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神眷者

　　索蘭墨黑的眼眸之中， 時間似乎定格了壹刻。
　　而後，鋪天蓋地的漆黑煞氣傾軋而下，白金長袍的年輕魔法師瞬間被惡煞吞沒。
　　索蘭的瞳孔壹瞬收縮， 斯黛雅躍下高臺。魔法之門面前，精靈發絲飛舞， 藤蔓參天而起， 撞向那道從內封鎖的大門。
　　只是， 無論外界發生了任何動靜，門內之人，都聽不到了。
　　……
　　滴答， 滴答。
　　鮮血滾過蒼白的手指，沿著指尖滴落。
　　顧箋安靜地睜開眼，被惡煞吞沒、純黑的世界裏， 那些漆黑氣息穿過他的身邊，卻無法沾染他分毫。
　　“……”
　　他低頭， 白皙的手腕被割開壹道傷口， 鮮血浸染五指，從指縫間滴墜於地。
　　這是剛才，他完全下意識的舉動。
　　顧箋慢慢擡手，染血的指尖向前探去。
　　前方， 自然流動的惡煞避開了他的手指， 如被隔斷的水流，分向兩側。
　　果然。
　　顧箋凝視自己的手腕。
　　他的血……能夠隔絕惡煞。
　　之前從未聽過人血有這種作用， 也就是說，他的血是特殊的。
　　……既然如此特殊， 那之前的伊閣， 又怎會淪落到那種地步？
　　顧箋沈思著， 向前走去。
　　他很清楚，如果這個消息傳播出去，會引起怎樣的轟動。
　　光明教會之中，也有壹些能夠隔絕惡煞的道具，但無壹例外都蘊含著光明神力，比如，艾薩克非常珍惜的那壹小瓶聖水。
　　哪怕伊閣魔力倒退，不思進取，但只要他的這份特殊仍在，就不會落到受人唾罵、被協會拋棄的下場。
　　還是說，之前伊閣也不清楚，自己的血有這種作用？
　　……也是，畢竟微縮深淵極其少見，基本上幾十年才會現世壹次，而最初，那位天才橫溢的伊閣當上首席時，並不需要黃金試煉來證明自己。
　　收回思緒，顧箋的視線掃過四周。
　　這裏的惡煞暫時無法完全消融，漆黑的視野裏，他只能依靠直覺前行，摸索正確的出口。
　　而且，他的時間不多了。
　　不知是因為魔力耗盡的虛弱，還是持續的失血，他有些頭暈，身上的力氣好像也在壹點點流失。
　　不過，穿行於洶湧的煞氣之中，漆黑的氣息自動在自己身側分開，恍惚之間，顧箋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好像……以前也有過類似的……
　　他忽然停下腳步。
　　黑暗深處，那些流動的惡煞中，不知道是不是幻覺，他聽見隱約的低語。
　　似乎是壹個男人低沈的聲音，嘶吼著，憤怒著，不甘著……
　　“赫利俄斯……”
　　顧箋：“什麽？”
　　他留心傾聽，低沈的男聲，重復著壹個名字。
　　“赫利俄斯……赫利俄斯！”
　　“伊閣！”
　　壹個小小的身影沖破黑暗，撞入顧箋懷中。
　　顧箋下意識後退，差點要摔在地上，但男孩細瘦的手臂卻爆發出了難以想象的力氣，緊緊地抱住他的腰，穩住了他的身形。
　　然後，顧箋就感覺胸口擠進了壹個毛茸茸的腦袋，挨著他壹通亂蹭。
　　他下意識地回抱住對方：“伊洛斯？”
　　黑暗之中，壹雙金色的龍瞳睜開，顧箋與伊洛斯對視幾秒，意識到這只小龍的神情不對。
　　“我沒事，我沒事。”他立刻安撫地輕拍伊洛斯的脊背，溫和地說，“妳怎麽在這裏？”
　　他之前就擔心其他人為了救他，會進入魔法之門涉險，同樣也擔心這裏的惡煞會突破魔法之門危及外界，所以，親手設下了封印。
　　現在看來，似乎那道封印還是下晚了，讓這只小龍先跑了進來。
