第63章 凱特琳，妳就讓人省點心吧

　　吉拉曼恩家壹直是女人主事，所以吉拉曼恩夫人也壹直想著好好培養她的獨生女兒，讓凱特琳女承母業，成為未來的皮爾特沃夫議員。
　　可現在看來……她的女兒，恐怕真不是這塊材料。
　　這孩子太天真了：
　　給祖安佬漲待遇？憑什麽？
　　皮爾特沃夫是世界最富的山巔之城，妳祖安人不願意來，還有恕瑞瑪、諾克薩斯、艾歐尼亞、比爾吉沃特……大把的外國勞動力願意過來。
　　壹點核心競爭力都沒有，隨時可以替代的零件罷了。憑什麽給妳漲薪水呢？
　　憑我發善心麽？
　　“可傑斯就是這麽做的。”凱特琳還舉了個正面例子。
　　“那只是壹個特殊例子！”母親無奈解釋：“傑斯·塔利斯是皮爾特沃夫最傑出的人才，他有這小小任性的資格。”
　　“而且，妳只知道他家給學徒工漲薪水，卻不知道他家現在做的是海克斯科技核心——”
　　“生產這玩意兒可不簡單。”
　　“就算是最普通的車間工人，也得有相當的技術能力。那些祖安學徒工名義上是‘學徒’，其實都是從祖安過來的，最優秀、最能幹、經驗最豐富的機械師和技術工。”
　　“這些人不是可以隨便替代的普通工人，他們本身就值這個高薪！”
　　“這……”凱特琳微微壹楞。
　　現在全皮爾特沃夫都知道傑斯老板是善待工人的大好人。
　　可被母親這麽壹說，她竟覺得老朋友的形象有些虛偽。
　　不，這事兒和傑斯無關！她了解傑斯，傑斯是個好人。他是真的想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去幫助別人的。
　　“這都是借口——”凱特琳氣憤地揭破道：“妳們就是在用這個當借口，把傑斯描述成壹個不可復制的特例。”
　　“這樣妳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繼續用最低的薪水雇傭祖安人，而不肯拿出哪怕壹點兒好處，去改善問題！”
　　“夠了！”母親嚴肅地皺起眉頭：“凱特琳，妳懂什麽！妳以為漲薪水，是妳拍拍腦袋想漲就漲得麽？”
　　“塔利斯家族有海克斯科技核心的獨家專利優勢，我們有麽？妳把用人成本提上去了，妳的同行不跟著提，妳該怎麽辦？”
　　“我……”凱特琳根本沒接觸過家族生意。
　　她也不知道自家到底有多少錢，有什麽產業優勢，有沒有可以提高工人待遇的改良空間。
　　所以說到這具體問題，她根本無力反駁。
　　“好了好了，我們不聊這個。”吉拉曼恩夫人感覺女兒的思想有點兒危險。
　　她不打算讓凱特琳再這麽思考下去：“既然妳問的是鐵拳幫，那我們就具體說說鐵拳幫的事。”
　　之前就分析過，鐵拳幫這樣的黑幫是必然會存在的。
　　所以與其排斥，不如利用、控制。
　　“鐵拳幫其實是包括我們吉拉曼恩家族在內的，所有大家族共同支持著的‘代理人’。”
　　“它和其他祖安人黑幫壹樣，是幫我們維持祖安人社區秩序的工具。”
　　“維持秩序？”凱特琳不忿：“母親，我見過祖安人社區是什麽樣子！”
　　祖安人社區簡直就是長在皮城的壹塊膿瘡。
　　那裏貧窮、混亂、骯臟、黑暗，除了祖安人，狗都不願意去。
　　“這就是妳們想要維持的秩序？”
　　“沒錯。”吉拉曼恩夫人淡淡地點了點頭：“既然祖安人的存在不可或缺，而他們又必將制造混亂。”
　　“那把混亂控制在祖安人社區之內，不讓它擴散到整個皮城——這難道不好麽？”
　　“凱特琳，妳也不想每天早上壹推開窗戶，就看到自家門外躺著壹排乞丐、癮君子、無家可歸的流浪漢吧？”
　　“祖安人黑幫的存在，就是為了給這些祖安人‘壹個去處’。免得他們天天出現在皮城人的面前，影響所有人的日常生活。”
　　凱特琳若有所思。
　　然後，她就被壹個細思極恐的念頭，駭得直冒冷汗。
　　是啊，皮城有這麽多祖安外勞，但她平時還真沒在皮爾特沃夫的大街上，看到什麽來自祖安的乞丐、癮君子、流浪漢。
