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撈屍人 by 純潔滴小龍
2025-2-12 1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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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彬彬哥。”譚文彬向前邁出壹大步,雙手交疊於胸前。
“末將在~”
李追遠指向保安亭:“去招呼壹聲。”
“末將得令~”譚文彬放下裝著器具的背包,壹只手托天,另壹只手撐地,邁著鏗鏘有力的步伐向保安亭走去。其余三人則在路邊坐下。陰萌從背包裏拿出壹袋南瓜餅,遞到李追遠面前。李追遠沒敢接,而是問道:“妳做的?”陰萌搖頭:“食堂裏的大師傅做的。”李追遠拿起壹個,咬了壹口,雖然涼了口感稍差,但依舊很美味。陰萌自己又拿了兩個,然後將余下的壹整袋全部放在潤生面前。潤生點點頭,拿出鐵盒,從裏面抽出壹根粗香,點燃後,開始進食。他其實並不餓,出來時剛吃過晚飯,但他清楚,此刻是戰前準備。
工地西北角傳來“哐當哐當”的聲音,有人翻了進去,正在往外丟鋼筋,外面恰好有壹輛三輪車停在那裏。動靜不小,李追遠他們坐得這麽遠都能聽見,工地保安亭那兒肯定也察覺到了動靜。但那兩個保安依舊壹邊抽著譚文彬遞過去的煙,壹邊聊著天,根本沒有想去管的意思。畢竟他們年紀大了,又只拿那麽點工資,犯不著拼命。這時,壹輛小巴車開了過來,減速後,朝著保安亭所在的方向駛去。兩個保安馬上站起身,扔掉煙,壹番交談後,小巴車駛入了工地。
譚文彬打探完消息後壹路小跑回來,潤生挪了挪位置,讓譚文彬剛好在自己和小遠之間坐下。陰萌從包裏取出壹瓶水,扭開瓶蓋後遞了過去。譚文彬喝了壹口水,又順手從潤生面前的袋子裏拿了壹塊南瓜餅咬了壹口,說道:“小遠哥,咱們要找的死倒應該就在這兒了。這處工地停工好幾個月了,先前施工期間就壹直怪事不斷,事故頻發。後來有壹次不知怎麽回事,壹大群蛇冒了出來,鉆進了工地內工人休息的工棚裏,咬傷了不少人,從那之後就徹底停工到現在。剛才進去的那輛小巴車,我透過車窗玻璃看見裏面都是些道士和尚,應該是開發商大老板那邊請來驅邪的。唉,早知道咱們就應該提前和大老板聯系,他工期壹停損失多大啊,只要咱們能解決問題,肯定願意給咱們出大價錢。可惜,讓同行捷足先登了。”
李追遠站起身:“那我們就去看看同行們的表現。”四人收拾好東西,西北角有竊賊團夥還沒走,從正門進去太顯眼,四人就繞了壹下,從南門翻了進去。
工地內大部分區域都是漆黑壹片,只有中央那壹角打著燈,遠遠還能看見蠟燭火焰在搖晃。中心地基區域已經浸了水,形成了壹座不知深淺的水塘。兩張供桌分別擺放在兩邊,和尚在誦經,法相莊嚴;道士在舞劍,仙氣飄飄。中間站著壹個人,藍色背心,梳著個大背頭,應該是他負責把大師們請來的。這會兒,大背頭正抽著煙,香煙頭晃動的頻率很高,看得出他也是在強撐著。
四人隱匿在壹旁,躲在歸鄉網下,聽了好壹會兒,舞劍的道士變成念經了,誦經的和尚開始繞著桌子打起了鑼。譚文彬調侃道:“這同行,怎麽像是剛從白事班子上請過來的。”這會兒,大家心裏都清楚了,這幫大師是濫竽充數的。前期儀式越繁瑣,鋪墊準備越久,就越是表演性質居多。
“噗通!”水潭裏忽然傳出聲音。大師們馬上停止了自己的表演,大背頭手裏的煙都掉落在地。譚文彬馬上攥著羅生傘貼向李追遠準備保護:“死倒出來了?”潤生:“為什麽沒味道?”李追遠說道:“是水塘對面有人故意往裏頭丟東西,應該是今晚進來偷鋼筋的賊,他們在戲弄人呢。”少年聽力好,他聽到了水塘對面的嬉笑聲,應該有三個人。偷東西就偷東西,偷完了還不走,居然留下來看起了熱鬧。要是在其它地方也就罷了,這裏可是真有死倒的,而且是擅長蠱惑人心智的屍妖,那東西真冒出來時,想逃都可能找不準方向。
那邊的人自是不清楚是有人在搞怪,只當是臟東西真的起反應了,嚇得他們馬上拿出應對措施。和尚們端出黑狗血,存貨足夠多,壹盆接著壹盆地往水塘裏潑灑。潤生:“豬血。”和尚潑黑狗血本就夠離譜的了,結果居然還是以次充好,用的是豬血。但他們這樣做,壹時間讓李追遠幾人還真不好意思再說什麽。畢竟老家也有壹位,做法事時潑什麽血取決於前兩天吃的什麽葷。道士們則點燃了不知什麽皮革,然後把黑漆漆長毛的東西往裏頭丟。潤生:“驢皮。”譚文彬:“那剛剛丟進去的東西,是黑驢蹄子?”隨即,道士和尚們開始各自將供桌上的法器、符紙這類的,依次丟進水塘中,每丟壹個都要大聲喝壹聲:
“以鎮!”
