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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余年

貓膩

歷史軍事

   積善之家,必有余慶,留余慶,留余慶,忽遇恩人;幸娘親,幸娘親,積得陰功。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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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九章 與娘家人的談判

慶余年 by 貓膩

2018-7-4 10:04

  話說範閑壹行人早已離開杭州,來到梧州快半月的時間,只是這件事情,除了向皇帝報了個備之外,並沒有透露出去,所以梧州的百姓並不知道這件事情。
  但是世上本無絕對的秘密,尤其像這種回老家探親的事情,更不可能瞞過所有人去,所以北齊國師首徒,宮中第壹高手狼桃大人知曉範閑的蹤跡,並不是什麽難以想像的事情。
  而狼桃的南下,又涉及到壹個異常有趣的問題。
  從慶歷六年春開始,北齊聖女海棠朵朵單身下江南,與範閑相會,這數月間的故事,早已傳遍了大江南北,尤其是在範閑的刻意布置下,流言傳播下,所有的人們都相信了,南朝的欽差大臣範閑與北齊的聖女海棠之間,有了那麽壹層說不清道不明,曖昧復又曖昧的關系。
  正如範閑在那張床上,那張大被下與海棠兩人擔憂的情況相近,這樣壹個男女間的浪漫故事,並不怎麽令人意外地牽動了太多人的心思,南慶這方面還沒有什麽反應,北齊那邊就沈不住氣了。
  海棠是苦荷最喜愛的徒兒,是北齊皇帝最親近的小師姑,是北齊太後最疼愛的晚輩。
  這樣壹個出類拔萃的女子,這樣壹個以天脈者的形象,負責擔起北齊臣民精氣神,提升舉國士氣的奇女子,在傳說中卻是……要下嫁南慶!
  這個事實,讓北齊人憤怒了,也讓北齊的皇室著急了,而且身處上位的那些人們,自然知道範閑在南慶的地位,也知道範閑在當初那件事情中所扮演的不光彩角色——北齊皇帝是極欣賞範閑的,假假說來,至少也是石頭記的粉絲,簡稱石粉,怎奈何皇太後年紀雖然不大,但性情卻有些固執,她不會允許這件事情發生。
  在沈重的問題上,在上杉虎的問題上,在錦衣衛鎮撫司指揮使的問題上,北齊那位年輕的皇帝已經成功地逼迫著自己的母親做出了讓步,可在這種涉及到婚姻,涉及到臉面的問題上,北齊皇太後說句話,依然是力量十足,北齊小皇帝也不可能硬撐著。
  更何況,在那種極深極深的思想深淵中,北齊小皇帝也不見得希望海棠嫁入範府。
  壹來是那幾百萬兩巨銀的問題,二來是小皇帝的心思問題。
  所以小皇帝在這個問題上保持了沈默,而主事的,卻是太後。
  太後的意見很簡單,堂堂壹國聖女,怎麽可能被牽扯在那些汙穢的傳言之中不可自拔,自己最疼愛的朵朵,怎麽可能就這樣毫無名份地嫁給範閑那個無賴。
  所以她派出了以狼桃為首的壹行人,要將海棠請回北齊,同時也在國境之內,為海棠謀了壹個看似門當戶對的婚事。
  總之,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海棠嫁給範閑。
  這是北齊舉國所念。
  ……
  ……
  關於海棠的婚事,太後許的乃是長寧侯之子,自己的親侄兒,錦衣衛總頭目衛華大人,二人年紀相近,衛華又確實是個能臣,地位又高,確實是良配。
  只是衛華並不是傻子,第壹他絕對不想娶壹個比自己厲害的更多的女人進家;第二,他絕對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得罪範閑,世人皆知,範閑繼承了陳萍萍的壹個怪癖,那就是絕對地護短,絕對地記仇。
