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1章:他們的戰爭
亂世書 by 姬叉
2024-7-29 19:26
“唰!”血色刀芒閃過,前方數個人頭飛起。
薛蒼海壹刀當先,堵住寨門斬出了血色的狂潮。
十萬大軍沖擊營寨,那種如潮洶湧劍影刀光漫天飛蝗的場面能讓壹些漢軍士卒膽戰心驚,就連這段日子壹意想要找人打仗的薛蒼海都難免有些小小的驚懼。
對方人太多了……雖說己方有營寨守禦,但這倉促而立的營寨究竟有幾分效果誰都不好說,放眼望去盡是茫茫的洪流,給人的心理壓力不是壹般的大。
並且對方的士氣也絲毫不遜,極為狂熱,看來之前天神為他們防護了幾輪火炮的行為讓胡人們更加發瘋了。
媽的妳們天神根本就沒心思炮火之下保住多少人的命,壹看就是百忙之中應付壹下,妳們到底在這高興什麽啊?
就像現在,妳們誰擋得住本座壹刀!
“鐺鐺鐺!”薛蒼海壹刀把數道長矛劈成了兩截,再追壹刀把面前敵人劈成了兩半,壹時間面前竟出現了少量空地,竟沒有人敢往他這裏沖。
耳邊慘叫聲起,是壹位血神教徒中箭倒下。
“草擬奶奶的!”薛蒼海通紅著眼眶,壹刀劈不到人,竟爬了上去試圖翻到寨欄外,被身後教眾死命揪住:“教主不可!”
這壹刻之前的少許心驚都不知道飛哪個旮旯裏去了,上了頭的薛蒼海挺刀遙指:“血神教薛蒼海在此!誰敢前來送頭!”
前方胡人震駭驚怖,竟壹時不敢上前。
“伱們不來,老子來!”薛蒼海手臂鼓起,驟然壹刀劈空。
四面血海茫茫,無數胡人士兵身周突兀綻起血光。
地獄如是……血滿山河!這或主動或被動的“天地無我”、完全上頭的血煞功,趙長河很久沒這樣了,如今遠遠看著,頗有幾分懷念。
但老薛妳悠著點,這是會脫力的,沒多久就會跟個龍雀口中的癡呆兒壹樣,別人不知道血煞功什麽德性,我還能不知道嘛!孫教習也在身後扯著薛蒼海:“教主,教主,慎用,會脫力的!”
“怕個球!”薛蒼海壹拍胸口,傳來“哐哐”的儲物盒聲響:“聖物陣盤在我身上,給大家提供無盡之血氣,他們有神,我們沒有?”
確實血神教眾們也感覺到自己的力氣用不完……只要不像以前那樣爆發之後癱軟,那麽這種殺不完的敵人才是大家最喜歡的場景,可以升級!
“都別拉著我,讓老子出去砍人!”薛蒼海掙紮。
“吼!”壹柄戰斧帶著電光轟然劈至。
“鏘”地壹聲,薛蒼海奮力架開,雙方均是壹晃。
對方大將終於到了這邊。
神殿護教護法之壹,今人榜第三呼音勒臺。
曾經陷於京師的也勒圖是神殿左護法,如今這支軍隊的主將是右護法赤山,他也是草原殘存無幾的地榜,除此之外便是悍將呼音勒臺。
很早以前神殿護教很少參與俗世戰爭的情況早就改變,雙方早已刺刀見紅。
薛蒼海雙目赤紅:“好好好,這才是值得壹戰的對手!”
呼音勒臺:“……”
妳排名比我低不少,怎麽好像看見了食物壹樣……妳才是被越級出名的那位,別搞錯了好不好?
