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三十二章 造反還是革命
征服天國之曙光時代 by 實心熊
2020-11-29 22:15
在8月的涼爽天氣裏在地中海上旅行是件很愜意的事,從瓦倫西亞上船到法國的阿哥德,幾乎不需要完全張開風帆,涼爽海風就可以把船只沿著海岸線推向它的目的地。
這樣的天氣讓水手們也變得輕松起來,有些船員幹脆趁著空閑的時間聚在甲板上說說笑笑。
這是壹條很大的克拉克大型槳帆船,不過現在排槳已經都收了起來,只需要憑著風帆這條裝載了大批絲綢與蔗糖的貨船就壹路順風的駛向了法國。
烏利烏坐在壹堆盤緊的纜繩上,手裏拿著壹張被海風吹得不住抖動的地圖仔細看著,這張地圖上的路線可以把他直接帶到盧瓦爾河谷的那些城堡,不過在這之前他還不想那麽早的深入到法蘭西的宮廷裏去。
蒙比利埃不只是壹座城市,作為法國南方的壹個大教區,蒙比利埃是僅次於馬賽和尼斯的南方重鎮,同時也是當初法國王室向教廷敬獻的本土三大轄區之壹。
雖然如今教廷對這三個教區的轄權早已經名存實亡,但是蒙比利埃與叫停的關系依舊十分密切。
這曾經讓蒙比利埃人很自豪,他們覺得自己甚至和傲慢的巴黎人沒什麽區別,這也讓他們覺得其他教區和野蠻人沒什麽區別,但是這種自豪如今卻成了蒙比利埃的災難,在法國發生的拉迪亞金幣的擠兌風潮中,蒙比利埃成了最大的災區。
整個大教區的很多教堂被憤怒的民眾打砸洗劫,有些聰明的教士在聽到風聲後早早逃掉了,可那些不夠聰明的就成了憤怒的民眾們宣泄怒火的出氣筒。
當初用拉迪亞金幣放高利貸的神甫們被從教堂裏揪出來脖子上掛上繩索在滿城的遊街,而被曝光出在鑄造金幣時缺斤短兩或是往其中摻雜各種賤金屬的教士們更是被憤怒的人群徹底淹沒,當滿腔怒火的民眾如潮水般退去後,留下的只有壹座座已經被破壞得滿目瘡痍的教堂和被憤怒人群撕扯的不成人樣的教士們的屍體。
蒙比利埃教區的暴動成為了法國南方最大的動亂源頭,即便是其他地方的人在聽說發生了這種事情後也變得鼓噪騷動起來,不論是否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的人都能感覺到正醞釀著壹場可怕的風暴,這場風暴讓任何人都避無可避的被卷了進來。
不論是貴族還是平民,也不論是身處城市還是居於鄉村,當拉迪亞金幣風波席卷法蘭西的時候,連帶著受到重創的法國經濟也跟著發生了地震般的巨大動蕩。
糧食與蔬菜變得更貴了,因為道路遙遠原本運輸就很困難的貨物因為拉迪亞貨幣信用的崩潰帶來的麻煩,就讓市場變得更加脆弱,而這壹切導致的是除了價格的上漲,更多的是人心惶惶引起的恐懼不安。
不過這些都不是最好怕的,真正讓法國人陷入惶恐不安的是來自意大利的消息。
路易十二在意大利的連續慘敗傳回法國本土的時候,因為與其他壞消息壹起接踵而至造成的影響是出乎意料的具有破壞性。
“國王戰敗了。”
“國王被俘了。”
“國王戰死了,法蘭西軍隊全軍覆沒,聯軍就要打到法國來了。”
“英國人又要來了,他們的艦隊已經出現在勒阿弗爾的外海。”
“神聖聯盟已經召開會議,他們同意要肢解法蘭西,據說那不勒斯人提出要解除整個法蘭西軍隊的武裝。”……
各種各樣的謠言在到處肆虐,即便是那些原本並不是那麽容易相信流言的人,也因為之前拉迪亞金幣造成的破壞和動蕩對這些謠言將信將疑,到了後來甚至成了謠言傳播者。
