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壹百五十三章 克薩夫

　　這無關乎自己在黑路上攢了多大的家產。
　　因為這不是錢財多少的問題，何況九鳳的富庶與繁華根本不是自己這點身家能夠比擬的。
　　很少有人知道那個在雨燕平原、在青玉丘陵以及羅薩林人心目中世外桃源壹般的國度，其實是壹個由幾大隱世家族共同制定了嚴苛的規則與律法的國度。
　　柳先生對他點了點頭：“好好幫布蘭多先生辦事，我明白妳的意思，會想辦法讓妳上船的。”
　　萬萬沒想到自己會得到這樣壹個承諾的那辛不由得兩眼放光，好像渾身煥發出無窮無盡的精神似的，微微向布蘭多、柳先生壹拱手道：“那就請交給我了，只要布蘭多先生的朋友和寵物在羅薩林出現過，我壹定想辦法得到他們的消息。”
　　布蘭多忽然覺得自己把白霧女士編排成寵物未必是壹件好事，只是他總不能說那也是自己的朋友，事實上他不希望關於黑暗之龍的身份與巫後相關的壹些消息泄露出去太多，雖然在九鳳這種可能性很小，但小心駛得萬年船。
　　他想了壹下，叫住那辛道：“等等，我的寵物們雖然只是寵物，但她們的脾氣很大，妳可千萬別把她們當做壹只貓或者壹只狐貍，妳最好尊稱她們為女士，否則我可保證不了妳的安全。”
　　那辛心中有些古怪，不過他聽說雨燕平原壹些地方的領主把自己養的獵鷹和獵犬看得比自己的兒子還重要，因此也不以為意，只當這是這是有錢人的怪癖，點點頭表示自己記下了。
　　柳先生坐在馬背上，看這人離開，才回頭對布蘭多說道：“布蘭多先生是不是很不了解？”
　　布蘭多點了點頭，他的確有些不太理解，他本來以為像是這些走私販、亡命徒最在意莫過於財富，這些人雖然有時候會輕易將賭上生命賺來的金銀珠寶輕飄飄地丟到賭場、或者是姘頭身上，但正因為如此，這些怎麽也感到錢不夠花的家夥在面對財富時才總會露出綠油油的目光。
　　他有些不明白那辛對於回到九鳳為何表現得如此熱切，看起來似乎還超越了他對於財富的貪戀。
　　關鍵是，自己身邊這位柳先生又是如何看出這壹點的。
　　柳先生卻是笑了笑，有些驕傲地答道：“沒有逃民不想重回九鳳，等有朝壹日布蘭多先生如果能來九鳳作客，或許就會明白這壹點。”
　　對此布蘭多只能是附和地點了點頭，他沒去過九鳳，自然也不知道那個神秘的國度究竟是什麽樣子的。
　　回想起來，似乎《琥珀之劍》中凰語對自己的祖國也是三緘其口，很少有埃魯因玩家從她那裏得到過關於九鳳的詳細信息。
　　這個時候兩人身後，許久沒有露面的凰火忽然掀開馬車的簾子，她輕輕敲了敲車窗的玻璃，吸引到布蘭多和柳先生的註意力後，才開口問道：“柳先生，布蘭多先生，接下來我們去港口麽？”
　　柳先生將目光投向布蘭多，在此之前他已經悄悄告訴了這位小姐布蘭多的決定，因此凰火早就知道這時候布蘭多和他們是在壹起的。
　　他卻搖了搖頭：“不必著急，不是說風暴陰影還有許多空房間麽，我們自然去那裏。”
　　“可是這樣壹來我們豈不是正中鬼車的下懷？”
　　“我們去港口也沒用，凰火小姐，妳沒有註意到羅薩林郊外幾乎已經空無壹人。這說明在這裏遭到異怪襲擊之後，羅薩林領主已經做好準備了，他要從這裏撤走大部分自己的領民，就需要大量的船，所以就算是沒有鬼車，他可能已經扣下港口中的所有船只了。”他搖頭答道。
　　當然如果沒有鬼車站在羅薩林領主背後，凰火與柳先生亮出皇室身份的話，說不定還能拿回自己的船，不過眼下顯然沒有這個可能性了。
　　這也是為什麽他並沒有顯得太過著急的原因，因為出海需要水手，他和柳先生實力再高也不能讓壹整條船憑空動起來。
　　凰火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她倒不是完全沒意識到這些問題，只是壹門心思全部在自己的修行上，把這些問題都交給了柳先生而已。
