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薩格勒布之主”（上）

　　薩格勒布的軍官們神色陰沈或者說有些難看的盯著隔著壹條街道另壹端的那支軍隊。
　　在那支軍隊的前面有壹個人單獨騎在馬上正和他們對峙。
　　這個距離使用弩弓也許有點困難，可如果用弓箭就可以射中，如果是用火槍，即便不能做到壹擊必中，可要是幾桿或是十幾桿槍同時射擊，那個人也逃不掉。
　　但是雖然這個念頭在那些軍官們腦子裏已經轉了很久，但是不但沒有人敢這麽幹，甚至沒有敢提出這個建議。
　　因為那個人是赫爾瓦子爵，薩格勒布的西格納契公爵的繼承人。
　　殺掉壹個被放逐的公爵繼承人並不是什麽難事，甚至這個人的父親自己就是被謀殺的，可要是在大多數貴族都被劫持後這麽做，那就是腦子有點問題了。
　　“子爵，讓妳的軍隊回去！”
　　壹個軍官大聲喊著，看著對面的軍隊他有些頭疼，這是些壹看就知道很難對付的山民，這些之前在他們眼裏的土包子如今壹旦進入城市就變成了壹群可怕的馬蜂般的到處泛濫，現在他們正沿著壹條條的街道和小巷向著薩格勒布人逼近，而且這些家夥顯然都很不聽話，看他們那躍躍欲試的樣子，或許不等赫爾瓦子爵下令，就有人會沖上來了。
　　“我不會退縮，這是我的權利，”赫爾瓦子爵同樣大聲回應，他其實也很擔心，對面隨時可能會沖過來的軍隊讓他喉嚨發緊，可他知道這時候絕對不能露出任何膽怯，否則敵人就會像抓住機會的野狼般撲上來，撕扯開他的喉嚨。
　　或者就如那位蒙蒂納伯爵離開之前對他說的那樣，如果他膽怯了即便能從戰場上逃走，那麽從此他也就失去了重新奪回公爵冠冕的機會。
　　對伯爵的話赫爾瓦子爵並不懷疑，他知道蒙蒂納軍隊沒有跟上他，而是只讓招募來的巴爾幹人跟隨他進入薩格勒布的目的。
　　很顯然蒙蒂納人在看著他，如果他臨陣退縮了，他們可能真的就會扔下他們轉頭而去，到了那時候他的下場要麽是僥幸逃脫繼續流亡，要麽就是幹脆在這場並不成功的暴動中死於亂軍當中。
　　可不論結果如何，他都徹底完了。
　　赫爾瓦子爵並不知道亞歷山大主動的把自己關在了阿裏霍埃修道院裏，所以蒙蒂納人也就不可能真棄他而去，不過正因為對這個並不清楚，子爵只能徹底豁出去的站到了最前面。
　　“我父親是薩格勒布的西格納契公爵，妳們當中很多人都知道他，有的還在他的麾下效過勞，現在我回來了要繼承屬於我的權利，妳們怎麽辦？”
　　赫爾瓦向對面聲嘶力竭的喊著，看著對方當中引起輕微騷動，子爵不由心裏暗自緊張的同時又湧起壹絲期待。
　　“我不需要妳們反對妳們的領主，我只要妳們給我讓出路來，也許明天妳們就會發現我已經成了妳們的公爵，到那時候我會報答妳們的。”
　　赫爾瓦的話讓薩格勒布的隊伍裏的騷動更大，士兵們相互對視然後紛紛望向他們的軍官。
　　“妳們在幹什麽？”壹個軍官看看旁邊的人，發現他們之間相互詢問的眼神，這個在西格納契公爵被殺之後才提拔起的軍官立刻拔出了劍“妳們居然相信那個人，他只不過是個被趕出去的乞丐，看看他身邊那些人，只要我們沖過去他們肯定會被嚇跑的，然後我們就能活捉這個叛徒。”
　　“可那是西格納契公爵的兒子。”另壹個軍官提醒著“他有權……”
　　“他有什麽權？！”之前的軍官打斷了對方要出口的話“他是個被放逐的罪犯，現在他居然敢回來，難道我們還要對他客客氣氣的？”
　　“別忘了那些貴族還在修道院裏，”又有壹個軍官開口了“如果他下令把那些人都殺了，薩格勒布有資格繼承公爵爵位的就真的只有他壹個人了。”
　　這話壹說，所有人都不禁沈默。
　　他們從未遇到過這種事，哪怕是當初參與謀殺西格納契公爵的那些人，也從沒想過要把公爵手下所有人都趕盡殺絕，因為如果那樣可能會引起的麻煩是在太大了。
　　可現在對面這位赫爾瓦子爵似乎對這些完全沒有顧忌，壹想到那些被關在修道院裏的貴族，軍官們的神色變得難看起來。
　　他們的確指揮著軍隊，但是因為他們出身都不高，如果沒有大貴族們的支持，或許下壹刻軍隊就會嘩變。
　　就在這個時候，壹個從後方傳來的消息讓這些人感覺壹下子從左右為難的困境中看到了希望。
　　阿裏霍埃修道院院長大人來了。
