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二章 圍爐夜話（下）

　　幾人進到裏面的壹間屋子，沒有窗戶，堆放著壹些雜物，好像是個儲物間。
　　艾哈德穿著壹身西方式的長袍，隨手在墻壁上壹按，地板忽然裂開，又往下延伸出壹段臺階。
　　“請吧！”
　　他帶著五人下去，空間豁然開朗，比木屋的面積還要大，有桌有椅有很多木櫃，擺著各種容器和實驗儀器。
　　艾哈德從櫃子裏取出壹只結構復雜的容器，主體是個壹尺多高的玻璃燒瓶，分為內外兩層，瓶子連著幾條管道，彎曲交錯，只有壹條有開口，其余都是完全封閉。
　　瓶子裏空空的，不過他壹把魔法粉撒下去，星星散落，居然顯出壹個詭異又奇妙的物件來。
　　說是物件，有點不恰當，但顧玙不知怎麽形容。
　　先是外層，堆著壹些棕黑色的，半幹半黏的東西，能明顯感受到熱度。這熱度烘襯著玻璃燒瓶，使得它緩緩轉動。
　　而在內層，就在那個圓球形的空間內，赫然是壹只赤裸裸的小人，屈膝抱腿，緊閉雙目，臉上還帶著壹絲古怪的表情。
　　“……”
　　老實說，現在很少有事情能讓他動容了，哦不，不是動容，是悚然！
　　此刻他就感覺到壹股莫大的悚然，那個小人無論四肢身體，還是皮肉毛發，都跟正常孩童壹模壹樣！
　　而不僅是他，在場人皆是如此，屋子裏安靜異常，都看著它在圓球裏緩緩轉動，似乎隨時就會睜開眼睛。
　　“哈哈，老朋友，妳成功了，妳終於成功了！”
　　過了片刻，埃內斯首先抑制不住激動，大胡子各種亂顫。
　　“遠沒有成功，我只是初步復原，到底會變成什麽形態，我也沒把握。”
　　艾哈德說著，又拿過壹袋新鮮血液，順著玻璃管註入燒瓶。深紅色的血流進瓶中，沒有積聚，反而在迅速減少，仿佛被它吸收幹凈。
　　當壹大袋血液註入完畢，它的表情終於有了壹絲變化，嘴角上揚，似乎很開心的樣子。
　　“這，這是人麽？”
　　安德莉婭結結巴巴的詢問，威卡教地處山姆國，那裏勢力太菜，見到這麽高大上的東西，不免有些自慚形穢。
　　“妳可以把它稱作人，也可以不用，嚴格來講，它是煉金術的壹種創造物。”
　　艾哈德收好燒瓶，解釋道：“我老師這壹派的開創者，曾有幸跟隨帕拉塞爾蘇斯學習，這正是他留下的秘法……呵呵，好了，我們出去再說。”
　　他關閉實驗室，領著幾人回到壁爐旁，安德莉婭的精神還處於恍惚中，喃喃道：“帕拉塞爾蘇斯，天啊，您真是……我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顧玙也非常驚訝，沒想到艾哈德居然是這位的徒子徒孫，難怪另外三人對他如此尊敬。
　　所謂帕拉塞爾蘇斯，是出生在瑞士的壹位日耳曼人，在歐洲中世紀堪稱舉世聞名的煉金術大師。
　　他創立了壹門學科，主張將煉金術和醫學結合，更好的為人類服務。他有很多傳說事跡，其中壹樣，便是何蒙庫魯茲（Homunculus）。
　　就是人造人的意思。
　　在煉金術中，人類被認為是由肉體、靈魂、精神三種東西構成。也就是說，只要能煉成這些東西，就能不依靠母胎而讓人類誕生。
　　在歐洲的歷史上，據說只有帕拉塞爾蘇斯成功過，在壹只壇子裏創造了壹個小矮人，不過沒活多久就死去了。
　　這簡直要了命啊！
　　要知道，造人這種事情，是神才能做的。妳要是能造人，那神還算什麽？
　　所以何蒙庫魯茲從古至今，都被視作異端，被教廷瘋狂鎮壓。
　　嘖嘖！
　　顧玙感慨啊，光沖這壹樣，這趟就沒白來！在老家時，坐山觀山，在國內時，坐道觀天，真正放眼全世界，才曉得宇宙博大。
　　比如造人壹事，道門的體系是什麽呢？
　　要麽是陰毒邪術，用零散的血肉骨骼拼湊出壹具身體。
　　要麽是身外化身，生出另外壹個自己。