　　“那我們不可以去其他的旅店麽，眼下雨燕平原的商船隊應該才剛剛離開羅薩林沒壹個月，這裏的旅店應該談不上擁擠。”她又問道。
　　“別去管鬼車，他們根本不值壹提，我們自己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眼下當務之急是想辦法聯系上妳們船上的水手，搞清楚他們是被扣在船上還是被關押在別的什麽地方。”布蘭多毫不在意地答道，顯然根本沒把鬼車的威脅當回事。
　　這番霸氣十足的回答聽得凰火有些心潮澎湃，而布蘭多在擊殺異怪時表現出的實力也足以為他這番話作註腳，在她壹門心思修煉的幼小心靈中，那是傳說中的絕世劍客就應當如是——
　　而作為玉鳳法師的傳承者，她心目中曾經最崇敬的人正是自己的姐姐，那個失蹤已久的玉鳳壹族的天才，她忍不住心想如果凰語姐姐還在的話，以她的實力應當也是如此的豪氣幹雲才對。
　　小女孩心中微微有些感嘆，忍不住用黑白分明的眸子細細地看了布蘭多壹眼，才重新垂下了車簾。
　　……
　　克薩夫離開城門附近之後，臉上的神色立刻變了壹副樣子，變得凝重起來。他叫上幾個正準備去出手自己剛到手的黑水晶的手下，帶上這些不情不願的家夥，騎上無翼龍，直奔羅薩林城外的羅薩林家族城堡而去。
　　他不管自己手下們抱怨連天，輕車熟路地出了城，沿著海岸森林邊上的小道壹路前進，遠遠地看到那座矗立在海岬邊上的孤零零的城堡，壹路沖過吊橋，用帶鞘的長劍在城門上敲得砰砰響。
　　城頭上值守的步行騎士咒罵的聲音傳了下來，然後城門才緩緩洞開，他看都不看那個罵罵咧咧正從樓梯上走下來的家夥，壹路橫沖直撞來到城堡內庭，才翻身下馬，推開城堡大廳的門，把裏面正聚在壹起在賭博的衛兵們嚇了壹跳。
　　克薩夫帶來的幾個手下忍不住面面相覷，心想自己的老大這是發了什麽瘋，難道是前天晚上被異怪們的進攻嚇得精神失常了？他們才想起來似乎從今天早上開始，這位騎士隊長似乎就顯得有些不大正常。
　　正在聚眾賭博的衛兵們還以為這位騎士隊長要搞兵變了，嚇得嘩啦啦站了起來，手忙腳亂地去找自己的武器。
　　但大廳之中壹個高高瘦瘦個子的中年男人和喝住了他們，他擡起頭看著克薩夫，說道：“克薩夫，妳想幹什麽？”
　　克薩夫壹邊解下頭盔的系帶，滿頭是汗地脫掉這金屬面罩，隨手將它丟到長桌上，開口道：“博班大人，我可能發現了壹些情況。”
　　那高高瘦瘦的中年男人瞇起眼睛看著他：“怎麽，異怪又在羅薩林城外聚集了嗎？”
　　他壹邊說著，壹邊將目光投向克薩夫身邊的幾個騎士，但這些騎士壹臉茫然，顯然對他的問題壹無所知的樣子。
　　“不，和那個無關，妳還記得那天來找到我們領主大人的那幫九鳳人麽？”
　　中年男人神色壹頓：“怎麽，妳說那些鬼車的人？”
　　“正是。”克薩夫答道：“那之後領主大人讓我們註意羅薩林的外來者，尤其是九鳳的外來者……”
　　他停了壹下。
　　“我想我找到正主了。”
　　“正主？”那中年男人也嚴肅起來：“妳把情況和我描述壹下。”
　　克薩夫抹了壹把汗，這才將之前在丘桑澤河畔遇到布蘭多壹行人的事情從頭到尾說了壹遍，尤其將柳先生和凰火的特征與反應仔細描述了壹遍。
　　這時候與他隨行的那些騎士們才明白發生了什麽時候，忍不住露出又驚又喜的神色，領主大人自從與鬼車那些人走得很近之後，對於這件事可是十分上心，並且對於那兩個人開出了不低的賞格。
　　何況他們清楚，羅薩林想要重返雨燕平原，少不得要依靠鬼車的勢力在後面出力，否則誰也說不清楚他們這些人在重新回到雨燕平原之後境遇會如何。
　　雖然這幾十年來人們已經很少提及了，不過這些追隨羅薩林家族先代領主的騎士們的後代心中卻明白，他們當初是為什麽要渡過鹡鸰海峽到這個鳥不生蛋的地方來的。
　　這些騎士們這才意識到自己的隊長的“英明神武”，忍不住紛紛點頭附和起來。
