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海的那邊是敵人

　　在諾克薩斯軍艦的威脅和裹挾之下，菲雅壹行人的商船，最終還是被迫停在了衣蒲河港內。
　　而這時候，這座曾經繁華的港口城市，便更近壹步地呈現了在銳雯等人面前：
　　只見城市裏壹片斷壁殘垣、破敗不堪。
　　城市上空的硝煙早已散盡，但那燃燒彈經過高溫炙烤深深烙印在這座城市肌體裏的焦黑印記，卻還處處可見。
　　戰鬥似乎結束已久，屍體也被諾克薩斯人集中收斂了起來。
　　其中少部分是諾克薩斯人的屍體，被用裹屍袋小心包裹起來，準備火化後壹並送進諾克薩斯的軍人墓園。
　　其余大部分則是艾歐尼亞人的屍體。
　　因為衣蒲河港作為壹個典型的艾歐尼亞自治城邦，根本就不存在職業軍隊。
　　所以這些艾歐尼亞人看衣服都像是平民，分不出裏面有多少是反抗諾克薩斯而死的戰士，有多少是被諾克薩斯順手屠戮的平民。
　　但他們的人數很多，多到幾乎堆成了壹座小山——
　　諾克薩斯人是真的把這些艾歐尼亞人的屍體堆成了壹座小山，就堆在衣蒲河畔。
　　然後澆上燃燒彈裏的油料，壹把火燒了起來。
　　那火勢沖天而起，熱浪甚至使附近的河水都隨之大片蒸騰。
　　當銳雯等人乘船抵達時，他們正好可以看見那座屹立在入海口邊、衣蒲河畔，如火炬壹般熊熊燃燒的可怖屍山。
　　濃煙幾乎蔓延著整個河道，空氣裏還始終彌漫著壹股詭異的烤肉氣味。避不開，也揮不散。
　　“嘔……”菲雅不禁因這壹幕惡心幹嘔。
　　水手們也在蒼白的臉色中憤怒攥起拳頭：“可惡，這些諾克薩斯惡魔！”
　　“……”銳雯默默低下頭。
　　她不敢去看這壹幕。盡管類似的這壹幕，她早就看過很多次了。
　　而艾歐尼亞本沒有現代民族的概念。
　　艾歐尼亞原本也只是壹個純粹的地理名詞，不代表壹個想象的共同體。
　　但諾克薩斯卻用血與火給艾歐尼亞人上了壹課，讓他們紛紛明白過來——原來海的那邊是敵人，是全艾歐尼亞人不死不休的敵人。
　　“諾克薩斯人都該去死！”已經有人憤怒地喊出了這樣的話。
　　“殺光他們！”面對這屍山血海，沒有人能保留理智。
　　銳雯只能把頭埋得更深。
　　可菲雅卻在恐懼和仇恨之中，意外地發現了什麽：“那些屍體……是諾克薩斯人嗎？”
　　她發現，諾克薩斯在收斂自己人屍體的時候，會把壹些屍體給丟出來。
　　這些屍體雖然也穿著帝國的軍服，但他們在死後卻跟艾歐尼亞人壹樣，被諾克薩斯人隨手丟到那大火堆裏，等著被大火燒幹凈後，再像廚余垃圾壹樣隨意倒進河裏。
　　“他們是諾克薩斯的奴隸軍團。”
　　銳雯只看了壹眼，就給出了答案。
　　奴隸軍團的奴隸炮灰，是不配擁有壹個裹屍袋，更不配進諾克薩斯的軍人墓地的。
　　壹般都是像現在這樣，在焚燒敵人屍體的時候，順便給燒進去的。
　　“可為什麽還有孩子？”菲雅揪心地發現，在那些被丟棄的諾克薩斯人屍體裏，竟然還有不少是體型嬌小的少年少女。
　　這些孩子看起來，大的不過13、4歲；小的甚至還不到10歲。
　　可他們竟然都穿著諾克薩斯的軍服，而且成批成批地死在了異國他鄉的土地上。
　　是的，仔細壹看就會發現，諾克薩斯在此戰中犧牲最多的都是孩子。
　　那些身披鎧甲的大人，反倒是陣亡者中的少數。
　　“這是童軍部隊。”銳雯語氣平靜。
　　她似乎對這壹幕也見怪不怪了：“這些孩子都是從貧民窟或者農村強行征召來的。他們就跟那些隨軍奴隸壹樣，基本上是壹次性的消耗品。”
　　“這……”菲雅震驚了。
　　她不能理解：“為什麽要征召這些孩子？他們能有戰鬥力嗎？”
　　“他們不需要有戰鬥力，能起到誘餌作用就可以了。”銳雯解釋：“而且對於某些敵人，他們孩童的外表還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說著，她頓了壹頓：“尤其是妳們艾歐尼亞人——”
　　“妳們的戰士總是會在壹些看似無辜的人面前猶豫不決。比如說，壹個孩子。”
　　“是的……”銳雯又不敢跟人對視了：“諾克薩斯有壹些很陰險的將領，他們甚至會把妳們的憐憫當作弱點攻擊。”
　　這讓菲雅徹底沒了聲音。
　　她萬萬沒想到，諾克薩斯竟然能比她傳聞中聽到的還要沒有底線。
　　“可這些奴隸、孩子，他們也是諾克薩斯人啊，不是嗎？”