“鐺鐺鐺!”血神刀與戰斧不斷交擊,有人抵住了薛蒼海,周邊漢軍的壓力陡然增加。
寨欄仿佛成為了絞肉機,雙方都不斷有人傷亡倒下,戰場之上血戾茫茫。
連孫教習都傷了……他顧不得包紮自己肋下的槍傷,壹把扯開邊上的教眾,壹刀把刺向教眾的敵人揮成了兩半。
“媽的。”孫教習擡頭遠眺,數不盡的人潮湧湧,根本看不見盡頭:“這種悍不畏死的敵人真他媽麻煩,壹般戰局就這麽幾下他們就該嚇死了……”
殊不知胡人看他們也是硬著頭皮,這幾千個眼睛紅彤彤的怪物給對方的心理壓力也不是壹般大,壹個個都是心驚肉跳的和他們在打,硬是感覺“天神”在看著才鼓著勇氣,不然很容易就被這群紅眼怪嚇散了。
血神教徒用於戰場,絕對是所有將領夢寐以求的精銳,用於江湖廝殺完全不合適嘛但天神到底是怎麽看著的,所有人心中都沒底,反正被刀砍也壹樣死,有區別嗎?還是說死後進入長生天,享受多少多少美酒牛奶和處女?薛蒼海等人並不太了解對方的教義,也不了解他們對此有多信,總之雙方都是盲目地打,純粹當成了刷怪升級。
相對來說血神教徒更好壹點,因為全部血煞上頭了,這種狀態下壓根不知道恐懼……但其他的漢軍則未必有這樣的戰意。尤其是清河瑯琊等地調來的降軍,大家集訓都只有這壹兩個月,能有多麽肯打肯拼那只是說說而已。
眼看著有些守禦區域開始有了混亂之意,卻見皇甫情的弟弟、副將皇甫紹宗帶著百來人,登上了背靠的荒山。
這位號稱副將,壹路看自家姐姐“瞎指揮”壹肚子納悶,本該肩負著諫言的重任,可惜在姐姐兇威之下從頭到尾連個屁都沒往外放,都不如薛蒼海敢說話。但到了現在他也知道了,那是當禦境的能力開始應用在戰爭之後,改變了太多的邏輯。
包括眼下。
輕輕松松地把幾十門火炮裝回儲物盒,帶到荒山上面,再度悠哉悠哉地取了出來,在山頂壹字排開。
曾經所謂“笨重不便”的重型器械,對於今時今日再也不是壹個難以移動的固定方案。
炮管調整了壹下角度,齊刷刷地指向了敵軍腹心。
“轟隆隆!”炮彈在敵軍中間炸開,無數正在後方張弓搭箭的草原精銳被炸成了肉醬。
戰場上竟然安靜了片刻,長生天神都沒想過這炮還能換個位置繼續轟,正在纏鬥之中沒來得及予以防護,眼睜睜看著己方被轟得陣不成陣,措手不及。
“妳們……”他的眼眸越發猙獰:“是在找死!”
“嗖!”和三娘壹路纏鬥了好幾天的分魂突然消失,回到了本體。
原本以為稍微分個稍弱的分魂壹心二用地進行幹擾,並不會影響自己碾壓趙長河等人的實力。然而以目前的情況看,根本無法有半點分心,這分魂只得收回。
也恰好皇甫永先的軍隊此刻已經陷入了很麻煩的境地,他的分魂糾纏玄武的目的已經達成。
趙長河等人忽地壓力大增。
玉虛的太極圖終究不是玉虛本人,之前大家只是大致相抵,如今長生天神壹暴走,立刻就有些吃不住。
“轟隆隆!”比剛才狂暴數倍的巨大雷霆在空中凝聚,天地變色,撕裂蒼穹。
僅僅看著那猶如世界末日般的聲威,厲神通就覺得自己吃不消……他毫不懷疑這道雷霆劈落大地,這方圓千裏再也不會有半個生靈,所有山巒草地盡數都要化成飛灰。
他都吃不消,趙長河嶽紅翎等人就更沒法硬抗了,包括雙方兵馬,怕是都要壹起個盡絕!
可就算滅絕了千裏生靈,胡人也不過十萬出頭,可大漢最重要的幾位禦境強者卻全在這裏,長生天神怕是寧願多花幾倍代價也願意。“真以為爾等聯手,就能對敵禦境二重之巔?欲借生民之衰弱,壞我氣脈根基,想法很好,但妳們壹定會死在那之前!”長生天神懸浮虛空張開雙臂,肆虐的狂風將趙長河等人都推開了數裏,凝聚的狂雷終於醞釀完畢,轟然炸落。
厲神通眼裏閃過堅毅之色,正要有所動作,卻見趙長河手中不知何時突然多了柄巨大的斧頭。
長生天神:“?”
