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 進發

　　被攆著走確實難受，不管追逐的是某個人，某個勢力，某種造物，又或者漸漸促成無法扭轉的局勢，都是如此。
　　左吳原本只是覺得難受而已，能躲就躲，躲不過就接。
　　反正隨遇而安習慣了，再加之眷顧在身，攆著自己的東西最多也只能讓自己感覺難受而已。
　　但以後不行了。
　　現在，小灰擬態的競速星艦剛在太空中拐出壹個弧度，往瑪瑞卡和夕殉道他們的星艦靠近，朝著銀心狂飆。
　　左吳則是面朝星艦屁股的引擎，皺著眉頭，好像目光能穿透金屬的艦艙，直視由鯨群吐出的能量潮汐。
　　“列維娜，得想辦法幹右姮王壹炮。”
　　列維娜轉頭，沒有回答，她和左吳相處久了，知道接下來壹定有話。
　　果然，左吳接著說：
　　“不光要幹她壹炮，我還要把那以太象引擎給搶過來。”
　　列維娜尖耳朵抖了抖，偏頭，只能聽見小灰的艦體在高速行進中微微形變的哢嚓聲：
　　“老板，我差點以為剛才義正言辭指責燎原的以太象引擎有可能讓整個銀河陷入災禍的不是妳了。”
　　“因為我覺得燎原說的有道理，既然有用以太象引擎建立樂土的可能，那就應該去試試；”左吳抱手：
　　“只是憑什麽只有燎原能試？讓我來，成功率應該會更高壹些吧。”
　　列維娜點頭又搖頭，下意識用高維之眼巡視，維度惡魔已經隱匿遁走，此刻沒有壹只在這裏。
　　想著左吳對那種追逐目標的感覺上癮的表情，列維娜抿嘴，擡手捏住自己的斷臂：
　　“好突然，老板，妳也打算像燎原那樣，把建立什麽樂土的寶全部壓在以太象引擎上了？”
　　“當然不會，以太象引擎是壹條路子，但我相信它肯定不是唯壹壹條路子；我尋思自己現在也沒什麽思路，不如把看到的可能全部掌握在自己手裏，”
　　左吳咧嘴：“選項多了，我再慢慢挑。”
　　列維娜有些忍俊不禁：“沒想到老板妳在這種方面也壹樣花心。”
　　“這哪是花心？在挑好最適合的路子後，我會認認真真走下去的。”
　　列維娜點頭，沒去質疑在被鯨群的吐息所追逐的當下，該怎麽把那以太象引擎搶到手，而是跟著左吳發散思維：
　　“等等，老板，如果妳最後真的選擇了以太象引擎，反正都要給銀河帶來恐慌，直接讓燎原做不就好了，幹嘛要費這個力氣？”
　　“不不，由燎原實現，和我親手來實現，這其中的區別可太大了，”左吳搖頭：
　　“既然已經和燎原不死不休了，那就算最後的結果差之不多，能去實現它的也只能是我！”
　　……
　　右姮王也沒打算靠鯨群的吐息就將左吳他們盡數殲滅。
　　誠如之前的分析，她這次只是為了回收壓縮銀河，還有用鯨群來收集以太象引擎逸散至太空的虛空能量——
　　燎原人自古如此，與鯨群結伴，追逐太空中能量富集的地方棲息。
　　右姮王只是來放牧的，與左吳爆發沖突是絕對的意外。
　　她本不想動用鯨群體內的虛空能量，未經專用武器發射的它根本沒有達到理論的威力和射程。
　　所以。
　　盡管光束目前還氣勢洶洶，緊咬著小灰擬態的競速星艦不放，但按照這個速度，在威力完全衰減前，是肯定追不上，只夠把他們趕到銀心當中了。
　　右姮王頗為遺憾，再轉過頭，峯和科技獵人們的星艦群也已經逃之夭夭，紛紛鉆入超空間航道中消失不見。
　　自己也該溜了。
　　她是天生的牧民，能將太空鯨這些龐然大物如臂使指；其壹部分仍舊保持著向小灰以及瑪瑞卡他們激發光束，另壹部分則向來的地方有序撤退。
　　只是，右姮王在離開前，分出壹頭鯨魚，擊碎了左吳剛在這裏建好的界碑。
　　——不是說好了不死不休嗎？左吳，這裏本是妳的領土，妳又是想建立樂土的皇帝。
　　我擊碎了妳的界碑，現在這裏是無主之地。
　　妳會把這裏搶回來的吧？我就在這等妳。
　　我們說好了不死不休的；燎原已經決定給全銀河帶來恐慌，為什麽不能是妳？
