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蛇吞象

　　在很久之後，很多人都曾經好奇過，我到底開出了什麽條件給查猜，從而取得了金三角的這個最大的毒梟對我的支持。
　　有人猜測我花了上億美元的財富打動了查猜，有人猜測我是答應了給查猜以後獨家的北美銷售渠道。更有人猜測我是用非洲的鉆石礦來作為交易條件。
　　但是，所有的這些猜測都是不準確的。
　　我在拋出了威脅之後，遞給查猜的“胡蘿蔔”，其實很簡單。
　　甚至就連聰慧無雙的楊微，開始都沒猜準。
　　“當壹個縱橫了幾十年的老江湖，壹個見識過了刀山火海血肉橫飛的老人，壹個賺了幾輩子都花費不完的老梟雄……他心裏最希望的是什麽？”
　　“對於查猜來說，當他拼了壹輩子，什麽都有了，什麽都不缺了……這種時候，對於已經暮年的他，是什麽驅使他還在繼續在這條路上走下去？人都是會累的，會疲憊的。我可以說壹句很負責的話……這世界上，壹百個老大裏，有九十九個，心裏最希望的不是如果繼續賺錢，而是……將來能像普通人那樣老死在床上。”
　　“可是出來混，這就是壹條不歸路。壹旦妳走上去，就沒有回頭的機會了！因為就算妳想不幹了，妳的朋友，妳的合作夥伴，甚至妳的對手，妳的敵人，都絕對不允許！！妳唯壹能做的，就是往前走！只要妳壹天沒斷氣，壹天沒死！哪怕明知道這是壹條不歸路，妳也要壹步壹步的走下去！直到某壹天，某壹個地方射來的某壹顆子彈，終結妳的生命。”
　　“那麽，到底什麽能打動查猜呢？金錢？還是女人？還是權力？都不是！”
　　“站在當大佬的位置上，看似風光，其實責任更重！因為妳手下統率了那麽多人，那麽大的事業，妳要為這所有的壹切負責！數千人的生命在妳手裏！這些就是壹張張嘴！如果妳必須往前走！壹步步的維持下去！餵飽這些人……否則，壹旦妳停下來，那麽這些將全部變成反噬妳的血盆大口！”
　　“出來混，遲早都要還的。只不過區別是，查猜明白，如果我們談話破裂，那麽接下來，他恐怕立刻就要面對‘還’了！失去北美市場是他們承受不起的！這樣的振蕩，會讓金三角發生地震！而最危險的，就是他這個當龍頭的！而答應我條件的結果，就是……維持下去。僅此而已。但卻足夠讓他滿足了。”
　　“‘站在我這邊，那麽加拿大市場我保證還是妳的。’這是我對查猜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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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續十幾個小時的顛簸，飛機降落在了多倫多機場。我揉著因為疲倦而有些麻木的臉龐，然後小心翼翼的戴上了墨鏡，同時壹條厚厚的圍巾擋住了我的小半邊臉龐。
　　屠推著輪椅，我們走出機場的時候，外面的汽車已經等候多時了。
　　改裝過的房車很寬敞，後面的壹排座位已經拆卸掉了，足以把我連人帶輪椅壹起搬進去。
　　壹直到上了車，在車廂裏，坐在前排的西羅才回過頭來，他看著我，眼睛裏有些泛紅：“小五……妳……”
　　我笑了笑，身手拍了拍他的臉：“哭什麽，我還沒死，不過是斷了兩條腿而已。”
　　我的膝蓋上放著壹份報紙。
　　這是壹份中文報紙，是我在上海上飛機之前帶著的，上面的頭版頭條是：深藍娛樂公司宣布計劃流產，陳陽因傷赴美治療，國內業務開始收縮，有跡象表明，這次車禍受傷，使得這位曾經立誌歸國大幹壹場的海外富豪心灰意冷，萌生退意……
　　的確，上海的華星公司，日前開始逐步的收縮了業務，原本的壹系列的工作和市場拓展計劃，在我的指示下開始慢慢的停頓。而就連深藍娛樂公司，和比利山電影公司的合作計劃，也暫時擱淺。唯壹的消息只是，詹妮在巡回演唱會結束之後，前往好萊塢比利山電影公司。
　　而初此之外，我這次歸國的所有的工作，都暫時停頓了下來，甚至是倒退。
　　壹切的跡象都表明。已經身體癱瘓的我，似乎已經心灰意冷，放棄了原本在國內大幹壹場的計劃了。
