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余年

貓膩

歷史軍事

   積善之家,必有余慶,留余慶,留余慶,忽遇恩人;幸娘親,幸娘親,積得陰功。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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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七章 皇城內外盡殺聲

慶余年 by 貓膩

2018-7-4 10:08

  含光殿正殿內,壹片死壹般的沈寂,所有的人都睜著驚恐的雙眼,看著這壹幕場景,除了鮮血滴落床上所發出的啪啪輕響,沒有壹絲聲音。
  鮮血從範閑的衣上劍上滑落,順著太後的耳垂,打濕了老婦人半片臉頰,漸漸滲入衣裳之中。
  那柄耀著寒光的劍,異常穩定而冷酷地擱在太後的脖子上。
  這是慶國開國以來,第壹次有刺客能夠殺入到皇宮的深處,第壹次有人可以把劍刃擱在太後的脖子上。
  包括那幾位高手太監在內的所有人都震住了,眼睜睜看著範閑挾持著太後,不知該如何辦。
  這壹切發生的太快,從殿外傳出警訊,到範閑如殺神天降,直突鳳床,控住太後,不過是數息時間。
  先前在側殿處,範閑未撞墻壁,卻是先行選擇了木門,與那名太監高手對了壹掌,壹劍斬其頭顱,成功地讓內廷的高手們將註意力投註到了側殿通向正殿的長廊中,然而他卻是……直接從墻後撞了過來!如此出人意料,甘冒奇險,硬抗四名老太監出手,才有了此刻的成功。
  在那樣短的時間內,居然能有這樣快的反應和決斷,不能不說,範閑今夜的行動,實在是很強悍。而且震驚看著這幕的眾人,不知為何,從心底產生了壹股寒意,似乎範閑隨時敢將長劍壹拉,讓太後送命!
  範閑的表情太平靜,太冷漠,就像他劍下只是個普通人,而不是壹個可以影響天下大勢的太後娘娘!
  ……
  ……
  “傳旨讓外面的侍衛住手。”
  殿內壹片死壹般的安靜,卻襯得殿外的廝殺慘呼之聲愈發明亮。突宮的六處劍手還在和大內侍衛纏殺著。
  範閑將太後制於劍下後,沒有絲毫遲緩,便微微屈下右膝,將自己的身體小心翼翼地藏在太後的身後,長劍反肘,架在太後的肩上,湊在太後染得血紅的臉頰旁輕聲說道。
  話語很平靜,但透著股不容許人出言反駁的力量。所有人都感覺到了,如果太後不下旨命外面的侍衛和殿中的太監高手們住手,範閑或許真的會動劍。
  然而……太後畢竟不是普通人。
  這位慶國太後,當年還是誠王妃的時候,便經歷了多年朝不保夕的日子,心性之誠穩,不是壹般普通的老婦人。而後來又做了數十年的皇後太後,深居宮中,自有壹份威嚴與強大的自信在心中。
  太後轉過臉來,冷漠地望著範閑,花白的頭發有些亂,眉毛卻是擰在壹處,透著股與生俱來的威信,冷聲說道:“大逆不道的東西!居然敢要脅哀家?”
  聲音如斬金破玉,震得宮內眾人身子壹震!
  範閑心頭微凜,沒有想到太後在此時如此狼狽,如此危險的境地下,居然還會如此硬氣,但他心裏明白,太後必須保持住自己的氣勢,才能在接下來的事情中謀取更多的好處。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還在後面。只聽著啪的壹聲!太後居然反手打了範閑壹個耳光!
  壹個淡淡的紅掌印在範閑的臉上浮現。太後似乎根本不害怕橫在自己脖子上的冷鋒,望著範閑的眼瞳裏滿是輕蔑與不恥,冷聲說道:“難道妳敢殺了哀家不成!”
