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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夜

貓膩

歷史軍事

  壹段可歌可泣可笑可愛的草根崛起史。   壹個物質要求寧濫勿缺的開朗少年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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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七章 霜降

將夜 by 貓膩

2018-6-14 09:02

  雁鳴湖畔,無論南岸的山峰,還是東岸的雪林,都壹片安靜,沒有任何聲音傳出,更沒有人聽到了蟬鳴。
  城墻上,大師兄與葉蘇的目光穿過無數重雪,落在那片林中,神情微異,似乎同時感覺到那裏正在發生什麽。
  只是他們現在沒有多余的精神去關註那片雪林裏發生的故事,因為他們看到血旗飄揚在雁鳴湖宅院前,夏侯推門而入。
  ……
  ……
  院門有些新,似乎是前不久重新修過。夏侯推開院門,進入漆黑的院落,耳畔忽然響起壹聲蟬鳴,身體不由微僵。
  白天在皇宮裏,他也隱約聽到壹聲蟬鳴從殿前飄舞的雪花裏傳來,他確定那是幻聽,但此時這聲蟬鳴雖然依舊虛妄,但似乎真實了幾分。
  夏侯臉上冷漠的神情沒有絲毫撼動,鐵眉微挑,反而顯得愈發暴戾,腳步穩定地踩過門檻,踏過雨廊來到正廳之前。
  雪先前有過短暫的停止,緊接著便愈發暴烈地飛舞。
  厚雲遮住了滿天的繁星,風雪黯淡了長安城裏的燈火,雁鳴湖畔壹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但夏侯把壹切都看的清清楚楚。
  石階下種著幾株寒梅,不知因為什麽原因,梅枝散亂,積雪下能夠看到新鮮的斷茬口,似乎被什麽好風雅的畜牲啃食過。
  屋內有壹盆綠株,縱是在寒冷的冬天,那植物依然蓬勃地生長著,枝葉肥嫩,青翠欲滴,襯得盆中的黃土愈發無趣。
  屋頂那根粗直的黑漆大梁微微變形,應該曾經遭受過某種撞擊,出現了兩道極細小的裂縫,想來不影響安全,但看著總令人有些心悸。
  造型別致的陳物架側方,擱著壹盞油燈,那油燈以青瓷為肚,燈繩潔白,沒有點燃的時候,也是件極美的工藝品。
  雁鳴湖畔這片宅院,讓寧缺花了無數兩白銀,讓齊四爺耗了無數心神,又得皇後娘娘和李漁的大手筆添置,自是非凡,與清河郡那些名園比較起來,只怕也不稍遜,便是不起眼的事物也都值得品玩壹番。
  夏侯是武將,從來不會傷春悲秋,自然也沒有這方面的興致,然而大戰當前,他看著梅叢黑梁盆景油燈的目光卻是那般專註。
  其實他並沒有看梅叢、黑梁、盆景、油燈。
  他正在看梅枝積雪裏露出的黃紙,黑梁裂縫裏夾著的黃紙,盆景綠植裏的黃紙,油燈青瓷燈壺壓著的黃紙。
  這世間有壹種紙常為微黃色,符紙。
  雁鳴湖畔的宅院裏,到處都是符紙。
  這是壹座符紙的宅院。
  ……
  ……
  “葉紅魚之所以能夠越境戰勝陳皮皮,是因為她了解他,知道他的恐懼,我也很了解夏侯,從叛出魔宗的那壹天開始,夏侯便壹直在恐懼,或許是恐懼那位神秘的魔宗宗主,或許他恐懼西陵神殿揭穿他的身份,因為恐懼,所以他空虛,他開始殺人如麻,開始暴戾冷酷,開始驕傲囂張。”
  寧缺從桑桑手中接過大黑傘,望著對岸被夜雪籠罩的庭院。
  “只有這樣,他才能擺脫自己的心理陰影。在宮門前他說的對,我也有心理陰影,所以我明白他的驕傲是他無法擺脫的致命弱點,因為驕傲,他現在踏入了我所選擇的戰場,這便是他犯下的第壹個錯。”
  “怎樣利用他犯下的錯?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必須毫不猶豫地,把這兩年千辛萬苦寫出來的三百多道符,全部砸出去。”
  寫符並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般瀟灑隨意的動作,除了寧缺自己,沒有多少人知道三百多道符意味著多少個不眠不休的夜晚,多少次念力枯竭後的極度虛弱,多少次識海震蕩後的痛苦不堪。
  桑桑知道,因為那些與油燈相伴的夜晚,她壹直守候在寧缺的身旁,看著他汗如黃豆,臉色蒼白,卻依然筆耕不輟。
  那些夜晚裏,寧缺耕的不是田地,也不是文章,只是符。
  夜雪中崖畔,桑桑仰起小臉望向寧缺,看著他的臉色如過去那些夜晚裏壹般蒼白,很是擔心,卻微笑說道:“是啊,少爺壹定會勝的。”
  寧缺閉上眼睛,握著傘柄,眉梢有些顫抖,右手有些顫抖,臉色蒼白,識海裏的念力順著黑傘散向滿是雪花的空中。
  念力是正道修行者的根基,修行者卻只能利用念力去操控天地元氣,然後施展出各種手段,即便念師能夠直接以念力攻擊敵人,也被局限在很短的距離之內,那是因為念力擁有壹種無法更改的特性。
