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6章 報名費

　　軍機處的選撥考試終於可以報名了。
　　名額並不多，只取三名參謀、五十名吏員。
　　這參謀是有正式官職的，如今品級還未定下，但等反軍完全退軍……甚至等到齊王登基之後，就是這樣沒有品級的臨時官職最是前程無量。
　　左明德這次參考，對前三甲誌在必得。他不要當什麽吏員，他要在這種危急存亡之秋盡快步入中樞、然後大放異彩。這正是亂世出英雄的時候。
　　夏向維可以，他左明德也可以。
　　大家都是舉人，原本都是混同壹個圈子的，夏向維在永平府很有些才名，什麽‘永平四秀’嘛，左明德也聽說過。甚至永平四秀當中的阮康平在京城之時也常與左明德在文會中遇見。
　　阮康平是盧正初的學生，左明德則由左經綸壹手教導。彼此經常針鋒相對，左明德自問能力與學問都還是勝過阮康平壹籌。
　　——由此推之，夏向維大概與自己也只在伯仲之間。當然，其人運氣不錯，早早就押對了寶，得以幸進……
　　心裏想著這些，左明德乘著馬車壹路行到德州城西的運河大街，只見前方人潮湧動極是熱鬧。
　　不得已，他下了馬車，向後面車上的宋蘭兒與左明靜道：“前面人多，馬車過不去，妳們不妨在此等我，我報了名就回來。對了，蘭兒妳可有想吃的，我帶……”
　　話音未了，壹身男裝打扮的宋蘭兒已跳了下來。
　　“我們也去。”
　　“這……人這麽多……”
　　“唰”的壹聲，宋蘭兒手中的扇子打開，輕輕扇了扇，風度翩翩的模樣。
　　“我也是要去報名的。”
　　“妳還真要去報名？”
　　“當然啦。”
　　宋蘭兒說話間，左明靜也下了馬車，她今日也穿了壹身男裝，自有壹份恬雅淡定，遠看像是哪家清秀公子，但若近看卻也還是能看出是女子裝扮的。
　　左明德頗為無奈，只好讓下人在前面開路。
　　這次的軍機處考試放在城西貢院，離鈔關不遠，又在貢院旁清出壹片原先堆放貨物的大場地。場地寬闊，許是之後還要演練軍法之類的。
　　壹行人踱步到貢院準備報名，竟是要排隊，而且報上左府名號也沒有用，還不能讓小廝替站。
　　“看到沒，那邊白閣老的兒子、姚尚書的孫子、德州商社副幫主都在排隊……”
　　既如此說了，左明德只好站在隊伍末尾。
　　沒想到竟還真的是女子也可以報名，只是和這邊是分開的，報名的女子並沒幾個，左明靜與宋蘭兒過去不多時，便派人來向左明德道：“二小姐和宋姑娘遇到了朋友，派小的知會壹聲，讓公子壹會自行回府。”
　　左明德頗為無語，只好自己排著隊。
　　他轉頭四看，見到幾個公子哥忿忿不平地離開，嘴裏還罵道：“不能讓小廝替本公子排隊？這不成心為難人嗎？”
　　也有小廝在周圍撓頭捉腦的，壹副不知所措的樣子。顯然是來替主家報名，被告知要本人親來。
　　左明德不由心中譏笑——值此國難當頭之際，壹點小事尚且不肯親力親為，還能指望妳等做何事？
　　只這壹個報名，就刷下了不少人。自己果然出眾……
　　排在左明德前面的是個瘦瘦小小的漢子，轉頭間左明德看到他壹雙眼睛微微有些倒吊著，目光極是炯炯有神，能讓人忽略他長相上別的特點。
　　這漢子身上有股奇怪的味道，也不算很臭，但讓人不太舒服。
　　似看到左明德審視的目光，那漢子咧開嘴笑了笑，抱拳道：“某身上有些臭，公子見笑了，這是驅野獸的藥草味。”
　　“無妨的。”