“以除。”
到最後,連桌上的供品盤子,也都壹股腦地丟了進去。譚文彬:“我就說嘛,老板舍得給錢,他們這壹單肯定賺得賊厚,要不然也不會舍得把吃飯家夥事都丟了。”陰萌:“等死倒真的出來時,這和提前繳了槍有什麽區別?”潤生:“這些東西拿手裏也沒用,全丟了待會兒跑得更快。”
李追遠擡頭看了看頭頂,恰好壹片烏雲遮蔽了月亮,他的視野裏,也出現了普通人看不見的淡淡灰氣。潤生也察覺到了什麽,他用力吸了吸鼻子,然後不滿道:“燒了太多雜七雜八的東西,味道好亂。”李追遠:“做好準備,它快出來了。”三人馬上凝神戒備。即使事先摸過底,知曉這頭屍妖的大概實力並不算離譜,但獅子搏兔亦用全力,沒人敢掉以輕心。
李追遠:“含丸。”陰萌從背包裏取出三顆紅丸,遞給另外二人,除了李追遠外,所有人都將這顆紅丸含在嘴裏。紅丸不是什麽靈丹妙藥,其味道類似苦膽和芥末的綜合體。作用就是,當妳覺得自己意識出現模糊時,就憑本能咬破它,然後強行以生理反應喚醒自己的意識。《正道伏魔錄》記載過這壹東西,但只是提了這個方法,沒設定原材料,大概魏正道也清楚各地人有各地人的口味。比如原本李追遠想把魚腥草也加進去的,沒這麽做的原因是,陰萌能把涼拌折耳根當零食吃。
“擦粉。”譚文彬從自己口袋裏掏出三個粉囊,遞給了另外二人,這是攥在手裏的,需要時捏破,撒粉破幻,要是發現同伴迷糊了,也能對他的臉直接甩。以前李追遠專門有壹把扇子,扇子凹槽就拿來裝各式各樣的粉末,只不過現在他不大需要那些玩意兒了。軟實力上來後,壹些輔助品,也就漸漸失去了其作用,而只要李追遠在這裏,潤生三人也能少帶很多東西,只管專心對著死倒削就是。
李追遠目光看向對面還在那裏停留看戲的三個竊賊,又掃了壹眼這壹側燈火下的六位大師,用很平靜的語氣說道:“等魚先咬鉤。”三人集體點頭。等死倒先對上面的其他人出手,他們再趁機撈網。雖然這有些殘忍,卻又最為穩妥。沒這行的本事卻要吃這壹行的飯,翻了船那是正常的;當賊的偷完東西還留下來看熱鬧,出了事也是活該。唯壹無辜壹點的也就是那位大背頭,但無所謂……自己又沒收他的錢。先前譚文彬提起這壹茬時,李追遠故意沒接話,拿人錢財與人消災,真收了錢就無法避免地要受約束。哪像現在,除我以外,皆為魚餌。
“啊,火,火,火!”壹名和尚忽然發了瘋壹樣脫起自己身上的袈裟,然後壹路奔跑,徑直向著前方水塘跳去。這壹幕,把其他五位大師都嚇懵了。三個道士立刻以質詢的目光看向剩下的兩個和尚,大概是想確認這是不是妳們那邊臨時給自己加的戲,想多拿壹份紅封?兩個和尚面面相覷,因為真沒這壹出設計。
“啊,蛇,蛇,蛇!”壹名道士雙手掐著自己喉嚨倒在地上,雙腿不停亂蹬。壹時間,兩個和尚開始找東西去拉拽掉下水塘的同門,倆道士則企圖掰開另壹個道士的手。大背頭已經在發抖了,腳步不停往後退,他想要逃。其實和尚道士們也很慌,但這時候對救夥伴的急切暫時壓制住了內心快速升騰的恐懼。終於,那位和尚在溺死前,被同伴拉了上來;而那個道士在把自己掐死前,被兩個同伴掰開了手。六位大師都很狼狽,且彼此都清楚,這不是劇本,可要是就這麽直接灰溜溜地跑了,那尾款就不好結了。
就在這時,大背頭忽然大喊壹聲,整個人像顛了壹樣,抄起地上的壹根鐵管,對著和尚和道士們就直接揮舞過去。場面,壹下子亂成壹團。但這些,只是小打小鬧,死倒,還是沒有出來。
“噗通!”對面,有人落水了。當小偷的倒是更講義氣壹點,或者說他們應該是不清楚這裏的具體情況,見有壹個同伴落了下去,另外倆馬上也跳下去拉人。終於,李追遠發現自己眼前灰色的霧氣變黑。潤生也聞到了正宗濃郁的水屍臭味。而伴隨著壹顆腦袋浮出水面,壹切,就如同錄像廳裏的影像,被按了快進,這壹鍋水,終於煮沸。這邊所有和尚和道士,全部和大背頭壹樣,扭打在了壹起,很快都頭破血流,就連躺在地上的那壹個和尚和道士,還用手抱著別人的腿,死命咬下去。
李追遠:“起鉤!”四人將身上的歸鄉網掀開,譚文彬負責將網重新回收的同時,拿出印泥盒按壓手指,邊默念口訣邊重新塗印。潤生撐起七星鉤,順勢壹甩,七節全開,對著那顆水塘中間的腦袋直接套去。最尾端壹節套中後,潤生雙手翻轉,七星鉤頂端鎖住,緊接著,潤生使出全力,開始往後拉拽。水面上,當即撲騰出劇烈的浪花,還有濃郁的鮮血味散出。這是最先掉下去的小偷,這會兒已經被開膛破肚。
“啊!!!”刺耳的尖叫聲傳來,來自死倒,帶蠱惑。潤生當機立斷,咬破嘴裏的紅丸,然後整個人精神壹震,強烈的惡心感激發了他的更大潛力。
“嘩啦嘩啦嘩啦……”死倒被他拽得不斷向這邊靠了過來。陰萌面露痛苦,但還在堅持。柳玉梅說過她是個笨丫頭,天生鈍感,這是劣勢,但有些時候,這也是優勢。在潤生拉死倒時,陰萌抽出驅魔鞭,對著其壹陣鞭撻。每壹次皮鞭落下,死倒的尖叫都會更尖銳壹分,大家的痛苦也會進壹步加劇,但這就是熬鷹,誰熬過了,誰就贏了。尖叫聲起時,譚文彬起先整個人都踮起腳尖立了起來,兩側嘴角勾起,露出詭異的笑容;他毫不猶豫地將粉囊捏破往自己臉上壹拍,同時咬破嘴裏紅丸,然後:
“嘔!”
