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人心如茶葉，沈浮杯中轉

　　暈，前世時就經常苦於諸多好物被各路奸商哄擡瘋炒，難道這壹世還要來上這麽壹遭？這不是坑爹麽！
　　聽得萊恩的話，又看了三人的表現，方天心中這麽想著。
　　得萊恩這麽壹提醒，方天才知剛才萊恩的話雖然未必沒有湊趣玩笑之意，但也還真是有可能發生的！當然也不是真的說他的那些茶樹就這麽地會被人給挖走，而是這種可能的事態發展需要稍作考慮壹下。
　　要知道，這個世界的商販和前世的商販那是絕對不同的兩個概念，雖然他們操持的都是同壹類的事情。
　　前世的商販，人人可做，當然做大做強了之後與上層勢力角逐或者合流那是另外壹回事。
　　而這壹世的商販，則從壹開始，就必須得有背後的勢力為依托。不然的話，是沒有展開可能的。
　　就比如以前的楓林傭兵團，雖然在紅石鎮也只是位於二三流之間的小勢力，但勉強也算是壹股勢力的。
　　既然是勢力，生存於世，那自然而然地會有壹些利益鏈條。不管是自身發展也罷，外來投靠也罷，總之，下屬或者說附屬的商販也是有的。
　　當然，這種層次的商販其活動方向主要針對的是下面的各處村莊。
　　在本鎮及其它附近鎮遊走的也有，不過在這個層面上，就只能幹壹些兜兜轉轉的活計了，其實也就是權當開拓下門路，多多少少地接觸些信息，是沒有什麽油水可言的。就算有，也只是“聊勝於無”的那種。
　　這是楓林傭兵團這樣的鎮上二三流小勢力統屬的商販情況。
　　那麽，往上去呢？比如說——
　　紅石鎮中的頭面勢力，如紅石狼牙兩大傭兵團。
　　小城中的大小勢力。
　　大城中的大小勢力。
　　甚至於帝國的大小勢力。
　　這些勢力統屬的那些商販，是什麽規模什麽結構呢？
　　那些高層次的商販，有些什麽神通廣大的手段也是說不定的。或許，還不是“說不定”，而是理論上的必然。
　　壹時間，方天的腦海裏轉過了這諸般念頭。並非是他特別地去考慮這個東西，而是當心思放到這個方面的時候，有關的信息便壹下子全都從意識之中浮現了出來。
　　不過當然，這些念頭，只是雜念。萊恩提起的時候，它們適時地在方天的意識中壹閃，然後，不待去管，它們便自動消散了。
　　方天現在的精神意識，壹片凝然，只是專註在修行之上，自沒有它們的容身之地。
　　這壹次泡茶用的，還是古藤杯。
　　因為方天覺得，澗上之茶，配上這澗下古藤刻制的杯子，倒也算是相形成趣。
　　熱氣騰騰中，是茶葉輕輕翻轉，但是當然，沒有什麽香味透出。
　　上次用煮的壹開始都沒能使它的氣味散發出來，這要是泡就能泡出香味來，那才是見鬼了呢，若果如此，方天必定懷疑這茶葉已經變質了。
　　在四人妳壹句我壹句地談說間，約四分之壹個魔法時過後，也就是前世的十分鐘左右吧，方天見得杯中茶水已是清綠，便舉杯相邀示意道：“三位，請，小酌即可。”
　　說完，方天自己當先喝了壹口。
　　壹口入喉，方天的眉頭還是忍不住皺了下，是給苦的。
　　不知是這茶樹本身問題，還是采摘不應時，又或者是方天那坑爹的烘烤方式太過埋汰了這茶葉，總而言之，這茶水喝起來，雖是苦後有釅香，到底太過濃烈了壹些。
　　這壹次的水，就是用的泉水，不是山泉，而是方天的那個“魔鬼泉”。
　　話說早早地開始，大院裏煮飯就都用那個水了，因為這是皮埃爾老管家的決定。而他的決定依據就是，這是小弟弄出來的東西！
　　那水從地上剛冒出來的時候雖是手不能觸，但自然放置三日之後，那“寒氣”便消了，如常水壹樣。
　　和那個澗中的深潭水比起來，其實還是這個泉水要清冽壹些。茶水入喉的壹瞬間，方天便分辨出了壹些差別。其它感受，則和上次差不多，只是因為這壹次是泡的關系，那苦的時間便稍長了些。
　　整個舌腔苦透了，那壹絲釅香，才緩緩慢慢而來。就如前世時地球上亞寒帶的冬去春來，大地是從寒透中，慢慢解凍的。
　　且說三人反應。
　　有過上次的經驗了，方天都還是要皺眉頭，那麽，初次品嘗的三個人，其感受如何便是不問可知了。
　　不過這可是方天弄出來的東西耶。
　　就算再苦十倍，他們三人應該也都不會讓那皺眉出現在臉上的，何況對於飽嘗了世事之苦的人來說，這區區茶水的苦，便又實在算不得什麽了。啜著這茶葉，三人壹時間都是慢慢品嘗著，沒有說話。