  含光殿內的所有人都嚇呆了,沒有想到太後在被範閑劍鋒控制下,居然還敢如此強橫地進行挑釁。難道她就不怕範閑真的把她給殺了?看著這壹幕,有些嬤嬤和宮女竟是嚇得暈了過去。
  而太後依然冷漠而強悍地看著範閑。
  範閑的眼睛瞇了起來,看著太後那張滿是皺紋的臉壹言不發。他知道這位老婦人為什麽會表現得如此強悍,因為她知道範閑如果要控制皇宮,那麽此時是壹定不敢殺自己。
  更何況她畢竟是太後,是範閑血脈上的親奶奶,她料準了範閑不敢當著這麽多人的面動手。即便她真的想錯了,可是她依然要保持住自己的氣勢,才能有反轉的機會。
  ……
  ……
  就在太後異常強橫地打了範閑壹耳光時,含光殿內異變突生,壹直安靜在殿邊的侯公公忽然飄了起來!
  奇快無比地飄了起來,卻不是沖向範閑與太後,而是沖向了範閑撞破的那個大洞!
  範閑瞳中異光壹閃,卻是不敢離開太後身邊,只能眼睜睜看著侯公公與另幾名太監高手,在那洞旁啪啪幾聲,制住了幾個人。
  侯公公的手掌死死地扼住了三皇子的咽喉。
  宜貴嬪被壹名太監制住。
  寧才人揮舞著黑色的匕首,卻也被幾名太監圍在了正中。
  ……
  ……
  “小公爺,不要太沖動。”侯公公扼著三皇子的咽喉,低著頭恭謹說道。
  範閑的手異常穩定地握著劍,看著侯公公,瞳中閃過壹絲異色。他也是此時才知道,原來這位排名姚太監之下的二號首領太監,居然也有如此高明的修為。
  此時的情況是範閑控制住了太後,而侯公公這些太監們,卻控制住了範閑很在意的三個人。
  情勢會怎樣發展?
  所有人都在等待著範閑的決定。
  太後的面色冷漠,但是那些滲入她衣裳的血水有些冰涼,讓她的手指有些微微顫抖。
  範閑低著頭,看著太後的手指,並沒有沈默多久,只是深深地吸了壹口氣。所有的太監高手都警惕了起來,不知道接下來他會做什麽。
  範閑擡起臉來,皺了皺眉頭,然後舉起了自己的右手,朝著太後蒼老的臉頰狠狠地打了下去!
  ……
  ……
  啪的壹聲脆響!這聲音比太後先前打範閑那記耳光更響!太後不可思議地捂著自己的臉,唇角滲出壹絲鮮血,老人家的牙齒只怕都被打松了。
  殿內所有人瞠目結舌地看著這壹幕,似乎這記耳光不止打在了太後的臉上,也打在了自己的臉上,自己的心上!
  被範閑打了壹記耳光的是誰?是聖皇太後,是皇帝陛下的親生母親,是範閑的親奶奶!而範閑……居然敢打了她壹耳光!
  這是壹種永遠無法消除的屈辱。而範閑打了太後壹個耳光,就證明他已經豁出去了,敢打妳耳光,就敢殺妳!
  範閑盯著太後那張半邊腫起來的臉,輕聲說道:“放人,住手。我不想再重復第二遍。”
  太後氣得渾身發抖,但心內也感受到了壹絲來自地底最深處的寒冷。她知道自己終究還是低估了這個不姓李的孫子,低估了對方的冷酷與強悍的心神。
  她感覺到脖子上的劍又緊了壹分。也許只是過了壹瞬間,也許過了許久,太後的眼神終於變得有些落寞,開口說道:“依他意思做。”
  “太後親自喊,聲音大些。”範閑說道。
  太後憤怒地盯著範閑,迫不得已,用蒼老的聲音對殿外喊道:“侍衛聽令,統統住手!”