吐完壹大口後,他嘴角再度勾起,又露出了詭異笑容,等口腔裏惡心味道繼續下浸入胃,他又開始嘔吐。處於被影響、破除影響、、被影響再次破除影響的動態階段。
借著肌肉記憶,將歸鄉網重新塗抹上了新的紅泥。隨後,他壹邊嘔吐壹邊笑,如同抽筋壹般壹挺壹挺地來到水塘邊,用盡最後的力氣和僅存的清明,甩出了手中的網。歸鄉網套住了死倒,譚文彬終於支撐不住了,最後唯壹能做的就是倒地時向後倒,以自己的體重壓住網的另壹端,充當壹個樁子。
李追遠看了壹眼已經躺在地上、口吐白沫且滿臉晶粉的譚文彬,什麽都沒做。他可以出手解除譚文彬的痛苦,但他能察覺到,屍妖還留著最後壹搏,他得等到那壹刻再出手,這樣才能幹凈利落地完成這次 “打撈”。
屍妖已來到岸邊。李追遠喊道:“起屍!”
“嘿喲!” 潤生蹲下馬步,身體後轉,將七星鉤的桿子立在自己肩上,然後向前奮力甩去。屍妖如同壹條大魚,被拽出水面,來到岸上半空中。可就在這時,屍妖的眼眸呈現出綠色,張開嘴,從其口中探出壹條黑蛇。黑蛇額頭缺了壹塊,正鮮血淋漓,此刻依舊散發著危險的氣息。隨即,蛇頭忽然膨脹起來,似乎是在蓄勢待發,但在其即將張開蛇口之前,李追遠走到潤生身前。黑蛇的蛇眸裏流露出恐懼,它沒有那條靈念的記憶,卻能分享到感知。眼前的少年,很可怕。連帶著,屍妖剛剛泛綠的眼眸,也出現了閃爍。
李追遠左手按印,在右臂處畫咒,然後順勢下滑至右手手背,右手大拇指對著那顆鼓脹起來的蛇頭直接點了過去。
“鎮!”
蛇頭張開了嘴,但口中的綠色霧氣並未溢出,而是又倒退了回去,連帶著黑蛇本身,也被強行縮回了屍妖口中。綠霧在屍妖體內爆發,其眼耳口鼻處更是有縷縷溢出,同時綠色的鬼火升騰而起,將其身體照射得透明。就像是皮影戲的效果,能瞧出屍妖體內有無數條小蛇在瘋狂掙紮。
“嘿喲!” 潤生再次發力。
“砰!” 屍妖被重重地砸在岸上。陰萌壹個側翻,手中驅魔鞭再次探出,纏繞住屍妖的脖頸。屍妖嘶吼著想要站起身,剛起來,就被重新拽倒。潤生丟下七星鉤,撿起黃河鏟,在屍妖倒地的同時,對著其脖頸處,狠狠地剁了下去!
“噗!” 鋒銳的黃河鏟只是刺入其脖頸,卻未能將它的腦袋剁下來。屍妖再度掙紮欲起,陰萌壹邊繼續收緊驅魔鞭,壹邊倒地側滑過來,雙腳壹只在下壹只在上,將屍妖的腹部夾鉗住,迫使死倒剛起了壹半的身體再次落下。這是壹個非常危險的動作,主要是為了配合潤生接下來的壹鏟。要是潤生沒能解決掉它,那和死倒貼身的陰萌,將十分危險。
潤生咬牙,黃河鏟再度落下。
“噗!” 屍妖的腦袋終於被剁了下來,身首分離。但落下的腦袋正朝著陰萌翻滾而去。躺在地上的陰萌,甚至能看清楚腦袋的眼窩嘴巴裏不斷竄動的蛇軀。就在這危急關頭,壹只白嫩的手伸了出來,抓住這顆腦袋,將其提起。陰萌擡起眼簾,看向站在她身前的少年。
李追遠低頭看著她:“下次沒到迫不得已的時候,別用換命的招式。”
“嘶嘶!” 被少年拿在手中的腦袋裏,壹條皮開肉綻且散發著焦臭味的黑蛇迅猛鉆出,直撲少年面門。李追遠壓根沒看它壹眼,只是左手打了壹記響指。
“啪!” 黑蛇軀體直接僵住。李追遠繼續看著陰萌說道:“要不是我事先把它要吐出來的東西鎮了回去,燒死了它體內大部分的小蛇,妳剛剛近身時,隨便壹條蛇出來就能咬妳壹口,讓妳中毒。” 壹邊說著話,少年壹邊伸手抓住僵在那裏的蛇軀,隱約間,視線在那裏出現了扭曲折疊,仿佛有看不見的火焰在少年掌心燃起。本就焦黑的蛇軀,在此刻開始龜裂,蛇肉分離,最後化作灰燼瀉下。李追遠拍了拍手中的灰,卻依舊感到滿手蛇油的滑膩。只能轉過身,找了壹處沙堆,抓了壹把沙子在手中揉搓。
另壹邊,失去腦袋的屍妖已經開始逐步化為膿水。李追遠走到邊上,對潤生問道:“他是男是女?” 面色太白,體格膨脹,穿的又是變了色的長衫,壹時還真瞧不出其生前的性別。
“不知道,我看看。” 潤生說著就拿起黃河鏟,向下面挑去。
“算了,不用了。”
“哦,好。”
李追遠走到譚文彬身邊,用指節在譚文彬額頭輕敲了三下,然後閉上眼睛,手掌覆住譚文彬的臉。數息之後,李追遠猛地向上擡起手,譚文彬睜開眼的同時脖子跟著上揚。
“哢嚓!”
“啊…… 哦……” 譚文彬醒了,但他手抓著自己的脖子。
李追遠:“怎麽了?”
“小遠哥,我脖子扭到了,好痛。”
譚文彬坐起身,可腦袋還是側著的,像是睡落枕了。潤生看了他壹眼:“唯壹工傷。”
譚文彬:“妳們誰會正骨?”
潤生:“我來。”
“妳滾。萌萌,妳會麽?”