　　伊洛斯緊緊地把臉埋進顧箋胸口，抓住他的手臂的五指用力到泛白。片刻後，他低聲地對顧箋說：“找到妳了。”
　　顧箋看不到的視角，伊洛斯暗金的龍瞳深處，已然染上層層血紅。
　　“嗯，妳找到我了。”
　　在這裏耽擱太久並不是好事，顧箋抱起安靜下來的伊洛斯，向前走去。
　　小龍輕飄飄的，又乖乖地趴在他肩上，抱起來毫不費勁。
　　對於伊洛斯能安然無恙地來到這裏，顧箋並不意外。畢竟之前那個小型的微縮深淵裏，這只小龍不僅毫發無損，反而還成功覺醒了。
　　不僅如此，原作中，伊洛斯幾次身陷惡煞深淵，卻從來都沒被惡煞侵蝕過，傷他的反而是那些深淵裏的魔獸。
　　“妳還記得過來的方向嗎？”
　　聽見顧箋溫和的聲音，伊洛斯慢慢擡起頭，指了指壹個地方。
　　然後，他發現顧箋蒼白的手腕被割開壹道狹長的傷口，滲出鮮紅的血。
　　“……”
　　壹下子，小龍的眼睛紅了。
　　不僅眼眶紅了，還吧嗒吧嗒，滾下了眼淚。
　　顧箋微微壹怔。
　　原作裏，伊洛斯落淚的次數，其實很少很少。
　　哪怕遭遇最信任之人背叛，自身墮入深淵，他也不曾哭過，不曾為自己流下幾次眼淚。
　　而現在……原來，這只小龍已經會為了他受傷而哭嗎？
　　顧箋輕輕擡手，擦去伊洛斯臉上的淚珠，屈起的指節蹭蹭他柔軟的臉龐，低頭，與這只小龍的額頭相抵。
　　“很疼嗎？”伊洛斯問。
　　“不疼，”顧箋笑了笑，“這只是壹個很輕的傷口，等出去後，壹下子就能好的。”
　　伊洛斯無言，小心翼翼捧住顧箋手腕，壹眨不眨地看著，嘴巴緊抿，淚水依然在眼眶裏打滾。
　　“……要是我能來早壹點就好了，”他慢慢地低下頭，“都怪我，來晚了。”
　　顧箋還是第壹次，看見這只小龍這麽傷心、這麽難過的樣子。
　　就連他們初次相見，小龍蜷縮在座椅底下，抱著自己燒焦的尾巴哭泣時，似乎都沒有這麽難過。
　　他無聲地擁住小龍，說：“不晚。”
　　“走吧，我們回家。”
　　伊洛斯默默地點點頭，湊過去輕舔壹下顧箋的傷口。
　　顧箋：……其實，有點疼誒。
　　這只小龍似乎總喜歡舔他的傷口，難道龍族的唾液有治療的效果嗎？
　　不過，過了幾秒，顧箋發現手腕沒有那麽疼了，再過幾秒，真的沒什麽感覺了。
　　壹下子，他知道小龍的舔。舐有什麽用了。
　　神奇小龍。
　　他們穿行於黑暗之中，自從伊洛斯出現後，黑暗深處，那不知是不是幻覺的隱約男聲就消失了。
　　這座惡煞深淵，存在已有上千年，剛才的聲音，恐怕是來源於深淵至深處的惡煞之核。
　　顧箋無意去那裏冒險，不過，他已經記下了那個低沈男聲重復的名字。
　　赫利俄斯。
　　……
　　有什麽東西絆到了顧箋的腳，觸感是異樣的柔軟。
　　他低頭。
　　壹只人手。
　　壹個青年面朝下地躺在地上，奄奄壹息，幾乎只剩壹口氣。
　　——菈菲爾。
　　和安然無恙的顧箋還有伊洛斯不同，他的身上已經出現大塊大塊黑斑，從腿間到胸口，還有壹大塊蔓延到了臉龐，黑斑呈現腐爛的趨勢，讓那張原本還算清秀的臉變得無比醜陋。
　　顧箋還沒說什麽，就聽見懷裏的伊洛斯冷冷地道：“我要殺了他。”
　　顧箋摸摸伊洛斯，這也是他第壹次見這只壹直在他面前乖乖巧巧的小龍，露出如此戾氣的壹面。
　　他搖了搖頭：“我不希望妳為了這種人的動手。”
　　然後俯身，揪住菈菲爾衣領，姿勢如常地拖著他走。
　　伊洛斯：“……伊閣要救他嗎？”
　　“當然不是，”顧箋道，“只是，不能讓他死在這裏。”
　　“我有壹些疑惑，還有壹些事情的真相，都在他身上。”
　　伊洛斯沒有說話，過了幾秒，道：“風。”
