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1章 蜑

　　就在金滬高層因為兩起大案而沸沸揚揚之際，亞倫則是沒事人壹樣回到了余老頭家。
　　清晨，他推開房間，就看到了余雨。
　　“白先生起來啦，我去街口妳最喜歡的鋪子買了生煎包跟豆漿，壹起吃啊。”
　　余雨明顯經過打扮，還塗了口紅。
　　此時張羅著讓亞倫吃早餐，眸子裏明顯帶著期待。
　　旁邊，余老頭張張嘴，楞是沒說出反對的話來。
　　畢竟他是老實人，沒有後世欠債的反而是大爺的想法，如今借了別人錢，正心虛著呢。
　　“不了……我有約。”
　　亞倫微笑著婉拒，又看向余老頭：“我最近可能有事要離開壹陣子……”
　　“這……”余老頭手壹抖，以為亞倫要催債。
　　沒想到，亞倫只是笑了壹下：“欠的錢不著急還，若哪天湊夠了，可以去交給洪商印書館的史明思先生！”
　　“我記住了。”余老頭心中長出口氣，又好奇問道：“白先生準備去哪裏？”
　　“我準備回老家壹趟，畢竟出來已經很久了。”
　　亞倫嘆息壹聲。
　　別人家的兒子出門混江湖造反，回去之後就變成了另外壹個人。
　　這種事，怎麽說得清楚呢？
　　只不過既然金滬不能待了，那回去看看也無妨。
　　亞倫走出余老頭家，行走在大街上，來往的幾個武館弟子，還在興致勃勃地討論著神秘人‘悟空’的事情，以及對方準備什麽時候再去踢館。
　　“賣報賣報！”
　　“四大巡捕之首雷龍昨夜被滅門！”
　　就在這時，壹個報童跑過，手裏搖著壹卷報紙。
　　正在出門準備上班、乃至吃早餐、閑逛的人紛紛停下腳步，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
　　等到報童又喊了壹遍，這才有人叫道：“給我來壹份！”
　　“也給我來壹份！”
　　“我也要壹份。”
　　報童很快就被揮舞著鈔票的人淹沒，陷入了幸福的苦惱中。
　　亞倫也湊熱鬧地拿了壹份報紙，就在茶點攤子的簡陋茶桌上看了起來。
　　其實這家報社的人也不能進入雷公館，只是在外面逛了壹圈，寫了壹篇充滿臆想的稿子。
　　但就是這樣，還依舊脫銷！
　　顯然金滬各界，對於雷龍這個土皇帝的壹夜暴死之原因，都充滿興趣。
　　“想不到啊，雷老大竟然就這麽死了……”
　　跟亞倫拼座的壹名小老板放下報紙，嘆息壹聲：“當年雷老大威震金滬，壹聲招呼，哪個敢不給面子？”
　　“也不知道是哪個江洋大盜，做下了這等大事。”另壹人幸災樂禍，似乎對雷龍觀感不是太好的樣子。
　　“江洋大盜，什麽江洋大盜能幹掉雷龍……只怕是此人氣焰太過囂張，惹了官府厭惡吧。”
　　最後壹個讀書人的分析，卻是獲得了周圍大部分人的認可。
　　顯然，大家都覺得能在老巢幹掉雷龍的勢力，除了朝廷不作第二人想。
　　亞倫默默聽完，結了早點錢，去路邊叫了壹輛馬車。
　　“老板去哪？”
　　黃包車夫將毛巾搭在脖子上，露出壹個大大的笑容。
　　“蜑家港。”
　　亞倫坐上車，淡淡道。
　　既然要解決麻煩，就要解決所有麻煩！
　　程東南同樣是麻煩之壹！
　　並且，他對正本的《驚世書》，同樣有些興趣。
　　‘如果《驚世書》只是壹道異術的載體，那它已經成為廢物了……但程東南明顯只是臨摹了壹部分，所以，那上面可能還有其它異術傳承？’
　　‘至於程東南？當初斬雞頭燒黃紙拜兄弟之時，約定各位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於同日死……白術早已死了，我就應該趁早送他下去團聚，以全兄弟情義才是啊！’
　　……
　　蜑家港。
　　這裏原本是壹處小碼頭，壹艘又壹艘烏篷船首尾相連，密集地匯聚在壹起，宛若壹座座海上村鎮。
　　居住在這裏的蜑人天性擅水，還懂得壹些蟲術，能放蠱，又十分團結。
　　哪怕是本地三大幫派以及四大巡捕那樣的人物，也不願招惹這個族群。
　　但普通蜑家人的生活並不怎麽好，相反，都過得十分貧困。
　　那些烏篷船普遍情況不佳，船木腐朽，似乎下壹刻就會散架。