  奪人妻,這是何等樣的大仇?衛華每每想著範閑在北齊做的那些事情,哪怕身邊全部是錦衣衛的護衛,也依然有些心寒。
  可是不論衛華想不想娶,也沒有膽子違逆太後的旨意,只好經由錦衣的密信,往南邊的監察院發去了自己的親筆書信,向範閑解釋此事,同時提醒此事,搶先把自己摘了出去。
  然而,南下的人們依然還是來了,有那個油鹽不進的狼桃,還有狼桃的女徒,衛華的妹妹衛英寧。
  衛英寧是喜愛海棠的,就像北齊所有的女子那般,她壹直認為南邊那個監察院的提司是用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手段,才將海棠留在了蘇州,當得知太後有旨讓海棠師姑變成自己的嫂子時,她是最高興的那個人,所以來到慶國之後,她就成了最憤怒的那個人。
  ……
  ……
  從另壹個角度看來,範閑所做的事情,所說的話語,對於海棠的未來夫家——那個長寧侯府都是壹種不能忍受的屈辱,所以衛英寧才會表現的如此沖動。
  她沖動,並不代表著她的師傅狼桃也會沖動。
  狼桃是苦荷首徒,天下間說得出來的厲害角色,當然知道太後讓自己這壹行人出使南慶為的是什麽,所以經過霧渡河之後,壹路南下,卻在梧州停了下來,並沒有直接去蘇州接海棠回國。
  海棠回不回,不僅僅是海棠師妹的事情,也是面前這個年輕人的事情。
  狼桃看著範閑那張清秀絕倫的面容,忍不住嘆了壹口氣,如果自己這些人去蘇州將海棠接回國,不論師妹她自己願不願意,可是沒有經過範閑的允許,這個仇便肯定是結下了。
  如今的天下皆知,南慶的小範大人與北齊的聖女海棠,乃是天造地設的壹對。
  驕傲如狼桃,都不敢在這個問題上,把範閑刺激的太過頭,沒有經過範閑的允許,他們想把海棠接回北齊,會面臨著南慶軍隊的追殺與圍追,所以他讓壹行人停留在了梧州,想與範閑見上壹面,通報壹下這個事情。
  可是……範閑明明知道這些人在梧州,卻壹直避而不見。
  這也是正常的,如果知道老婆的娘家派人來讓自己的老婆嫁給旁的人,誰有那個北齊時間去理會?沒有派軍隊將對方殺個壹幹二凈就是好的了。
  這,便是酒樓上那壹系列沖突的背景與前奏。
  ……
  ……
  酒樓中北齊眾人,聽得範閑那輕佻言語,尤其是什麽姑爺姑爺的……都不由心生怒氣,心想南慶的人果然無恥,便如範閑這等人才也不能脫俗,行事每有下賤之風,哪有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妄談男女之事的?
  狼桃卻是了解範閑的人,苦笑壹聲,說道:“妳明知此事不可能,何必如此執著?”
  範閑揉了揉鼻子,似乎那裏面嗅著什麽不大好聞的氣息,冷笑說道:“大師兄,我可不知道妳說的事是什麽事。”
  狼桃是海棠的大師兄,範閑因為這個緣故,所以言語間還比較尊敬,只是這話落到衛英寧耳中不免有些刺激,自己還真是……對方的侄女了。
  狼桃想了想,笑了笑,拍了拍手,讓自己的弟子們都退出酒樓去。
  範閑也笑了笑,壹掀前襟,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對方的正對面。早有監察院的下屬奉上茶來,二人對桌而坐,相對無語。
  半刻之後,狼桃溫和說道:“妳便是壹直避而不見,我總是要下蘇州的。”
  範閑點點頭,微笑說道:“蘇州景致不錯,我和朵朵經常逛街,都很喜歡。”
  狼桃目光微凝,轉而言道:“有許多事情,並不是妳想怎樣,便能怎樣。”
  範閑避而不答,直接說道:“話說我這輩子,還沒什麽事情是自己想做而做不到的。”
  所謂話不投機,半句也多,狼桃的眉毛皺了起來,不知應該拿面前這無賴如何辦,他是能猜到海棠的些許心思的,所以愈發覺著太後頒下的這任務有些棘手。
  範閑看了他壹眼,輕笑說道:“北齊太後讓妳去蘇州,妳便去好了……至於能不能接走人,和妳又有什麽關系呢?”