“我只會掰自己的脖子,不敢掰別人的。”
譚文彬只得以求助的目光看向李追遠。
“彬彬哥,回校後妳去醫務室找醫生吧。”
“哎,好吧。”
李追遠站在水塘邊,向下方看去。潤生說道:“小遠,我下去摸摸看是否有東西。”
“潤生哥,水臟。” 上頭不僅還漂著壹具浮屍,裏頭更是屍妖原先的藏身之地。
“不臟,沒事。” 潤生脫去上衣和褲子,然後壹段助跑後,縱身跳了進去。這壹小段動作,讓李追遠依稀看見當初秦叔跳江時的影子。
“陰萌,妳收拾壹下器具;彬彬哥,妳去看看那些人的情況。”
李追遠走到那具 “死倒” 旁,已經瞧不見死倒了,只有壹灘膿水和壹件衣服。找了根鐵棒撥了撥,衣服裏有不少細長的黑色酥脆物,鐵棒壹觸及到就散裂開,應該是原本死倒體內的那些小蛇。要是先前真讓那綠霧連帶著體內的這些毒蛇噴出來,那事情還真不好收場。除此之外,就只看見了壹塊黑色的石頭,看造型原本應該是塊玉佩,但早已浸潤了屍氣,變得毫無價值。李追遠用了點力,對它敲了敲,玉碎了,裏頭也是黑的,呈粉末狀。好在,李追遠對此本就沒抱多少期望,有時候摸屍,只是壹種習慣,跟撈死倒壹樣,享受的是這壹過程。譚文彬繞了壹圈後回來了,說道:“小遠哥,那些和尚道士現在都昏迷著,傷得挺重,但也就是折了胳膊斷了腿,不會有生命危險。不過那邊有個情況,我剛看見壹個人,應該是有個小偷逃跑時太心急,摔到鋼筋上了,那麽粗的鋼筋,直接刺穿了胸口,估計是不行了。”
“他看見妳的模樣了嗎?”
“沒,沒有,他臉沒對著我。”
這時,水下傳來動靜,潤生浮出水面,上岸了,手裏拿著壹尊香爐。
“小遠,下面亂成壹團,應該原本是有個水葬之地,被挖開了。我覺得這玩意兒可能有點價值,妳看看。”
李追遠接過香爐,這香爐很小巧,只有巴掌大,卻很沈。底座是壹只烏龜,香爐中間還有壹座碑。
李追遠說:“這是用來占蔔測命的,點根香,可以問吉兇。”
潤生撓撓頭:“那對小遠妳來說沒什麽用了吧。”
“有用的,以後遇到岔路不知道走哪條的時候,可以點根香問問它,要是再去水葬地宮那樣的地方,也能靠它來指路。”
譚文彬問道:“那這和拋硬幣有什麽區別呢?”
“要配合羅盤、尋陰問路法門和命格算法壹起用。”
譚文彬眨眨眼:“要是高數課上教這個就好了。”
“潤生哥,收起來吧,以後團隊行動的時候也帶著它。”
“好。”
潤生穿好衣服,伸手去接香爐。
“等壹下,下面有字。” 李追遠重新舉起香爐,之前在水裏浸濕了,整體顏色很深,看不出來,現在晾幹了壹些,出現了白痕刀刻紋路。
譚文彬打開手電筒,幫忙照過來。
李追遠仔細觀察,發現上面先畫了壹張很簡單的鬼臉,等看完下面的壹行字後,李追遠確定這張鬼臉應該是壹張人臉,有鼻子有眼。
下面這句話是:“此乃葉兌真容。”
譚文彬把字念了出來,然後疑惑地說:“這怎麽這麽像小孩子的口吻呢?” 這字是刻在底座,也就是烏龜肚子上的,就跟小學生喜歡在壹些插畫上寫下同桌或朋友的名字壹樣。
李追遠說:“可能就是小孩子在玩鬧。”
“那葉兌是誰?”
“知道劉伯溫嗎?”
“曉得,老朱的謀士。”
“差不多的人物,不過他在老朱稱帝前就歸隱了。”
譚文彬指了指地上那攤膿水,不敢置信地說:“就是他?”
“肯定不是,那樣的人物就算變成死倒,也不會這麽容易解決。先前這具死倒雖然看不清性別,但死的時候應該是個中年人,和葉兌對不上。再說了,這爐子本就是個寶貝,不管流落到誰手裏都不奇怪。”
李追遠將香爐遞給潤生,潤生將其收入背包。
譚文彬好奇地問潤生:“下面就沒有其他東西了嗎?”
“沒了。” 潤生指了指水塘,“妳可以下去再看看。”
“我才不下去。” 譚文彬搖頭,然後 “嘶” 了壹聲,“痛。”
李追遠解釋道:“說不定第壹次被挖破的時候,東西就被當時的工人拿走了,好了,我們回去吧。”
四人順著原路走出工地,再繞到工地門口時,發現兩個保安都待在保安亭裏。而原本西北角路邊停著的那輛三輪車也不見了,鋼筋落了壹地,應該是最後壹個小偷翻出來後急忙騎走了。
“彬彬哥。”
“明白。”
譚文彬撿了壹塊磚頭,本想丟過去提醒他們出去救人,誰知磚頭壹砸在保安亭上,兩個保安就推開門,大叫著向工地外跑去。他們先前應該是聽到了工地內傳來的動靜,正處於精神緊繃狀態,這下子直接連大門都不要了。
“小遠哥,那我現在去找個公用電話報警?”
“嗯,去那邊找個電話亭,呼妳爸。”
“我爸不管這個片區……”
“妳爸現在還真負責這個。”
找到個電話亭,打完電話後,四人又往外走了壹段路,這才打到了出租車。因為東西多放不下,所以李追遠和譚文彬坐第壹輛,陰萌和潤生坐第二輛。看著離去的第壹輛出租車,陰萌說了句:“我們該買輛皮卡的。”
潤生點點頭:“下次我把食堂買菜的三輪車騎出來。”
“這兒是金陵大城市,三輪車可太慢了。”
“再遠的地方,多蹬壹會兒也就到了。”
陰萌做了幾次深呼吸,臉上浮現出笑意,她仰起脖子,松了松肩膀,感受著這種身心舒暢的感覺。
“好暢快的感覺,潤生,妳有嗎?”
