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3章 旁觀者（三）

　　劉良旺手壹抖，牌落在了床鋪上。他苦笑著。
　　“果然是到時候了。”劉良旺嘆氣，起身的時候微微搖晃。他看向了占蔔師，“那個，謝謝妳。至少，我有個心理準備。接下來……嗯，也沒什麽了。幸好，我還沒答應她，她也不是那麽喜歡我……我……嗯……我要是……算了……”
　　劉良旺胡言亂語了壹陣，住了嘴。
　　“妳好好保重。”劉良旺上前，拍拍占蔔師的肩膀。
　　他仰頭呼氣，有些遲緩地轉身，邁出步子。他越走越快，離開房間，最終留下來壹聲關門聲。
　　回音消失後，房間安靜下來。
　　占蔔師看著那張塔羅牌，另壹手壹翻，手中的塔羅牌展開。
　　他動作遲緩地從所有塔羅牌中挑選出了“戰車”，將它覆蓋住了“死神”之上。抽回手的時候，那張“死神”也被他抽回來，放回到了所有塔羅牌中。
　　隨著他的這個動作，壹柄長桿忽然從占蔔師的胸口刺了出來。
　　這壹幕然我猝不及防。我在這壹瞬間，好似感覺到有長矛穿透了自己的胸膛。
　　等我回神，捂住胸口，就看到占蔔師身後的墻面上浮現出了壹個骷髏的影子。
　　死神的模樣和塔羅牌上的畫面壹模壹樣。只是，它手中舉著的旗幟不是豎直的，而是刺穿了占蔔師的胸膛。旗面被徹底染紅，垂下的時候，淅淅瀝瀝地滴著血。
　　占蔔師的口中不斷有鮮血溢出。
　　死神壹動不動地漂浮在半空，坐下的白馬若隱若現。它將這個姿勢保持了三秒鐘，才緩緩抽出了旗桿。豎起的旗桿上，血紅色的旗幟無風飛揚，血跡如花瓣壹樣飄散。
　　我聽到了刀刃和骨頭、肌肉摩擦的聲音，還有清晰的流血聲。血液浸透了衣服，又浸濕了被子。
　　占蔔師的身體壹歪，人栽倒到了床下。
　　那死神好像海市蜃樓，帶著那壹面旗幟，伴隨著遠去的馬蹄聲，緩緩消散。
　　我還有點怔楞地看著倒地的占蔔師，眼前的景物忽然變得模糊，好像電視出現了雪花屏。
　　轉眼，閃爍的雪花屏中出現了不同的景物。
　　我意識到這是占蔔師的記憶。
　　混亂的場景中，我看到了壹群小孩。
　　占蔔師也成了小孩子，被其他孩子摁在了墻上。
　　他們看起來就是壹群小學生。在他們之中的占蔔師更加瘦弱，年齡看起來更小。
　　小孩子嬉鬧著。
　　塊頭最大的那壹個，摁著占蔔師，又抓起了旁邊桌子上的塔羅牌，就往占蔔師嘴巴裏塞。
　　“娘娘腔！妳就喜歡女孩子的東西！”那個大塊頭叫囂著，旁邊的半大小子跟著哈哈笑。
　　女生哭起來。
　　有個女孩直接沖上來，壹把推在那個大塊頭身上，尖叫道：“妳放開蘭家言！”
　　“妳們就喜歡這個娘娘腔！”大塊頭臉紅脖子粗地反嗆了回去。
　　兩個人立刻扭打在了壹起。
　　占蔔師摔倒在地，咳嗽著，吐出了嘴巴裏的塔羅牌。
　　旁邊的女生拉了他壹把，沒能將他拉起來。
　　很快，就有學生跟著老師進來。老師壹頓訓斥，打起來的兩個孩子被拉開。
　　占蔔師沒有哭，只是坐在地上，怔怔看著那兩張弄壞了的塔羅牌。
　　比起他的那副塔羅牌，眼前的牌更加少女，也更加兒童化。粉色的底色，牌面都是卡通畫，壹看就是女孩子的玩具。
　　我盯著占蔔師看。
