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追殺者們

　　王道中是來追殺趙長河的。
　　和鷹霜壹樣，王道中自從領了主持追殺趙長河的任務起，被朱雀莫名其妙攔住揍了壹頓導致沒能綴上趙長河，此後就處處慢壹拍。
　　知道趙長河到了京師，過去他已經走了。知道趙長河抵達雁門，過去他已經出塞，到了塞外那就根本別想找人了。
　　眼睜睜地在他的主持追殺之下，被趙長河在亂世榜上刷了壹波名震天下的大戰績，那臉真是火辣辣的疼。
　　其實他也想多了，當時的趙長河想都沒想過有打他臉的價值。
　　後面更是莫名其妙去北邙，又莫名其妙連帶山寨匪徒都全員消失，再度收到趙長河的消息，已經是亂世書在說夏遲遲日耀昆侖、登臨人榜，其中趙長河作為壹個配角露了個臉。
　　還好有亂世書！真是指路明燈！王道中都無暇去罵四象教明明和老子結了盟怎麽和趙長河搞在壹起……單說北邙到昆侖，那是多遠的路？王道中沒轍，這麽遠不可能帶大部隊過來，只能自己單人獨騎飛馳而來，緊趕慢趕好不容易到了這，卻感覺整座城都在演自己。
　　別說找趙長河了，自己日子都過不下去，最尷尬壹點是，王道中簡直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是王道中。
　　是王道中吧，嚴缺跟瘋狗壹樣追著咬。
　　不是王道中吧，進不了玉虛峰。
　　反正不管是不是，嚴缺都已經在咬了，那還是進玉虛峰見到玉虛把事情說明白比較實在，有玉虛真人配合的話，其他事情都不是事，殺趙長河就更是容易。
　　結果他已經證明不了自己是不是王道中了，見都見不到玉虛真人的面。
　　離開吧，沒馬了，策馬而來，兩腿回家。
　　還沒錢吃飯了，堂堂瑯琊王，食宿得去搶，而所謂趙長河的下落，再度徹徹底底地失去了痕跡。
　　王道中頭疼地徘徊在昆侖之外，遠處沙塵泛起，有車隊從外而歸。
　　王道中目露兇光，暗道先搶壹番錢糧馬匹再說。
　　飛掠向車隊，還沒接近呢，帶隊的騎士老遠就喊：“來者可是瑯琊王先生？”
　　王道中壹肚子殺氣都散了大半，簡直像是他鄉遇故知：“妳是何人，竟認得本座？”
　　“在下四象教柳土獐，曾經也是在中原做事的，幾年前有幸在洛水之濱見過王先生壹面。”
　　“四象教……”王道中板著臉道：“妳我兩家是盟友，為何妳們和趙長河攪和在壹起？”
　　柳土獐愕然：“我們聖女本與趙長河有舊交，天下皆知，雖然尊者拆了他倆，可遇強敵而臨時聯手，多正常壹事，尊者都不會說什麽，伱管得……哦，在下失言……總之妳我聯盟可不是什麽都壹起幹，殺趙長河是妳王家私事，與我們何幹？”
　　道理是這個道理，王道中沒法駁，又不想和四象教翻臉，只得道：“那爾等替我向玉虛宮證明身份，總沒問題吧？”
　　柳土獐更愕然了：“王先生為何證明不了身份？”
　　王道中張了張嘴，又閉上了，總不能說我在這裏遭了小偷？臉還要不要了。
　　柳土獐道：“我在玉虛真人眼裏就是個小螞蟻，證明不了什麽的。王先生還不如掏自家身份牌……”
　　“算了。”王道中打斷：“玉虛真人本座自會去見，妳們可有趙長河的消息？該不會看著聖女面子替他遮掩吧？”
　　“趙長河的消息我們自然是有的。”柳土獐道：“他赴昆侖，當然是想繼續西行到西域走走……不過王先生，我話說在前頭，趙長河獨身來往，行蹤無定，此時在西、忽焉赴北，這都是很正常的。先生西行若是找不到，可別說是我亂指路。在下個人建議，先生還是回瑯琊去吧，追殺壹個仇家找了十幾年都找不到的事多了，不該是先生這種身份地位親自幹的活呀。”
　　這話其實很有道理……王道中壹時躊躇，也無心再談，拱手道：“謝過消息……王某告辭。”
　　“先生慢走。”目送王道中離開，柳土獐暗地裏“呸”了壹聲。
　　開什麽玩笑，趙長河與我們家聖女那味兒，膩得人渾身雞皮疙瘩，都這樣了尊者都沒肯殺，甚至還派了直屬翼火蛇去取代，那是對趙長河多麽看好的表現？指不定趙長河明天就要成四象教姑爺了，懷抱聖女還得纏條翼火蛇呢，妳算老幾啊妳殺。
　　要麽去西域吃灰，要麽回瑯琊終結追殺，還算妳聰明，我們與王家有些合作還不想這麽快翻臉。