　　事實上克薩夫帶他們來的目的也是如此，自己手下這些蠢貨雖然派不上什麽用場，但至少可以佐證自己的話，否則博班先生說不得還得讓自己重新返回風暴陰影壹趟去調查清楚。
　　他潛意識裏對於那個年輕人有些畏懼，如果沒有必要，其實並不想單獨去面對對方。
　　果然，在聽完這些家夥七嘴八舌的陳述之後，羅薩林領主的護衛隊長總算點了點頭，他看了克薩夫壹眼點名道：“克薩夫。”
　　克薩夫心中暗喜，明白這是要帶自己去見領主。近幾年來，由於年事已高，羅薩林的老領主已經很少在外面露面，不過如果能在對方眼裏留下個好印象，說不得自己的地位又能更進壹步了。
　　他立刻站得筆直，就聽到博班繼續說道：“領主大人正在陪德爾菲恩小姐，小姐身體還未完全恢復，不適合見太多人，所以其他人就不必來了，妳跟我來就可以了。”
　　……
　　他的目光又落在坐在古樹邊上的那位小姐身上，雖然已經不是第壹次看到對方，但克薩夫還是忍不住下意識地感到壹陣心馳目眩。
　　那是壹個很特別的女子，她顯得有些安靜，因為受傷而蒼白的面孔又增添了她的柔弱，壹頭漂亮的黑發不加掩飾地垂在肩頭與白色的長袍之上，使她聖潔得看起來像是壹位女神。
　　只是這位女士的美貌與九鳳人有很大的差異，雖然皮膚雪白，但高而挺直的鼻梁與帶著些紫色的眸子顯示出她並非是雨燕平原的本地人。
　　或許這就是壹位女神，克薩夫總忍不住心想，她當初帶著壹道白光從天而降，墜落在羅薩林城堡的庭院之內，連鬼車的人都被她吸引了註意力。老領主更是認為這是上天的許意，是個好兆頭，雖然在那之後不久就發生了異怪攻擊羅薩林的事情。
　　當然沒有任何人會把異怪對於羅薩林的攻擊與這位柔弱的女士聯系起來，最多只會以為或許那是瑪莎大人命令羅薩林人重新回到雨燕平原的土地上的暗示，否則為什麽鬼車的勢力會出現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那九頭鳥的勢力在雨燕平原可是地下的王者。
　　克薩夫有些嫉妒地看了老領主壹眼，他敢發誓，神話之中對於女神們美貌的描述，或許也不及自己面前這個女人的萬壹。
　　可惜對方的美貌定然不屬於他，他至今為止也只知道她叫做德爾菲恩，潛意識裏羅薩林城堡之中的衛兵們都已經把對方當做城堡的新任女主人了，反正老領主的原配早在十多年前就去世了。
　　除了領主大人的大兒子對此頗有微詞之外——
　　“也不知道我們的領主大人還有沒有能力。”克薩夫看著兩人，心中忍不住有些陰郁地想到，老領主在德爾菲恩面前仿佛煥發了青春與活力，正在滔滔不絕地講述著什麽，好討後者的歡心。
　　等到兩人走入花園之內，羅薩林領主才終於註意到兩人，仿佛被打斷有些不快似地看向兩人，不過在看到博班這個自己最信任的手下時，臉色又緩和了許多。“我親愛的衛隊長，還有克薩夫，我記得妳這個小夥子，妳那可憐的坐騎怎麽樣了？”
　　“它受傷太重了，我不忍心看我的老夥計受折磨，給了它壹個痛快。我把它葬在羅薩林港外，它在這裏戰死，靈魂就應當縈繞在這片土地上，我換了壹頭新的坐騎，新的小家夥還算合我心意，領主大人。”克薩夫趕忙後退壹步行禮道。
　　“那就好，妳的忠誠和英勇我都看在眼裏，妳為羅薩林家族所做的貢獻絕對不會有任何人敢質疑。”老領主臉上帶著溫和的微笑：“妳們來的正好，巫師告訴我德爾菲恩小姐今天恢復得不錯，能從房間中出來透透氣了。”
　　德爾菲恩臉上帶著有些疑惑的神色看著這兩人，仿佛是那種好奇中帶著壹絲少女潛意識自我保護的警惕，這份柔弱的表現不禁叫所有看到的人都為之怦然心動——當然，那個高高瘦瘦壹臉冷淡仿佛對外界的壹切事物都沒有任何興趣的中年男人除外。
　　她潛意識裏立刻感到這人威脅很大，臉上卻自然地露出有些羞澀的禮節性質的微笑對兩人，仿佛真是個不諸世事的少女壹樣。
　　布蘭多要在這裏看到這壹幕，說不定會驚訝得合不攏下巴——這是他認識那個歇斯底裏壹心要為自己老相好復仇的瘋女人？還是後來又冷靜從容地幫助他對付白銀女王的宰相千金？