  狼桃聽著這話,想了壹會兒,卻反而笑了起來,笑容裏帶著壹絲高深莫測的意味:“妳如此自信,是不是斷定了朵朵不會隨我返國?”
  範閑沈默著,沒有說什麽。在這件事情中,海棠的意誌占據了絕對重要的地位,誰也不能改變什麽,不論是北齊壹國,還是自己,都只是妄圖能影響到她的選擇。
  狼桃溫聲說道:“或許妳想錯了壹點,我來梧州見妳,並不是需要妳幫助我去勸她……我只是想讓妳知道,我們準備接她回去,這是壹個禮儀的問題,並不是征求妳的同意。”
  範閑的牙微微咬著,冷聲說道:“她的問題,豈不就是我的問題。”
  “只怕……她並不是如此想的。”狼桃微笑望著她,“我是看著她自幼長大的大師兄,雖說妳現在與她交好,但她真正想些什麽,只怕我還是要清楚少許……她是壹個驕傲的人,妳想想,她會壹直留在蘇州嗎?”
  範閑再次默然,他知道狼桃說的話是對的,朵朵貌如村姑,行事溫和,但骨子裏卻因為自己強大的能力而培養出壹種強大的自信……與驕傲,讓這樣壹位女子在蘇州枯等自己,確實有些困難。
  最關鍵的是……範閑自問到目前為止,並不能向對方承諾什麽。
  這是愛情的故事,這是種馬的故事,其實這只是人與人之間的故事,有些黯然,有些無奈。
  “她是北齊的人,”狼桃盯著範閑的眼睛,輕聲說道:“這不是誰強加給她的概念,而是她自幼形成的認識,當她自身的走向與朝廷萬民的利益沖突時,她會怎樣選,妳應該能猜到。”
  範閑忽然開口皺眉道:“妳們又何曾尊重過她的意見。”
  “不對,”狼桃很直接的反駁道:“只是……妳壹直在影響她的意見。”
  範閑有些怒了,壹拍桌子說道:“妳們這些人也恁不講理。”
  狼桃望著他,壹言不發,許久之後,才打破沈默,冷笑說道:“妳能給我師妹什麽?我不理太後是如何想的,師尊是如何想的……若妳能娶她,我便站在妳們這壹面!”
  這句話說的是擲地有聲,鏗鏘有力,令人不敢置疑。
  範閑應道:“我辛苦萬般做出這等局面,為的自然是日後娶她。”
  狼桃似笑非笑說道:“妳怎麽娶?把妳現在的妻子休了?”
  ……
  ……
  這是在梧州,林若甫的老家,範閑是梧州的姑爺,婉兒的家鄉……不論是林婉兒是海棠,都不可能是為人妾的角色,在這個問題上,範閑自己也沒有解決的辦法。在很久以前,他曾經恥笑過長公主,認為對方的目光有局限,因為對方有屁股局限性,如今他才黯然地發現,自己的局限性。
  自己不如葉輕眉,不如那個老媽,自己壹屁股就坐在了這個世上,卻暫時沒有法子沖破世間的阻力。
  看著範閑的神情,狼桃淡淡笑了起來:“來梧州,只是本著禮數通知妳壹聲,畢竟南慶之中,就數妳與咱們的關系最為親密,這些事情總不好瞞著妳做……不瞞妳說,我們如果到了蘇州,朵朵是壹定會隨我們走的。”
  範閑沈默著,想著朵朵的心性與性情,知道狼桃說的話不錯,朵朵這個人啊……太聰明,所以太傻,太慈悲,所以對自己太殘忍……
  “妳們去蘇州吧。”
  範閑不知道是不是想明白了什麽事情,微笑說著。
  此時反而輪到狼桃楞了起來。
  範閑溫和說道:“我想通了,在這件事情上太過自私總是不好的,讓她承擔壹國之壓力,也是不好的……回便回吧,便像是回娘家壹般。”
  狼桃從他的話語裏嗅到了壹絲不確定。
  範閑繼續笑著說道:“回北齊又如何?妳是知道妳師妹的……她怎麽可能嫁給衛華……妳們家的太後想的太簡單。”
  狼桃悶哼壹聲。
  範閑微閉雙眼,唇角泛起壹絲嘲諷的笑容:“就算妳們請了苦荷國師出馬,海棠被逼嫁人……可是……”
  “可是什麽?”