　　“沒有時間了。”我看了壹下手表，然後盯著西羅，很認真的說道：“原本我是希望妳不要過來的。現在妳來見我，我知道妳是心裏關心我，但是這樣已經增加了妳的危險性！妳也應該知道，現在對方肯定最想幹掉的就是我們兩人！妳現在立刻就回溫哥華去。那裏需要妳，然後記住，從明天開始海上的行動暫停三天。等非洲那裏的人員到齊了，再進行下壹輪的掃蕩！我要壹個月的時間內，讓來自亞洲的毒品，在加拿大上不了岸！”嘆了口氣，我低聲道：“我知道妳現在的處境也很危險。大圈的空降兵和殺手的厲害，妳比我更有體會。我聽說這些天來，妳也遭到了兩次暗殺。自己壹切小心了，有大師兄在妳身邊，我安心壹點，不過妳盡量的深居簡出，盡量少露面。這樣壹來，對方就算是上門對付妳，也沒多大的危險。還有警方那裏的關系……”
　　“好了，小五。”西羅搖頭：“我不是小孩子了。別忘記了，我年紀還比妳大兩歲……我知道我壹直都沒有成長到妳預期的程度，壹直以來都是妳壹個人在承擔壹切。但是現在我會努力的把事情做好的。”
　　“活著。”我看著西羅的眼睛：“只要妳能安全的活著，這次就是我們最大的勝利了！我實在不想再看見身邊的兄弟死去了。”
　　西羅的眼神還是很激動，不過此刻卻狠了狠心，下車離去。我坐在車裏，透過車窗看著西羅走進了機場，才嘆了口氣。
　　這個小子啊，就為了見我壹面，匆匆趕來……唉，還是太不成熟了……嗯，和我當初壹樣。嘿！
　　拍了拍前面的駕駛座位：“走吧，帶我去見索林先生。我想他壹定是等著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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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林的確等著急了。這點從我們見面的時候，他的眼神裏就能看出來。他甚至沒有像從前那樣的過來和我握手或者擁抱。
　　走進索林的莊園裏，我能感覺到現在這裏的戒備格外森嚴。而老索林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大步走向了我，然後壹把就從屠的手裏搶過了輪椅的把手，推著我就往裏面走。
　　在我的眼神示意下，屠很安靜讓開了位置跟在了後面。
　　沒有寒暄，甚至連壹句客套都沒有，老索林就直接把我推進了他的書房。
　　只有我們兩人。無論是屠還是老索林的人，都被擋在了在面。
　　“陳陽，現在我需要妳告訴我，妳到底想幹什麽。”老索林很嚴肅的看著我。
　　他的表情蒼老了很多，甚至壹向保養很好的他，都有了壹點淡淡的黑眼圈。
　　我沒說話，而是輕輕的按動電鈕，坐在輪椅上在這個書房裏轉了起來，四處參觀。
　　老索林的這個書房非常大，足足有兩百平米，純歐式的內部妝飾，周圍的壹圈圓拱形狀的書架，還有高高的拉伸的活動樓梯。
　　不說別的，僅僅是那壹圈書架，我目測壹下，就至少有數千冊書了。
　　“這些書，妳都看過麽？”我沒有回答老索林的話，反而轉過頭來笑著問了壹句。
　　“沒……”老索林皺眉：“陳陽，我現在沒有心思和妳開玩笑！妳也應該知道現在事情的嚴重。”
　　“我親愛的朋友，做人胃口不能太大。”我若有所思的笑道：“難道華星公司的走私生意百分之十五的股份，都還不足以讓妳暫時按耐下妳的不安麽？”
　　說完，我繼續轉了壹圈。這個書房的頂很高，而且還是圓頂的結構，旁邊的壹個壁爐使得房間裏異常的溫暖。只是黑色的書架和紅色的厚實窗簾，看上去充滿了鐵與血的感覺，氣氛太過沈重和壓抑了。
　　“關於妳書房的傳說，我已經聽了不少，今天才終於見到了。”我笑著，仿佛很輕松的樣子：“我聽說，除非是重大的事情，或者特別重要的人，否則妳不會輕易的讓人進妳的書房的。對吧？我親愛的朋友。”
　　老索林依然緊緊的皺眉。
　　“好了。”我看著他的模樣，忍不住露出了壹絲嘲弄的味道：“索林先生，其實，在我看來，當我們見面的時候，妳第壹句話不應該是質問我什麽……而是應該先對我說壹句謝謝。”
　　“謝……謝謝？”