這種動蕩是十分可怕的,因為根本沒有人知道謠言從何而起,又該去懲罰哪個制造了這些危言聳聽的流言蜚語的人,因為每壹個人都參與了進來,可怕的是雖然這些謠言大多都是從“據說”,但是往往結果就是證明其中有些的確就是事實,而只要有壹分真實,民眾就往往不會懷疑其他九分的真假。
這樣的結果就是沒有人能確定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烏利烏就是在這種動蕩不安中在阿哥德登陸上岸,沒有人註意這個跟著貨船壹起來到法國的摩爾人,商人們對著滿船的貨物有喜有憂,突然發生的變故讓很多人傾家蕩產但是也讓有些人發了橫財,至少如今對於那些盧瓦爾河谷城堡裏的貴族們來說,雖然國王的命運令他們憂心忡忡,但因為價格上漲和運輸不便導致餐桌上空了的糖罐兒也同樣讓他們很不滿意,至少這條船的到來大概能夠暫時緩解壹下對蔗糖的需求了。
烏利烏剛壹上岸就感受到了這裏異樣的氣氛,摩爾人很靈巧的在碼頭上穿梭,順便還幫著幾個同樣膚色的碼頭工人扛了幾個貨包,這樣他就大搖大擺的穿過巡視的衛兵,進了阿哥德城。
隨後他在這裏並沒有停留多久,就踏上了通往蒙比利埃的道路。
烏利烏是個健康活潑而又討人喜歡的摩爾小夥子,他的膚色其實並不是很黑而是更近似壹種健康的淺咖啡色,在明媚的陽光下他的皮膚會因為汗水濕潤如同罩上了層淺淺的反光,這讓他看上去就更加漂亮迷人。
所以壹路上烏利烏並沒有吃什麽苦,甚至還有大膽的農家姑娘願意讓他坐上自家的馬車捎上壹段。
這快樂的旅行讓摩爾人原本因為在伊比利亞的受挫有些郁悶的心情變好了許多,而且隨著深入到法蘭西國內,烏利烏也因為聽到那種種的不利謠言,證明了之前他所做的工作並非白費漸漸重拾了信心。
“看來我之前幹的還不算很糟。”
烏利烏這樣自我誇獎了壹番,然後抖擻起精神重新上路,他的目的地是蒙比利埃,在那裏正有壹群法國人做著壹件讓亞歷山大都為之瞠目結舌的事情。
和所有城市壹樣,蒙比利埃有壹座很大的教堂,作為大教區首府,蒙比利埃的大教堂並沒有太多屬於自己的特色與風格,由當地的冷色調石灰巖為主要材料建造的這座大教堂如今顯得破破敗敗。
兩扇青銅大門已經不見了蹤影,壹些窗子也早已經被人拆下來搬走,除了教堂頂上矗立的十字架沒有受到侵犯,教堂裏面的很多裝飾已經被洗劫壹空。
原本被憤怒的民眾掛在欄桿上的蒙比利埃大主教的屍體已經不見了,這倒並非是誰善心的為他收了屍,而是在夏天裏屍體的惡臭實在讓人難以忍受。
在動亂爆發之後,蒙比利埃的市政官曾經試圖予以彈壓,但是當他發現動亂民眾中有些面孔看上去就那麽熟悉之後,他立刻聰明的選擇了袖手旁觀。
民眾懲罰了“偷了他們財產”的大主教,又把那些作為幫兇的神職人員從教堂裏趕了出去,然後看著空蕩蕩的教堂,開始有人感到害怕起來。
他們擔心可能會受到報復,就有人提議是否應該立刻派人去向王後解釋在蒙比利埃發生的壹切。
這個不討好的差事自然落在了市政官的身上,在和由那些暴民推舉出來的代表壹陣扯皮之後,市政官答應了他們的要求,不過條件是民眾必須許諾停止暴行。
那些被推舉出來的軍官和小貴族們顯然也被他們自己幹的事兒嚇得不輕,所以他們立刻答應了市政官的條件,甚至還主動提出願意幫助市政官安撫已經變得難以控制的民眾。
這原本是件好事,市政官甚至已經在考慮或許可以利用民眾的憤怒與遠在盧瓦爾河谷城堡裏那些大貴族們討價還價,至少他希望能從王後那裏得到更多的權力。