　　院長大人是被人用長矛逼著走出修道院的，雖然這麽做多少有點演戲的意思，不過當感覺到長矛的矛尖頂在後背上被向前推去時，院長大人還是在這寒冷初春裏嚇出了壹身冷汗。
　　和院長大人壹起出來的還有個人，小卡喬。
　　當院長大人被送到軍官們面前時，看著那些軍官恭敬的紛紛親吻院長大人的手表示祝賀大人逃離險境，小卡喬只是在壹旁冷冷看著，直到那些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而且看樣子似乎準備要立刻動手時，小卡喬才開口說：“我奉我的大人的命令來通知妳們，已經沒有什麽人能阻止赫爾瓦子爵繼承薩格勒布公爵爵位了。”
　　這句話讓那些軍官的心頭瞬間湧起壹陣不祥！
　　他們紛紛向修道院長看去，希望能從尊敬的院長大人那裏得到些啟示，或者幹脆說是證明，證明那個他們不敢相信的想法究竟是真是假。
　　院長沈默了壹下，可終於還是無奈的點了點頭。
　　軍官們的臉色瞬間變得異常難看，那個之前堅持戰鬥的軍官摸向腰間想要握住劍柄，但是不等他的手指碰到劍身，已經有個鋒利的劍劍戳在了他肋下。
　　“妳要幹什麽，”那個軍官先問了句，然後看著四周向他投過來的眼神他的聲音變得更大了些“妳們要幹什麽？！”
　　“院長大人，我們該怎麽辦？”壹個軍官有些急促的問，他臉上的神色驚慌看著修道院長的眼神中閃動著希冀期盼“我們要和子爵的軍隊交戰嗎？”
　　修道院長的目光閃動，他似是要說什麽可又像是有所顧忌，但是當他的眼神落在對面隔著很遠的赫爾瓦子爵的隊伍上時，院長輕輕吐口氣：“薩格勒布是壹座有著傳統的城市，它的公爵應該是偉大而又高貴的，可是薩格勒布公爵的寶座已經空了太久了，現在它的合法繼承人就在那裏，難道這不正是上帝的安排嗎？”
　　軍官們的臉色開始變了，雖然這個答案其實在壹開始就在很多人心裏暗暗埋下，但是卻始終沒有人肯首先提出來。
　　薩格勒布的西格納契公爵是被謀殺的，只是這壹點就足以讓很多人對赫爾瓦的歸來有著種種顧忌。
　　除了那些與赫爾瓦壹起被放逐的人，沒有人能說自己在公爵被謀殺這件事上是完全清白的，這就足以讓人們對赫爾瓦如果繼承公爵爵位之後會如何對待自己感到擔心。
　　所以壹直以來雖然關於赫爾瓦子爵的種種傳言有不少，但是除了他那些支持者，在薩格勒布還沒有人願意站在他的壹邊。
　　可是現在壹個誰都想不到的局面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那些貴族，至少是大貴族們，全都死了！
　　軍官們互相看著，相互交織的眼神中閃著似明非明的含義，四周的氣氛變得有些詭異，雖然是冬天但是幾個人的呼吸卻都因為身上的燥熱有些粗重。
　　“院長大人，如果我們，”壹個軍官看看壹旁的同伴略微把聲音壓低到只有附近幾個人能聽到“如果我們願意聽從子爵的命令，我們可以得到什麽？”
　　“上帝賜予的榮譽和獎賞，”修道院長說著看向壹旁的小卡喬“還有來自子爵的寬恕和友誼。”
　　軍官們相互對視，然後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的落在小卡喬的臉上。
　　“院長大人的話就是我的主人的意思，”小卡喬笑了下“我可以向妳們保證今天對妳們的所有承諾都會實現，這不是因為赫爾瓦子爵，而是我的主人蒙蒂納伯爵大人的許諾。”
　　“聽從命令吧，孩子們，”院長發出壹聲無奈的低嘆“薩格勒布發生的事情已經太多了，西格納契公爵的死已經讓這座城市受到了上帝的懲罰，公爵的寶座已經空蕩了太久的時間，現在該是有人能坐上去的時候了。”
　　說到這，院長的微微回頭向不遠處的修道院看了看：“另外相信我吧，即便妳們不肯投降也是無濟於事的，相信這個時候應該已經有人比妳們更早的做出選擇了。”
　　亞歷山大看著對面的壹個人，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神色。
　　這是個薩格勒布貴族，或許之前這個人並不是什麽舉足輕重的大人物，但是現在他卻是這個修道院裏活著的貴族當中地位最高的了。
　　“宣布接受子爵為薩格勒布公爵，這可以保住妳們的地位和尊嚴，”亞歷山大簡簡單單的說，這種時候已經不需要任何借口或是勸說，那些已經僵硬的屍體和幹枯的血漬就是最說服力的證明“支持或是反對，這決定著妳們的命運。”