　　無風之地卷起微風，緩緩托起菈菲爾的身軀，自動跟隨著他們。
　　不再需要拖著菈菲爾的顧箋松手，“哇”了壹聲：“真厲害。”
　　“魔法小天才！”
　　“……”
　　伊洛斯默默地又把臉蹭進了他的鎖骨。
　　依靠伊洛斯的指路，顧箋很快回到了最開始的魔法之門。
　　令他驚奇的是，這只小龍有種異常敏銳的直覺，哪怕身陷黑暗，也不影響他找到唯壹正確的那條道路。
　　坐在顧箋手臂上的伊洛斯打了個小小的嗝。
　　顧箋疑惑地看著他。
　　小龍：“……吃飽了。”
　　“什麽？”顧箋道，“妳吃了什麽？”
　　不等伊洛斯回答，他忽然意識到了，指著四周流動的惡煞：“不會是這些吧？”
　　伊洛斯點點頭。
　　顧箋：“……”
　　好吧，毫不意外。
　　只是，原作裏也沒說過伊洛斯能吸收惡煞啊。
　　莫非這只小龍超進化了？
　　出口就在前方，顧箋隨口道：“他們應該不會以為我死了，準備挖個坑給我立個墳吧。”
　　伊洛斯直勾勾地看著他。
　　顧箋：“好啦，好啦，我收回。”
　　“現在，妳可以裝睡了。”
　　如果讓其他人提前發現了這只小龍的特殊，察覺到他的身份，對現在的伊洛斯來說並不算好事。
　　伊洛斯乖乖地點頭，腦袋壹歪，靠在他的肩膀上，開始裝死。
　　……
　　“真是可惜。”
　　光幕已經被濃黑的惡煞吞噬，再也不見那道白金修長的身影，費特烈公爵轉動指間的權戒，風輕雲淡地說：“該走了，莉莉絲。”
　　莉莉絲純粹的燦金眼眸之中，似乎有些許無聊，收回壹直落在光幕上的視線，起身。
　　魔法之門面前，普普低著頭，癱在地上，壹動不動。
　　忽然之間，他聽到什麽聲音，猛地睜開紅通通的眼睛。
　　金色的鎖鏈寸寸碎裂，淡金長發的年輕魔法師完好無損地裏面走出，白金長袍不染纖塵，只是衣角處，沾上點點斑駁的血花。
　　“……”
　　普普怔怔地看著那張臉，眼睛壹點點放大。
　　顧箋俯身，摸摸這只精靈少年的腦袋。
　　“別哭，我回來啦。”
　　微風吹動他柔和的淡金發梢，蒼穹之上，籠罩許久的烏雲緩緩散開，壹束曦光穿透陰霾的雲層，灑落那位年輕的魔法師的身上。
　　他的身後，是存在了上千年、已然失控的微縮深淵，是足以毀滅大半個國家的惡煞，是任何魔法師都不敢靠近、真正的死亡之地。
　　而他，剛剛從那個死亡之地中安然無恙地全身而退。
　　這本身就是壹個奇跡，是某個事實的力證。
　　莉莉絲停下了腳步，圍觀席上、魔法之門前，所有停留的人不可遏制地變了神情，移不開視線，如同目睹壹場神跡降臨。
　　“他出來了……他活著從裏面出來了！”
　　“天哪，真正的神眷者！”
　　“帝國的首席！”
　　“當之無愧的大魔法師！”
　　“伊閣！！”
　　呼聲壹重接著壹重，視線逐漸開始模糊，當看到那些奔向他的熟悉身影後，顧箋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將懷裏的伊洛斯輕輕放下。
　　失去了意識。
　　……
　　“封印！”
　　蒼老的聲音穿過人群，卻爾特主教高舉魔杖，細碎的魔法石如星辰接連亮起，連接那座存在了上千年的微縮深淵唯壹的魔法之門，被再度關閉。
　　索蘭凝視著逐漸消失在門後的深淵，卻爾特平靜地說：“黃金之道至少壹半的惡煞，被伊閣清除了。”
　　“如果不是這樣，封印壹定會被裏面的惡煞侵蝕，被迫打開向外的出口。”
　　索蘭：“他又壹次救了我們。”
　　卻爾特沒說什麽，再投下光明魔法，凈化了菈菲爾身上的壹部分惡煞。