  不知為何,太後旨意壹出,殿內所有人都松了壹口氣。也許是範閑的表現讓這些人太過害怕,生怕目睹壹場孫殺奶,臣殺太後的可怖場景。
  只有扼住三皇子咽喉的侯公公微微皺眉,不知道心裏在想些什麽。
  “看來侯公公很想妳死。”範閑對太後冷漠說道。
  太後看了侯公公壹眼,那四名老太監皺著眉頭,往侯公公處挪了壹步。
  侯公公嘆了口氣,松開了自己的手掌。
  三皇子驚怖未定,下午被刺客捅出的傷口又開始出血。他趕緊扶著母親,和寧才人三人驚慌失措地跑到了範閑的身後。
  太後旨意壹出,圍繞著含光殿的廝殺聲頓時消失無蹤。很明顯跟隨範閑入宮的劍手也早得了指示,只要侍衛不再動手,他們也沒有趁機進行反擊。
  含光殿所有的大木門,在同壹時間內被人推開。吱呀聲中,整座宮殿變得通透無比。殿內的人可以清楚地看見殿外緊張的局勢,看見那些手持直刀,包圍住含光殿的侍衛,還有殿外空地上伏著的無數死屍。
  殿外的初秋夜風也吹了進來,涼意深重,卻讓人不得清靜。因為隨著這陣風,那些鮮血的味道,也隨之而入殿內,直沖眾人鼻端。
  數十名全身黑衣的六處劍手以最快的速度撤入含光殿內,將殿中的太監們包圍起來。幾名內廷厲害的老太監不得不接受了這個憋屈的事實,被監察院特制的鐵指扣扣了起來。
  太後在範閑手中,範閑已經證明了他敢殺太後。在此情況下,這些內廷高手哪裏敢反抗?
  就算是侯公公這種想反抗的人,迫於大勢,也無法有太多多余的動作。
  範閑看著自己這些滿身帶著傷口的下屬,眉頭再次跳動了下,眼光壹掃,便知道在含光殿外的阻擊戰雖然時間極短,但依然有十幾名忠心耿耿的下屬,就此歸天。
  突進皇宮,要想不死人是不可能的。能夠只付出這樣小的代價,便暫時控制住了含光殿,已經等若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範閑垂著眼簾,對劍下的太後說道:“妳知道,我不會殺妳……如果我只是要殺妳,有無數種方法讓妳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太後壹陣劇咳,捧著胸口,脖頸在範閑的劍下擦出了壹絲血痕。
  看著這壹幕,那些忠心於太後的太監宮女面露驚惶之色,想上前服侍,卻也不敢動彈。
  太後轉過頭來,用壹種怨毒的眼神盯著範閑:“妳和妳母親壹樣,狼子野心!哀家倒要看看,妳能窩在這皇宮裏做什麽。”
  是的,就算範閑此時捉住了太後,控制住了皇宮,可是接下來他應該會怎樣做呢?所有人包括那些黑衣劍手都盯著他,等待著他下壹步的命令。
  範閑在等待皇宮裏另外三個小組傳來的消息,也在等著皇城外的動靜,他知道成功還沒有完全到來,壹旦事有不協,自己這些人便會功敗垂成。
  但在等待的過程中,他並沒有閑著,他冷冷地看了被劍手們包圍著的侯公公壹眼。
  侯公公心頭壹顫,暗中運起了真氣。
  範閑點了點頭。
  侯公公大驚失色,雙袖壹翻,便準備搏殺!不料他擡起眼簾,卻看見了十來枝閃著黝黑光芒的小弩對著自己!
  範閑帶入宮來的二百人,因為怕驚動宮外敵人的緣故,在偽裝上下了極大的功夫,無法人人攜弩,只是跟著他的這數十人中,攜帶了十柄暗弩。
  而這些暗弩此時正直直對著侯公公。
  侯公公暴喝壹聲,身形突起,奈何……只是拔高了壹尺,他整個人便變成了刺猬,十枝弩箭深深地紮進了他的身體,從他的身體裏面不停吸噬著鮮血。
  啪的壹聲,侯公公摔倒在地,抽搐兩下,睜著不甘閉上的雙眼,就此死去。
  範閑冷漠地看著這壹幕。雖然他並不知道侯公公是長公主的心腹,但直覺以及先前的那壹幕讓他有所警惕,所以才會於此時突然發難,令屬下將侯公公突兀射死。
  在這樣的關鍵時刻,範閑不憚於殺人,寧肯殺錯,不能殺漏。