“轟隆隆!”狂雷炸落。
巨斧猛揮。
粗入山巒的雷霆隨著這壹揮,如同收到了什麽牽引,忽地轉向,沒入神斧之中。
神斧周邊雷電繚繞,神威凜凜。趙長河似乎也受到了不輕的反震,嘴角隱隱溢出了血跡。
但也僅僅是這點血跡。
那讓人覺得千裏屠滅無人能擋的雷霆……就這麽沒了。
長生天神腦子都宕機了小片刻,忽地暴怒:“博額!怎麽不是妳被人偷在中土!”
“啪!”火焰尖槍彈掃而過,擊在博額權杖之側。
慘被尊神罵了的博額心神失守,終於被皇甫情擊退,震動了未愈的舊傷,同樣噴出壹口血來。
“嗖!”天際霞光大起,嶽紅翎的劍芒撕開了雷霆昏暗的天,神光直若長虹,轉瞬就到了長生天神眉心。
與此同時,星河劍飛上天際。
在嶽紅翎劃出了落日長虹的同時,劃開的天光兩側繁星點點,銀河傾瀉,如落九天。
龍雀貼身狂卷而來,百十幾萬人的戰場血戾怒號厲嘯,蒼生屠滅!星河劍的神性,龍雀刀的魔威,同時爆發,神魔壹體。
天空爆起了驚天動地的炸響,與大地的炮火交織在壹起,如同山河鳴奏交響曲。
皇甫紹宗接過姐姐的指揮棒,站在荒山炮臺邊上觀察片刻,忽地張弓搭箭,瞄準了寨門前與薛蒼海纏鬥中的呼音勒臺……的身後不遠。
那裏正有胡人悄悄張弓搭箭,瞄準了眼睛赤紅壹片已經狂暴得沒有意識的薛蒼海。
那兩人其實挺棋逢敵手的……呼音勒臺的修行要比薛蒼海高,但這戰場血戾對薛蒼海加持實在太大,加上他的刀是把寶刀,總體來說薛蒼海是優勢。
如果給薛蒼海足夠的時間把優勢化為勝勢,這就妥妥是壹次漂亮的越級。
可惜這是戰爭,不會有人給他這樣公平的機會。
“哐!”刀與矛不知幾度交擊,血神刀重重劈在矛身上,眼見劈出了豁口,即將斷折。
“繃!”弓弦聲在嘈雜的戰場之中幾乎聽不見,偷襲者在放箭的剎那間,自己咽喉被皇甫紹宗準確地貫穿,仰天摔倒。他偷襲射出的壹箭瞬間失力失準,落在寨欄上。
與此同時,又是壹聲刀矛相擊的悶響,呼音勒臺被狂暴無匹的狂戰士薛蒼海連矛帶人劈成了兩半。
兩軍大震!
“人榜第三,不過如此!還有誰來送死!”咆哮聲響徹戰場,在滿天雷霆與炮火聲中依然隱隱可聞。
皇甫紹宗擡頭看天,上方的神戰在壹團雷霆霞光星落如雨的特效之中什麽都看不清。眼睛又掃過姐姐和博額激戰之處,恰好看見博額噴血跌退的瞬間。
皇甫紹宗心中大動,不失時機地厲喝:“趙王輕破偽神絕技,大帥重傷天榜第二,薛將軍力斬人榜第三!我等神罰依舊,爾等庇佑何在!”
“轟隆隆!”不知多少輪的火炮“神罰”再度轟鳴在敵軍後方,炮管終於沒能撐住,開始了接二連三的炸膛,傷到了不少炮手。
但敵人不知道。
他們看見的是永無休止的“神罰”,戰陣根本無法持續,而神靈沒有回應,大家只是血肉之軀,如何沒完沒了的在這挨炸?神殿將士心中自夏龍淵死後就該人間無敵的大薩滿博額,被四象教的“大薩滿”朱雀壹槍擊退。
寨門久攻不破,壹群“小號趙長河”堵在那裏,如同壹群瘋狗,奮勇的將士們陣亡不計其數,屍骨堆積如山,神殿大將呼音勒臺陣亡,人都被劈成了兩半。
壹直瘋狂不停的攻勢終於陷入了停滯,許多千夫長百夫長都看得出有了明顯的退意。
皇甫紹宗深深吸了口氣,飛速跳下山頭,騎上了自己的戰馬:“敵軍已亂,兵無戰心!打開寨門,輕騎出擊!”
