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壹十壹章 破曉（七）

　　“要素？”
　　布蘭多好像沒有聽說過類似的要素，雖然逆轉因果，時間回溯與空間錯位都可以達到類似的效果。可是邏輯性（因果）的第壹描述為：順序性，規律，而時間只與物體的相對運動有關，逆轉的過程不能由己及它發生聯系。
　　黃金級的要素之力展現方式本來就是非可控，並且必然是由己及它產生作用，因此時間要素幾乎必然可以排除。
　　空間定義太多，僅僅是“空間”壹種要素就有數個含義，而且與時間要素有大量交集。本來秩序，穩定看起來就像是描述空間的定義，但是空間中又包含有無數子定義——與位移，矢量，運動甚至物質與精神都能扯上關系。
　　然而有壹點，空間錯位與位移有關，與靜止性與穩定性顯然沒有壹絲毫聯系。
　　至於那些更下壹級的子要素：因果之中的必中，或是光學要素，折光，曲徑或是幻術壹類的要素都無法讓物質界降低溫度，更不要說與秩序、穩定相關了。
　　布蘭多感到身後有人靠近，鼻端傳來壹股淡淡的幽香，就像是入夏之後埃魯因南方丘陵之中，某種喬木的樹葉的香味——他知道茜在發夾上常常會帶有壹片這種樹葉。他不回頭就能感到紅發少女走到自己身邊，她目視前方解下自己的佩劍——雖然並不常用——默默地交給他。
　　“喏。”茜說。
　　“謝謝。”
　　布蘭多接過劍，正好看到卡拜斯高大的身影分開廢墟帶著淅瀝嘩啦往下落的石子站起來。亡靈領主恨恨地看著這邊，布蘭多的要素之力讓它猜疑不定，它的要素：靈魂之力旨在強化攻擊與防禦，與年輕人詭異的要素相比完全落在下風，幾乎壹面倒地被壓制；它不敢輕舉妄動，雖然傭兵們在梅蒂莎的帶領下壹往無前地向格魯丁男爵的私人軍隊發起沖擊，但卡拜斯只能壹動不動地與布蘭多對峙。
　　它原本穩操勝券，但此刻甚至擔心那個神秘莫測的年輕人會主動發起攻擊，這具骨頭架子按著自己黃銅甲胄上的傷口，不敢確信自己是不是真的擋得住布蘭多的進攻。它心知局勢已無法改變，但至少也要求把布蘭多留在這裏。
　　“打敗它嗎？”茜抓緊了斧槍，回過頭問。
　　布蘭多搖了搖頭。他壹樣不敢確定，要素之力飄忽不定，無法掌握。而卡拜斯的實際力量遠遠超過他，它可以承受犯錯的代價，他卻不行。如果他壹旦錯估了要素的作用，只要讓卡拜斯抓住壹次反擊的機會，那麽代價就是他所不能承受的。
　　年輕人早已把生死放在壹邊，但他在這個位置，卻要為更多人負責。
　　死很簡單，卻是懦夫的選擇。
　　“剛才它那壹次攻擊是為了把妳逼出來，我以為妳看得出來的。”布蘭多答道，他說的是茜為他擋下那壹斧的事。
　　“對不起。”茜忽然反應過來，吃驚地看著他：“妳……妳知道？”可她明明是壹個人跟上來的，在森林裏離得那麽遠、再說她也有在森林中匿蹤的經驗。紅發少女明明記得他牽著芙妮雅遠遠地走在前面，壹次也沒有回頭，她忽然閉嘴，懷疑地看著布蘭多。
　　她懷疑布蘭多是不是在詐她。
　　“妳跟我出門的時候我就發覺了。”布蘭多答道：“神之血的容器。”
　　“啊。”
　　紅發少女低下頭，在她看來這位年輕的領主習慣掌控壹切，而且我行我素。即使是那個討人喜歡的商人小姐，他壹樣板得下臉來責備，更不要說她了。不過她貿然行動之前就壹個人想好了，責備就責備好了，反正她也習慣了——至少比起不被人重視的感覺來。
　　她輕輕吸了壹口氣，忽然想起另壹種可能。他不會想要遷罪到桑夫德和大家頭上吧？少女越想越覺得有可能，她忍不住擡起頭警覺地看著他。
　　“妳又在想什麽？”布蘭多從這個紅發少女眼中讀出壹股明顯的懷疑。
　　“我壹個人做事，壹個人擔當。”茜皺著眉頭說。
　　“擔當？”布蘭多看著壹動不動的卡拜斯，心想究竟是妳等得起還是我等得起。不過他也不著急，幹脆有壹搭沒壹搭地陪茜說起話。可他這種不在意的態度反而讓紅發少女認為他壹定會遷怒於灰狼傭兵，她不禁惴惴不安，她沒想到自己壹時行為會為其他人招罪。
　　茜咬了壹下牙，“怎麽都可以！”
　　她雖然只是壹個孤兒，在傭兵團裏長大的女孩子。但也耳熟目染關於貴族的傳聞。
　　布蘭多微微壹怔，看著她。女孩子面頰緋紅，連耳根都滾燙起來，好像是用盡全身力氣才說出這句話來：“怎麽都可以……大人，但請不要去找他們的麻煩。”
　　“哈？”
　　“還不夠嗎。”茜咬著牙問。
　　“什麽？”布蘭多有些不解：“他們？他們是誰？”
　　“桑夫德，還有大家。”
　　“我為什麽要找他們麻煩？”
　　紅發少女呆了呆，她擡起頭用琥珀色的眼睛看著布蘭多，仿佛是要分辨他神色之間的真偽。
