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6章 幼年（二）

　　爸爸的話沒有勾起我的任何回憶。這和小白那次是完全不同的狀況。我也沒有他的幾句話，就進入夢境。照爸爸所說，我早就進入過夢境，附身過那些死者，那麽，我現在也不可能看到那段過去了。
　　爸爸、媽媽反倒是因為這樣的敘述，陷入到了回憶中。
　　“我還記得，那時候電視上正在播放搶劫犯的新聞。就在民慶，有壹夥搶劫犯，大晚上的，入室搶劫，還會殺掉房子裏的人。他們都是在壹些偏僻的地方作案，像是郊區那種地方。有兩個死掉的人，都是住在那種別墅裏面的。壹整個別墅區，剛開盤，就住了幾戶人，很多地方在搞裝修，就有兩戶人家被殺掉了。那夥人，壹個月殺了七八個人，四戶人家，都是那種偏僻的地方。新聞出來之後，就第二天、還是第三天吧，市區裏面也出了壹個入室搶劫殺人，也是新小區，入住率還不高，很多人家在裝修。警察就懷疑是裝修隊的。新聞裏面記者到處采訪，還放了很多照片。”
　　爸爸說著，看向了我，“妳那時候，吃晚飯呢，就指著電視機，說是那個人……”
　　我聽到這話，不禁楞住，“電視臺拍到了？”
　　“嗯，采訪的時候，采訪裝修隊。那個裝修隊的包工頭，看著是聽老實的，說自己做裝修二十多年了，十幾歲就跟著老鄉出來，到處打工，搞裝修，首都去過，海濱去過，還有南邊好幾個大城市，五年前到了民慶，自己當包工頭了。還說什麽，那個案子報道出來，新聞總是說新小區，在搞裝修什麽的，他們手頭上本來在做的兩個房子的裝修，人家都不要弄了。”
　　媽媽這時候說道：“我記得清清楚楚啊。妳那時候就指著那個人，大叫著‘就是他’、‘就是他’，妳還說……妳還說‘是他殺了我’……我和妳爸都嚇壞了。妳說話完，也不喜歡說話，那是妳第壹次——第二次，妳爺爺那次是第壹次——妳急吼吼地跟我們講話，還拉著我們，壹定要我們看。妳還說了報警，要打電話。妳那時候，真的嚇到我們了。”
　　我默默聽著，已經能想象出當時的情況。
　　以我當時的年齡來看，我不可能那麽有條理地表達自己的想法。而且，那個年齡的孩子也不會有太過復雜的想法。
　　不管是爺爺那壹次，還是爸媽剛才說的入室搶劫案，對壹個孩子來說，都是很復雜的事情。
　　我激動的情緒，也證明了那時候我並不正常。
　　這讓我很容易就聯想到夢境狀態下，我的情況。
　　我和那些附身對象是相連的。他們的意識、他們的想法，都會進入我的靈魂中。我甚至出現過在夢境之中迷失自己，完全將自己當成附身對象的狀況。
　　換成是年齡更小，心智還不成熟時候的我，那種狀況很容易就讓我產生錯亂感。
　　不管是指認兇手，還是要求報警，都是受到那些附身對象的影響。他們臨死之前，壹定擁有著強烈的情緒，讓我在看到兇手的時候，就受到了刺激，完全記憶起夢境中自己的狀態。
　　“妳們報警了嗎？”我問道。
　　爸爸搖頭，遲疑地說道：“我們那時候，覺得妳是撞邪了。妳爺爺那事情，還有這事情……妳爺爺的事情，好說也有點征兆，但這件事……兩件事相隔的時間都不算太長。報警什麽的，妳大伯那時候就掛在嘴邊。我們帶妳去看了醫生，去寺廟裏燒香拜佛……”
　　說到此，兩人都有些悵然。
　　“後面幾天，我們都不敢看新聞，可妳自己開電視，妳找那個新聞。妳還打了報警電話……打了幾次。我們壹不留神，妳就自己跑過去打電話。壹天打幾次。警察都找上門了，還以為我們虐待妳，我們家有精神病，可能是我們教唆妳這樣亂來……”爸爸搖搖頭，“他們來了人，妳又開始……妳有點兒不受控制。我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那個案子……那個案子就破了。就是妳說的那個人。”
　　爸媽的表情變得極為復雜。
　　“我們當妳是……有些不壹樣。我們也沒多想。不知道該怎麽辦。當時找了很多人，托人、托關系，想要找個什麽高人給妳看看。”
　　“案子破了的時候，我和妳爸都覺得妳應該好了。其實前後也沒幾天，但真的發生了很多事情。我們跟別人說了，他們相信的、不相信的，都打電話來問。妳大伯也不消停……”
　　“妳大伯那個人，真的是二流子。他還來跟我們說，讓我們帶妳上節目。讓我們找警察要報警的記錄，要找記者來采訪。他還真帶人找上門了。”爸爸說到此，有些氣憤，“之前我們搬家，就沒幾個人知道。搬家也是匆匆忙忙的，隨便先找了個帶家具、帶電器的房子先住了，原來的房子都沒收拾好。還換了電話。就跟妳幾個舅舅、叔叔他們講了壹聲，還關照過了。我們兩個的單位，他找過，都沒讓他進來，他就盯著家裏幾個人，就給他問出來了。”
　　我能聽得出來，爸媽是真的對此非常氣憤。
　　兩人埋怨了壹通，才慢慢平靜下來。
　　“妳們之後，就跟所有親戚斷了聯系？”我問道。
　　爸爸慢慢點了點頭。
　　兩人都露出了傷感的神情。
　　無論怎麽說，他們的兄弟姐妹中，大多數都是好的，感情肯定也很好。
　　但關系到我的安全和寧靜，他們就那樣毅然決然，和所有的親朋好友斷絕了聯系。
　　我只覺得心裏不是滋味。
　　我家的幾個親戚大概都還好好活著，但那幾年、以及之後的二十年，爸媽肯定是想念他們，想念以前的生活的。他們在那之後，都沒有太親密的友人，恐怕也是為了保護我。
　　“我……沒有再出現那種情況嗎？”我聲音幹澀地問道。
　　兩人搖頭。
　　“我們那時候就很註意了。很多東西，都不給妳看了。原來當妳小，沒當回事……妳小時候養的狗，那只狗沒了的時候，我們都快嚇死了。妳還自己跑了出去。我們都當是，又來了……”媽媽心有余悸地感慨道。
　　“我忘了小白……”
　　“是啊。我們不敢提。妳妹妹……我們只能管著妳妹妹。”爸爸無奈說道。
　　他沒有詳細說，但我能猜出來。那時候的妹妹恐怕不是能講道理的年紀。爸爸媽媽大概是用了些嚴苛的手段，強行訓練她不提小白。
　　我心中更覺得愧疚。
　　只是，我能感覺到自己的意識中還殘存著理智的壹部分。
　　我知道，這應該不是事情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