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二十六章 荒原夜

　　第五天了。
　　夜晚的水磨溝就像個剛出生的嬰兒壹樣，沈睡在大山的懷抱中。近百戶人家，只有幾戶還亮著燈，東面的西日阿洪家便是其中之壹。
　　“不玩了！睡覺吧，時間不早了。”
　　暖和的土炕上，阿伊汗又贏了壹把紙牌，不由打了個呵欠。坐在對面的龍秋劃拉著紙牌，笑道：“嗯，我來收拾，妳躺著吧。”
　　“那我不管妳了。”
　　阿伊汗陪她玩了半天，實在是困，倒頭就鉆進了被窩。迷迷糊糊間，她覺得燈光壹暗，有個軟軟的身子躺在旁邊，再過了壹會，這姑娘已沈沈睡去。
　　屋內黑暗且悄靜，又隱隱跳動著某種狂躁，似流淌著壹股不安穩的氣息。龍秋忽地睜開眼，輕輕喚道：“阿伊汗？阿伊汗？”
　　“……”
　　聽那邊毫無反應，她才躡手躡腳的起身，穿好衣服，將早就寫好的小紙條放在桌上。
　　之後，她站在門口回望，黑暗中什麽也看不見，只覺炕上有著壹個善良美好的影子，或許壹輩子都不會忘記。
　　她頓了幾秒鐘，悄悄推門，直接出了院子。
　　村莊沈靜的像壹塊墨錠，幽深古老。龍秋背著包，腳步不停，穿過這個小而溫暖的地方，來到了荒原之中。
　　壹入荒野，首先是冷，然後是大。
　　這兩種感覺瞬間充占了她的全身，瞧著四周的漆夜，壹時竟不知何去何從。她選擇在深夜離開，是不想白天驚動村民，免得大家尋找，甚至報警。
　　龍秋並非去求死，還想找到哥哥姐姐呢，所以偷偷準備了不少東西。她拉開背包，想拿出手電，結果腕上壹涼，卻是小青纏了上來。
　　“呵，我差點把妳忘了！”
　　她摸了摸青蛇的腦袋，笑道：“我還以為就我自己呢，還好有妳陪著。不過妳也不能陪我多久，天壹亮妳就得走了。”
　　“噝噝！”
　　小青聽不懂她的話，只是俯下頭，在她的手臂上蹭了蹭。
　　因為雪山太冷，小齋怕它凍死，就留在了村裏。經過幾天相處，它對這個小姐姐充滿了好感，簡直溫柔的壹比。
　　有了青蛇陪伴，龍秋的情緒好了很多。之前兩天，她已經把路線探熟，深壹腳淺壹腳的往山區走去。
　　如果李肅純在這，倆人倒能交流壹番。這種獨自夜行，天高野闊，只能跟個非人類對話，實則自言自語的經歷，真是太煎熬了。
　　就這樣過了半個多小時，龍秋距入山口越來越近，而她走著走著，腳步突然壹停，低低的呻吟壹聲：
　　“唔！”
　　就在剛才，她明顯感覺到金蠶跳動了壹下，比預計的發作時間還要早。
　　“……”
　　龍秋抿著嘴，蹲下身讓青蛇遊到地面上，道：“謝謝妳這幾天陪著我，我現在要走了，妳也離開吧。記住別被人捉去，也別往山裏走，那邊太冷了。如果我還能活著，如果能找到哥哥姐姐，我們再回來接妳。”
　　“噝噝！”
　　小青察覺到離別的意思，但它理解不了，壹個勁吐著信子表示拒絕。
　　“妳快走啊！”
　　“快走啊！”
　　“噝噝！”
　　“妳……唔！”
　　說話間，她又感到金蠶跳了壹下，抹身就往遠處跑去。小青特倔的在後面吊著，怎麽也甩不掉。
　　最後，她都帶了哭音：“妳別跟著我了，它真會吃了妳的！”
　　……
　　水磨溝與山區之間的臨時據點內，二處六隊的成員睡得正香。