寨門洞開,無數輕騎沖出了寨門。
那是傾巢而出,除了幾千血神教跑得不比馬慢的步兵之外,這壹路軍馬幾乎就是壹支純騎兵。
反倒是胡人為了攻寨,前軍自己棄了馬,後軍被火炮轟得軍不成軍陣不成陣,各個頭人都有了退意……打到了現在,又怎麽可能打得過養精蓄銳已久的漢軍鐵騎?
皇甫紹宗壹馬當先,長槍起處,無數胡人應槍落馬,穿出了壹條血色的通途。他持槍厲喝:“這不是突圍,這是反攻!取敵主將赤山首級者,賞金千兩,官拜大將;取敵酋博額首級者,賞金萬兩,封萬戶侯!”
自三十余年前,夏龍淵兵出塞北,迫得長生天神自守之後,三十余年來,這是這是漢家兒郎第壹次策馬馳騁在漠北草原,以進攻者的姿態,大破神殿精銳。
神殿精銳四散潰逃,最後的守護軍在護法赤山的率領之下倉惶逃向北部山脈,大薩滿博額甩脫皇甫情,狼狽北退。
北部山中,那裏才是他們真正的神殿所在。
皇甫情懶得去追博額,博額壹退她就飛去馳援趙長河了……她知道趙長河那邊只是在拖,真正最吃力的戰場在那裏,急需她的支援。如果說下駟對上駟,恐怕敵人怎麽也想不到,趙長河嶽紅翎加上厲神通竟然是被己方定義成下駟。
下駟意味著最危險,極有可能死。
便如趙長河早就傷了,傷得比博額都要早,下面的戰局再拖久壹點,真不好說會打成什麽模樣。
但這壹戰裏,又有誰不是用生命在博呢?
便是現在加上她皇甫情,也未必就能拿長生天神怎麽樣,真正的勝負依然要看人間之局,能夠對他動搖多少。
皇甫情把指揮權移交給了弟弟,皇甫紹宗親率兩萬騎,帶著薛蒼海的五千血神軍,銜尾直追神殿潰軍而去。
目標:狼居胥。
…………
第782章元神!
稍早壹些,長生天神收回分魂的時候,三娘與皇甫永先壹路也已經遭遇了最艱難的戰鬥。
這幾天行軍路上,起初頗受赤離借助風沙掩護神出鬼沒的襲擾,崔元雍司徒笑等人左右率隊前後巡邏,維護行軍穩定,赤離數番襲擊,無功而返。
赤離以前沒見過司徒笑,這廝排名比崔元雍略低壹點,聽說還嗜酒,這對行軍警戒是大忌。本來以為更好欺,但換了那邊方向試探著襲擾了幾次,赤離表示寧願去對付崔元雍,也不想再看見司徒笑那張胡子拉渣的臉了。
什麽叫鐵鎖橫江,鐵壁銅墻。
趙長河那邊能和長生天神拉扯這麽久,司徒笑師父厲神通的防守能力起到了巨大的作用,完美契合著趙長河的戰略。同壹套玩意兒用在凡人之戰那就更是老鼠拉龜無處下手,只司徒笑壹個人就敢來堵整支軍隊,刀槍劍戟打在他身上連個印都沒有。
完全在作弊。
好在所謂襲擾能不能成功,其實並不重要。
這後面幾天如同皇甫永先的判斷壹樣,在玄武法相防護的周邊地帶開始因為多日的水潤而形成了泥濘如沼澤般的保護帶,赤離已經很難縱馬在這種泥濘之中馳騁。於是這後面幾天連襲擾都消停了,無所謂。
因為襲擾只不過是為了是營造假象,讓初次做主帥的皇甫情和戰爭門外漢趙長河產生誤判,以為會用這種襲擾來拖延這壹路的行軍步伐,意味著這邊並無胡人主力;再配合之前鐵木爾與趙長河神魂對撞的情況,讓他們真以為鐵木爾率胡人主力在他們那壹路。
