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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夜

貓膩

歷史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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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千壹百壹十三章 明月當空(下)

將夜 by 貓膩

2018-6-14 09:02

  那把刀很厚實,上面滿是油汙,還有些血,斬向漫天飄落的雪花,總有些不和諧的感覺,仿佛下壹刻,便會斬空。
  因為山崖前的空中除了雪,什麽都沒有。
  然而當這壹刀斬落時,卻能真切地看到空間的變形,能聽到某些事物被撕破的聲音。兩片透明蟬翼構成的世界,就這樣被簡單壹刀斬破!
  刀意去而未絕,落在那片山崖上,只聽得喀喇聲響,亂石碎飛入雪,松藤間裂痕漸擴,山崖緩緩滑動,無數崖石滾落,然後……山裂了。
  屠夫壹刀,將壹座山斬成了兩半。
  隨著崖石壹道落下的還有個人,那人的身影很嬌小,從數百丈高的山崖上落下,仿佛從天空跳落,跳入雪中,瞬間便來到了屠夫的頭上。
  屠夫刀意甫落,即便是他,也無法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斬出第三刀。
  他低喝壹聲,翻腕橫刀於雪中。
  啪的壹聲悶響。
  那個嬌小的身影直接落在刀面上。
  轟的壹聲巨響。
  煙塵微起,風雪裏,石塊亂射。
  屠夫的眉毛不停劇烈拂動,絲絲落下。
  他的人卻沒有倒下。
  因為他的腳已經陷進了地面,深至沒膝!
  那個嬌小的身影,被屠刀震飛,在殘破的山崖間輕點,如雁壹般折身再至,而同時,君陌手裏的劍也到了!
  轟隆隆!
  震耳欲聾的撞擊聲,直接摧毀了小鎮邊緣的數座民宅,將殘山前的雪花盡數撕成粉絮,更是直上夜穹,將那片雲都撕開了道口子!
  到處都是碰撞引發的天地氣息湍流,扯動著地面的積雪與到處堆著的崖石不停飛舞,夜色下壹片昏暗,只能聽到聲音,根本看不清楚畫面。
  誰也不知道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裏,三人之間發生了多少次戰鬥,鐵劍屠刀與拳頭之間發生了多少次撞擊,只知道那代表著絕對的力量!
  不知道過了多久,崖前終於安靜下來。
  “上次我就說過,妳們確實很強,如果讓妳們擁有與我相同的歲月,甚至有可能超過我,但……現在不行,妳們連殺死我都做不到。”
  屠夫神情漠然看著對面的山崖下方,他身上出現了很多道傷口,卻看不到血,似乎狼狽,卻沒有真正受傷。
  果然不愧是最接近傳說中不朽境界的那個人。
  君陌的左肩有道血口,余簾的黃裙上滿是塵土,更重要的是,她的鞋破了,種種跡像證明,他們聯手依然很難殺死屠夫。
  “有些人確實很難殺死,比如妳、酒徒還有首座,但今夜酒徒最終還是死了,首座也被我書院困死,對妳,我們也有安排。”
  余簾平靜說道:“先前只是試試,既然不行,那便用別的法子,妳要清楚,戰勝敵人不見得要殺死敵人。”
  這句話很有道理。
  君陌想著先前屠夫的第壹刀,想道。
  隨著余簾的聲音落下,飄著微雪的山崖間,響起壹道清幽的簫聲。
  緊隨著簫聲而來的,是淙淙如流水的琴聲。
  琴簫合鳴,其聲動人動情,然而在無聲處,卻有殺機。
  屠夫微微挑眉,臉色微白,沈喝壹聲,塵雪自身上震起。
  他握著刀,向琴簫聲起處斬去。
  琴簫之聲戛然而止。
  但刀意卻無法再前。
  因為斷崖上還有棵松,矮松,松畔有輛車,破車,破車上有面殘旗。
  矮松為砲,破車還是車,殘旗是帥旗。
  這是象棋。
  刀意被鎖,屠夫神情微凜,向前踏出壹步,憑借自己的身軀,生生撞碎余簾的蟬翼,卻未能走出去,因為山崖間還有很多棋子。