　　菈菲爾恍惚地睜眼，對上數張圍著他的，冷漠的面龐。
　　“……”
　　他剛想要說話，手腕已被斯黛雅用力扼住，他痛呼壹聲，尾音還沒完全落下，就扭曲為淒厲的慘叫。
　　利刃穿透他的手臂，割開血淋淋的傷口，再取出時，染血的刀尖挑起壹枚嵌入血肉之中的，深紅的寶石碎塊。
　　——魔力增漲器，可以將壹個人的魔力增長數倍、甚至數十倍，效果越大，代價也越大。
　　那枚魔力增漲器壹脫離體內，菈菲爾就肉眼可見地衰老了下去，身體劇烈顫抖，仿佛遭受極大的痛苦。
　　斯黛雅怒極反笑：“可以啊，連我的眼睛都騙過去了！”
　　“……等，等等！”
　　菈菲爾開口，嗓音沙啞粗糲，和他的外表壹樣，宛若垂暮的老人。
　　“是加達爾！是他！”
　　“壹切都是他指使的！我都是聽他的！”
　　人群最後方，加達爾色變，扭頭就要逃走，斯黛雅已猛地壹揮折扇。
　　貝雕扇底部，寶石泛起微光，遠處的加達爾重重墜地，身上被鎖鏈層層鎖住。
　　“妳們不能這麽做！”他怒吼，“妳們沒有證據！”
　　“是沒有，”斯黛雅冷笑著說，“不過，很快就會有了。”
　　索蘭：“帶下去，調查。”
　　……
　　溫暖的晨光穿透明凈的窗戶，床頭，水仙花吐露花蕊，纖薄而美麗的花瓣散發幽香。
　　顧箋從花香中醒來，身上有種熟悉的，壓著沈沈的東西的感覺。
　　他低頭，毫不意外地看見壹只小黑龍趴在他的胸口，收斂著翅膀，抱住自己的尾巴睡得正香。小小壹團，隨著呼吸輕輕起伏。
　　顧箋戳戳這只小龍，手感軟乎乎的，像彈彈糖。
　　不過，似乎有哪裏不壹樣了。
　　好像變大了壹點？
　　他動作很輕地坐起，捧起這只小龍，轉動著視角打量了壹圈。
　　果然，不是他的錯覺，真的變大了壹圈！
　　雖然也沒有多大，還是可以被他摟在懷裏，但已經實現了從小小龍到小龍的飛躍！
　　顧箋摸摸這只小龍。
　　小黑龍哼唧壹聲，睡得迷迷糊糊，抱住他的手指。
　　啃啃。
　　顧箋：“？”
　　餓了？
　　不過，這只小龍也不像餓的樣子，根本沒有要醒來的意思。
　　顧箋用另壹只手輕撓小黑龍收斂的翅膀，小黑龍大概是有點癢，在他懷裏翻了個身，露出軟乎乎的肚皮，原本被它抱著的尾巴也垂在顧箋手邊。
　　這只小龍似乎做了壹個美夢，尾巴晃啊晃的，時不時掃過顧箋的衣服。
　　顧箋看著那條長長的，軟軟的，還挺漂亮的黑色龍尾，又看看睡得正香、壹無所覺的小龍。
　　忍了忍，還是沒忍住。
　　捏捏這只小龍的尾巴尖尖。
　　“！”
　　小黑龍驚醒。
　　小黑龍滿床亂爬。
　　小黑龍掉下了床。
　　“嗷！”
　　顧箋：“……”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3-11-13 09：41：09～2023-11-14 10：10：4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討厭生姜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霧裏看花 20瓶；永遠不找飛走的褲子 12瓶；如歌、正在輸入中、夏洛克薩斯、請保護視力 10瓶；小魚不吃貓 5瓶；太陽呀、止咳糖漿、TJT 2瓶；顧青池老公、風風、子書蕓吟、妖嬈甜心、沈喵喵、玥蒔、沒錢了、挽衡、塊塊塊塊塊塊、黎明烈炎、69215340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