潤生說:“就像電視裏放的外國人喜歡極限運動壹樣,它會上癮,撈死倒也是。”
“小遠剛教育我了。”
“嗯,妳確實不該那麽早和死倒近身。”
“腦子壹熱,招式就憑本能使出來了。”
“下次註意就是了,妳這又不算犯錯。”
“妳說我是不是賤,我還是更喜歡小遠以前冷冰冰的樣子,他現在說話明顯溫柔緩和多了,這讓我反而心慌。”
“可是,小遠不喜歡他自己冷冰冰的樣子。”
“潤生,我有種感覺,小遠像是在故意等著我們成長壹樣。”
“其實不是,小遠是在等他自己長大。”
上車後,李追遠閉上眼,睡了壹會兒,等醒來時已經到了校門口。
走進校園,回到宿舍,後半夜的洗手池空蕩蕩的,兩人洗了個澡。將壹盆接著壹盆的涼水往身上沖時,李追遠不僅感受到了痛快,還察覺到了壹股發自內心的輕松與愉悅。雖然很微弱,雖然過段時間就會消失,但的確真實存在。
洗完澡回到宿舍床上,譚文彬翻來覆去,不時揮壹揮手臂,又不時笑嘻嘻的。
“彬彬哥,妳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小遠哥,我興奮,腦子裏全是工地上的畫面,睡不著。”
“妳明天還得軍訓。”
“沒事,林書友明天出不了院,我還能繼續請假陪床。對了,小遠哥,我昏迷的時候看見妳了。”
“嗯?”
“我看見妳用大拇指把壹條大蛇給按了下去,然後妳又抓著那條蛇,給它燒成灰了。” 說著,譚文彬拍了拍手,“真的,這事後拍手的動作,絕了!”
“妳看見火了嗎?”
“看見了,黑色的火。”
“那妳是走陰了。”
“我走陰了?我還以為當時我是半昏迷著,身體動不了呢,早知道我就起來幫妳抓蛇了。”
“妳過來的話,可能會連妳壹起燒掉的。”
“…… 那幸好。”
李追遠沒有繼續聊下去,閉上眼又瞇了壹會兒。天剛亮,他就早早起床,就算算上在車上的時間,他其實也沒休息多久。把東西收拾好放進書包後,就離開了宿舍。
劉姨剛起床打開屋門,就看見少年推開院門走了進來。
“小遠,妳這來得越來越早了。”
“早上好,劉姨。”
“我早飯還沒開始做呢,妳想吃什麽?”
“我都可以。”
“那妳等著,我先給妳柳奶奶把頭發梳了再給妳做飯。”
“好的,不急,我不是很餓。”
李追遠走進客廳,在椅子上坐下。柳玉梅背對著他坐著,劉姨走到她身後,拿起梳子。剛開始梳沒多久,穿著白綢睡衣的阿璃就從樓上走了下來。柳玉梅只得說:“隨便梳兩下就是了。”
“哎,曉得。” 劉姨加快了手裏的動作。
“行了,就這樣吧。” 柳玉梅側過身,對阿璃擺手,“阿璃,來,到奶奶這兒來。”
阿璃看向李追遠,李追遠對她笑了笑。女孩走到奶奶身邊坐下,柳玉梅親自為她梳妝。李追遠繼續安靜地坐在那裏看著,阿璃擡起手,要下棋,李追遠接了。但當少年習慣性地想同時開第二盤、第三盤時,女孩卻並未落子。
柳玉梅瞥了壹眼少年,疑惑地說:“怎麽了,妳昨晚又去放火了?”
李追遠搖頭:“沒,去工地了。”
“妳太爺沒給妳匯生活費,用得著妳小子去工地打工掙錢?”
“匯了的。”
給阿璃梳妝好後,柳玉梅露出滿足的神情。這些年來,她每天最大的快樂就是給孫女梳妝打扮,第二大快樂就是給孫女設計新衣服。
“吃早飯啦。”
三人來到餐桌落座。劉姨將早餐端上來,嘴角帶著笑。以前,阿璃要是沒梳妝好就出來見少年,老太太可是會不高興的,得絮絮叨叨講很多關於 “體面” 的事,現在,老太太好似習以為常了。
李追遠胃口不是很好,在柳玉梅放下筷子,還沒來得及說出 “吃好飯到書房裏來說話”,李追遠也放下了筷子。壹老壹少就這麽進了書房。
李追遠打開書包,從裏面拿出自己默寫好的完整版《柳氏望氣訣》。柳玉梅瞧了壹眼厚度,心裏默默嘆了口氣。說句心裏話,她這兩天翻譯了兩卷已經有些疲乏了,壹方面是年紀擺在這兒難免精力不濟,另壹方面則是做這項工作本意是為了給後輩傳人提供更好的學習路徑。結果現在自己的入門傳人年紀還這麽小,而且還是人家給自己提供的,這也就意味著她現在做的這些事,很大概率在有生之年裏見不到有人使用。人,總是容易對看不見的未來失去耐心。
李追遠又拿出了《秦氏觀蛟法》高階版,遞了過去。柳玉梅神情微怔,雖然早已被震驚過,可再次面對相似的情況時,依舊會驚訝。再翻了壹下,確認是全書後,再看看少年眉宇間的疲憊,不免心有慰藉的同時又很是心疼:
“辛苦妳了,孩子。”
“奶奶,這是我應該做的。”
“熬夜本就傷身,再熬夜做傷身的事,容易虧損身子。”
“不辛苦的。”
李追遠知道,柳玉梅誤以為自己昨晚是熬夜寫這些。
“不辛苦?怎麽,《秦氏觀蛟法》更容易?”