  侯公公的死,驚得殿內壹片驚嘩,初初平定了些的局勢又有些亂。而圍在殿外的侍衛們也緊張了起來,朝著含光殿的方向逼近了幾步。
  範閑卻沒有亂,他緩緩取下太後脖子上的劍,目光掃拂了場間壹遍。但凡他目光所及之處,無人敢直視,盡皆低頭。
  他就在太後的身邊坐了下來,低頭運氣凝聽著皇宮裏各處的嘈雜之聲,清楚那三個小組也壹定遭遇到了很強大的抵抗,好在自己突進含光殿,吸引了後宮裏最多的太監高手和大部分的侍衛力量,荊戈他們那三方應該會輕松少許。
  含光殿裏壹片安靜。範閑與太後就這樣並排坐在床上,這對祖孫身上都染著他人的鮮血,冰冷著自己的心情。如此祖孫平靜鄰坐場景,令睹者無不心寒。
  殿外的侍衛沒有繳械,範閑沒有多余的人去進行這個要緊的事務。所有的黑衣劍手都已經回到了殿內,他不想讓此時的局勢再有任何變化。大內侍衛的問題,應該是稍後大皇子解決掉皇城禁軍的問題後,交由他處理。
  他只是等待著,他相信自己的屬下以及黑騎的實力。
  沒有等待多久,殿外的大內侍衛們忽然生出壹些嘈亂,似乎在陣營後方,出現了什麽令人震驚的事情。
  範閑沒有起身,對身邊的太後說道:“讓他們讓開條道路來。”
  太後花白的頭發垂在染血的臉頰邊,而沒有染血的半片臉頰,已經被範閑那記重重的耳光打得腫了起來,看著異常淒涼。聽著範閑的話,她用有些無神的雙眼看了外面壹眼,點了點頭。
  侍衛班值頭目看著殿內的局勢,壹咬牙,將包圍圈撤出壹道口子。
  十余名黑衣刺客,挾著壹位衣衫不整的妃子,走入了含光殿!
  範閑看著人數,心裏咯噔壹聲,知道這壹組死的人更多。待看見那名妃子清麗美容中的那絲淒惶後,不禁心頭微動。
  來者是淑貴妃,二皇子的親生母親,自從太後明旨太子繼位,二皇子臣服後,太後便將太子與皇後、長公主、淑貴妃遣回各自宮中居住,而只在含光殿內留下了宜貴嬪母子和寧才人。
  範閑望著淑貴妃溫和壹笑,拍拍自己身邊的軟床,說道:“娘娘,請坐這邊。”
  淑貴妃自幼好詩書,心性清淡,往常在宮中與範閑的關系還算良好,並未因二皇子的事情生出太多嫌隙,自身也是個明哲保身的沈默人兒,範閑對她也沒有太多惡感,只是今夜突宮,她卻是自己必須要控制住的人。
  淑貴妃今夜被刺客強擄,本以為必死,卻也猜到了是誰行下的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此時看著範閑那張臉,忍不住壹陣恐懼湧上心頭,連先前想好的怒罵之詞也說不出口。
  她看著太後那般狼狽模樣,更是心寒,只得畏縮著依言坐在了範閑的身邊。
  先抓到的是淑貴妃,這是範閑意料中事。東宮和廣信宮的防守,僅次於含光殿,也是要害之地,自己的屬下沒有這麽快能夠得手。
  所以……
  當他看見戴著銀面具的荊戈,壹臉沈默地領著屬下踏入含光殿時,他的心頭壹沈,知道事情有麻煩了。
  事情果然很麻煩。荊戈低下頭在範閑的耳邊說了幾句什麽,範閑的臉色越來越沈重,眉宇間仿若壓上了數千斤重的巨石,難以舒展。
  又壹級下屬回報,依然是壞消息。
  範閑皺著眉頭,用力地揉了揉眉心,似乎是想將心中的那絲苦惱趕將出去。片刻後,他嘆了口氣,對床上的人輕聲說了壹句話。
  “本想全家團聚壹下,看來不能了。”
  此時的床上在他的身邊坐著太後與淑貴妃,在他的身後倚坐著宜貴嬪、寧才人和三皇子,整個皇家,大部分的人丁都在這張床上。範閑在絕對的近距離控制著身旁二人的生死,保護著身後的三人。
  所謂全家,自然是天子家。如今慶帝已去,天子家除了床上這六人外,還有太子與皇後母子,還有廣信宮裏那位長公主殿下。範閑下意識裏把那位花農排除在外,因為他覺得靖王爺比這家裏所有人都要幹凈許多。
  壓在範閑眉宇間的重石,便是此時沒有來進行天家團聚的三位成員。
  荊戈和另壹組回報的消息是:東宮與廣信宮空無壹人!