  “可是……這天底下,還有誰敢娶她?”
  範閑盯著狼桃的雙眼,說出了他重生以來最囂張的壹句話,他譏諷著,冷嘲著,緩緩說道:“天下皆知,她是我的女人……誰敢得罪我去娶她?衛華他有那個膽子嗎?”
  ……
  ……
  酒樓間壹片死壹般的沈寂,樓外微風徐來,吹拂著二人身上的汗意。狼桃沈默少許,品出了範閑這話裏的玉石俱焚之意,忍不住笑了起來:“真是看不明白妳這個人……為什麽非要把這件事情弄的如此恐怖。”
  範閑搖頭說道:“有很多事情,在妳們看來很小,在我看來卻很大。”
  狼桃再次沈默,許久之後苦笑說道:“真是頑笑話了。”
  確實是頑笑話,二人談的本就不是什麽旁的事情,只是牽扯到那個女子的事情。
  狼桃望著範閑那雙寧靜的雙眸,輕笑說道:“在這梧州城中,議論著這等事情……難道妳就不怕林相爺心裏不舒服,郡主娘娘不快活?”
  這,便是範閑的致命傷,狼桃先前之所以敢用言語去堵他,憑恃的便是這點,他料定了範閑不敢理直氣壯地說出某些事情。
  範閑微怔,不去理他,只壹味冷笑道:“今日見已經見了,妳們還不去蘇州做什麽?難道還要我陪著妳們去?”
  狼桃也不理這句話,忽而有些走神,溫和問道:“有句話是要問的……去年在西山石壁之前,那個黑衣人,是不是妳?”
  這話來的太陡太突然,以至於範閑也有些反應不過來,但他自幼所受的培訓實在紮實,面現愕然,應道:“什麽黑衣人?”
  關於西山,關於肖恩,關於神廟的事情,範閑早已經向海棠坦白了,也從海棠的嘴中,知道苦荷國師早已經發現了問題……但是這種事情是打死也不能承認的,能頂壹時便是壹時。
  範閑相信海棠,她壹定不會在這種關鍵問題上出賣自己。
  果不其然,狼桃不再追問,只是輕聲說道:“既然如此,那便不再說了,我去蘇州,妳在梧州,只盼日後不會有什麽問題。”
  ……
  ……
  壹定會有問題。
  範閑平靜著,輕聲說道:“會有問題的,如果妳們敢不顧她的意思……不論是誰,哪怕是妳的師傅出面,如果妳們強逼著她嫁人,相信我……真的,請相信我。”
  很溫柔的話語,狼桃的心裏卻有些寒冷,已至九品上境界的他,自然早已瞧出範閑雖然在這半年裏進境異常,卻依然不及自己老辣,但聽著這溫溫柔柔的話,卻依然止不住心寒起來。
  “相信妳什麽?”
  範閑微笑說道:“如果妳們敢逼著我的二老婆嫁人,我壹定會想辦法滅了妳們北齊。”
  狼桃沈默著,不論範閑的威脅能不能落到實處,但以對方與北齊的關系,如果這樣壹位重要人物,強悍地投入到南慶的鐵血派中,依然是沒有人能承受的損失。
  “相信我,”於是狼桃也溫和說道:“我是不會讓師妹嫁給她不想嫁的人的。”
  範閑想了想,笑了笑,伸出手去,與狼桃寬厚有力的手掌握了握:“這是男人的承諾。”
  狼桃的眼中忽然閃過壹絲笑意:“也許不僅僅是男人的。”
  範閑微怔,不再理會,只是說道:“回答妳先前那個問題……關於朵朵的事情,我只是遵從嶽父的意見,不管我能不能娶她,至少……不能讓別人娶她。”
  範閑的嶽父自然就是林若甫,林婉兒的親爹,沒想到這位老人居然會給範閑立下了這樣壹個規矩,這恐怕是誰都想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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