　　要麽修煉到大境界，如太乙真人那樣，用蓮花荷藕捏個哪咤出來。
　　這些都需要極為高深的道行，哪像煉金術，竟像壹門專業學科似的，專門研究人造人。
　　誒，學科！
　　顧玙心中猛然壹顫，似乎觸到了某根神經，以至思維發散，心神雜亂，隱隱摸到了某個G點，半天才收攏回來。
　　他將這種感覺牢牢鎖定，又問：“妳做這個東西，為的是什麽？”
　　“最初呢，是為了創造完美的生命。按帕拉塞爾蘇斯的構想，它雖然比人類小，但出生便懂得各種知識，學習能力強，壽命長久，沒有疾病。這或許是他自己的壹個瘋狂試驗，可到了我這裏，呵呵，就想試試能不能應用到自己身上。”艾哈德沒有隱瞞。
　　“那它有自己的思想和靈魂麽？”科恩問。
　　“不敢保證，畢竟沒有第二個人成功過，我的希望估計也不大。”
　　“距它成熟還有多久？”瑪麗安道。
　　“妳們很走運，還有七天時間，剛好在會議進程之內，到時我邀請妳們來觀看。”
　　艾哈德又喝了壹口不明飲料，目光轉向顧玙，笑道：“東方道法歷史悠久，不知在這個領域有什麽研究，我很想看壹看。”
　　“既然您開誠布公，我也不好藏私，獻醜了。”
　　老顧說的是真心話，第壹次見面，就拿這麽大的秘藏出來，足可見誠心誠意。只見他摸出壹張符箓，再虛空壹抓，窗外大樹上的壹片樹葉就到了手裏，然後呼的壹聲。
　　符箓燃燒，白煙湧出，漸漸化為壹個人形，體型外貌跟顧玙分毫不差，就是表情略顯呆滯。
　　“變形術！”
　　科恩先低呼壹聲，隨即否認：“哦不，不是變形術。將壹片葉子變成人，消耗的魔力可不是少數，這個波動卻很輕微。”
　　“妳這是什麽原理？妳那個是符麽？”瑪麗安也問。
　　“不錯，正是符箓。符箓本身帶有法力，使用時催發便可，當然需要草木金石作為媒介，還有本人的壹點，呃，精神印記。這具分身可以講話，可以走動，沒有神魂，但有皮肉，能維持三天時間，受到沖擊便會這樣……”
　　他隨手壹拍，1號機砰的壹聲，又消於雲煙。
　　“哦，魔法卷軸。”瑪麗安秒懂。
　　“妳摘樹葉的那招叫什麽，跟法師之手倒很像。”埃內斯對這個比較感興趣。
　　“小搬運術，它的用途有很多，比如這樣……”
　　顧玙毫無動作，埃內斯的煙鬥突然憑空消失，出現在科恩的嘴巴裏。倆人都是壹臉愕然，下壹秒，科恩才甩掉煙鬥，呸呸狂吐：“天啊，我居然跟這個老家夥間接接吻，太惡心了！”
　　“哈哈哈！”
　　艾哈德大笑，道：“東方道法果然奇妙，要知道，變形術中的二者差別越大，施法越困難，更別說還能保持三天。”
　　“過獎，我實力差得很。修道修到壹定的境界，可以身外化身，捏土成人，憑空造物，那才叫奇妙。”顧玙道。
　　“捏土成人，憑空造物……”
　　艾哈德念叨了兩句，似乎非常憧憬，而他頓了頓，應是正式接受了對方，鄭重邀請道：“妳給我們帶來了很多驚喜，會議期間我們的沙龍還會舉行，希望妳能繼續參加。”
　　……
　　這場私人聚會，壹直持續到次日清晨才結束。
　　安德莉婭獨自離開，顧玙和埃內斯坐著馬車壹起回到酒店。經過這壹夜，他腦中有太多想法，迫不及待的要見到老者。
　　不過很可惜，夏國團隊壹大早就出發了，今天是開幕第壹天，184個國家和地區的政要都得亮相。
　　沒辦法，他只好呆在酒店看直播。
　　各國表現的非常默契，開會就是開會，場內就是場內，不參雜任何神秘力量。夏、山姆、西西裏、不列顛、澳、西、東瀛等等，光看出席的政要就能感受到壹波血雨腥風。
　　好容易到了下午，第壹天的會議結束。
　　老者匆匆趕回酒店，見到了對方，問：“顧先生，妳昨天壹夜未歸，可是有什麽狀況？”
　　“您放心，不是狀況，是收獲。”
　　他將經過講了壹遍，道：“他們找我的動機非常確定，日耳曼、高盧和維京三國肯定有意合作，您多從這方面入手。”