實際上長生天神在大漠卷起茫茫風沙,並不是為了掩護赤離等人的襲擾部隊,而是為了掩護鐵木爾大軍的動向與布置。
在看不見的風沙遮掩之下,鐵木爾早就張開了天羅地網,等著皇甫永先的主力部隊來臨。
這裏才是最能決定胡漢氣運消漲的真正人道大決戰,雙方投入的兵力、草原各大部族的參與程度,都遠遠不是趙長河那壹路可以相比。
像極了衛霍分工……但在此之前,漢軍方面似乎判斷錯了主力所在,幾乎所有禦境都在東路,這邊只余壹個玄武。
“嗖!”身後的妖嬈玄武蛇鞭重重纏繞,將長生天神分魂死死困住,而面前又有著另壹個氣度沈凝的玄武,拳出如山,轟在天神分魂腹心。
這些天來,也不知道是這分魂纏住了她呢,還是三娘有意地在拿這禦境二重的分魂來磨礪自己,否則並不需要打這麽久。在感覺壹魂二用已經頗有所得、再糾纏也沒什麽新意之後,三娘便沒再繼續磨下去,終於痛下殺手。
結果鐵拳剛剛轟到,那分魂就消失了,連最後給她弄點麻煩都不做了。三娘收拳,雙魂面對面走了兩步,壹陣水波對碰的漣漪泛過,已然合成壹體。
三娘轉頭看了看長生天神分魂消失的位置,微微沈吟。這分魂看似並非被自己打跑的,壹看就是在東線感覺到了吃力,懶得陪她演下去。
但既然會走,大約也說明了鐵木爾的布置已經完成。
在與這分魂纏鬥的時間裏,她也沒有閑工夫外放神識去窺測周邊千裏,這外面漫漫風沙,真不知道遠處是怎樣的情景。縱使皇甫永先壹直都在看路,他區區二重秘藏的實力多半也看不了太遠。
三娘傳音通報了皇甫永先壹句,看看這漫天風沙隨著天神分魂的離開而無人操持,三娘猛地再起壹拳。
能阻海嘯的拳風用在此處,自然也可以吹盡風沙。
眼見風沙開始消退,而在尚未退盡之時,皇甫永先便已忽地舉矛向天,大喝道:“全軍止步!前軍立盾,長矛盾後列陣,三軍各歸本陣!”
傳令兵飛速傳令三軍,訓練有素的將士們開始飛快排兵布陣。而此過程中就已經有敏銳的將士感受到了遠處大地的輕微傳感,仿佛有地震正在向此地蔓延。
“這是……有騎兵來襲!很多……四面八方都有!”
隨著伏地聽聲的斥候聲音響起,風沙終於散盡。
舉目遠眺,依稀可以看見遠處地平線上冒出了壹線黑色,繼而四面八方、鋪天蓋地,如無窮無盡的浪潮,向他們的位置洶湧奔流。
數之不盡的草原騎兵!馬蹄踏開的煙塵,比之前的風沙都不遑多讓,舉目不見天日。
這壹次的漠北決戰、汗王鐵木爾親率的各部族真正主力,盡在於此,除了後路沒有兵馬,其余三方盡是數之不盡的洪流,眨眼接近。
後路的所謂沒有,也不過是圍三缺壹,想要讓漢軍失去鬥誌自己跑路的舉措而已。這壹支漢軍基本都是步卒,只有極少量騎兵為戰略用途,壹旦開始潰逃,根本不可能跑得過數十萬鐵騎的追殺,必死無疑!好在這支軍隊以原雁門守軍為主,是皇甫永先多年來壹起出生入死的大漢最精銳軍團,眼下這三面洪流不計其數,雖然讓人膽戰心驚,好歹沒亂,還是很快地列起了陣型。
還好三娘早壹步提醒,否則臨時被沖到面前了才發現,那就真完犢子了。
“皇甫永先……妳在雁門關內做了數十載的縮頭烏龜,今日終於可以在沙場之上堂堂正正壹決雌雄,不亦快哉!”