  不知為何,長公主和太子竟似是提前得知了消息,就在範閑壹眾下屬殺入宮前壹刻,趁著黑夜,循著北邊冷宮處的方向,遁了出去。荊戈率著百余名刺客竟是沒有追到!
  如此暴烈狂肆的突殺,卻沒有抓住最重要的幾個角色!
  範閑的心情異常沈重,但面色卻漸漸緩和了起來。此次突宮,雖未竟全功,但畢竟抓住了太後和淑貴妃。這世上從來沒有什麽完美的事情。他知道自己的運氣沒有好到用兩百人,便可以改變歷史的進程。
  坐在他身旁的太後,忽然用蒼老的聲音說道:“哀家知道妳想做什麽,只是哀家的旨意早已頒下去了。”
  很明顯,荊戈在範閑耳旁說的話,全數落在了這位落魄太後的耳中。她的眼中閃過壹絲諷意,望著範閑說道:“承乾帶著哀家的旨意出了宮,明日大軍便要入京。妳可害怕了?”
  “我這人膽子壹天比壹天大,不然也不敢把您的臉打腫。”範閑微笑望著太後,話語裏的寒意卻是令人不寒而栗。太後的眼瞳縮了下。
  “太後可以有很多道旨意。”範閑對太後很溫柔地說道:“比如十三城門司始終還是在您的控制之中。只要您再下道旨意關閉城門,老秦家怎麽進來?”
  “我想您也知道,長公主安插在城門司裏的那個親信,昨天夜裏就被我派人殺了。”
  “我是在幫助您牢固地控制那九道城門。”
  “當然,我的目的是控制您。”
  這些話從範閑薄薄的雙唇中吐出來,格外輕柔,格外可怕。太後氣得渾身顫抖,瞪著他卻是說不出壹個字來。
  “您雖然已經七老八十了,但還是怕死。”範閑皺著眉頭望著太後,似乎望著壹個很令自己心煩的事物,“所以這道懿旨,您總是要發的。”
  太後咳嗽了兩聲,看了身後的寧才人壹眼,又轉頭盯著範閑的眼睛說道:“即便那個夷種助妳,妳們頂多只能控制皇宮,宮外妳有什麽辦法?”
  範閑反盯著她的眼睛,說道:“我只帶二百人進宮,不是我自信,而是我在宮外留了壹千七百人!妳說我在宮外有什麽辦法?”
  ……
  ……
  便在此時,距離含光殿有些距離的後宮與前宮的交接處,忽然爆出壹大陣喝殺之聲,以及宮門爆裂之聲。
  範閑靜靜聽著,知道大皇子的禁軍終於殺了過來,心頭壹松,便站了起來,對荊戈命令道:“我把含光殿交給妳,不論是誰,但凡有異動,就給我殺了。”
  荊戈毫無異議地領命,臉上的銀色面具耀著令人心寒的光芒。殿內眾人看著此人,不知道此人究竟是何身份,居然對範閑這樣看似大逆不道的命令接下得如此從容淡定。
  如果是壹般的監察院官員,只怕都會心頭有些懼意才是。
  他們不知道這位黑騎副統領,當年便在軍營之中生挑了秦家長子,在慶國的死牢裏呆了許久,不知受了多少折磨。他本就是壹大逆不道之人,範閑才敢交付他這大逆不道之事。
  便在此時,寧才人忽然微低著頭說道:“妳這把匕首先借我用用。”
  範閑看了她壹眼,笑了起來,知道寧才人是怕壹旦真出了亂子,荊戈對太後不敢下手,而她……這位當年的東夷女俘,和自己肚中的胎兒,險些被太後陰死的婦人,卻壹直充滿烈性血性地等待著這個機會。
  範閑對著她點了點頭,然後向著含光殿外的夜色裏走去。他要去廣信宮和東宮查看,他總覺得這件事情裏透露著很古怪的訊息。
  鋥的壹聲,他反手將那柄染著鮮血的劍插入背後的劍筒,走下了含光殿的石階。跟隨入宮的幾名啟年小組親信,跟在他身後三步遠處,也走下了石階。
  殿內殿外的所有人都看著他,不知道在這樣的關鍵時刻,他要去哪裏。