　　“某家名史工，人稱我‘史殼郎’。”
　　“屎殼郎？”左明德微微壹楞，道：“就是黑牛兒那個……屎殼郎？”
　　“不錯不錯。”史工哈哈壹笑，手在頭發間壹摸，卻是摸出壹個小小樹枝模樣的東西。
　　左明德定眼壹看，卻是壹只怪怪的蟲子。
　　“這……這是……”
　　“竹節鞭，這蟲兒最是聰明，會裝成葉子或樹枝。”史工大笑起來。
　　他把那竹節鞭放回頭發上，不壹會兒，那蟲子完全變為黑色。
　　“某家就愛琢磨這些蟲兒，因此得了個屎殼郎的外號，哈哈哈。”
　　他似乎極滿意這樣的外號。
　　還真是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了。
　　左明德微微苦笑，拱手道：“在下左明德，幸會高人。”
　　“原來是左公子，某觀公子氣度，想必是讀書人？中過舉？”
　　“不錯，史兄如何得知？”
　　“不難看出來。”史工又上下打量了他壹眼，道：“公子眼光卓絕，看得出這軍機處的門道。某剛才看了壹下，今日來的舉人可不算多。那些讀書人多半是還想著以後還能到南京科考，嘿……”
　　左明德有些訝然。
　　他第壹眼見這史工，只當對方是個粗鄙之人，沒想到竟有這樣的眼力。這下是真起了結交之意，便問道：“史兄覺得，這軍機處會考些什麽？”
　　“某覺得，不必去想它考什麽，不變應萬變就是。”
　　“好個不變應萬變。”
　　兩人對視壹笑，各自會心。
　　不壹會兒，隊伍排到他們，史工先進去，不多時卻是又走出來，抱拳向左明德道：“左公子可否借某五十文報名費，兩日之後筆試時，某必還左公子。”
　　左明德壹楞。
　　五十文錢對他而言實在是不算多，只是他確實也沒想到史工會沒有這個錢，如今德州城內有的是活幹，只要有把子力氣賺五十文實在不難。
　　也不多言，左明德壹個眼神，旁邊的小廝便拿出壹錠碎銀子交在史工手裏。
　　“這……”
　　“史兄收下便是，這壹時半會也兌不開，不要誤了正事。”
　　“如此便謝過了。”
　　那史工也有幾分豪爽，拿了銀子便又重新進去。
　　左明德身後壹人便上前低聲向他道：“左公子。冒昧了，剛才妳們說話在下也聽到了，妳何苦借給他銀錢，讓他報不了名……我們先去掉壹個對手，豈非美哉？”
　　左明德目光瞥去，見是壹個文人打扮的青年。
　　那青年見他轉頭，拱手道：“在下鞠贍，字洪明，乃德州秀才……”
　　左明德也不應對方，又轉回頭，心中冷笑。
　　——窮酸秀才，小人壹個，就這點涵養竟也跑來報名。
　　不多時，輪到左明德。
　　走過回廓，推開門，堂中擺著壹排桌案，上面筆墨紙硯都有，椅子上的人卻不知去了哪裏，廳堂裏空無壹人，左右各有四道門，也不知是去到哪裏。
　　似乎是負責登記的人已經離開了……
　　只稍等了壹會，左明德反應過來——考較已經開始了。
　　“好壹個軍機處，果然是不要迂腐之人。”
　　目光梭巡，桌案上的紙上有些經義題目。
　　“不是這個。”
　　不起眼的角落上有個紙團，似是廢紙。
　　他想了想，俯身撿起來，紙上是壹首詩。
　　——大恩無心罩壹人，故人壹去只半身。秦王斬了余元帥，人間始暖報春知。
　　狗屁不通的詩……哦？原來如此。
　　“右三。”
　　他笑了笑，踱步往前走去，推開右邊第三道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