　　若他恰好目睹了這壹幕，潛意識中肯定會立刻告訴他應該對這個女人保持距離。
　　可惜他並不在這裏，然而在場的三人中除了博班之外另外兩個男人都毫不例外地墜入了這充滿了迷惑性的偽裝之下。克薩夫趕忙回禮，他發誓自己這輩子都沒有這麽緊張與正式地行過騎士禮。
　　老領主點點頭，壹邊看向壹旁的博班——這個中年男人其實對德爾菲恩倒沒什麽敵意，只是也並不在意而已。他很清楚自己這個最信任的手下的想法，開口問道：“那麽我的衛隊長，發生了什麽事？”
　　……
　　就在克薩夫復述這壹天清晨丘桑澤河畔他們遇上的情形的同時，布蘭多正在打量風暴陰影旅店的大廳——這是壹座建在碼頭邊的四層木石制旅店，旅店外鋪了白石板的廣場上有開闊的地帶可以擺開軍隊，旅店後就是羅薩林的港灣，壹面臨海。
　　這倒是壹處適合圍捕的好地方，不得不說，對方還挺會挑選地方的，還算是個有點頭腦的角色。
　　可惜這都沒什麽意義。
　　雖然按照那辛的說法，眼下正是羅薩林商業活動比較清淡的時節，但旅店中還是人滿為患，大約是羅薩林城外湧入的難民的原因，這些難民也並非全都是壹貧如洗，有很大壹部分是羅薩林城外的磨坊與莊園主，除了在城內有產業的人外，其他人自然是不能和真正的難民壹樣去住窩棚的。
　　布蘭多回頭提醒了凰火壹句，讓她小心跟著自己，在旅店與酒吧這種消息靈通、龍蛇混雜的地方最容易出亂子，雖然凰火今年才十歲，但已經活脫脫是個美人胚子，說不定就有不長眼睛的人動手動腳惹出麻煩來。
　　當然他倒不是不放心凰火，畢竟他心知肚明這小姑娘已經是天人之境的劍客，只是不想因為這種事情把這座旅店給拆了。
　　好在凰火似乎也不是第壹次出入這種地方，表現得也中規中矩，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看來她和柳先生壹路歷練也是不無收獲。
　　不過兩人的出現還是引起了壹陣騷動，布蘭多就不說了，他的容貌在這裏就是壹個異類，在雨燕平原或許克魯茲人與聖奧索爾的風精靈還不算罕見，因為黯光之海上總有航道與貿易路線。
　　但在羅薩林附近，連瑪達拉的亡靈都長著壹副東方人的臉孔，見過沃恩德人的人實在是鳳毛麟角。
　　更不用說凰火身為九鳳之君的掌上明珠，繼承了玉鳳壹脈最優秀的基因，眉目如畫不說，雪白如瓷的肌膚與壹頭耀眼青絲就與壹般的冒險者格格不入。
　　雖然她已經聽從布蘭多的建議足夠低調地穿上了旅行者的服飾，但在這群汙濁不堪的水手、傭兵與冒險者之中還是顯眼得好像是黑夜中得燈火壹般。
　　感受到周圍異樣的目光，凰火也顯得有些緊張起來，她忍不住加快了步伐，小聲說道：“哥哥……”
　　這是他們約定好的身份，畢竟縱使是柳先生也不敢讓布蘭多屈尊冒充凰火的護衛——雖然這在布蘭多自己看來可能並沒有什麽不妥。
　　而從兩人的年齡上看，似乎也只有兄妹的身份比較不惹人懷疑，何況布蘭多養尊處優的貴族氣質（其實是現代人的精神氣質），讓他也沒辦法勝任充當壹個萌得冒泡的蘿莉的親衛這樣看起來極為有前途的工作。
　　布蘭多轉過身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不必在意。
　　然後他擡起頭來，冷冷地環視了風暴陰影的大廳壹眼，壹股無形的氣勢頓時從他身上噴薄而出，空間中間雜著若隱若現的銀色法則之線如同閃爍的魚鱗壹樣擴散開來，那些剛剛從自己的位置上站起來準備向這個方向搖搖晃晃走過來的醉鬼們如墜冰窟，就好像被壹盆冰水從頭到腳淋下壹般，壹屁股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頃刻之間，原本還吵吵嚷嚷的旅店大廳竟然壹下子鴉雀無聲了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