　　人類歷史上不是有很多這樣的皇帝嗎？徽宗欽宗，妳也可以是其中壹員——這是“文明”與“野蠻”的宿命。
　　……
　　要不是和夕殉道對話所產生的生理性不適幾乎無法克服，左吳真想對他報以狠狠的嘲笑，質問總被自己救下，是不是就是夕某人的氣運。
　　雖被那可怖的光束追逐，但解救過程依舊很簡單——
　　讓小灰展露壹下她操縱星艦神乎其技的水平，從夕殉道他們身邊即使公分掠過；左吳趁機出艙伸手，把他們的星艦抓著走就行。
　　縱然左吳什麽都沒說，夕殉道好像還是看出了他表情中的的戲謔，咬牙：
　　“左先生，妳這麽厲害，咱們為什麽還要跑？妳直接把那虛空能量的光束吸幹凈不就好了？”
　　左吳搖頭：
　　“不行，首先我只能吸主動往我身上靠的東西，很難自行調整吸收的速率，所以把太陽把虛空吸幹之類的就別想了；”
　　“其次，誰知道那虛空能量中究竟有什麽？既然虛空是精神與物質的交匯，那它裏面會不會有和天神裁決類似的東西，我壹下子沒反應過來中招了怎麽辦？”
　　“所以，在安全下來，我弄些虛空能量的樣本研究壹下之前，可不能這麽冒險。”
　　夕殉道瞇眼：“那往銀心跑就安全？”
　　“銀心的環境再復雜，也不會有虛空能量的沖擊復雜吧。”
　　左吳回答，此時他仍在星艦艙外，兩手各抓著壹艘星艦，是它們間牢不可破的卯榫；
　　又偏頭往後看，雖然虛空能量的沖擊仍舊毀天滅地，但其光輝已經稍微黯淡了壹些。
　　而瑪瑞卡則是聽著左吳和夕殉道的鬥嘴，覺得有關其眷顧的內容有種微妙的不和諧。
　　……不和諧？
　　瑪瑞卡罕見的沒將察覺的異常做好歸納，就這麽把只做了壹半的工作扔在壹邊，而是緊緊握著那壓縮銀河貼在胸前。
　　身為逝者的胸腔空空如也的胸腔中傳來陣陣悸動。
　　自己是怎麽了？
　　瑪瑞卡沒想出答案。
　　列維娜則是在和離婀王攀談，稍微了解了些右姮王的事跡性格之類，不知道能不能用上，又有些擔心的往左吳走來。
　　女仆壓低聲音：“老板，虛空惡魔跟妳說銀心中有妳想要的答案的事，還對妳有影響嗎？”
　　左吳楞了楞：“他們說過這個？我壹點印象都沒有，那應該是被我成功吸收了。”
　　列維娜狐疑：“這麽簡單？可追求樂土怎麽就刻在了妳心裏，趕都趕不走呢？”
　　確實，“尋找樂土”和“銀心中有答案”都是維度惡魔的低語，為什麽這倆對自己的影響效果就是天差地別？
　　左吳撥通瑪瑞卡的頻道：“教授，妳有什麽頭緒嗎？”
　　“……”
　　“教授？”
　　瑪瑞卡仿佛驚醒壹般，被驚得從座位上小小的跳起，趕緊翻了下錄音，才慌慌張張有些失態的作答：
　　“咦？啊，妳不是猜測維度惡魔低語，是有強化人心中的欲念的作用嗎？”
　　“或許妳本人從不覺得銀心中有什麽答案，所以惡魔強塞的低語，對妳的效果也大打折扣了。”
　　好像說得通，但還是有疑點；維度惡魔應該是操控人心的大師，明明左吳知道自己有可以擺脫低語影響的手段，但他就是不願做。
　　與之相比，說銀心中有答案的蠱惑做的還真粗糙。
　　左吳摸了摸下巴，只可惜那仁聯戰艦的靈魂此時還被關在峯的體內，壹同逃到了超空間航道中，暫時聯絡不上，無法再問出有關維度惡魔更清晰的情報。
　　不過現在，維度惡魔也不是自己需要對付的最主要的敵人，得全神貫註去思考怎麽把以太象引擎毛過來。
　　眼見左吳轉移了註意力，瑪瑞卡悄悄松了口氣。
　　此時。
　　勾逸亡走到瑪瑞卡身邊，指了指被她緊握的壓縮銀河：
　　“好了，我說好要幫妳找到壓縮銀河以及使用它的方法；來來來，咱們趕緊搞定，我還等著和我孩子們的墓碑去敘舊呢。”
　　“咦？現在？”瑪瑞卡依舊是把壓縮銀河握在胸前。
　　“怎麽，妳沒做好準備嗎？”
　　勾逸亡抱手：“不應該啊，我認識的瑪瑞卡就算坐在即將噴發的火山上也能堅持學習，妳也應該能做到吧？”
　　瑪瑞卡勉強笑了下：“坐在火山上學習？其他世界線的我做過這種事？”
