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八章 逃也無用

　　壹次又壹次，土蜘蛛噴出蛛絲，在空中急速劃動。
　　土蜘蛛對自己的身體協調性、爆發力和肌肉質量很滿意，感覺又回到了自己作為暗殺忍者的時代，辦公樓上的青綠玻璃映出她的靚麗身影，她從心底深處感到欣足。
　　下方遊蕩的市民們聽到動靜擡頭，只能看到土蜘蛛轉瞬即逝的身影，好似塵世中的壹剎幻景。更多的人對此毫無察覺，只是很高興能在回暖後的下午出來逛逛。
　　土蜘蛛本領優秀，但在仁王安保中也不算強者，她知道好幾人都比自己強大太多。
　　這樣強者雲集的仁王安保，卻因為成立太晚，錯過入場機會，被橫行霸道的尼斯托公司擋在市場之外，連生養她們的北部列島都無法返回。
　　必須糾正這壹點。
　　土蜘蛛借助蛛絲來高速機動、反復擺蕩，最終抵達安久市邊緣。
　　她落在壹個大型路燈頂端，蹲坐其上，低頭看著下方的酒吧入口。
　　這座酒吧叫做“赫氏俱樂部”，專供有情調和品味的客人進駐，從上京也有人慕名而來，於此品味美酒。
　　——10年前大概如此。
　　隨著經濟動蕩時代的到來，酒吧也在轟轟烈烈的關門大潮裏中了招。現在土蜘蛛眼前的只有赫氏俱樂部的積灰招牌，還有個堆滿紙箱的骯臟入口。
　　反而更適合黑客們工作了。土蜘蛛暗道。
　　在過去，三名技藝精湛的黑客以這座酒吧為掩護，憑此為據點，黑入崔斯坦銀行盜取資金，從新泰西洲的西海岸進口網路設備，在酒吧底下建立自己的工作室。
　　他們在酒吧地下室進行隱秘的黑客行動，過著不為世人所知的無形生活。黑客工作性質特殊，要求最高程度的保密性，否則就會被敵對企業的網路工程師發現並摧毀。
　　土蜘蛛也不確定他們是否真的就在這地下室裏工作，與黑客們打交道堪稱世上最真假難辨的行動，她所擁有的只是壹份來自靠譜中間人的情報。
　　如果他們仍在的話，應能協助自己。
　　土蜘蛛要跟這些最隱秘的黑客大師們搭上聯系，刺探尼斯托公司的隱秘情報，為仁王安保未來重返此地尋找機會。
　　尼斯托公司壟斷了北部列島95％的安保服務，剩下的5％也不夠養活仁王安保。
　　唯有用黑客手段竊取情報才能削弱尼斯托公司。
　　尼斯托公司肯定沒有宣傳得那麽白璧無瑕，絕對有自己的斑斑劣跡。只要把這些醜聞竊取出來，打破他們的市場口碑，仁王安保就能返回北部列島分壹杯羹。
　　很難進入赫氏俱樂部，所有入口都被堵死了，但對土蜘蛛來說不是問題，她能像壹頭真正的蜘蛛壹樣運動。
　　她展開背後的四只巨肢，它們就像巨刃壹樣致命，輕易地鑿開酒吧的後房入口。
　　隨後她悄無聲息地進入，像可怖的節肢生物壹樣靠四只爪子移動，唯壹能發出的聲音只有刀足落地時的噠噠輕響。
　　進入赫氏俱樂部後，土蜘蛛在昏暗中看見酒吧的壹切都蒙了塵，所有值錢之物都被搬走變賣，用於填補經營者瀨尾治壹郎的資金漏洞。
　　目力所及之處只有水泥地板、黑吧臺以及與墻壁鑄在壹起的金屬酒櫃。
　　她用四只爪子中的壹只撬開位於經營者辦公室的地下暗門，那些冷酷無情的黑客專家們應當還在。
　　土蜘蛛還記得這個組織大概是二男壹女，其最終目的是搶劫壹份數字心智，從而得到堪比著名公司和巨型企業的隱秘技術，真正進入網路世界。
　　他們還在這。
　　土蜘蛛看到網路信號燈都是亮的，墻上的電路與光纜盒子都完好無損，當她移動爪子的時候，她聽到電路嗡嗡作響，仿佛工作室裏的黑客也察覺到了土蜘蛛的到來。