　　“因為——”她意識到失口，但立刻閉口不言。
　　布蘭多忽然明白過來她在說什麽，他笑了壹下：“以妳的性格，如果不跟上來，我才會奇怪。”
　　“是嗎？”茜微不可聞地問道。她又別過頭：“說得我好像是笨蛋似的……”
　　“那倒沒有。”布蘭多搖搖頭：“我只是尊重妳的選擇而已。”
　　“那麽其他人呢。”紅發少女眼神閃了閃。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責任和義務，就像是人可以任性，但不能時時刻刻都任性壹樣。”布蘭多答道：“我壹樣尊重他們的選擇，但選擇之後，余下的就是對於這個選擇剩下的責任而已。沖動可以主宰人壹時的行為，但理想與天真的界限在於，人是不是真的明白他要為此付出什麽，以及他願意為此付出什麽。”
　　“因此想必妳在這裏，也不會選擇逃避吧？”
　　紅發少女點點頭，看著冷杉城堡在黑暗中投下的壹道陰影狠狠地說道：“呿，要我在那個人渣面前退縮，還不如殺了我——”
　　“所以說，我們的態度是壹樣的——”布蘭多苦笑了壹下：“我們站在同壹條戰線上，並肩作戰，為什麽要責備妳？”
　　茜垂下眼瞼：“說到底，我還是外人。”
　　布蘭多看了她壹眼，忽然意識到這個女孩子的想法。他當然希望她成為部下，壹個黃金級的戰鬥力，放在任何地方都會引起重視。不過這樣也不錯，慢慢地融入這個集體，從感情上來說來得更加穩固。他從來不打算放棄茜，只不過用灰狼傭兵團的其他人成員來要挾壹個女孩子，這顯然不是他的興趣愛好。
　　因此他只是笑了笑。
　　戰場上壹時沈默。布蘭多看卡拜斯巨大的骨爪握著那支短矛——當然以常人的角度來看，與壹般的長槍也無異——亡靈領主眼眶內的靈魂之火燃燒著，壹動不動。年輕人知道它打定主意要把自己定在這裏了，他心不在焉地看了壹眼前面的戰局，幹脆對茜說道：“茜。”
　　“在。”
　　“去支援壹下梅蒂莎，好嗎？這裏交給我——”
　　茜點點頭，提起斧槍。
　　她看著霧氣之中的卡拜斯，走了兩步，又停下來。“用命令就可以了——”女孩子的聲音輕輕說道，布蘭多微微壹怔，擡起頭。卻看到紅發少女的背影已經消失在煙塵彌漫的街道上。布蘭多壹呆，隨即笑了笑。
　　他又擡起頭看著卡拜斯，雙方壹動不動。
　　而布蘭多與亡靈領主對峙的同時，戰場上的另壹邊，梅蒂莎卻遇到了麻煩。當傭兵們持續不斷地驅趕著格魯丁的私人軍隊湧向內城時，憑借戰鬥意誌與戰鬥力上的優勢，壹直順暢的攻勢卻在逼近冷杉城堡時遇到了麻煩。這裏是貴族私兵們的最後壹道防線，但站在防線後的卻不僅僅只有格魯丁的私人軍隊，還有壹排排骨骼閃爍著淡淡的骨質光澤的、在月色下慘白壹片的骨頭架子。
　　這些骷髏士兵與布蘭多在布契見過的大不相同，與壹般的骷髏戰士相比，它們穿著輕巧的皮甲，手持短矛，腰佩短劍與壹面小圓盾。而每壹具都背著三到四支同樣的骨矛，它們靜靜地站在防線背後，壹動不動——但事實上在先前短時間的接觸中，它們壹照面就給傭兵造成了極大的損失。而若是布蘭多在此會分辨出這些亡靈生物——瑪達拉的“骨棘”精銳縱隊，這些骨頭架子是低級亡靈之中突擊縱隊，是塔古斯的著名的親衛隊——甚至可以被稱之為低級單位之中的“高級存在”。
　　而事實上，它們在那裏，塔古斯或者它身邊的高級將領就應該出現在什麽地方。
　　就像是這壹刻靜靜佇立在女騎士面前，壹只手持巨大的鐮刀拖在地上，身披黑色長鬥篷的這位亡靈騎士。天啟四騎士中，若說這個時節最強大的壹位存在應當是此刻身為“狼疫”軍團軍團長的綠騎士，馬爾福斯。但最令人忌諱，並且感到神秘莫測的，卻非黑騎士，公正的審判者白莫屬。
　　它擡起頭，金屬的面具上壹半哭壹半笑的表情構成壹個詭異的符號，但那雙金色的眼睛卻落到梅蒂莎身上。
　　“妳是誰？”梅蒂莎微微壹皺眉，之前她與對方交手壹擊，本能地感到對方的強大。
　　“銀精靈。”黑騎士白微微壹怔，充滿磁性的聲音咦了壹聲：“妳也和那個人在壹起麽，真是讓人看不透。既不是岡斯廷子爵，也不是布契的布蘭多——自稱高地騎士，可黑塔巫師也不可能對瑪達拉有如此的了解。在我看來，他更像是先民——”
　　“先民？”銀精靈公主呆了壹下。
　　但對方卻擡起頭。
　　他眼中映襯出南方的壹束火光，那是魔法信號正在升上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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