  他帶著幾名下屬,就這樣平靜地走出殿外,走過那些如臨大敵,手持兵刃對著他的大內侍衛,連眼睛都沒有眨壹下。
  侍衛們哪裏敢動手,只有眼睜睜地看著他消失在了含光殿外的黑夜中。雖然是太後在殿中,但是範閑居然走得如此平靜,如此膽色,實在是震住了不少人的心神。
  ※※※
  範閑沒有刻意打壓太後的氣焰,他先前說的那句話並不虛假。在京都府孫顰兒小姐的閨房中,他與言冰雲擬定計劃時,便已經算過自己能夠聯絡多少力量。
  監察院在京中能夠調動的密探,隱藏在各府中的釘子,範閑壹手掌控的壹處,即便除卻被內廷和軍方監視的那座方正建築,還可以調動壹千四百人。
  而通過京都府,隱藏在京都外的五百黑騎喬裝入京,至此,範閑可以利用的力量達到了壹千九百人之眾,而且這壹千九百人都精於黑暗中的作業,雖然從武力上遠不是軍隊的對手,可是搞起陰謀叛亂來,才真真是順手利器。
  範閑今夜突宮,只帶了兩百人,不是他自大,而是因為像這樣講究速度與突然性的突擊,人數的多少從來不是關鍵,而且他必須在宮外留下大部分的力量。剩下的壹千七百人,此時正在言冰雲的調動下,做著各種各樣的工作。
  京都太大,範閑要照顧的方面太多,宮外由自己處理,宮內則必須依靠數千禁軍控制局勢。而當後宮發出那陣喊殺聲時,他清楚大皇子已經控制住了禁軍。
  ……
  ……
  禁軍的行動,正如大皇子對那名親信校官說的壹樣,發動的時間取決於範閑在宮中突進的進程。
  當範閑那名勇敢的屬下,在侍衛的包圍中站住了腳步,對著天上的夜穹與明月發出那枝令箭時,禁軍便動了。
  那枝煙花令箭是那樣的明亮,在壹瞬間照亮了半座皇城。這種用來傳訊的令箭,並不是京都守備軍方和監察院常用的那種,但是已經給出了十分明確的信號。
  大皇子站在守城弩旁,看著那枝劃破夜空的煙花令箭,面部線條驟然強硬起來,舉起右手,像把刀壹樣地砍了下去。
  砍在了皇城角樓處空蕩蕩的夜風中。
  ……
  ……
  壹把刀砍了下去,直接將大鋪上的兩名士兵脖頸同時斬斷,鮮血噗的壹聲噴到墻上,異常血腥地擊打出兩朵大血花來!
  持刀夜襲的禁軍將領收回長刀,暴喝壹聲:“殺!”
  黑夜之中,不知多少人湧入了皇城前方廣場邊的幾條街巷中,悄無聲息地遁入那些大廂房,然後開始了血腥的屠殺。
  整整六百名被換值休息的禁軍士兵,此時還在睡夢之中,有不少人就這樣斷送了性命,而有些人被驚醒之後,則是根本沒有反應過來,便迎來了無情的刀與槍。
  是的,殺人的與被殺的都是同袍,如果換壹個時空,換壹個場地,他們或許會與胡人並肩做戰,喝著燒刀子,抹著雪亮的刀刃,勇敢地殺入敵營,為彼此擋箭,為對方擋刀。
  然而今夜不是,只是壹方面對壹方面的屠殺,異常無情的屠殺。
  沒有用多長時間,忠於大皇子的兩千禁軍,便已經清掃幹凈了皇城前的壹大片區域,無數的死屍與鮮血混雜在壹起,腥氣沖天。
  禁軍們的臉色並不好看,他們往常是西征軍,這是第壹次殺……自己人。但他們又清楚,這些人並不是自己人,自己今天晚上做的事情,不允許自己有絲毫的軟弱。
  他們看過大帥傳來的行璽,看過陛下的遺詔,所以他們心頭有熱血,有信念。
  我們是正義的壹方。
  他們現在還活著,誰說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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