  這種特性便是,念力壹旦離開修行者的識海,便會隨著距離而以數量級的倍數急劇煥散,歸寂於天地自然之中。
  寧缺此時站在雁鳴湖南岸的山崖之上,距離對岸的庭院有數裏之遙,他要觸發庭院裏隱藏著的三百道符,便需要把自己的念力送到彼岸,然而他的念力如何能夠渡過這片夜雪中的冬湖?
  就在這個時候,奇妙的事情發生了。
  他的念力經過大黑傘柄和傘面之後,發生了明顯的變化,不是說念力的濃度增加了多少,而是向雪空裏煥散的速度變慢了很多。
  因為氣海雪山竅塞徑曲的緣故,雪湖四周的天地氣息,依然沒有太多能夠聽懂他念力唱出的這首曲子,但至少他的聲音可以傳的更遠壹些。
  寧缺的念力悄無聲息穿越風雪,落到了遙遠對岸的庭院裏。
  ……
  ……
  青瓷燈壺壓著的那張黃紙,嗤的壹聲微響化為虛無。
  淡淡的燥意無由而至,從來沒有點燃過的、潔白如玉的燈繩驟然壹緊,清油驟釋,燃起壹道極微弱的火苗。
  油燈昏暗,略微照亮了屋廳內外。
  隨著青瓷油燈詭異地無火而燃,屋子裏緊接著出現了無數變化。
  油燈所在的陳物架整個燃燒起來,然而便是陳列架所在的空間燃燒起來,化為壹團熾烈的火球,罩向夏侯如山般的身軀。
  火勢飄渺而恐懼,所過之處,任何事物都被化為虛無。
  唯有那盆青植不壹樣,那些微微耷拉著的、青翠欲滴的肥嫩青葉,被屋內的火舌壹燎,便如肥肉般融化,化作淡綠色的油脂,滴入花盆。
  那片夾在青葉中的黃色符紙消失不見。
  青葉化作的油脂,落入土中,花盆頓時崩裂,裏面的黃土炸將開來,彌漫在屋內空間裏,那些似微粒般的黃土塵埃,不知何故,竟是無比的沈重,每壹顆土礫,都像是石頭,射向夏侯的身軀。
  緊接著,那根烏黑的橫梁上的黃紙也平空消失,只聽得喀喇壹聲巨響,沈重的橫梁毫無征兆從中斷裂,砸向夏侯的頭頂。
  夏侯瞇起了眼睛,如鐵鑄成的雙眉,沒有蹙起,反射著火光,似在燃燒。
  ……
  ……
  他出拳。
  那只恐怖的拳頭,霸道至極地把身前所有空氣都擠了出去。
  熊熊燃燒的符火,驟然熄滅,慘淡至極。
  ……
  ……
  他閉眼。
  任由那些如石頭般襲來的黃土礫擊打在自己的身上。
  劈劈啪啪壹陣密集的響聲!
  無數細小卻威力巨大的土礫,重重地砸到他的身上。
  就如同無數顆冰雹自天而降,擊打在皇宮的屋檐上。
  他身上那件外袍瞬間千瘡百孔。
  他的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
  ……
  ……
  他低頭。
  斷成兩截的烏黑橫梁重重砸到他的背上。
  然後斷成更多截。
  沈重的橫梁,可以砸死十幾個人。
  卻不能讓他的身體微微顫抖壹下。
  ……
  ……
  面對著寧缺的三道符,夏侯只出了壹拳。
  這就是武道巔峰,尤其是他本來就是位魔宗強者,那麽只要閉上眼睛,便可以無視任何知命境以下層級的攻擊。
  疾射如石礫的黃土,沒有在他臉上留下任何痕跡,斷成無數截的橫梁,無力地在他腳下滾動呻吟,他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只有壹根睫毛,飄離眼簾。
  ……
  ……
  以夏侯的修為境界,完全可以不用直面寧缺的三道符。
  他本可以避,可以用更最簡單的方法揮手破之。
  之所以沒有這樣做,是因為他壹直在註意身後石階下的那叢殘梅。
  寧缺認為自己很了解他。
  他也認為自己很了解寧缺。
  他知道寧缺是壹個怎樣冷酷陰險的角色,他相信寧缺絕對不會浪費三道寶貴的符紙,就是為了試探自己的深淺,必有後著。
  那叢殘梅裏也有壹張黃色符紙。
  夏侯認為那便是寧缺的殺著,所以他把註意力都放在那處。
  果不其然,下壹刻,殘梅裏的黃色符紙化作壹道青煙,殘存不多的梅花狂顫離枝,如蝴蝶般飛舞向夏侯的腦後。
  夏侯沒有回頭,隨意壹指點向身後。
  當他的指尖觸及梅瓣時,鐵眉忽然蹙起。
  那瓣梅化作了壹滴水。
  那叢殘梅裏的符紙,竟是如此淺陋的壹張水符。
  夏侯蹙眉,是因為他發現自己的判斷出了錯誤。
  但他並不在意,神情漠然向上望去。
  那處烏梁已斷,屋頂破開壹個大洞。
  人在屋檐下,舉首可望星空。
  今夜風雪交加,無星可看。
  只能看到無數片雪花,隨著夜風從那個洞口裏灌了進來。
  還有壹片正在逐漸消散為寒意的符。
  那些從洞口飄落的雪花,輕輕飄舞間,似乎變大了無數倍。
  壹道極寒冷的符意,驟然間籠罩整座建築。
  甚至連建築內的空氣都凍凝住了。
  夏侯擡頭看著落雪,雙眉頓時蒙上壹層厚厚的冰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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