　　“做過的做過的，妳的研究並不總是會被政權接納，有些妳就是這麽被處刑的。”
　　勾逸亡回答，他是天然神靈，通曉所有世界線中曾發生的事；取回化為手杖的部分神格後，勉強想起了些其他世界線的事。
　　左吳卻不想朝他了解以太象引擎究竟有沒有成功的可能，勾逸亡只知曉過去，未來卻只屬於自己。
　　瑪瑞卡終於點頭，勾逸亡幹脆坐到其身邊，開始有壹搭沒壹搭說著使用壓縮銀河的註意事項；
　　而列維娜確認左吳的狀態後，又跑到離婀王身邊，繼續請教有關右姮王的事。
　　離姒和夕陽兩個小孩離左吳頗遠，她倆壹直沒有放下戒心。
　　即將進入銀心的範圍，小灰全神貫註，準備隨時躲避危險的重力亂流，壹時無法陪左吳聊天。
　　然後。
　　學術的氛圍漸漸濃郁，左吳忽然發現閑人只剩下了夕殉道和自己。
　　不說說話好像悶得慌。
　　左吳稍稍吸氣，終於強壓厭惡，向夕殉道搭話：“我這皇帝做的不錯吧。”
　　“很不錯。”
　　“……罵我幾句吧，夕殉道，被妳誇著我壹點也不放心。”
　　夕殉道挑眉：“哈，我挑了妳毛病，可不是說明我對‘皇帝’這個職位有自己的想法嗎？放心，壹絲壹毫都沒有，妳也別想把它再甩到我頭上。”
　　“不會了。”左吳搖頭。
　　“怎麽？妳樂在其中？”
　　“嗯，沒錯。”
　　夕殉道沈默，拳頭握了又握，終於發狠般在他自己肚子上錘了幾下，呼氣：
　　“說真的，確實不錯，沒開玩笑。”
　　“我小時候見過先皇的混蛋樣子，他們還不如吃屎的豬，可氣的是因為織褸的氣運在這，國家居然還不錯。”
　　“哈，我小時候最想看的事就是先皇因他的混蛋行徑遭報應，可惜啊，壹直沒能如願。”
　　他好像找到了和左吳聊天的辦法，就是回憶壹個自己更加討厭的人，把所有的厭惡轉移到其身上。
　　左吳抓抓頭發，有些汗顏：“是嗎？怎麽聽起來好像啥都不幹都能當個好皇帝壹樣。”
　　“確實如此，甚至當個故事中的昏君和暴君，氣運也能讓政權蒸蒸日上，”
　　夕殉道聳肩：“但，這可不妨礙妳想做些好事，反而意味著妳放手去做總會得到些好結果，可比那位混蛋先皇好多了。”
　　左吳點頭，卻有些矯情的覺得已經註定的結果還真是有些無聊。
　　“對了，夕殉道，”左吳轉移話題：“妳既然跟瑪瑞卡到了這裏，就說明妳也想跟著進教授的黃金鄉了？”
　　“沒錯。”
　　“教授的黃金鄉不是只歡迎逝者嗎？”
　　夕殉道比劃：“嘿，壓縮銀河裏面是有壹整個星系的，我和教授約好了，進去後壹個在壹邊，再用裁縫金剪切斷裏面的航道，總是無法互相幹涉的。”
　　左吳搖頭：“可是離姒和夕陽呢？”
　　“啊哈，妳果然對我家女兒圖謀不軌！”
　　“妳在想什麽？”左吳咂舌：“進到壓縮銀河後，不是又變成妳們在戰場星域的日子了？她倆終其壹生都無法在遇到同齡的夥伴了。”
　　夕殉道抱手：“那妳也讓黛拉進來唄。”
　　“免談。”
　　“哈哈，那我也會和離婀王再努努力，”夕殉道整個癱在椅子上，像在貪戀銀河的最後壹道星光：
　　“沒辦法的，銀河就是會越來越糟糕，燎原、仁聯、玩家，壹堆東西……而到離姒和夕陽長大該離家的那壹刻，她倆不再屬於我，我的氣運也無法再庇佑她們時，”
　　“我……我甚至沒有信心保證不遇到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壹天。”
　　左吳沈默。
　　夕殉道繼續：“若真有小小的，無法被人打擾，可以讓我成功在她倆前面死掉的世界，我就願意把它當做我的樂土。”
　　左吳點頭，想祝他好運，卻沒把這句話說出口。
　　此時。
　　小灰忽然出聲：“請大家抓好扶好，我們要迎接壹股強力的重力亂流！時間會有紊亂，大家記得照顧好各自的鐘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