“嗯,看過《柳氏望氣訣》後,《秦氏觀蛟法》也就簡單了。”
“呵呵呵呵……”
柳玉梅捂著嘴笑了出來。良久,她才平復下來又說道:“我當初就跟那老東西說過,說他老秦家這些東西,粗鄙簡陋得很,妳看,果然吧。”
李追遠笑笑不接話。
“行了,妳上去找阿璃吧。”
“好的,奶奶。”
李追遠走出書房,上了樓。
劉姨端著果盤進來,見只剩下老太太壹個人,不由笑道:“我說,這上課的進度怎麽就越來越快了?”
“我今天心情好,就不掐妳這賤皮子了。”
“咋了?您說出來讓我也跟著樂呵樂呵。”“行了,少說些瞎話來哄我開心。秦柳兩家的這兩本,本就是分路同源,看通了壹家再去看第二家時,必然事半功倍。他要是先看秦家的再看柳家的,那也是壹樣的。那小子沒說假話,卻故意把真話編排壹下好讓我開心。”
“您瞧瞧,人家這麽說您就開心,‘呵呵呵’地笑著,我在屋外切水果時都聽到了。可壹樣的話從我嘴裏說出來,您就要數落我。行了,我算是看明白了,這家生子終究是家生子,再怎麽親,都親不過親傳門人。”
“有本事,妳也給我幾天時間,把對這兩本的感悟再提升壹個層次啊?”
“哼,我可沒這本事,更沒這閑工夫。我拿什麽和人家比啊,人家又是親傳的,搞不好以後還是嫡傳呢。放在過去,家裏規矩嚴的時候,他這樣的身份,我和阿力見了他,都得叩頭行禮稱小爺呢。”
“什麽嫡傳不嫡傳的,還早著呢。就算要提,也得再過個幾年。” 劉姨故意往柳玉梅身上靠了靠,輕輕蹭了她壹下,邊笑邊用手撫著老太太的胳膊:“聽聽,這話現在說得可真溫柔。您當初瞧不上人家,說招條過江龍當上門女婿,擔心會讓秦柳兩家的基業改了姓。現在人家就算不當這女婿,秦柳兩家的家當,不還是他的?”
“好了,別再調皮了。等明天阿力回來,把這本交給他。雖是早已學會了的,但再多深看壹層感悟,方方面面也都會有所提升。”
“還是咱阿力看得清楚。壹年前在李叔家的時候,他就試探過小遠的口風,問介不介意孩子隨姓。” 柳玉梅豎著耳朵聽著。劉姨卻故意打住話頭,收拾起茶幾,自顧自地說道:“行了,我不敢再調皮了,真怕惹了老太太您生氣動家法教訓我。”
“討打!”
李追遠和阿璃來到樓頂露臺,各自在藤椅上坐下。少年壹開始還在講述昨晚發生的事情,說著說著,伴隨著初晨的陽光灑在身上,以及每次在女孩身邊時都能體會到的特殊心安,他睡著了。主要是連續幾晚都有事發生,睡眠不足外加精力消耗,他的身體本就疲憊不堪。
阿璃側躺在旁邊,手撐著下顎,認真地註視著熟睡中的少年。女孩知道,少年心裏明明沒有情緒,卻總是會在她面前表現得極為豐富。因為她膽小,不敢走出去,所以他就把世界搬到她的屋裏來。
中途,劉姨手裏端著冰飲,走上露臺。似乎察覺到少年睡著了,她的腳步壹下子變得微不可聞,卻又如飄似移般來到藤椅邊。劉姨指了指少年,又指了指下面。阿璃點了點頭。劉姨彎腰伸手,將少年抱起。李追遠察覺到了,睜開眼,看見是劉姨後,就又閉上了眼。他太累了,睡得正香,不想中斷。
劉姨將少年抱到二樓,本想將他安頓進客房繼續睡。阿璃卻打開自己房間的門,看著她。劉姨猶豫了壹下,終究還是拗不過,將少年放到阿璃的床上。離開前,她還順手點了壹根助眠的熏香。
阿璃拿起自己的薄被,按照在老家時少年的習慣,進行工整地折疊,然後將其蓋在少年肚子上。隨後,女孩在書桌邊坐下,將壹沓黃符紙放在面前,提起毛筆蘸上朱砂金。筆鋒落下,壹氣呵成。每畫完壹張符,女孩就隨手壹揮,這張畫好的符紙就自己飛到墻壁上貼起來。女孩壹口氣畫了壹墻的符紙。放下筆,將其抵在硯邊時,失去約束且早就不堪重負的毛筆,直接開裂散開。女孩不以為意,擡頭看著墻上的三種符紙。先壹招手,壹排符紙落下,疊落在女孩掌心。再壹招手,第二排落下,隨後是第三排。每壹疊,女孩都用繩線綁好,然後將三疊符紙放入少年的書包。壹下子畫了這麽多符,女孩也感到了疲憊。她將書桌邊的椅子倒轉向床,坐上去,雙腳踩在床邊,雙手搭在膝上。壹切,又仿佛回到了從前。像是在李三江家東屋裏那般,她坐在屋內,坐在小板凳上,雙腳落於門檻,只是現在,門檻上多了壹個陪著她壹起曬太陽的熟睡少年。
過去,她最討厭睡覺,因為每次壹閉眼,那些東西就會立刻蜂擁至她面前,對她進行戲謔、恫嚇與詛咒。每壹個,都在訴說當年被某位先人鎮壓的仇怨,誓要將這壹切痛苦讓其子孫償還。可她身後,那些昔日鎮壓這些死倒邪祟的先祖牌位,卻壹個個龜裂,毫無動靜,就這麽漠視著她壹個人,面對外面的壹群又壹群。小時候,她見奶奶喜歡對著牌位說話。她也曾學過,在夢裏,對著那些牌位哀求,但回應她的,只有寂寞無聲。後來,她知道了,其實奶奶也清楚,她說的那些話,牌位根本就聽不到。她喜歡收藏男孩用過的東西,因為那上面留有男孩的味道與痕跡,那壹件件被填滿的收藏箱,是她的底氣,是她睡夢中的稻草。現在,她累了,她疲憊了,她想睡了,然後,她就自然而然地睡著了。
她回到了那座古樸的屋內,外面下著雨,雨幕中,壹道道恐怖的陰影正在浮現。她來了,它們也知道她來了。女孩站起身,這次,她沒坐在屋內板凳上,而是坐在門檻上,半個身子露在屋外,她後背抵著門框,看向門檻另壹端。在心裏,想象出他正靠在另壹端的樣子。
柳玉梅曾不止壹次提醒過李追遠,走陰太頻繁容易失控出問題,會分不清夢與現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特性,但長輩的經驗也不是沒有道理。床上熟睡中的李追遠,似是感應到了什麽,眼皮顫了顫。然後,在阿璃的夢中視角裏,男孩就真的出現了,靠在門檻上,繼續熟睡。外面,鬼哭狼嚎。女孩也閉上了眼。第壹次,坐在椅子上的女孩,在入睡時,嘴角出現了兩顆酒窩。
“我,我,我的眉毛呢,我的睫毛呢?” 林書友對著鏡子裏光禿無毛的臉,感到無比詫異。眉毛睫毛這些東西,看似不重要,但當真的失去它們時,整張臉就會顯得很怪異。旁邊,剛補好覺的譚文彬打了個呵欠,伸了個懶腰。
“阿友,妳醒啦?”
