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壹十二章 暗示

　　今夜，對自己的目標開始有所思考的不止瑪瑞卡壹個。
　　將視界在搖曳的閃動中關閉，將軍正了正自己的黃銅頭盔，總算將可以稱得上浩如煙海的宴會計劃書看了個大概。
　　沒什麽問題，不如自己心中已經對它無比滿意。
　　特意請來的宴會組織者是素質非常的專業人士，自己在壹旁指指點點無異於畫蛇添足。
　　但是壹言不發或許會讓手下人更加惶恐；可隨意提出些無關緊要的意見，會不會被他們誤解，認為自己覺得這樣的安排糟糕透頂，連壹點建設性的意見都沒法提？
　　既不能直言不諱，又不能完全寄望於極易被曲解的婉言暗示，交流在這種時候顯得無比低效，非得互相試探許久，去尋找那個溝通雙方心照不宣的橋梁。
　　這種上級與下級微妙的信任遊戲，將軍認為再放大壹些，把參與進來的人數再增多壹些，每個角色後面再加壹點背景，壹點勢力……
　　若能在那種情況下也能遊刃有余，或許，就是古代帝王夢寐以求所想掌握的“帝王之術”了吧。
　　將軍自知不擅長此道，將其打發給秘書去做處理。
　　可悲的是就算是貼身秘書也壹定會曲解自己的意思，然後，就是司空見慣的層層加碼；宴會的最終效果，壹定和自己已經相當滿意的計劃書呈現出的效果大相徑庭。
　　大多數帝聯居民並不是蜂巢思維，也根本不願向他人完完全全的暴露內心；只要“人心隔肚皮”這個守則不失效，互相揣摩而尋求互相間的默契，將是這個社會的壹大主題。
　　星際政權的帝王更應如此。
　　將軍沈思，自己只是舉辦壹個宴會，自己的想法出現了這麽多偏差，即便可以預見也無法改變；
　　而身為帝王，掌握的將是跨度千百光年的政權，壹言壹行會被扭曲的程度可想而知。
　　若不掌握這種“帝王之術”，到時候究竟是王者掌控了政權，還是政權喜迎又壹個有頭有臉的傀儡？
　　而動動鼠標就能掌握壹個星際政權的所有細枝末節，什麽進行多少貿易遷移多少人口，在那顆星球修建觀測站……
　　的能力不可能有這種效果，說掌握壹切的無上意誌能做到還差不多。
　　只是，就算這樣，左吳就要去掌握那種雞毛蒜皮的技術，去學習那種名為帝王絕學，實則是在低效與阻滯中遊刃有余，而沾沾自喜的？
　　將軍覺得內心堵得慌，煩躁之情升起，他起身，望向窗外已經被切割成階梯的皎潔之月。
　　他之前每每看著工程推進，可能是千百光年內，有史以來最為壯麗的奇觀冉冉升起，又想象著日後左吳加冕皇帝，會比這雄偉多少倍時，心情無論有多麽糟糕，總是能漸漸平靜。
　　但今天不行。將軍總感覺心中在悸動，萬事俱備，卻還差了點什麽；像萬事俱備，但鼻子癢癢，卻無論如何都打不出最後那個舒爽的噴嚏壹樣難受。
　　到底還差了什麽？
　　打開那個空間碎片的監控，將軍開始和往常壹樣欣賞左吳的壹舉壹動；無論是靠在王座上打瞌睡，還是默默聆聽仆從的牢騷，都是那麽的恰到好處。
　　恰到好處到將軍根本不忍心打破，沒有立即開始著手繁衍王室，就是因為將軍不想打破自己心目中，那種王者的完美日常。
　　身為帝王，這樣就好。
　　被血脈選中，便不必言說的登上頂端，這樣就好。
　　是那什麽帝王之術配不上左吳。
　　將軍又壹次確認了自己的內心，稍感滿意，但那種隱隱的疑惑再次升起。
　　自己所期待的帝王，究竟應該做什麽？
　　究竟該對自己做什麽？
　　對自己？
　　他似乎想到了什麽關鍵，手指在桌上輕叩，又停下，又開始，重復數次，像猶豫了許久，在壹遍遍叩問自己內心的瘋狂。
　　可理智還未從瘋狂中得到任何答案，感性已經只配著他的身體，讓結論下定。
　　將軍撥通了秘書的電話：
　　“我認為月球階梯的最高處，有些太不引人註目了。可以調整壹下恒星透鏡，讓光線更集中些。”
　　話的關鍵在於“矚目”，潛臺詞是允許更多的媒體拍攝左吳登頂的那壹瞬。
　　“收到。”
　　秘書的指頭飛快劃動了數次，更多的人更多的資源開始了行動與互相揣摩，總有人能理解自己的真實意思。
　　將軍繼續：“……另外，對於遠道而來的賓客，我們的安保工作做得不到位。抽調資源，著重加強。”
　　秘書幹練的手指明顯猶豫了壹下，將軍是什麽意思？加強安保？意思是加強對來賓的監視？可為什麽要強調在人手緊缺的現狀下“抽調資源”？
　　某種大膽的猜想浮現，難道將軍的本意是嫌對最高指揮的保護力量太強了嗎？
　　秘書迅速擡頭看了壹眼眼前將軍的投影，又趕緊把頭低下。平日裏他壹定要出聲規勸的要求，在“心照不宣”下有了莫名了威力。
　　將軍輕輕吸氣：“對了，最高指揮走失的家人們，有眉目了嗎？”
　　“還沒有，是我們無能……”
　　“無妨，只是總指揮升任的那壹瞬間，他之前的家人無法目睹，怪可惜的。”
　　秘書說不出話了，減少安保，增加媒體，已經讓左吳最後壹瞬充滿變數；可將軍居然暗示，如果發現左吳之前的家人，居然要故意將安保網絡打開壹個缺口？
　　尤其是已經確認前任執法者33233駕駛的，是叛逃的白艾斯之前所駕駛的機馭團現任造物的當下？
　　將軍莫不是瘋了？！
　　等等。
　　將軍吩咐的第壹條是什麽來著？對了，調整恒星透鏡，如此具體的要求，有什麽深意？
　　對了，天神裁決就是壹種光學武器。在宴會如此敏感時，將軍的周圍壹定有無數耳目，他下令將天神裁決調至宴會場地，勢必引起軒然大波，只能通過暗示。
　　將軍想要保持最“原生態”的左先生，想要讓那些該死的混血真的成為王室壹員？
　　“……收到，”秘書回答，言語中潛藏著壹點可憐的不甘心：“那您的行程是否要重新安排……”
　　“不必，按照原計劃，”
　　唯獨這個命令將軍沒用任何暗示，堅決如此：“我壹定要跟在總指揮身邊，寸步也不能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