　　而住所的船艙也十分潮濕，住久了必然生風濕之癥。
　　壹處船艙內。
　　“總舵主，飯來了……”
　　小環提著食盒，走過壹個又壹個連接船只的木板，終於來到乾坤會總舵主程東南的船艙，敲了敲門。
　　不知道為什麽，小環此時望著四周陰暗潮濕的環境，心裏就有點發毛。
　　以前的總舵主，是那麽和藹、溫柔可親、令人不自覺就想要親近……可以說渾身上下都充斥著壹種親和力，是天生的領袖！
　　但自從起義之後，就不同了。
　　回想起最近幾次見面，總舵主的變化，小環只覺得後背壹陣毛骨悚然。
　　甚至，有些後悔當初沒有跟‘白玄’壹起離開。
　　當初，白玄在破廟中斬殺馬當，獨自出走後沒有多久，她們這壹路人馬就被朝廷追兵追上，在經歷壹番惡戰之後，大部分人或被殺或被俘虜。
　　小環運氣不錯，在幾個乾坤會兄弟拼死保護之下殺出重圍，又經歷壹系列艱難困苦，才好不容易來到金滬，聯絡上總舵主。
　　可是，總舵主對於兄弟們的死傷，雖然表現悲痛，但小環卻天生能從細微表情中判斷人的內心。
　　比如上壹次的白玄，就好像完全變了個人。
　　而現在的總舵主，甚至比當初的白玄白大哥還要可怕！
　　“是小環麽？進來吧！”
　　門中，傳來總舵主程東南的聲音，壹如既往的溫和、陽光。
　　小環卻感覺仿佛有壹根根濕潤滑膩的觸手，從自己臉頰壹直舔舐而過，不由打了個激靈。
　　她推開房門，見到房間裏光線很暗，點著壹盞油燈。
　　這油燈燈座呈現天青的釉色，光芒暗淡，卻有壹種奇異的清香撲鼻而來。
　　程東南正盤膝坐在床上，見到小環，露出壹個慈祥的笑容：“小環……妳來了，早餐是什麽？”
　　“總……總舵主……是海鮮粥！”
　　小環打開食盒，將裏面的海鮮粥取出，放在桌上。
　　在桌子壹側，還放著壹本藍色的書籍，表面的那種蔚藍令小環壹見就想到了大海。
　　而在書冊封面之上，似乎還有壹些凹凸，宛若不是用普通紙張，而是某種獸皮制作。
　　“妳也看到了，這就是《驚世書》！”
　　小環正努力挪移開目光，忽然聽到背後壹個聲音響起。
　　她驚嚇轉頭，發現程東南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她的身後，目光冰冷地望著她。
　　“總……總舵主……我什麽……什麽都沒看到。”
　　小環的聲音不由帶著壹絲顫抖。
　　“看到也沒有關系，這本書是兄弟姐妹們拿命換來的，它自然也屬於每壹個兄弟姐妹……”
　　程東南大手按在小環消瘦的肩膀，硬生生將她按在座位上：“我來跟妳講講……這《驚世書》用壹種密文書寫，很難破譯……但我經過多方追查，確認這壹種密文，跟蜑家人有些關系。”
　　“所以，總舵主才選擇蜑家港落腳？”
　　小環有些明白過來。
　　“是啊，想要推翻玄朝，必須先擊敗異人，想要擊敗異人，就要知曉異術的起源……它就仿佛突然出現在我們世界壹樣。”
　　程東南壹擺手，帶著指點江山的豪氣：“很多人認為，異術是玄朝帶來的，其實不是！它壹直都在，它永遠都在！它就在那裏，就在我們身邊！”
　　“我四處借閱書庫，鉆研各類上古書籍，在壹本《博物誌考》的古籍上曾經讀到過，蜑家人在古代建立了壹個輝煌的朝代，名為‘大漁’，也有叫做‘大禹’的……而在那些西夷人當中，稱之為‘沈沒大陸’、‘亞特蘭蒂斯’……那是壹個極其輝煌的朝代，甚至許多城市都直接修建在水底！”
　　“總舵主……”小環有點想哭，第壹次聽到這種怪絕離奇的故事，她本來應該很有興趣的。
　　但此時，她心中只有害怕，但還是不得不順著程東南的話問下去：“什麽城市能建立在水中？”
　　“所以，古老的蜑家人必然掌握了異術的力量！之後，玄朝太祖或許也曾經是蜑家人出身，他從蜑人手中竊走了這種力量，或者說……將其發揚光大，並且加入了限制，這就是異人最初的由來！”
　　程東南越說越興奮：“我隱居於此，日夜苦讀蜑家殘篇，又從他們的蠱術與放蟲之術中得到啟發，鉆研《驚世書》已經有了眉目……我們的兄弟不會白死，他們的犧牲是有價值的，等我研究成功，我們必然能推翻大玄！參差道長、馬當、白玄……他們都是為了大業、為了天下人而死的。”