　　“是的。”看著索林莫名其妙的表情，我則很認真的點了點頭，然後盯著他的眼睛，淡淡道：“至少我現在還沒忘記在我婚禮上，妳送我的那個‘禮物’，難道妳不覺得作為盟友的關系，妳那樣的做法可能很嚴重的危及到我們的友誼麽……而現在，在這種關鍵時刻，我卻來見妳，足以說明我對那件事情並沒有懷恨在心，而是壹如既往的重視妳我的友誼……所以，對於這點，難道妳不覺的應該對我說壹句謝謝麽？”
　　“……”老索林看著我，仿佛第壹次認識我壹樣，他的眼神裏有壹絲驚訝，更多的是壹絲陌生感。然後，這個家夥站了起來，大步走到我的面前，遲疑著看著我好久，終於吐了口氣，微笑道：“好吧……我先為當初的事情抱歉……然後，謝謝妳的既往不咎。”
　　頓了壹下，老索林看著我，也是復雜壹笑：“不過……我的朋友，我倒是覺得，妳現在說話的方式實在有些陌生……從前的妳，說話可不會這麽鋒芒畢露。”
　　“人總是會變的。”我轉過輪椅，隨手拿過了書桌上的壹把裁紙刀，輕輕在手裏把玩：“不錯的工藝品。”
　　這把裁紙刀是黃金制作的，刀柄上還鑲嵌了壹顆水晶……當然，這種刀都是沒有開刃的，很鈍。
　　“喜歡就送給妳了。”索林聳聳肩膀。
　　“好吧。”我看出了他的不耐煩，知道不能繼續挑戰他的耐心了，我終於坐著輪椅轉回到了沙發旁：“現在，讓我們來談吧。”
　　“妳到底想做什麽？”老索林還是這個問題。
　　“妳應該看得出來。”我淡淡道，然後用手裏的這把裁紙刀輕輕敲了敲我的腿，緩緩道：“妳看，我癱瘓了……或者說，殘廢了。這些是大圈送給我的禮物……而作為回報，妳不認為我最近的壹系列的作為很正常麽？”
　　“僅僅是為了報復？”索林皺眉：“報復的方式有很多種。可是妳難道不知道，妳這樣的行為，是在拉著對方同歸於盡！”頓了壹下，他毫不掩飾的補充了壹句：“也同時給我帶來的巨大的麻煩。”
　　“哈哈哈哈哈哈……”我放肆的壹陣大笑，讓索林覺得有些怪異。
　　他臉色有些陰沈：“有什麽好笑麽？我的朋友！”
　　“不不不……”我搖頭，然後溫和的看著他：“我的朋友，我笑，是因為我忽然發現，我越來越喜歡和妳說話了……妳看，至少妳說話很坦誠。”沈吟了壹下，我點頭道：“妳說的沒錯，的確這件事情是給妳帶來了很多麻煩。”
　　“那是當然的。”老索林陰著臉：“這壹個月來，海上流血的事件已經太多了！妳知道麽？大圈已經派人和我聯系過了，海上的那些毒品，妳應該知道，我是加拿大最大的買家！那些貨是運過來賣給我的！現在妳把貨掐斷了。妳知道不知道，我下面的那些毒品渠道都快翻天了。我幾乎每天都會接到壹百個抱怨！那些無毒可吸的家夥，恐怕就快要持刀上街搶劫了……而就在這壹個月內，加拿大的毒品價格翻了近壹倍！”
　　“哦，我知道。”我絲毫不為所動：“同時我也相信，我的朋友，以妳的聰明才智，妳恐怕也趁機漲價大撈了壹筆吧。”
　　索林老臉壹紅，卻怒氣更重：“我要求妳立刻停止這些作為……同時，我需要足夠的貨源來平息下面渠道的怒火！”
　　“索林先生！”我冷冷的看著他，忽然變化了稱呼，不再喊他“我的朋友”，而是直呼其名：“我想，妳還沒忘記就在幾天前，妳剛剛得到了華星公司的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吧！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那百分之十五，難道不足以讓妳暫時對這件事情保持沈默嗎？做人，胃口不能太大了……走私妳也要，毒品妳也要……這樣的要求，就連上帝都不會答應的。”
　　索林在苦笑：“如果時間可以重來壹次的話……我寧願我當初拒絕了接受那百分之十五的股份……我只能說的是，妳的每壹份錢，拿在手裏都好燙手啊！”
　　知道火候差不多，我緩緩的推動輪椅靠近了他，換了壹個溫和點的語氣：“我的朋友，我知道妳的壓力很大……全加拿大的毒品市場都在妳的控制範圍之內。我知道海上的這段時間不平穩，對妳的生意造成的很大的影響。下面的人造反，抱怨，這些我都很明白。哦，對了，我想大圈也壹定和妳聯系的，他們提出了什麽建議麽？”
　　“他們的建議就是，讓我和妳翻臉，最好是壹口吞了妳！只要把妳這個華星幫幹掉了，那麽海上就太平了。”
