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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余年

貓膩

歷史軍事

   積善之家,必有余慶,留余慶,留余慶,忽遇恩人;幸娘親,幸娘親,積得陰功。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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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百四十六章 大婚(壹)

慶余年 by 貓膩

2018-7-4 10:03

  京都的秋天與別處都不壹般,西山的紅葉在街市上被小姑娘們拿著,像花壹樣地在賣。南面永耀集大湖的白色野草也被紮成了壹捆壹捆的,被送到各個有錢人家裏擺放驅邪。微涼的秋風穿行在京都的大街小巷上,飄過林梢,拂過街上仕女滑嫩的臉頰,吹散了食肆裏的蒸騰熱氣,似乎要將這壹整年的燥氣與陰晦全部吹走。
  天河大道是京都最安靜整潔美麗的壹條街,兩邊都是各部衙門,今天是初壹,正好是十日之首的輪休,官員們難得有了個可以放松下的日子,但卻也不能完全放松,因為今天是範府大公子範閑大婚的日子,不論是不是戶部的官員,總是要去的。
  這次大婚在京中很是轟動。夫家範族在京中本就是大族,司南伯範建因為與皇室之間的那層關系,近些年聖眷頗隆,戶部尚書早就病休在家,大約再過壹兩年,範大人就會替上那個位置。
  新郎倌範閑,更是位最近在京中風生水起的人物,不提半年前牛攔街英勇之舉,單說上個月在殿裏那次酒後詩瘋,便已將他推到了人言峰頂。而範閑自那之後,壹直躲在家中,所以眾人不免有些好奇,這位新任的五品太學奉正,究竟生的什麽模樣。
  女方當然也很了不得,新娘子雖然是年初才歸宗林氏,但畢竟是堂堂宰相大人的女兒,宰相宰天下相春秋,乃朝中文官之首,女兒出嫁,這是何等大事,雖然最近朝中因為某些緣由,宰相的地位明顯沒有以前那般穩固,但這種沒有任何政治危險的婚事,諸官還是很願意參與的。
  新郎新娘都是私生子,這事兒似乎被京都人集體遺忘了。
  至於知道新娘子真正身份的那些高官們,則是早就偷偷將禮物的規格提高了幾個檔次,自己也早就在範府裏坐著了,只是心裏好奇著,宮裏今天會表示出怎樣的姿態?
  ……
  ……
  範閑像個木偶壹樣被五個婆子打扮著,他在心裏暗暗發誓,如果以後還要接受這種折磨的話,自己壹定會逃婚,或者說當個勇敢的不婚主義者,寧取偷情之輕松,不承大婚之繁瑣。
  慶國的婚禮儀式壹般是在傍晚的時候才進行,但是範閑今天居然天不亮就被人從床上拖了起來,洗澡,刷牙還好說,反正有自己在淡州做的方便玩意兒,但緊接著,居然就有壹個婆子碎碎念著開始用溫水化胭脂,這可把範閑嚇慘了,趕緊喝問她準備做什麽,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知道,原來當新郎館還要化妝!
  很明顯,這件事情已經超出了範閑的忍受極限,所以他搖頭不允。哪怕是範建親自過來進行說服教育,也沒有說服他。雙方僵持了大半個時辰,範閑才獲得了勝利,只是這樣壹來,時間就顯得緊張了許多,所以湧進了五個婆子來幫他穿衣服。
  本來範閑早就習慣了這個世界的衣著,但今天依然有些受不了,直裙的大紅禮服裏面,竟然有三層名稱不壹的內裏,禮服上面,更是掛滿了玉佩、彩絳、花穗,顏色鮮艷得直打眼睛。
  光是把這衣服穿好,又花了許多辰光去,而範閑也已經僵硬得不能動了,唯壹能動的大腦裏十分想念和五竹叔拿著木棍對打的淒慘童年時光。他眼角余光看著在房裏忙的壹頭微汗的柳氏,不由苦笑心想,她到底是真忙,還是在借機報復自己?
  戴上頭冠,系上玉牌,銀制鞋扣硌腳,錯金衣領硌脖子,範閑像個傻子壹樣地被婆子們推到了前廳。
  範若若與範思轍今天也打扮得挺喜氣,尤其是若若,往日裏略嫌冷清的面龐,被粉紅的衣裳壹襯,顯得格外有精神。姐弟二人看著兄長的可憐模樣,掩唇而笑。範思轍取笑說道:“這是哪裏來了個花粽子?”
  範閑氣結,往前踏了兩步,不想身上佩飾太多,竟是不停當當響了起來,他自嘲笑道:“哪裏是花粽子,明明是移動的噴彩大風鈴。”