　　這是壹片類似觀測站的房屋，刷著黃漆，前面有小廣場，還豎著旗桿。從外表看，誰也不會想到裏面藏著壹夥新興分子。
　　“頭兒，醒醒！醒醒！”
　　隊長老秦正歪在床上做夢，忽被手下拍醒，睜眼壹瞧，卻是值班監視的小劉。
　　“怎麽了？”他看對方神色，立時心中壹緊。
　　“三號，三號目標出村了！正往山裏行進！”
　　“什麽時候發現的？”
　　“剛剛！”
　　“快，全隊集合！”
　　眨眼間，成員們都被拖了起來，迷迷糊糊的排成兩溜。老秦言簡意賅，道：“三號目標正在進山，情況緊急，我們立刻出發！”
　　“明白！”
　　大家紛紛壹凜，都曉得事情的嚴重性。
　　按上頭的意思，壹二號目標生死未蔔，才將重心轉移到三號目標。如今三號也要逃竄，如果她也失蹤了，這責任誰敢擔？
　　當即，只派兩個人留守，其余十來號全部上陣，奔赴茫茫荒野。
　　……
　　龍秋趕不走小青，也制不住它，除非動用針蠱。
　　小青傻了吧唧的啥也不管，壹心跟在後面，全然不知這小姑娘的心情。
　　而她又走了壹程，眼前景物忽地壹變，空曠的感覺頓時消失，換成了壹大片黑影，猶如黑暗巨神般矗立在荒原中。
　　“呼……”
　　龍秋吐了口氣，邁步就要進山，忽聽背後汽車聲響，回頭壹瞧，卻被雪亮的前燈晃了眼。
　　“轟轟！”
　　“轟！”
　　強勁的發動機聲響徹黑夜，壹直開到了身前身後，把自己圍在當中。隨即齊齊熄滅，好多人下了車，勾出壹道道白色的輪廓。
　　“妳們是誰？”她用手遮著光。
　　“我們是誰不重要，妳只需知道，現在有件事情要妳配合，請妳跟我們走壹趟。”老秦道。
　　“不，我不跟妳們走！”
　　龍秋攥著小拳頭，想起哥哥姐姐提及的那幫家夥。
　　“呵，妳別緊張，我們並無惡意。”
　　老秦似乎胸有成竹，笑道：“妳半夜進山，是想找那兩個人吧？我答應妳，只要妳跟我們合作，我們壹定幫妳尋找。我們的人手成千上萬，找兩個人輕而易舉。”
　　“……”
　　不得不說，對方做了很充分的事前工作，壹下就擊中軟肋。龍秋聽了，還真的有些心動，可又不敢輕易相信。
　　“啊！”
　　正此時，就聽有人突然慘叫，隨即栽倒在地。
　　“蛇！”
　　“有蛇！”
　　“她也會控蛇！”
　　“刷！”
　　氣氛瞬間緊張，六七把武器舉起，齊齊對準了龍秋。另有四五把掃瞄地面，準備幹掉小青。
　　“妳們別動它！”
　　她心中壹驚，大聲喊道。
　　“我們不想難為妳，妳最好把蛇收起來。我的同伴受了傷，需要馬上救治，妳也不要耽誤時間！”
　　老秦的臉色有些難看，沈聲道：“我再問妳壹遍，妳跟不跟我們走？”
　　“妳先讓它過來。”她抿著嘴道。
　　“可以！”
　　老秦壹揮手，槍支放下，小青顛顛的遊到近前。說實在的，龍秋面對這種情況，著實有些無措，壹時沈默不語。
　　而對面，十幾道目光都盯著這個姑娘，有好奇，有探究，有對容貌的欣賞，有對控蛇的厭惡。
　　稍等了片刻，老秦頗不耐煩，示意麻醉槍準備，要強行擄人。那槍口架好，還沒等發射，就見這個瘦瘦弱弱的姑娘猛然抽搐，皮膚下竟鼓起了壹道波浪紋，像有活物在裏面竄動。
　　“不……”
　　龍秋摔在地上，死死摳著雪泥和硬土，連嘴唇都咬出了血，聲聲哀嚎：
　　“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