而民眾似乎也開始變得厭倦了,他們殺掉了大主教搶劫了教堂,可是這並沒有改變他們糟糕的處境,這就讓他們在憤怒之余又對自己做的事情感到困惑,人們因為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麽仿徨不安,所以當聽說代表們已經與市政官達成協議之後,很多人認為也許事情應該就此結束了。
市政官也並非只是做出空泛的許諾,他很清楚沒有得到壹絲好處的民眾壹旦再次憤怒是很可怕的,所以他承諾會嚴懲那些本教區中利用鑄幣中飽私囊的教士或是商人,同時,在據說是來自北方奧格斯堡的商人支持下,市政官也許諾可以用弗洛林與拉迪亞金幣進行兌換。
而且在市政官的壹再爭取之下,那些德意誌商人很不情願的把兌換的比率定在了1:11.7這個聽上去有些奇怪的數字上。
“這是我們的會計經過仔細計算之後的結果,低於這個比率我們就只能放棄,因為那樣我們不但賺不到錢甚至還要賠上許多。”
當時那個姓富各爾的商人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對市政官和民眾代表下了最後通牒,他的那種堅決樣子讓人壹點兒都不懷疑這的確是最後的價碼,否則雙方只能壹拍兩散。
在市政官的督促和同樣也希望這件事盡快過去的代表們的解釋甚至恐嚇之下,已經疲憊了的民眾從開始的不甘漸漸冷靜下來,特別是當他們聽說在其他地方拉迪亞金幣依舊在以可怕的速度暴跌的時候,蒙比利埃人就開始覺得自己是幸運的了。
民眾們可以安心的兌換,市政官得到了好名聲,而那些商人則借此大發橫財,這看上去似乎大家都如願以償。
可就是在這個時候,路易十二兵敗意大利的消息突然傳來。
壹下子,整個法蘭西都變得不好了。
蒙比利埃人的叛亂傳到宮廷裏的結果就是幾乎沒有人認為應該原諒那些暴徒。
特別是在這種時候。
布列塔尼的安妮給蒙彼利埃的官員們下達了彈壓暴動的命令,在法國王後看來,如果這個時候向那些暴民妥協,這不只是有損王室尊嚴,更可能會讓更多的地方把蒙比利埃人的可怕行為當成榜樣。
王後是絕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的,如果說之前還有妥協的可能,隨著路易十二慘敗的壞消息傳來,布列塔尼的安妮只能用對蒙彼利埃人的強硬的態度震懾那些蠢蠢欲動的法國貴族。
王後的命令傳到蒙比利埃的時候,同樣有另外的命令也送到了蒙彼利埃附近那些大大小小的貴族家中。
雖然很多貴族跟隨路易十二遠征意大利,但是各個領地卻依舊有著不少的貴族留守。
百年戰爭中很多家族子嗣斷絕的慘痛教訓讓法蘭西的貴族們變得比以前精明了許多,雖然跟隨國王出征,但各個家族還是盡量給自己的領地留下了子弟。
現在,隨著從意大利傳來的噩耗,這些貴族領地也紛紛接到了王後以法蘭西攝政的名義發來的命令。
“剿滅蒙彼利埃的叛亂,平息那些暴民。”
奉命剿滅暴動的貴族迅速向著蒙彼利埃出發,他們相信即便領地裏的精銳大多已經被國王帶去了意大利,可只憑借現在這些留守的軍隊也足以能夠輕易鏟平那些蒙彼利埃的暴民。
蒙彼利埃市政官顯然也是這麽認為的,所以當他接到王後的密令後,就立刻改變了之前支持暴動民眾的打算。
他立刻秘密召集城防軍,同時給那些貴族寫信要和他們合謀剿滅城裏的暴民。
在市政官看來,這場叛亂雖然還沒有結束,可是這些暴民的結局已經註定。
但是,誰也不知道究竟哪裏出了問題,或者說純粹只是因為壹個微不足道的差錯,市政官的舉動被發現了。
蒙彼利埃大教堂灰色的鐘樓上響起了警告的鐘聲,民眾紛紛從家裏走上街頭,然後他們就看到有人騎著快馬沿著街道大聲吶喊:“我們被出賣了,國王的軍隊正在趕來,去市政廳!所有人去市政廳!”