“我的臉怎麽了,還有點疼。” 林書友摸了摸自己後腦勺,和前面眼睛那兒平齊的高度,還缺了壹輪頭發。
“起乩的副作用吧。”
“作為亂童,我怎麽不知道起乩的副作用還有這個?”
“妳不知道的東西多了,所以才需要多讀書學習嘛。”
“真的?”
“廢話。” 譚文彬看了看病房墻壁上的時鐘,“妳餓了沒有?”
“我吃過了,看妳睡得正香就沒叫妳。”
“還不是為了給妳陪床照顧妳,妳知不知道妳多難伺候,昏迷時不停踹被子還說夢話,睡相太差了,妳這樣的以後結婚了老婆也要跟妳分房睡。”
“對不起…… 謝謝。”
“說什麽謝謝,妳我之間用得著說這倆字?” 譚文彬拍了拍林書友的肩膀,“來,換倆字。”
“大哥。”
“哈哈哈哈!”
小遠喊自己 “哥” 時,譚文彬毫無感覺,只當自己親爹給自己另取了個名字叫 “譚文彬彬哥”。但這貨喊自己哥,他是真能感到快樂。林書友本就不是為了李追遠而故意接近譚文彬的,他們倆是在班級軍訓中認識的。譚文彬的活潑開朗性格,很容易就在班裏混得開。而林書友,只有在塗了臉譜開臉後,才會顯示出另壹面,張狂、自信。平日裏,他性格很內向怯懦。譚文彬就是看中他這壹點,怕他受欺負,才主動罩著他,順便想為自家遠子哥再發展出壹個跑腿小弟。誰知竟壹下子挑中個大雷,差點沒把團隊集體送上天。
“大哥,妳不軍訓麽?”
“不是為了陪妳麽,教官給我批假了。”
“唉,那妳可能就當不上班長了。”
壹般來說,軍訓期間表現比較活躍存在感比較高的,大概率軍訓結束後會被選為班長。譚文彬有些想笑,有時候,他真是不懂這個家夥腦子裏想的是什麽東西。明明有這麽壹身好本事,卻真的願意叫自己哥,只是為了能讓自己和他壹起上下軍訓和搶洗手池的水龍頭。而且,他居然還對 “班長” 這個位置很有執念!這感覺,就像是壹個成年人,癡迷於玩 “扮家家酒” 遊戲。總之,真的很難把眼前這家夥和那晚操場上把潤生舉起來的那位白鶴童子聯系在壹起。
“阿友,我問妳個事。”
“大哥,啥事?”
譚文彬伸手摸了摸林書友的腦袋,確認沒發燒後,問道:“妳在老家時,有沒有人告訴妳妳精神方面可能有點問題?”
“精神問題?”
“比如現在報紙上很流行的詞:人格分裂?”
“我有麽?”
“好像是有。”
“我沒感覺啊,我家裏人和我壹樣。”
譚文彬皺起了臉,這是家族遺傳?不對,更像是職業病。起亂,神降,顧名思義,可不就容易人格分裂麽?
“大哥,妳是覺得我有病?”
“不,沒事,挺好,妳這樣挺可愛的,比畫上臉譜後好得多,以後沒事兒少畫。” 第六感告訴自己,自家遠子哥似乎很擅長治這種病,至少對這種病很有經驗。但遠子哥不想把林書友拉得太近,譚文彬也就不推薦名醫了。最重要的是,給他治好了圖什麽,圖他就算沒畫臉譜也和畫了臉譜時壹個樣麽?看看那晚,就算傷得那麽重,他躺床上依舊和遠子哥犟嘴呢,現在臉上清爽無毛,整個人都順眼多了。
這時,病房外出現了兩個女生,是吳雪和徐白鷺。
“學姐好啊。” 譚文彬舉起手打著招呼,然後走了出去。林書友看著窗外走廊處,和兩位學姐談笑風生的譚文彬,臉上露出了純澈的羨慕微笑。沒畫臉前,他是不太敢和女孩子說話的,但畫了臉後,他就對女孩子沒什麽興趣了。拒絕了倆學姐同時發出的請吃飯和逛遊樂園邀請,譚文彬走了回來。
“大哥,妳要談對象了?”
譚文彬白了他壹眼:“放屁。” 他只是昨天下午,按照遠子哥的指示去找清醒過來的學姐套了壹下情報。而站在倆學姐角度,自己剛剛經歷了靈異事件,正惶惶不安時,壹個陽光學弟忽然降臨,對她們進行開導安慰,還透露出對這方面事情的專業,這好感,很容易就升起來了。畢竟,撞鬼這種事對正常人的打擊,可比失戀大太多。再說了,也沒人規定童話故事裏的白馬王子不能去抓鬼。只不過,譚文彬對談戀愛沒什麽興趣。昨晚撈死倒的興奮勁兒持續到現在都沒過呢呢,晚上去找潤生他們吃飯時,還能再復盤回味。
“那大哥妳不打算在大學裏找對象?”