　　片刻後，不約而同的，三人臉上神情都是壹變。
　　那是苦盡甘來時。
　　“好！”放下手中的杯子，萊恩大聲地贊道。
　　“人生亦如此味！殿下，此誠是佳物！”又啜了壹口，是大口的，趁那苦透還未泛香之際，奧森便壹口飲下，然後對著方天說道。
　　莫裏希則是低頭默默品味著這茶，沒有說話。
　　從三人的表現中，方天也算略略看出點了東西。
　　或許是見得奧森晉入七級，前路大為拓展，與自己已不是壹個層次，而且這變化是在壹日之間發生的，萊恩此時是難掩失意的，心態有點失衡。而他也意識到了這失衡，所以言語舉動間便有意地“大方”。
　　舉個不太恰當的例子，就好像有的人喝多了酒，但他自己又覺得壹切“還算是在掌握之中”的，也就是意識還算清明的，所以，有所舉動時，就不免顯得很是“得體、放得開”。
　　陌生人或許看不出什麽，但只要是熟悉他平時言語動作的人，壹看，就知道，這人是喝多了。
　　當壹個人擔心別人看出他失意又或者喝醉，從而在舉動中不自覺地表現出某種“大方”的時候，別人壹般是很容易看出這種刻意來的。
　　此時，萊恩的這舉動當然當不得方天的贊賞，但也算是中規中矩，表現出了他身為壹個魔法師的修養。
　　奧森的舉動，也頗為值得壹說。
　　甘尚未至壹口盡，只滿滿品嘗著那苦，其舉止雖是溫和，卻有壹種真正的大氣隱隱透出。看得出來，此君也確實是處於人生得意之時。
　　方天前世時，中國古代有壹句詩叫做“春風得意馬蹄疾，壹日看盡長安花。”就算不懂詩的人，也能從這詩裏看出壹種風流自賞之意。
　　這就是人生得意的表現，但人生得意，還可以是有另壹種表現的。
　　那就是富者備簡食，貴者著素衣。
　　若用壹個具體的畫面來作描繪形容的話，那就是壹個大富大貴之人，身穿壹襲簡陋青衫，獨坐涼亭裏，對月酌酒，而下酒之物，除了月光之外，不過只是壹碟花生米。
　　寒酸嗎？
　　簡陋嗎？
　　不！壹點都不！
　　貧賤之人，素衣簡食，那是真正的貧賤。而富貴之人，素衣簡食，那就是大度雍容，不以物喜，超然物外。
　　素衣在其身上，也能穿出風流。
　　簡食在其口中，也能品出滋味。
　　奧森此時的舉動，就是不自覺地切合了這種心態。
　　這茶水是苦盡甘來的，但這時，他卻是偏愛品嘗那苦，而且滿滿地壹口酌下。為什麽？是他犯賤？
　　不是，而是那苦，在此時，對他來說，也都是壹種享受。
　　功成名就、有大斬獲者，才有享受苦痛的資格。
　　就好像壹場狩獵，有人什麽都沒有獵到，心氣低沈地地出來了，就連手腳、身上的傷痕都不好意思顯露於人前，因為那些傷痕除了向別人表明他是個弱者之外，不會有什麽別的用處。
　　但若是壹個人帶著滿滿的收獲歸來呢？
　　那麽，哪怕他胳膊折斷了，甚至是大腿折斷了，他都能壹邊痛得齜牙咧嘴壹邊毫無心理負擔地走向眾人，大大方方地將自己此時的形象展示給眾人看。
　　齜牙咧嘴，甚至壹拐壹拐的，有失形象嗎？
　　不！
　　這是壹位勇者、有力者在享受著自己的成果。不止那狩到的獵物是成果，這身上的傷，也是。
　　奧森若是大斬獲者，那此時的莫裏希，便毫無疑問地是那“心氣低沈”的家夥了。
　　“莫裏希，這水的滋味怎麽樣？”方天有意探探莫裏希現在到底在想什麽，也許，和他想象的不壹樣？
　　“殿下，若是沒有那後來的香，這水自是苦澀難嘗的。”莫裏希擡起頭來，看著方天，然後壹臉堅定地說道：“但有了那香之後，這苦便不是那麽難以接受了。”
　　聽了他這番“茶論”，奧森和萊恩都是微微點頭，表示贊同他的意見。
　　方天心中，卻是壹沈。
　　當壹個普通人壹臉堅定地說“我不怕苦”的時候，是值得稱贊的。
　　但對於壹個修者來說，這種心態，卻很是不好。
　　因為說“不怕苦”，那就表示在其心中，其感受還是很苦的。
　　此時，莫裏希在方天問他的時候，不自覺地以這茶水的苦和香來論修行之事，他把那苦後香當成了成果，這意味著什麽呢？
　　意味著成果沒有到來的時候，他是壹直身在苦中！
　　在這樣的感受下，怎麽意識空明？怎麽求得進步？此種情形下，其心念越是堅定，對於修行的妨礙便是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