吶喊聲震動了所有的蒙比利埃人,人們驚慌失措惶恐不安,之前參加過暴動的人有的拿起了武器,有的因為害怕試圖躲進家裏,但是這時候那些報信者的喊聲卻讓所有人聽到了讓他們最擔心的話:“國王的軍隊來了!他們來了!王後已經命令他們鎮壓我們,她說蒙比利埃沒有無辜者!”
民眾開始騷動不安,開始的畏懼讓他們想要逃跑,可隨著越來越多的人拿起武器,同時有人高喊“去市政廳!去市政廳!”,蒙比利埃人漸漸聚集起來。
然後他們開始向著市政廳進發。
已經得到消息的市政官立刻下令封鎖街道,但是回應他的卻是原本奉命封鎖的士兵先是與對面兒的民眾相互喊話,隨即就有人從隊伍中跑出投到了對方那邊,然後這樣的士兵越來越多,到了後來壹個個的低級軍官和小貴族們紛紛帶著手下也加入了民眾的隊伍。
暴動隊伍的規模比原來更加龐大,他們從各地聚集到大教堂前時還只如壹條條的涓涓小溪,但是他們像市政廳進發時已經變成了壹股無法阻擋的洪流!
市政官被徹底嚇住了,他完全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這些暴民變得如此強大而又可怕,他下令緊閉市政廳的大門,同時祈禱著貴族們的軍隊能夠盡快趕到。
但是這壹次,暴動的民眾沒有再給他施展他那圓滑手段的機會,民眾用臨時拆下的房梁作為撞錘狠狠的撞擊市政廳的大門,在站在二樓窗口的市政官還來不及找理由拖延的時候,憤怒的民眾已經沖進了市政廳,而原本應該保衛這裏的衛兵們則遠遠的站在墻邊看著他們把市政官揪到了廣場上。
讓原本認為必死無疑的市政官意外的是報名們最終饒恕了他,不過他們把他捆綁起來,再套上了女人的裙子,然後扔上壹輛頭頂綁著個蘿蔔的驢車,然後他們把驢車趕到城外,任由它漫無目標的向前走去。
而後這些暴動民眾中的頭腦人物在市政廳裏開了個短暫的會議,當他們走出來時,他們其中有人打著壹面用藍色窗簾做底色,壹副從大教堂裏找來的《聖母憐憫圖》作為徽標的旗幟。
“以上帝賜予虔誠的蒙比利埃人的權利,我們宣布從即刻起,蒙比利埃將不再作為法蘭西王室的附庸,蒙比利埃人擁有決定自己命運與未來的權利,任何試圖統治和鎮壓蒙比利埃人的行動都將被視為對我們最大的傷害和侵犯。”
當壹個被推舉出來的當地貴族大聲宣讀這個簡短的宣言時,沒有人會想到這對於法蘭西意味著什麽。
蒙比利埃人只是為這個宣言而激動,他們認為自己已經像王室表明了明確的態度。
只是等待他們的卻不是他們渴望的談判與妥協,而是貴族軍隊的猛烈進攻。
蒙比利埃人的壯舉雖然在過了很久之後傳到伊比利亞時令亞歷山大也為之瞠目結舌,甚至壹時間有種似乎看到了壹場提前300年爆發了革命的錯覺,但是他們顯然並沒有做好與貴族軍隊正面交戰的準備。
壹場場的戰鬥很快讓蒙比利埃人損失慘重,開始的勇敢與激情變成了對死亡和失敗的恐懼。
人們不知道貴族軍隊會在什麽時候攻破城市,不過他們已經聽說王後下達了要對整座城市予以懲罰的嚴令。
這倒讓蒙比利埃人知道他們已經無路可退,可是面對強大的貴族軍隊他們卻又壹籌莫展。
就是在這個時候,烏利烏漂洋過海從伊比利亞來到了法國。
他從阿哥德港上岸,經過壹路愉快的旅行,在8月初的壹天到了正被圍困的蒙比利埃。
“這是個好地方。”
站在蒙比利埃城外的高地上,烏利烏鳥瞰著這座西高東低的城市,背在肩頭的包袱向上掂了掂,然後邁著大步向山下的蒙比利埃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