　　“大部分是。”銳雯點頭。
　　“諾克薩斯為什麽對自己人都這麽殘忍？”菲雅問。
　　“諾克薩斯信奉弱肉強食。”銳雯嘆了口氣：“這些人可能出生在諾克薩斯，但他們在諾克薩斯，並不能算作是人——”
　　“就像艾歐尼亞的賤民壹樣，只是命運更悲慘壹些。”
　　菲雅：“……”
　　她好像隱隱約約地悟到了什麽。
　　回憶起她這些天學到的迦娜理論，她漸漸放下了那份仇恨。
　　不，準確的說，她把那仇恨的對象定位得更具體了壹些。
　　或許不是所有諾克薩斯人都該死。那些奴隸和孩子在諾克薩斯連人都不算，他們又憑什麽替帝國背負這樣的血海深仇呢？
　　“要靠岸了。”水手們緊張顫抖的聲音，猛地打斷了菲雅的沈思。
　　船要靠岸了，意味著他們終於要跟諾克薩斯人面對面了。
　　誰也不知道這些在戰鬥中殺出壹座屍山的血腥屠夫，會在見面後如何對待他們。
　　“應該沒事的。”銳雯安慰：“我說過，諾克薩斯嗜殺但不是濫殺。”
　　諾克薩斯的確在屠殺壹事上劣跡斑斑。
　　但除了極個別類似艾彌絲坦的心理變態，大多數諾克薩斯將領搞屠殺都不是無的放矢，都是有實際原因的。
　　對諾克薩斯這樣的封建軍隊來說，屠殺壹般有三種收益：
　　壹，政治收益：
　　通過制造屠殺實現戰略恐嚇，間接瓦解殘敵的抵抗意誌。
　　二，短期經濟收益：
　　這個最直接，屠殺就是為了搶錢。
　　而且如果壹戰久攻不下，勝利後縱兵劫掠、開刀屠城，讓士兵們自己去發筆橫財，也是收買人心、恢復士氣的最佳手段。
　　三，長期經濟收益：
　　這種情況在別地比較少見，在諾克薩斯反而相當常見。
　　因為諾克薩斯上至將領下至士兵都指望著靠新征服的土地加官進爵，指望著把這片土地變成自己的領地。
　　於是壹戰過後，將軍和軍官往往會成為這塊新地的各級領主，士兵們也能有幸分壹杯羹，成為擁有自己土地的自耕農、小地主。
　　可問題是……這塊地上原本就有主人，該怎麽辦？
　　當然是像殖民者對新大陸土著做的那樣，想辦法把原主人“提前清理”，讓他們給自己“騰地方”了。
　　“衣蒲河港是壹座商業城邦，沒有多少土地可供他們搶的。”
　　“甚至恰恰相反，這裏的人口才是維系這座商業城邦價值的根基。如果殺人殺的太多，那這座城市就完全不值錢了。”
　　“而這壹仗諾克薩斯看起來打得非常順利，士兵們士氣高昂，也沒必要依靠縱兵劫掠來提高戰團士氣。”
　　“所以我認為，我們大概率是不會有事的。”
　　憑借著自身對諾克薩斯的了解，銳雯這樣分析。
　　菲雅總算稍稍放下了心。
　　“不過，妳多半是要損失不少財貨的。”銳雯補充：“還有……”
　　她看向容貌可人的菲雅，不禁想起了克裏特給她帶來的切身教訓：“菲雅，妳得想辦法讓自己變醜壹些。”
　　“沒問題。”菲雅卻壹點沒被這個問題難到。
　　因為她有瓦斯塔亞血統，所以天生就掌握了壹些有意思的魔法。
　　很快，不用銳雯緊張，她便用魔力暫時改變了自己的容貌，大幅降低了那原本過於優越的顏值。
　　菲雅還順便幫銳雯也稍稍做了改造——或許銳雯自己沒怎麽在意，但她也長得挺能惹事兒的。
　　就這樣，在做好充足的準備之後，船只靠岸，菲雅等人終於面對面地見到了那些諾克薩斯士兵。
　　而事態的發展，似乎還真同銳雯說的相差無幾。
　　那些諾克薩斯人仔細盤問了他們的身份，確認是本地海商之後，便只是惡言警告了壹句“回家老實待著、不準離開城市”，就放他們離開了。
　　雖然離開之前，這些諾克薩斯士兵也免不了要狠狠敲菲雅壹筆竹杠。
　　但身處敵人魔掌之中，能破財消災就算不錯的了。
　　而菲雅壹行人離開港口，進入城市，城市裏也是壹片“祥和”。
　　雖然滿大街都是三五成群、舉刀持械，挨家挨戶砸門勒索錢財的士兵，但至少他們拿了錢就走，也沒見鬧出什麽流血事件。
　　跟港口那屍山血海的壹幕相比，這都已經算是在“友好交流”了。
　　“奧莉安娜，妳說的對。”回到自家宅邸，菲雅終於松了口氣：“看來我們已經安全了。”
　　“不……”銳雯的神色卻比之前凝重百倍。
　　明明壹路走來沒有看到諾克薩斯士兵殺人，但她卻反而緊張得冷汗直冒：“我感覺……”
　　“諾克薩斯，這次可能在準備壹場屠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