　　那那些被優化的祖安人，又都去了哪呢？
　　都回祖安了麽？
　　不，作為執法官，凱特琳清楚，每年通過正式渠道被驅逐回祖安的學徒工，是要遠遠少於入境皮城的學徒工的。
　　而這些學徒工的絕大部分，又都是沒可能拿到合法的皮城身份，是註定要被驅逐回去的。
　　所以……這中間的差值，最後都去哪了？
　　如果是鐵拳幫就是他們的“去處”，那這個“去處”……又是什麽？
　　關於這壹點，吉拉曼恩夫人很克制地沒有講得太深。
　　因為她擔心把真相說出來，現在的凱特琳會承受不住。
　　那些被企業淘汰掉的祖安人，到底被鐵拳幫弄去哪了？
　　其實很好回答：
　　長得好看的，可以送去窯子。
　　長得壹般，但還能幹活的，送去當包身工。
　　包身工要價更低，所以哪怕是這些勞動效率下降的“淘汰貨色”，也可以再榨出油來。
　　長得又壹般，又完全幹不動活的，那……
　　藥物研發需要誌願者。
　　醫院手術需要器官源。
　　諾克薩斯的法師協會，常年需要活人做研究素材。
　　祖安的科學狂人們，還開了專收屍體的煉金鋪子。
　　去處多的是。
　　總有壹款適合他們。
　　吉拉曼恩夫人之前說，祖安非法移民就像花園裏的螞蟻，派多少執法官都抓不幹凈。
　　那是因為執法官抓非法移民的行為是執法，執法行動只會花錢，可不掙錢。
　　不掙錢的事，當然無法長久持續。
　　但如果把執法改成“做生意”，讓非法移民變成“商品”，讓“抓祖安人”變成壹件有利可圖的事情……
　　那這項工作就可以形成循環正反饋，並生生不息地持續下去。
　　畢竟，只要有利可圖，那別說抓幾個非法移民——就算是壹整塊新大陸的幾千萬土著，他們都能耐心十足地給霍霍光了。
　　“總之，鐵拳幫的存在是有必要的……”
　　當然有必要。
　　這些臟事不能讓皮城執法官去做，只能交給鐵拳幫這樣的代理人去做。
　　不然皮爾特沃夫還怎麽好意思自詡文明、先進，稱呼自己為符文之地的進步之城？
　　吉拉曼恩夫人害怕女兒還承受不住這些真相，便都掩住沒說。
　　她只是語重心長地勸誡女兒：
　　“凱特琳，妳就讓大家省點心吧。”
　　“如果鐵拳幫倒了，皮爾特沃夫的治安只會更糟。它讓出的勢力真空也會很快被新的幫派替代，就好像壹切都沒變過。”
　　“這就是皮爾特沃夫的秩序——”
　　“凱特琳，妳為什麽要破壞它呢？”
　　“我……”凱特琳竟說不出話了。
　　明明母親說的都是歪理，但她卻不知該如何反駁。
　　原來做正確的事，也可以是錯的嗎？
　　凱特琳很痛苦。清醒的人永遠都是痛苦的。
　　她的理想破滅了。
　　該怎麽辦？躺平認輸，然後心甘情願地蹚進這壹潭死水，和大家同流合汙麽？
　　“不！我不認可！”
　　凱特琳咬著牙，不甘地看著母親：
　　“如果這就是皮爾特沃夫的秩序，那我就壹定要……想辦法改變它！”
　　“不要再胡鬧了！”吉拉曼恩夫人也毫不讓步：“凱特琳，不管妳說什麽，我都不可能給妳簽這份調查令的！”
　　“您不簽，那我明天就去找其他議員！”凱特琳憤然起身。
　　“其他議員？好，那妳就去找找看吧……”母親忍不住笑了：“妳連妳母親都說服不了，又憑什麽說服其他議員呢？”
　　凱特琳不聽。
　　她只是收起文件，毅然離去。
　　“對了——”吉拉曼恩夫人就好像能讀心壹樣：“如果妳是想去黑默丁格議員那裏碰碰運氣的話，那我勸妳也別期望太高。”
　　“他雖然是約德爾人，是單純的科學家，不是企業主，也沒有家族。”
　　“但黑默丁格教授已經安安穩穩地在皮城當了300年議員，從來沒跟我們起過沖突。這不是我們有多讓他滿意，而是因為——”
　　“他從不愛管閑事。”
　　凱特琳步伐壹滯，表情絕望。
　　但她最終還是堅定地留下壹句：
　　“我會堅持到底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