鐵木爾春風得意的聲音輕輕松松地傳遍百裏,顯示出如今超凡脫俗的禦境壹重巔峰修為,似乎天榜第壹當之無愧。
三娘瞇起眼睛,甚至感覺這貨是不是有點半步二重的意思了……奇怪,怎麽這麽快?這不應該,三娘親歷過更早的雁門之戰,那會兒鐵木爾顯然沒有破禦,他若是破禦最多也就是大家普遍破禦的屠龍之後,這點時間怎麽都半步二重了,這裏是不是有點什麽問題?皇甫永先顯然不會去和鐵木爾打這個嘴炮,默不作聲地指揮布陣。鐵木爾沒有得到舒坦的反饋,竟把矛頭對準了仍然漂浮半空的三娘:“玄武尊者……此前的尊神分魂,不過逗妳玩玩……閣下的真正對手是本汗。”
他頓了壹下,似是嘲諷:“其實玄武與朱雀二位尊者,說是戰士都不盡然,性質更近於我們的博額,半是戰士半是祭司。本汗最想交手的反倒是妳們的新夜帝趙長河,他才是真正的戰士,刀劈箭射,英勇無雙。可惜緣分未至,只能神識匆匆壹晤,誠為可惜……恕本汗直言,以尊者此前和尊神分魂的對戰展示出來的實力,恐怕如今不是本汗的對手。”
三娘確實半是施法者,在這些話的過程裏之所以沒有去阻止騎兵沖鋒為自家爭取布陣時間,就是正在默默施法呢……可聽了全程,竟楞了壹下,被這話逗笑了:“伱的意思,妳看得上我家男人,竟輕視於我?”
鐵木爾大笑道:“尊者曾在黃沙集當壚賣酒,何不繼續為之,草原英雄很樂意光顧。”
三娘眼裏浮起殺機,嘴角依舊媚意盈盈:“大汗好像仍未搞明白壹件事……我們在戰爭,而不是勇士對決。戰爭之中,施法者的價值不是大汗可以估量,在我們眼裏,博額比妳麻煩多了……”
鐵木爾哈哈大笑:“本汗不施法,不代表本汗不會破法,更何況妳不會有這個機會去操縱妳的術法……”
隨著話音,語氣忽地壹肅,盡是殺機:“沖鋒距離已至,即將進入我們擅長的射程,尊者就不用妄圖替他們守護了。給我死!”“轟!”壹道矛影轟然而來,眨眼之間就到了三娘面門。
三娘神情很是嚴肅,壹直加持在下方為軍隊護持了好幾天的玄武法相已然收回,不敢再分心多顧。她纖手壹揮,壹道弧形的冰鏡便出現在面前,鐵木爾的戰矛戳在上面,被冰面帶著滑過,沒能攻破玄武之禦。
但即使如此,三娘還是微微晃了壹下,守是守住了,力量上真是比不過鐵木爾……真是見鬼了,這段時間他到底怎麽練的?
鐵木爾持矛與三娘交錯而過,回手又是壹矛,同時大笑:“所以尊者還能施法否?”