“沒這個計劃。” 不知怎麽的,譚文彬腦海中浮現出高中班長周雲雲。他想到了高考前,女生在喧囂的教室裏,對自己喊出的喜歡自己。壹念至此,嘴角就情不自禁泛起弧度。他從未後悔當初的拒絕,而且,這並不影響現在回味起那壹刻的美好。只是,高考後,他就和周雲雲沒了直接聯系,只有在和自己媽媽的電話裏,媽媽告訴他,周雲雲上的也是金陵的大學,好像是金陵審計。親媽還攛掇他再找找聯系方式,反正在同壹個城市,聯絡起來也方便,寒暑假也能壹起回家。
“大哥,妳是有喜歡的人了?”
譚文彬故作深沈道:“往事只可成追憶。”
林書友點點頭,說道:“原來大哥妳喜歡的人已經死了。”
譚文彬:“……”
醫生下午來做了檢查,對林書友的恢復速度贊不絕口。譚文彬剛把他送過來時,醫生是建議轉院的,畢竟這麽重的傷,校醫務室兼社區醫院可能真控制不住傷情。但譚文彬堅定搖頭,說沒關系,他就是個牛犢子。果然,林書友沒讓譚文彬失望,雖然其恢復速度沒潤生那麽誇張,但本質上也不能算普通人了。
“對了,妳開臉的工具在哪裏?我瞧瞧。”
“在我櫃子裏,最上邊的左側櫃子。”
譚文彬打開櫃子,裏面有壹套畫筆和顏料,他端了出來,問道:“有什麽講究嗎?”
“起乩對象不同,畫的臉也不同。”
“這麽多東西,這麽講究啊?”
“是要註重細節的。”
“但我記得那晚小遠哥是這樣的。” 譚文彬伸出五根手指在自己臉上轉了壹圈,“他就五根手指沾了紅印,這麽隨便塗了壹下。” 林書友壹時語塞。
“所以,這樣其實也是可以的,對吧?”
“強大的乩童,不開臉也能起乩。” 林書友頓了頓,又說道,“但那晚他跟我說,他是騙我的,他沒起乩。”
“他騙的是妳嗎?”
“騙的是…… 白鶴童子。” 林書友的聲音越來越小。白鶴童子:豎瞳開,邪祟現。什麽樣的偽裝欺騙,能騙得過白鶴童子的豎瞳呢?要是沒騙的話,那晚他起乩神降下來的,可能真的就是損將軍。那是林書友自己現在都無法請下來的存在。
“可是大哥,他為什麽要騙我沒請到……”
“嗐,我家小遠哥,最喜歡為人低調。”
林書友點點頭:“我爺爺也說過,近幾十年,柳家龍王確實很低調了。不過他這麽年輕,以後是要走江的吧?”
“啊,那是肯定的。” 譚文彬嚴肅地點點頭,雖然他到現在也沒具體弄清楚走江到底是什麽意思。難道是提著壹把刀,從長江頭壹路砍到長江尾?
“那要是他以後走江,就請他先賜下名帖,我肯定勸我爺爺低頭。”
“咦?” 譚文彬好歹是學水利的,疑惑道,“長江經過妳老家那兒嗎?”
“額,具體的我也不太懂。我爺爺說過,走江者在鎮壓邪祟以成就自己功德時,還會牽扯到諸多因果,有時候就會牽扯到其他門派家族。按照龍王家的脾性,牽扯到誰,誰家要是敢不配合低頭,那就打到他低頭,不然怎麽能稱為龍王呢?”
“哇,聽得我都熱血沸騰起來了。” 譚文彬扇了扇領口,“那以後去妳家的時候,妳可得給個面子。”
“我只能勸勸,我上頭還有我師父,我師父上頭還有我爺爺。”
“那妳得發揮主觀能動性啊,寒暑假回去就先著手篡位。”
“我……”
“開個玩笑,開個玩笑。”
“我會勸的,因為他和大哥妳不壹樣……”
“怎麽壹直他他他的,忘了我教妳的,要尊稱。”
“大哥他和彬哥妳不壹樣,大哥太狠了。他以後走江的時候,我怕家裏不低頭的話,會被大哥他……” 譚文彬都不知道這話該怎麽接了,因為他清楚,這還真是自家遠子哥的風格。不提過去,就昨晚他們實際上做的事,就是斬草除根。不過,在外頭怎麽著也得為自家大哥遮掩壹下:
“餵,好歹我遠子哥留了妳壹命,妳還說他狠?”
“不是我看出來的。”
是白鶴童子。
短暫沈默後,譚文彬站起身:“行了,妳好好休息吧,軍訓不急,至少明天不行,我有事。”
“什麽事能比競選班長更重要?”
“妳小子再在我面前提班長,我就拿妳顏料筆在妳臉上畫凈壇使者!”
走出陸壹的寢室,回到自己寢室,小遠哥還沒回來。譚文彬就在自己書桌前坐下,拿出專業書看起來。等天快黑了,寢室門才被推開,李追遠背著書包回來。
“小遠哥,妳忙什麽去了?”
“去補了個覺。” 李追遠打開書包,拿出三捆符紙,遞給譚文彬,“分別是破煞符、封禁符、清心符,妳分成四等份,自己留壹份後,給潤生、陰萌他們也送去。”
譚文彬彎下腰,從自己腳下的書袋裏找出幾本《正道伏魔錄》,快速翻頁後,找到記載符篆的地方。然後,他仔細對照著書上圖例,將名字與符紙圖案對應上後,再拿出雙面膠帶,在上頭寫上名字,四等分後,用寬紙條捆起,再將寫著對應名字的雙面膠貼上。
“……”
做完這些,他才起身離桌:“小遠哥,我去送符了。要給妳帶晚飯嗎?”
“不用,我吃了回來的。”
譚文彬走後,李追遠沒去看書,而是躺在床上,頭枕著雙手,看著天花板。明天,就是柳玉梅正式搬家的日子,同時也是自己入門的日子。心裏有壹種自學壹年後,終於能正式入學堂的感覺。還真有點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