　　“等等，白玄？”小環壹驚：“白玄大哥也死了？”
　　“他有該死的地方，但最後也為乾坤會做了貢獻，我依舊會追封他為英雄……”
　　程東南詭秘壹笑。
　　在這壹刻，小環似乎看到有壹只蟲子從程東南的耳朵中爬了出來，帶著無數觸須，宛若蚰蜒。
　　但很快，對方又縮了回去，令小環幾乎以為自己看到了幻覺。
　　“總……總舵主，我要走了。”
　　小環起身，想要沖向門扉。
　　但程東南比她更快，擋在了門前：“妳很怕我，為什麽？”
　　“沒……沒有……”
　　小環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就在程東南的臉龐不斷靠近，似乎想要嗅壹嗅她身上的味道之時，外面忽然傳來聲響：“總舵主……平陽王動了！正朝我們這裏而來！”
　　“平陽王？此人是法級異人，難以對付……”
　　程東南迅速恢復成之前英明指揮的模樣：“通知兄弟們隱蔽，本舵主親自去拖延他……”
　　“總舵主……”
　　前來報信的兄弟熱淚盈眶，宛若看到了壹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這壹刻，他恨不得為了程東南去死！
　　……
　　“先生，蜑家港到了。”
　　黃包車夫停下，用毛巾擦了擦汗水，接過亞倫的車費，連忙道謝：“先生慢走！”
　　亞倫習慣性準備先找個地方換裝，然後將程東南幹掉，再搶奪《驚世書》。
　　就在路過壹處茶樓之時，他若有所感，忽然擡頭。
　　樓上二層，壹扇窗戶打開，壹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正探出頭來，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
　　壹雙貓兒壹般的眼睛，忽然掃到了亞倫，眼睛就是壹亮：“妳是鬼市中的白術哥哥！”
　　“我……”
　　亞倫無語地摸了摸臉頰。
　　當時他可帶著面具呢，這小姑娘怎麽壹眼認出他來的？
　　壹念至此，他身形壹閃，沒人看見是如何動彈的，就從窗戶竄入了茶樓包廂之中。
　　“妳？！”
　　當日的丫鬟與兩個跟班都在，見到亞倫突然出現，都是大驚，兩個跟班更是直接動手，壹個拳破蒼穹，壹個爪裂大地，居然都是天璇武者！
　　放在當日鬼市，亞倫面對這兩人只能退避。
　　但此時，他眼中異芒壹閃，身後宛若浮現出壹只遮天巨鶴。
　　兩個跟班頓時好像喝醉了酒壹般，暈暈乎乎地就睡了過去。
　　“啊……”
　　丫鬟想要尖叫，卻被南宮妙妙壹把捂住了嘴。
　　“妳好，妙妙小姐。”
　　亞倫大馬金刀地坐下，給自己倒了壹壺茶：“妳是怎麽發現我的？”
　　“人家也是異人哦！”南宮妙妙站在板凳上，看起來比亞倫還高出壹個頭，驕傲地挺起小胸脯宣布：“只不過我的異術都在眼睛裏，能觀三界眾生，爹爹說等我變得更厲害了，天下沒有壹個人能逃過我的法眼！”
　　“原來如此。”亞倫看向南宮妙妙：“但異術必有代價……妳父親竟然舍得讓妳修煉？”
　　“這倒也不是，是我娘親遺傳給我的……”南宮妙妙低下頭，情緒有些低落：“並且……人家長到十歲之後，就再也長不高了，好慘的……”
　　亞倫啞然失笑，忽然正色問：“妙妙小姐為何來此地？”
　　“我來看著我那個不省心的爹啊……”南宮妙妙仿佛小大人壹般嘆了口氣：“我爹爹很笨的……打架總喜歡找打不贏的人去打，因此沒勝過壹次，自己改了名字叫做‘南宮無勝’……今天他又要來找人打架，我這個做女兒的，總得來看看他……”
　　‘平陽王南宮無勝！法級異人！’
　　亞倫心中浮現出雷龍交代的情報，略微頷首，對於這小女孩的身份，他早有猜測。
　　忽然，他跟南宮妙妙都轉頭，望向碼頭方向。
　　只見那邊，壹艘艘漁船轟然炸裂，沈入港口滾滾江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