　　活板門開啟後，下方黑色的防爆密碼門才顯露出來，在它側面有壹個蔚藍熒幕，只有輸入特定密鑰才能開啟。
　　這是種簡單的識別敵我的手段，唯有真正的朋友能夠開門進入，他們有時會故意放出假密碼，鍵入其中只會導致陷阱觸發，給自我感覺良好的侵入者帶來無盡麻煩。
　　土蜘蛛對此壹清二楚，而且也知道她掌握的才是真正的密碼。
　　果不其然，輸入密碼後，防爆門解鎖，她聽到房間墻體某處的擴音器傳來變形的粗啞中性聲音。
　　“妳怎麽找到這裏的？”
　　“別擔心——沒有惡意，中間人向我介紹了妳們。”土蜘蛛將巨型附肢收回背上，在原地站穩。
　　“妳想要什麽？”黑客說。
　　“情報，尼斯托公司的情報。”土蜘蛛強調。
　　“帶了多少錢？”黑客的聲音由程序合成，聽不出情感。
　　“100萬。”土蜘蛛說。
　　“這就是妳所有的預算嗎？”
　　“價格好商量，只要確認諸位有能力搞到我們需要的信息就行。”土蜘蛛放松口氣。
　　“從暗門下來吧。”黑客說。
　　土蜘蛛用附肢撬起密碼門，將自己的纖細身形擠進去，輕盈地落在下方。
　　壹條走廊出現在她眼前，地面完全由黑色管線構成，沒有任何燈光。好在土蜘蛛有夜視能力，她觀察周圍，確認沒有陷阱，隨後才穿過走廊，進入內室。
　　內室是三臺並列放置的封閉式網路接入倉，它們具有蒼白的機械外觀，表面塗著夜門科技公司的商標，粗大的線管連接著艙體以及房間的其他設備。
　　仿佛是幻覺，土蜘蛛感覺看到了無數信號在此交換穿梭，這就是三名黑客工作之地。他們可能已經進入了某種意識上傳的狀態，身體被艙體嚴密保護著。
　　“我已經到了。”土蜘蛛與接入艙保持距離，她知道黑客們不希望自己沈睡的身體被打擾。
　　“妳很專業。”
　　“我不是第壹次跟北部列島的地下情報網打交道，我知道規矩。”
　　“就像T－7聯盟、胡桃、普羅特拉網路安全，深層匿名網路的無相機關？”
　　“是的。”土蜘蛛心知肚明，這些都是世界的黑暗面，深埋在網路線管當中的信息織網，凡人遊逛其中，唯恐因知道了不該知道的東西而被抹殺，只有最膽大的人能夠進進出出。
　　“而且他們中的很多人都被賽博妖鬼獵殺了。”
　　“我知道，所以對抗尼斯托公司才這麽有挑戰性……令人興奮。尼斯托公司打敗了原先的巨型企業，那為什麽我們不能打敗尼斯托公司？支配與被支配的地位總能反復逆轉。”土蜘蛛強調。
　　龐大的尼斯托公司，總有壹天也會被“小人物”和邊緣化的反抗者們給擊碎，這些藏在陰影當中的網路黑客能成為點亮反抗計劃的原始火花。
　　“尼斯托公司的情報是分層報價的。”黑客的聲音從墻體內傳來。
　　“說說看，我會跟母公司的人轉告。”土蜘蛛說。
　　從艙體內映出幽藍色投影，上面列出整個清單，包括尼斯托公司外圍人員、核心人員、保密人員、公司高層、軍事部署、商業計劃、技術藍圖等情報的價格，報價從3000到5億不等。
　　“妳都能弄到？”土蜘蛛意識到黑客們能做的比她想象得要多。
　　“妳盡可以想象。”
　　“尼斯托公司的防禦果然存在裂縫。”
　　“所有防禦都存在裂縫。”
　　土蜘蛛對那些真正的秘密情報頗有興趣，但她感到捉襟見肘。
　　“而那些最隱秘的情報呢？為什麽空白？是無法獲取嗎？”土蜘蛛還看到壹些有關賽博妖鬼和社長莉拉的條目，以及魔女部重要魔女的情報價格，但在價格壹欄是空白的。