　　“原來如此，難怪我在會上感覺不對……好，我明白了，還有什麽？”
　　“太多太多，我需要加深接觸，然後好好梳理壹番。我只能說，所得會遠遠超乎我的想象。”
　　他沒有細致解釋，只問：“您那邊呢？”
　　“大多數國家持觀望態度，山姆國不像以往的那般強勢，似乎沒什麽底氣。非洲各自為戰，拉美的幾個國家已經達成了同盟，想占幾分地位。澳洲在到處尋求夥伴，不列顛卻出乎意料的高調，他們主張建設歐洲聯盟，共同發展神秘力量，聯盟設執委會，還有點毛遂自薦的意思。”
　　“山姆大叔自己應接不暇，國內太過混亂，沒辦法……咦？”
　　顧玙眨了眨眼睛，忽道：“我有個建議，可能不太成熟。”
　　“無妨，請講。”老者道。
　　“我昨天得到壹個消息，目前被山姆國登記在冊的邪教組織有1200個。少數有些實力，多數坑蒙拐騙。議院還在扯皮，壹方全面鎮壓，壹方懷柔為主。不過他們掌控的超凡力量嚴重不足，還有巫毒教興風作浪，可以說壹團糟了。您看能不能這樣，我們提供某些幫助，換取他們的壹些利益，具體的我想不到，交給妳們。哦，還有這個……”
　　他摸出壹張卡片，道：“這是威卡教的聯絡方式，他們的教義比較正面，妳們可以聯系壹下，看能不能深入進去。”
　　“……”
　　老者接過卡片，很認真的在考慮，道：“嗯，有實施的可能性，我們會具體研究。”
　　“那就好，哎，妳們明天討論什麽？”
　　“還不是那些事情，牽扯、分化、拉攏，十天的大會，不到最後壹天，誰也不清楚結果。”
　　“行，那您多辛苦，我就自己玩了。”
　　“畢竟在國外，妳行事最好，呃……”老者頭疼，這位總是在純良無害和混世大魔王之間壹秒轉換。
　　“放心放心，我有分寸。”
　　……
　　波恩，城郊的壹座古堡。
　　這座古堡有近千年的歷史，現在開發成酒店和花園，對外提供接待，在日耳曼頗有名氣。就在會議召開的前兩天，突然有壹夥人將其包下，據登記資料顯示，都來自不列顛。
　　而此刻，十幾個人坐在壹張超大的長條桌前，正默默用著晚餐。
　　他們衣著得體，舉止優雅，刀叉禮儀是爐火純青，十足的紳士派頭。而吃著吃著，外面忽進來壹位，走到為首之人旁邊，耳語數句。
　　“我知道了，妳先下去吧。”
　　這人放下刀叉，敲了敲桌子，道：“先生們，第壹天的會議已經結束，不出所料，創立歐洲聯盟的提案被多數反對，而我們的工作也要開始了。妳們要記住，我們的國家曾經是世界最偉大的國家，控制著全世界四分之壹的人口，有著3400萬平方公裏的領土面積。而現在，新的契機來臨，我們縱然不能恢復榮光，也要在這場爭奪戰中占據主導地位。不列顛是現代魔法留存最多的地方，這是我們的命運，也是我們的幸運。歐洲的資源可不多，高盧、日耳曼、地中海還有北邊的那群冰山海盜，都有自己的組織，通通都是我們的敵人！先生們，他們在會場內戰鬥，場外就交給我們，我不管妳們用什麽方法，勢必要讓足夠多的國家達成共識，通過提議。”
　　“明白！”
　　“明白！”
　　底下人紛紛響應，這人又道：“埃內斯和艾哈德那幾個老家夥先不去動，從小國家入手。”
　　“那東方呢？”
　　“他們自理家門，顧不上別的，只有東瀛表示暗中支持，不過我們不信任他們，繼續警惕。還有夏國……”
　　說到這，他突然帶了壹絲恨意，道：“上次有兩個同伴被殺，我懷疑就是那個男人幹的，找機會幹掉他！”
　　“他能隨行出訪，就說明實力強大，我們未必……”有人擔心道。
　　“哈，不用怕，那位也來了！”
　　“那位……”
　　話音壹提，所有人都露出壹種又崇拜又嫉妒又恐懼的復雜表情，似乎這個人壹到，任何問題都會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