　　我撇撇嘴巴：“說的壹點沒錯……而且，幹掉我之後，妳還可以順手接手走私生意。他們提出了壹個不錯的建議啊。”
　　老索林冷笑：“難道妳不擔心我會接受這個建議？陳陽，只要我現在開槍打死妳，那麽壹切都是我的……別忘記了，妳可是在我的地盤上！妳死了之後，我相信妳的那個手下，那個西羅，根本不足以維持妳留下的事業，他不過是壹個小孩子罷了。”
　　“我知道……我也相信。”我看著他的眼睛，聲音不帶絲毫的火氣：“可是，如果妳那樣做的話……那麽，將來誰扶持妳的女兒上臺呢？當妳有壹天快咽氣的時候，妳對誰托孤呢？或者妳幹脆決定現在把妳的教子艾倫召回來，重新立他為繼承人？”
　　這壹句反擊，立刻讓索林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壹下。
　　毫無疑問，我看準了索林的弱點。
　　“妳到底想怎麽樣吧。”索林用力揉著眉心：“要我繼續保持沈默？陳陽……妳雖然給了我不少好處，按照代價算來，那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已經足以抵消我毒品上的生意損失了。但是……妳也應該明白，錢不是萬能的！市場上需要毒品！那些吸毒鬼不會壹夜之間就戒毒！再這樣下去，我甚至擔心我手下的那些毒品頭子，恐怕會背叛我！”
　　“壹個月……壹個月內，戰爭就會結束了。”我微笑：“而我今天來的目的……是對妳，我的朋友，提出壹個小小的請求。”
　　“妳又想怎麽樣？”老索林擔心的看著我：“妳不會是建議我去找南美的那些家夥買毒品吧？見鬼……妳難道不知道，因為我當初選擇了大圈，已經和那些家夥鬧翻了麽？而且現在市場缺貨，他們還會趁機提價！”
　　“不不不……不是的。”我笑道：“我的請求是……我希望以後妳能繼續選擇亞洲的貨源。放棄和南美人合作的計劃吧，我的朋友。我保證，這件事情很快就會結束了……而結束之後，亞洲的貨會很快的運過來，而且，價格上，還能再低半成。”
　　“……”這老家夥瞪著我，吃驚的說不出話來。
　　就子我壹手把亞洲的毒品掃出加拿大市場的同時，已經逼得這個加拿大最大毒品大王差點和我翻臉了！
　　事實上也是如此，如果沒有我主動又讓出了百分之十五的走私生意的分額，還有老索林當初我和協定將來支持他女兒的默契……恐怕他早就和我翻臉了！
　　他甚至恐怕以為我會要求他繼續支持我，把亞洲的毒品趕出北美，徹底讓大圈滅絕希望吧……可是沒想到，我卻話鋒壹轉，承諾了壹個月後亞洲的毒品不但繼續順暢的過來，還主動降低半成價格。
　　面對這種好事情，老索林卻很快的露出了老狐貍的本性！
　　他警惕的盯著我：“降低半成？難道妳打算自己掏腰包補上這半成的錢麽？我的朋友……這可不是幾百萬啊……是很大壹筆數目！而且……降低價格的事情，金三角的那些家夥同意了？我可不信妳和他們有這麽好的交情。”
　　“不不不，妳誤會了。”我搖頭：“降低半成價格，損失的不是金三角的各位大佬……而是大圈！妳也知道，大圈不是毒品的產家，金三角的種植原，沒有大圈的份兒。大圈不過是中間的經銷者而已……原本，大圈在每批貨裏都是抽兩成的利潤。而以後……”
　　“妳是想讓大圈主動放棄壹部分利潤……他們會同意麽？”
　　“從前的大圈老大當然不會同意這種事情。”我微笑：“但是以後……這件事情，我說了算。”
　　老索林吃驚的盯著我：“妳……妳難道想把整個亞洲的大圈都吞下去？！”
　　“為什麽要用‘吞’這個字眼呢。”我笑得很和氣：“妳看，美國打了伊拉克，可也沒把伊拉克變成美國的壹個州啊。只不過是扶植代理人上臺而已。”
　　“我大概明白妳的意思了。”老索林這次的表情，異常嚴肅：“可是我很懷疑……陳陽，我坦率的說吧……從實力的對比上看，亞洲大圈是美國，而妳，才是伊拉克！我只聽說過美國吞下伊拉克，可是沒聽說過伊拉克能吞掉美國！”
　　“從前沒有。但是這次，說不定妳會看見的……而且，更何況，現在的‘美國’正在內亂呢。”我聳聳肩膀，把玩著手裏的裁紙刀，然後忽然笑道：“這東西真不錯……這樣的小玩意，妳還有多少，都送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