  黑色的崖石,積著雪的崖石。
  那是黑棋與白棋。
  這是圍棋。
  屠夫長嘯壹聲,舉刀再斬!
  剛剛重新響起的琴簫之聲再止,滿山棋子震動不安,似將裂開。
  便在這時,壹道輕柔至極的絲線,順著雪花飄落。
  那道絲線,將松、車、旗、石、雪,盡數聯系在了壹起。
  雪花觸著絲線,被彈成粉絮,便成了雲。
  這是雲集陣法。
  依然沒有完。
  雲集陣外,有鐵爐,有黃沙,崖後的溪流裏,甚至還有座水車。
  壹只白鵝,蹲在水車最上方,像是驕傲的將軍。
  老黃牛在更遠處的山坡上,看著遠方,似乎無意。
  屠夫嘯聲再起,舉刀再斬。
  壹道指意,自西而來。
  壹根鐵棍,入地為營。
  刀意被數層陣意壹縛,再被指意棍勢壹沖,散於無形。
  陳皮皮與唐小棠,自鎮外行來。
  他穿著神袍,帶著神冕,神情肅穆。
  他有新教十三門徒,有信仰之力。
  屠夫沈默,低首,然後擡頭。
  他舉起鐵刀,第五次斬出。
  然而這壹次,他依然未能斬中任何壹人。
  因為壹塊石頭,出現在刀前。
  滿山野的崖石,仿佛都活了過來,卻又死了過去,將他困在其中。
  這是塊壘大陣。
  莫山山穿著白裙,戴著王冕,靜靜望著滿山亂石之間。
  她現在布下的塊壘陣,已有魔宗山門前大明湖的七分意思。
  當年小師叔破塊壘,也要花些時間,屠夫何能例外?
  屠夫終於收刀。
  他看著山崖間這數道各自強大、卻又相依相成的陣法,沈默不語。
  他能預想到,書院諸人都會出現在這裏。
  卻怎麽也想不到,對方竟是把書院搬到了這裏!
  ……
  ……
  琴簫聲再起,極為歡愉,甚至有些得意。
  余簾看都未看屠夫壹眼,背起小手,轉身就走。
  書院諸人隨之而去,莫山山自然也不例外。
  她本就是書院邀請入後山的二人之壹,她早就習慣把自己當作書院的人,書院也早習慣把她當作自己人。
  君陌沒有留開,他盤膝坐在了雪中。
  他靜靜看著陣裏的屠夫。
  多年前,寧缺殺夏侯時,他在雪橋上坐了整整壹夜,讓大唐國鎮國大將軍許世和最強大的羽林軍無法過橋壹步。
  今夜,他再次在雪中坐下,這代表著他的態度。
  屠夫看著他說道:“只要有時間,我總能破開這些陣。”
  君陌說道:“我們也只要時間……如果妳能破開這些陣,那便輪到我來留下妳,到時我會試著看能不能接住妳的刀。”
  屠夫說道:“妳接不住。”
  君陌說道:“也許。”
  屠夫沈默片刻,問道:“妳們等了十余日不上桃山,為什麽?道門若覆滅,昊天她便會變得很虛弱,甚至會死。”
  君陌沈默片刻,說道:“或者是因為,妳們眼裏的昊天,在我書院諸人看來,也是那個煮飯做菜的小丫頭,她能不死,最好不死。”
  屠夫問道:“為何今夜又要上桃山?”
  君陌說道:“因為她已回長安。”
  長安,真是壹個很美妙的名字,壹座很神奇的城市,可以守護很多普通的人類,而現在,又要開始守護昊天。
  君陌又說道:“妳為朋友盡力,我為師門盡力,彼此盡心力就好。”
  屠夫沈默了很長時間,說道:“君陌果然向來有理。”
  他重新舉起手中的刀。
  刀意無法破陣,卻與先前殘留在天地間的刀意隱相呼應。
  夜空裏的雪雲,已被斬開了壹道縫,這時候縫隙迅速擴展開來,雪花漸漸停了,雲也散了,露出了那輪明月。
  君陌擡頭望向那輪明月。
  往桃山的山道間,書院裏的人們挑著擔,牽著牛,扛著白鵝與家當,沈默地向前趕路,他們曾經出過青峽,如今再上西陵,山道沙沙。
  余簾若有所覺,擡頭向夜空望去,也看到了那輪明月。
  “老師,我們會贏的。”
  陳皮皮看著月亮,微笑著說道。
  多年前,夫子上桃山,斬盡滿山桃花。
  今夜,明月當空。
  他的學生們來了。
  ……
  ……
  (君陌向來有理,我向來到關鍵時刻就寫的很好,默默贊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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