  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噴彩大風鈴還要去遊街,好在不用騎馬,而是坐轎,不然範閑壹定會羞愧地掩面狂奔回淡州。好不容易,迎親的隊伍到了林府。林婉兒已經提前十天搬回了林家,總不能在整個京都的眼前,到皇室別院迎親去。
  壹陣鞭炮響了起來,範閑坐在轎子裏面略微有些失神,嗅著那淡淡的微糊味道,不知怎的,想起了壹些很久之前的東西。他搖搖頭,將思緒拉了回來,強行在已經僵硬的面容上堆起笑容,出轎而立。
  依規定,範閑不能入屋,宰相今天也不能去範府,鞭炮聲中,笙聲笛聲中,林府大門漸開,出來的是林府那邊的頭面人物袁宏道,這位謀士今天在帽子上別了枝紅花,倒還真有些風流味道。
  “範公子。”袁宏道滿臉笑容地迎了上來。
  範閑心頭苦笑壹下,腹誹對方大有楊二之風,臉上卻強作精神道:“袁先生。”二人以往在相府裏也見過幾面,知道對方的身份,倒也並不陌生。
  今日京都裏專司接親的老手,有壹半都被範府搶了過來,所以看著林府壹開,那些婆子們張開嘴就在那兒說吉利話兒,硬是把袁宏道說得楞了神,不壹時眾人便湧到了門口。
  然後遇見了真正強大的阻力。
  前面說了,今日京都裏的婚慶高人有壹半被範府搶了,另壹半呢?自然是被林府搶了,所以只見兩方唾沫橫飛,表面恭維喜慶,暗底裏卻是刀劍無眼,吹噓著自己,暗貶著對方,聽上去更像是俗不可耐的兩位鄉裏的土財主成親,而不是宰相的女兒嫁給司南伯的兒子。
  範閑苦笑著,他明白這只是慶國習俗,但凡接親之前,女方府前定要吵上壹架,說是進行完這個儀式後,便可以將新婚夫妻日後的架全部吵完。
  因為是習俗,所以倒極少有因為這事傷和氣的,但是哪方吵贏,卻是重頭戲。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畢竟婚後雖然女方出嫁從夫,但娘家人也要提前展現壹下實力,好保證女方在日後復雜的後院生活中的她位,總之結親的兩家之中,便首先要靠這說話的婆娘們爭高低。
  範閑昏頭昏腦地站著,也不知道吵了多久,終於發現耳邊的聒噪聲小了起來,大喜過望,壹睜雙眼,喊道:“成了吧?”
  ……
  ……
  壹陣尷尬地安靜之後,有人輕聲說道:“範公子,還早著。”
  林府辦事人員覓得了話頭,嘻嘻壹笑道:“看來姑爺可急了,那倒也是,咱們家這小姐……”又是將自己家的姑娘壹頓好吹。
  不知道過了多久,袁宏道發現範閑的臉色有些蒼白,擠了過去小聲問道:“範公子且忍忍,京都不比淡州,規矩確實多些。”
  範閑強作歡顏道:“我不急。”他在心裏對自己說,老子都忍了三十幾年了,當然不急。過了會兒,這種很惡俗的儀式終於結束,壹陣禮樂過後,林府大門第二次款款拉開,在兩名喜婆的迎路之下,新娘子林家小姐終於走了出來。
  範閑眼前壹亮,今日婉兒壹身大紅,廣袖對襟,秀美之中帶著無窮喜氣,只是頭上那方紅巾蓋住了頭上的珠冠和那張自己念念不忘的容顏。
  被隔在外圍看熱鬧的京都民眾們,搶在範閑之前,眼亮了起來,叫了起來,有些年輕人更是高叫著新娘子將頭頂的紅布掀開,讓大家夥兒瞧瞧新娘子漂亮不漂亮。
  如果放在平時,這些年輕人這般說話,不說林府的家人會將他們亂棍打成殘廢,就說今天壹直散在人群裏,暗中註視壹切的啟年小組成員,肯定也會將這些輕辱未來主母的小王八蛋關到監察院去,關到老死。
  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皇帝娶媳婦兒也要與天下同樂,林範二儲也不能免俗,總不好破壞這種氣氛。只不過範閑有些不爽,淡淡看了那些人壹眼,屬下那些人會意,頓時人群裏響起幾聲細不可聞的哎喲聲,估計是那幾個興致最高的年輕人著了黑腳。
  又有壹套例行程序結束之後,全身大紅的林婉兒才輕移腳步,上了頭前的那方婚轎。
  整個過程裏面,範閑沒有能與她說上壹句話,對上壹個眼神,滑過壹個指尖。
  ……
  ……
  回到範府賓客已至,禮樂齊鳴,好生熱鬧。
  新娘子先被迎往內室暫坐,新郎倌站在正堂前迎客,範閑滿臉微笑與前來的認識不認識的人說著話,壹面小聲對身邊的人問道:“什麽時候拜天地?”
  “還早著呢,少爺,同牢,同席,同器之後,還有同……”
  後面的話範閑沒聽進去,只是壓抑著罵臟話的沖突,告訴自己別急。頭前說了,都等了三十幾年了,還急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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