三娘回手壹鞭,盈盈而答:“能。”
鐵木爾話音未落,笑聲就斬斷在喉嚨裏。
下方騎兵沖鋒極快,幾句對話間,就已經從遠處地平線上的茫茫壹線沖刺到了距離皇甫永先的前軍數裏距離,再近壹些都可以放箭了。壹旦進入了他們擅長的節奏裏,這壹戰基本已經不用打。
然而就在胡人騎兵的軍陣裏,莫名其妙地從地底鉆出了無數胖乎乎的水人,大部分鉆出來就直接拱在馬肚子上,瞬間人仰馬翻。
急速沖鋒中的騎兵哪裏經得起這樣亂陣,後方的戰馬絆在前面摔倒的人馬上,又是如同多米諾骨牌壹樣掀翻了壹片,場面亂成壹團。
水人不依不饒,還試圖發動水箭攻擊。
“此地還在戈壁荒漠北部邊緣,妳哪來這麽多的水召喚水人?”鐵木爾暴怒甩手,無數氣勁如箭矢穿過,準確地落在了方圓數裏的每壹個水人身上,把它們轟了個稀巴爛。
就這麽壹個分心,手中戰矛被纏住,身後拳勁狂湧而來,卻是三娘已經不知何時分身在後,排山倒海的玄武之拳已然轟在了鐵木爾後背:“大汗雖然英勇,卻不知在極深的地底,是有水的……而且很多,多到超出妳的想象。”
鐵木爾緊急爆起罡氣偏移了這壹記重拳,兩個三娘不講道理地狂攻而上,瞬間攻守易形。
鐵木爾都來不及為自己的形勢擔憂,心神還是瞥過下方戰局。
數十萬大軍的規模太大了,三娘雖然搞出了壹堆水人攪亂了陣型,顯然覆蓋不了全局,依然有大量軍馬持續在沖鋒。三娘召喚這麽壹次大規模的水人顯然需要壹定的前搖,大約就是剛才大家對話的幾句時間,但現在她顯然沒有辦法再重復壹次。
畢竟如她所言,水在極深之處,她也不可能輕易招出來。
正自安心少許,臉色又再度變了。
不知道是水人的死亡化成了水流導致呢,還是之前三娘的引導就已經讓地下水往上湧,就在這麽頃刻之間,地面的黃沙忽地被水浸沒,很快沙地就變成了壹片沼澤。
“籲!”無數戰馬踏在上面,瞬間陷入了泥沼,沖鋒的慣性讓它們紛紛栽翻,漢軍布好著陣型,個個目瞪口呆地看著四處茫茫湧來讓人壓力無限的騎兵在四周上演著全員墜馬的大戲,看得連他們都如墜夢裏。
三娘此前用的浸潤沙地幹擾赤離的偷襲,大家都見過,赤離等人也嘗過,無非是路面爛了點,不太好進行來無影去無蹤的快速襲擊,但並非不能跑馬。卻原來連這都是有意的誤導,讓敵方以為僅止於此,不會有更強的手段,否則赤離這幫人就回不去。
可不料還真有更狠的,真能化方圓數十裏沙地為沼澤!這還是人嗎?這根本就是天神之能了好不好!大漢國教,四象教大祭司玄武……她說她很懶,只是壹個想睡覺的女人。
可實際上她是海上千萬民眾共有之神,繼任海皇已經琢磨了半年,比她家新夜帝更像壹個真正的神祗。
“我很懶,壹招好用就研究到底了,希望大汗沒有以為我在騙人。”三娘笑意盈盈:“大汗自認力可破萬法,如今妳力氣大,妳倒是破呀?”
鐵木爾:“……”
破個錘子!即使可以用妙到毫巔的罡氣把這裏的水分盡數蒸發,把地面回歸原始,可這人仰馬翻的戰場局面已經形成,又怎麽拉得回來?
人家皇甫永先又不是站在那裏玩的!“嗖嗖嗖!”箭如飛蝗,從漢軍陣中如雨落下,灑在前面亂成壹團的胡人陣中。
他們已經進入了射程。
聽著下面傳來的慘叫聲,鐵木爾又氣又急:“棄馬步戰!我們人多,堆也把他們堆平了!禿鷲獵牙,妳當先上!”
可憐禦境在空中對敵,還得親自指揮戰場。人家博額都不需要,皇甫情也有弟弟。
因為這裏是無數大部落的聯軍集合,除了他鐵木爾自己,沒有任何人能夠統壹指揮。
禿鷲獵牙硬著頭皮整起自己的部族,當先冒著箭雨沖向軍陣。
側後方三娘未能顧及的地面上,馬蹄聲再起,赤離率著他的襲擾部隊,從後方插來,協助禿鷲獵牙。
漢軍軍陣,無數亮晃晃的長槍尖頭,在烈日之下閃爍著嚴整的寒光,晃得赤離睜不開眼睛。
從人數上說,赤離還是對這壹戰有壹定信心的。
但強者本能的直覺,讓他覺得這壹戰怕是很難了……大家的優勢已經被那元三娘區區壹個人整散了,如今就算要贏,也不知道要付出多少人命。
包括他自己。
狹路相逢勇者勝,沒有把生死置之度外的心,這壹戰就不可能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