　　“走吧，回布莊。”
　　那邊王道中沒走多遠，就看見壹個白衣劍客孤獨地走在黃沙。
　　“王先生？”劍客不確定地問。
　　“聽雪樓鷹霜是吧？”
　　“……不錯，我們這就是王先生的單。”
　　“……”兩人妳眼望我眼對視了半天，王道中終於道：“昆侖城就別去了，得到可靠消息，趙長河去了西域……但不確定此去是否又溜了，這人簡直是老鼠。”
　　鷹霜拱手：“多謝告知，那我去西域看看。”
　　說完也不廢話，直接離去。
　　敬業啊。
　　王道中籠著手目送鷹霜的背影，暗道這狀況自己還真是不應該跟個小嘍啰似的滿天下親自出擊了，那不是自己該幹的活。回瑯琊關註著情報網，發號施令才對。
　　至於昆侖這個神經病地方，這輩子再來是狗！…………王道中在挨揍，趙長河在吃肉。
　　趙長河哪知道自己離開昆侖時遠望沙塵臨時改道東南，恰好避開了迎頭撞上王道中……
　　這氣運杠杠的。
　　當仇家們頭疼追殺的時候，趙長河沿著山脈南行數百裏，黃昏時住進了壹個不知名的小鎮子，鎮子連客棧都沒有，掏錢借宿在壹間普通的農莊後院。
　　話說古時外出，和現代最大的區別可能就在這了……敲開農莊的門說要借宿，現代估摸著壹個都不會讓妳進，在這裏雖然也不是人人肯，好歹還是有的。
　　不僅有，只要妳掏夠了錢，人家還願意出去買肉殺雞，好酒好菜招待妳。
　　舒舒服服地吃了壹頓，感覺著飽腹感和渾身充盈的能量，好歹把此前遇到神魔壓力的膽顫之意驅除了壹些，於是心又靜了下來。
　　此離昆侖，是趙長河出道以來第壹次真正的倉皇逃離，而不是事情辦完了走人。
　　是的，趙長河在此世第壹次感受過“恐懼”與“死亡”是什麽味道。
　　那根本不是壹個維度的對比，徹徹底底的碾壓，心靈受到的震顫無法言喻。
　　要是個脆弱點的，道心失守都很正常，說不定從此跪下，成為神魔的走狗，和他們忠實的代言人。
　　趙長河在想，玉虛不配合的情況下，此後他背後的神魔會不會另找代理，比如嚴缺？
　　自己的仇家是越發多了……好在嚴缺這些人並不知道他是趙長河。
　　風停雪消，月華如水，趙長河站在小鎮院落，擡頭望月，足足運用心法沈靜了半個時辰，才終於低聲開口：“妳們強大到這個程度，妳為何不威壓於我？”
　　瞎子的聲音不知從哪傳來：“我不要狗。”
　　趙長河沈默。
　　瞎子似有笑意：“妳要當嗎？我可以讓妳舔腳。”
　　趙長河掏出金箔，開始解褲腰帶。
　　“？”瞎子很是無語：“妳幹嘛？”
　　“給它撒點美容液。”
　　“無聊。”瞎子淡淡道：“我覺得妳應該掏出的是新壹頁，而不是它。妳是不是畏懼了，以至於連掏出來都下意識地避忌？”
　　趙長河耍寶的動作頓住了，半晌才嘆了口氣：“妳說得對，我居然有畏懼，看來我也自視過高了，曾以為自己多麽英雄了得，原來也不過如此。”
　　“這就是人。妳以前面對王道中，豈不也是背上冷汗？只不過王道中給妳的壓力沒這麽離譜罷了，性質是壹樣的。”
　　“嗯，是的。”
　　“這不是壞事。”瞎子淡淡道：“見到內心的恐懼，妳才能克服它，並且……”
　　她頓了頓，似有笑聲傳來：“欲堪血煞功的驚懼與死亡，妳自己未曾歷過，又堪個什麽？”
　　趙長河心中壹動。
　　“有沒有想過，妳的宗師之路，真正差的東西是，沒遭遇過真正的困境與毒打？”
　　趙長河笑出了聲：“也許。不知為何，被妳這麽壹說，心中反倒不怕了。其實以前怕王道中，現在真讓我見到他，估計也沒什麽怕的……以此類推，再過得幾年，今日所懼也未必還在心裏。”
　　瞎子不說話了。
　　這就是趙長河與生俱來的膽氣，他也會畏懼，但只是壹時。
　　他真的很適合江湖。
　　趙長河終於掏出今天剛剛獲得的金色書頁。
　　書頁不是金箔，像柔軟的帛書，但觸摸上去卻又像摸不著似的。
　　道本無其形，書冊不過是具象。
　　金箔繼續解封的話，應該也會是這樣的“材質”，而不是什麽金子。
　　金，堅也，不滅也，同樣不過是壹種亙古長存的意象罷了。
　　趙長河深深吸了口氣，把書頁和金箔放在了壹起。
　　柔和的金光覆蓋二者，似有壹種相融之意，正在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