　　對面的人微微舔著舌頭，亞歷山大給他帶來的壓力很大，可這個人還有些猶豫不決。
　　“子爵會為他父親的事情找我們麻煩嗎，我是說他會不會報復其他人？”
　　“今天死的人已經夠多了，”亞歷山大吸口氣，空氣中隱隱的血腥和火藥混合在壹起的味道很不好聞“相信我，子爵需要的是薩格勒布公爵的冠冕而不是簡單的復仇，可是如果妳們不能讓他滿意，或許復仇就會成為他唯壹的目的了。”
　　貴族臉色壹變，他知道亞歷山大是在威脅他，可這個威脅顯然很有用。
　　“我們的軍隊能擋住他們的，而且還有右岸城堡，現在他們應該已經知道了，”貴族不住的低聲自語，然後神色慢慢平靜，他看著亞歷山大露出個略顯玩味的微笑“或許我們不應該太早做出選擇。”
　　亞歷山大微微歪頭看著眼前這人，他承認這個人說的其實也不錯，或者說以赫爾瓦子爵之前的力量即便能發動這場如偷襲般的進攻，可最終他也會因為手裏沒有足夠多的軍隊不得不面臨窘境。
　　想到這，亞歷山大微微挺直了眼神看著對面的貴族。
　　“我想我可以再做壹下自我介紹了，”亞歷山大向對方同樣露出笑容“我是阿格裏領主，蒙蒂納伯爵，比薩女公爵埃斯特萊絲的父親，歷山大·朱利安特·貢布雷，我的女兒是亞歷山大教皇陛下唯壹的外孫，而我的未婚妻是樞機主教熱那亞羅維雷的第三個女兒巴倫娣·德拉·羅維雷。”
　　“咣當”壹聲！
　　亞歷山大的話音還在回蕩，而他對面那個人已經站了起來！因為過於用力被撞翻的椅子發出很大聲響，不過那個人已經完全顧不上這些。
　　燈光下可以看到那個貴族臉上的肌肉在微微顫動，因為受到刺激而時睜時瞇的眼睛就像是兩道眼皮在相互撕咬。
　　“妳告訴我這些幹什麽？”那個貴族終於忍不住用透著粗重的嗓音問。
　　“我只是在幫妳做選擇，而且我可以向妳保證壹定是最好的選擇。”
　　貴族重新坐到另壹把椅子裏，他向前拉拉椅子讓自己靠的更近些。
　　“告訴我怎麽樣才能讓我相信妳，”說到這頓了下似是不想激怒亞歷山大又接著說“我並不是懷疑妳的身份伯爵，不過我想知道妳又怎麽能保證妳說的這些都能實現，妳自己現在也正被困在這座修道院裏呢。”
　　“那妳認為院長為什麽肯按照我說的去做呢，”亞歷山大站起來向外走去“來吧讓我給妳看看證據。”
　　亞歷山大在前面慢慢走著，當踏上修道院圍墻內的塔樓時，看著外面明顯比之前少了不少的圍攻軍隊他的目光卻沒有投向遠處赫爾瓦子爵軍隊與薩格勒布人對峙的方向，而是回頭望向遠處隱約可見的右岸城堡。
　　右岸城堡之所以得名是因為壹條叫提羅尼的河流從城市流過，把薩格勒布壹分為二，而阿裏霍埃和右岸兩座城堡分別建立在河的兩岸。
　　“妳們現在在這裏，”亞歷山大看著那個貴族“那麽妳認為現在阿裏霍埃城堡裏還有誰呢？”
　　亞歷山大的話讓那個貴族之前還不知道要為看什麽感到疑惑的臉上先是露出意外，接著好像突然想到什麽，他向前用力探出身子，甚至不顧可能會被外面的軍隊誤殺的危險大聲喊著：“去城堡！有人要襲擊城堡！”
　　淒厲的叫喊聲驚動了下面的軍隊，薩格勒布人紛紛擡頭向上望去，有人舉起弩弓卻立刻被旁邊認出那個貴族的人攔下。
　　與此同時，那人的叫喊也提醒了下面的人，立刻有壹小隊士兵在壹個軍官的帶領下向著阿裏霍埃城堡的方向奔去。
　　“很快就知道結果了。”
　　亞歷山大看著那隊消失在遠處街道上的士兵笑了笑，從決定帶人直接進入薩格勒布的時候起他就在等待這壹刻。
　　赫爾瓦子爵為什麽只帶領著巴爾幹人？
　　亞歷山大相信那些與子爵對峙的薩格勒布人這時候應該還沒有完全下定決心，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他決定幫這些人做出選擇。
　　“相信我現在對妳說的吧，”亞歷山大用很誠懇的語氣對那個貴族說“將來妳會感激我為妳做的壹切。”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遠處阿裏霍埃城堡方向突然間槍聲大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