　　“妳為什麽要那些情報？難道妳想撼動尼斯托公司嗎？”
　　“……是的。我原先覺得毫無希望，但壹看到妳們工作室能提供這麽多情報，我又覺得機會在身。”土蜘蛛點頭。
　　“有些知識不該被了解，這就是它們不被標價的原因。”
　　“如果我想知道呢？”土蜘蛛想要知道更多秘密。
　　黑客在網路世界中挖掘到的信息可以幫她們完成蚍蜉撼樹般的偉業，以小搏大，扳倒尼斯托公司。
　　土蜘蛛表態後，黑客的聲音變得更加幽邃。
　　“那就付出代價，妳願意付出代價嗎？”
　　“願意。”土蜘蛛不假思索。
　　土蜘蛛的能力還包括蜘蛛感應，她能察覺到最細微的威脅。
　　就是在話音剛落之刻，她隱隱感到某種巨大的危險正在生成。
　　這種感知能力幫她壹生中避過無數危險，此時她也信任自己的本領。
　　土蜘蛛先猛力伸出背後的蜘蛛爪，命中正面的網路接入倉，將它艙蓋翹起。
　　裏面躺著壹個男性青年黑客的蒼白身軀，他神情平靜，好似沈睡，但土蜘蛛察覺不到半點生人氣息。
　　“妳重啟了相良善衛腐化的過程。”墻壁內的聲音說。
　　土蜘蛛的心涼了半截，不消檢查其他兩個網路接入倉，裏面必然也是兩具屍體。
　　她往後逃，走廊裏的幽光時暗時滅，仿佛某種數字生命在與她進行溝通。
　　工作室裏的黑客們都被殺了嗎？什麽時候？土蜘蛛神情大駭。
　　那麽這自始至終在跟她對話的無形怪物是什麽？
　　偽裝成黑客的嘶啞聲音再沒說話，土蜘蛛慶幸它沒有鎖死防爆門，她飛快爬出暗格，直接從窗戶跳出。
　　她意識到自己觸碰了某種禁忌，這是她犯下的大錯。
　　土蜘蛛心臟狂跳，飛速從手腕伸出蛛絲黏住遠處電燈桿，將自己牽引過去。
　　蹲在大型街燈之頂，土蜘蛛環顧四周，此時華燈初上，到處光芒交織。
　　她拿起自己的手機，想要預定壹班逃離北部列島的航班或者郵輪，但她只看到壹個發件人匿名的短消息。
　　“逃也無用。”
　　土蜘蛛只覺壹種驚怖之意從頭頂炸到腳底板，她將手機合上，不自覺地望向離自己最近的壹個廣告標牌。
　　它本該介紹自己下方的居酒屋，但上面的文字不知何時已然變化：
　　“妳還有未支付的代價。”
　　土蜘蛛心頭再度壹沈，她擡手噴出蛛絲，往高處牽去，身體迅速登上另壹座公寓頂層，落在天臺邊緣的護欄上。
　　遠處傳來模糊的引擎轟鳴聲，壹輛高速出租穿梭機掠過天際，她的目光落在穿梭機背部的廣告屏上，上面以清晰的藍色點陣字體勾勒著文字：
　　“接觸了不該接觸的東西。”
　　土蜘蛛頭皮發麻，臉色蒼白。她繼續噴出蛛絲，從天臺上跳下去，試圖逃離城市。強韌的蛛絲帶動土蜘蛛的身體滑行，但她情緒卻不如蛛絲那麽堅定。
　　周圍穿行的無數機器、光線與聲音仿佛都在針對她。鄰近公寓中忽然響起激烈音樂，仿佛正為動作電影配樂；動漫音像店的外掛熒幕切換畫面，開始播放復古蜘蛛人的動畫；遠處響起尼斯托安保機器的警笛聲，但不是沖她而來，只是讓她感到心慌意亂。
　　城市變成了她的敵人，每個電子設備都變成了監控。
　　還有行人，原先對她視若無睹的人們，如今仿佛都得到某種暗示，擡頭對空中快速移動的土蜘蛛指指點點。
　　“哇啊……”
　　“那是……”
　　“我們得拍下來！”
　　土蜘蛛倉皇逃竄，但願有什麽東西能讓她避開這壹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