　　長相上，占蔔師的變化並不大，至於性格……
　　這段記憶很快模糊了，讓我來不及做更多的觀察。
　　我只看到占蔔師和之前那個壹邊哭、壹邊拉他的女孩子站在樓梯拐角，他伸出手，手中靜靜躺著壹副塔羅牌。
　　女孩子有些小嫌棄，又很禮貌地拒絕了占蔔師的道歉。
　　“……又不怪妳。我……我媽媽又給我買了。我喜歡那個顏色的。”女孩子說完，壹溜煙就跑了。
　　占蔔師握著手中的塔羅牌。
　　紫色的卡牌背面，和他之後使用的塔羅牌壹樣。
　　眨眼間，占蔔師就變成了少年人的模樣。
　　他對面坐著的女孩滿眼小星星，伸手抽了壹張牌。
　　女大十八變，我也不確定眼前的小姑娘是不是之前那個女孩。
　　女孩的笑臉很快就垮了，可憐兮兮地將牌面上的死神給占蔔師看。
　　壹看到牌面，占蔔師的腦海中就湧入了各種畫面。
　　我在同壹時間，看到了那些慘烈的景象——女孩的身體從高高的大樓陽臺上墜落，帶著尖叫，直到她重重落地。
　　“妳……會死……”占蔔師開口，“會……墜樓……”
　　女孩子立刻不高興了，嘟著嘴巴，“哪有這麽占蔔的啊！”
　　話音未落，我就聽到了“吱嘎吱嘎”的怪聲音。我不禁擡起頭。
　　兩人的頭頂，教室裏的風扇正在轉動。
　　吱嘎——
　　壹聲輕響後，轟隆壹聲，帶著天花板的碎塊，還在旋轉的風扇就落了下來。
　　占蔔師還坐在那兒壹動不動。
　　女孩的鮮血濺在了占蔔師的眼睛上。
　　周圍的學生發出了尖叫。
　　我的心跳都驟然停止了。
　　壹切發生得太快，我來不及反應，占蔔師也來不及反應。
　　這樣的記憶也跟走馬燈壹下，轉瞬即逝。
　　隨後，便是占蔔師獨自壹人的記憶。
　　他就坐在賓館房間的書桌前，面前是鏡子和書桌上的塔羅牌。
　　壹共六張塔羅牌，組成了壹個金字塔的造型，最上面的那壹張是死神。
　　占蔔師靜坐了很長時間，從展開了手中的塔羅牌。
　　我沒有看到他抽出了哪壹張牌，但在他的手覆蓋在那張死神牌上的時候，他面前的鏡子猶如水面，從中浮現了死神的身影。
　　占蔔師擡頭和死神對視著，緩緩收回手，手中握著的牌正是死神。
　　死神的旗幟飛揚。它的手臂壹掃，從鏡中伸出來的白馬頭顱噴出了壹個響鼻。那無形的風迎面撞上了占蔔師的胸膛，不留痕跡，將死神自己的身影也驅散了。
　　占蔔師張口噴出的鮮血直接染紅了桌面，將桌上的塔羅牌都遮蓋了。
　　他雙手撐著桌子，那張死神牌落在了地上。
　　“咳咳咳……”劇烈咳嗽了很長時間後，占蔔師手壹抹，將塔羅牌收起來，又小心擦拭幹凈桌面的血跡，將紙巾扔進了廁所馬桶。
　　我聽到了開門聲。
　　壹轉頭，我就看到了劉良旺焦急擔憂的臉，還有他身後跟著的風塵仆仆的吳葺仁。
　　我腦中靈光壹閃，急忙去看房間裏的床頭櫃。那上面應該有顯示時間。即使沒有看到，我心中也確定了這段記憶的時間。
　　我轉身之後，看到了壹片亮光。
　　窗戶外的陽光照進來，照射進了占蔔師的眼瞳中。
　　他已經沒了呼吸，眼睛睜著，什麽都看不到了。
　　刺眼的光也落入了我的眼中。
　　我眨眨眼睛，發現是手機屏幕亮起的光芒。
　　夢境就這樣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