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藏僧傑朗的秘密
伏藏 by 飛天
2018-9-27 20:29
“寧吉怎麽看?”我將包金貝葉翻看了兩次,不得要領。
“他?正在掘地三尺,甚至恨不得把傑朗的房間完全拆掉。”蓮娜改變了長篇大論的說話方式,只是簡短回答。
把壹本破經書跟珍貴的包金貝葉放在壹起,難不成傑朗是要獨自摘抄經書,以期流芳百世?這樣的理由完全解釋不通,所以我斷定應該還有其它相似的貝葉存在。如果換作我是寧吉大總管,可能也會采取同樣的辦法。
院子裏傳來鎬頭鑿子連刨帶敲的聲音,在空寂的羅布寺上空回蕩著。要是他們不停手,今晚的覺也不必睡了。
“如果有需要,我可以讓僧人打開羅布寺的藏經閣,進去找找線索。天亮之後,寧吉大總管會發動手下的人返回普姆村,繼續搜索傑朗的下落,妳看呢?”蓮娜試探著問。
按照我的想法,找到活著的傑朗是事情的關鍵,最起碼那就能揭開雙頭人的秘密,看看到底是何方妖怪殺了德吉。
“很好,我去找寧吉談談,希望他對我的態度能有對妳的壹半就謝天謝地了。”我的話引得蓮娜壹笑,明眸皓齒,燦若蓮花,連屋子裏的燈光都給她的容光比下去,變得昏黃黯淡了。
“那麽,我暫時在這裏等妳好了,有沒有貴重物品?放心不放心?”蓮娜的心情正在好轉,已經開始說玩笑話了。
房間裏最貴的東西是那部衛星電話,但我想土王壹行人大概誰都看不上它,只有無所事事的小蟊賊才惦記著偷部電話賣錢。
寧吉的搜索已經告壹段落,此刻正抱著胳膊站在西面的廊檐下,臉色陰沈沈的。
我徑直走進傑朗的房間,地面上鋪著的石板已經被刨起壹半,胡亂地堆疊在屋角。藏僧們住的地方都差不多,簡陋而清貧,沒有過多的家具。僅有的床和桌椅都是原木色,而且年代久遠,不知道已經被多少人用過。
四名僧人仍在努力工作,大概再過壹個小時,石板就能被全部移開,讓僅此的半間屋子也面目全非了。
“經書和貝葉是在哪裏發現的?”我拍著其中壹名藏僧的肩膀。
“枕頭裏。”他回答。
我看到了所謂的“枕頭”,不過是壹塊包著七八本經書的灰布而已,已經被胡亂地丟在桌子上。經書與蓮娜帶到我房間去的那本差不多,本身並沒有可疑之處。
“陳先生,借壹步說話?”寧吉終於肯主動開口了,並且帶著難得的笑臉。禮下於人,必有所求,我壹眼就能看穿他的心思。
我們離開房間,走到通向中院的過道裏,免得被別人打擾。
“剛才,我問過他們幾個,傑朗的僧籍目前並不屬於羅布寺,而是十年前被派往藏地各大寺廟參悟經卷的三位僧人之壹。其他兩個,分別與大前年和前年,死於肺炎和出血熱,只有傑朗學成歸來。不過,在與寺裏的高僧問詰答辯時,他對藏傳佛教經書的領悟並沒有令高僧們折服,所以就被勒令停職修行,住在前院,暫時擔當壹些雜務,與中院的僧人們明確區分開來。正因如此,關於他的情況大多數人說不清楚。”寧吉若有所思地說了這麽多,仍舊沒能接觸事件的本質。
“為什麽不直接去找仁迦大師?”我問。
關於傑朗的最確切資料,仁迦大師那邊壹定知道得壹清二楚。
“我已經命令他們通知仁迦大師,壹會兒就有消息。”寧吉回答。
夜色中漸漸升起了霧靄,來自窩拉措湖上的氤氳水氣在夜風的裹挾裏無聲無息地卷入寺裏,潮濕而陰冷。
“德吉死的時候,妳看到了什麽?”寧吉陰惻惻地問。
“什麽都沒有,妳呢?”我冷淡地反問。他在我身邊裝過竊聽器,聽到了我、德吉、傑朗之間的全部對話,當然也會壹字不漏地知道德吉臨終前的遺言。這些都是免費獲取的,至於我看到了什麽內容,只要我不想開口,任誰都偷不了去。
“我只看到妳從小旅館裏狂奔出來,然後才命人中途攔截。陳先生,直說吧,如果妳肯合作,把實情講出來,我就會去處理死亡事件帶來的全部後患,不牽扯妳半點精力。否則,就等著警察傳喚妳好了,三五天下來,必定會耽擱尋找夏小姐的事。”寧吉冷笑起來,胸膛壹鼓壹鼓的,似乎正在強壓著心頭的火氣。
我搖搖頭,直截了當地回答:“無可奉告。”
德吉的死,是壹次詭異的非常事件,知情者越少越好,免得惹來殺身之禍。
壹名年輕的藏僧從中院握著手電匆匆跑來,向寧吉臉上照了照,然後合掌行禮:“師父有請,在藏經閣裏。”
羅布寺的藏經閣非常狹小寒磣,只是中院東側的兩間鬥室,四壁的書架直排到屋頂,架子上的各類紙頁發黃的線裝書散發著濃重的黴氣。
仁迦大師坐在唯壹的壹張椅子上,鼻梁上架著壹副金邊眼鏡,銀眉微微有些下垂,正捧著壹本古書,借著燈光細讀。他的身上除了平時穿的藏袍,還多披了壹件厚厚的灰色羽絨服,以抵禦半夜的寒氣。
“傑朗的事,已經是誰也說不清的話題了。十年前,他以超強悟性,從壹百三十名僧人裏脫穎而出,獲得了去藏地九大著名寺廟取經參禪的寶貴機會。在我看來,將來發揚光大羅布寺的人壹定是他。當然,任何聲名利祿都不是我輩修行的重點,如果他能將佛經中引人向善的力量闡述出來,匡扶正義,澤被藏地普通百姓,那才是當時甄選人才的真諦所在。最後壹次見他,是在大昭寺二樓的吐蕃真跡壁畫前。當時,他站在東面‘曲節祝波(藏語,漢譯為法王石窟)’下面,滿臉虔誠,正在以‘冥想入定’的方式參悟壁畫中隱含的真義。那裏,據說是歷代法王念經修行之地,我希望傑朗在這些已經流傳數百年的佛教經典壁畫的啟迪下,頓悟佛法,也能成為壹代法王,為推動藏傳佛教的發展,添壹盞光明之燈。”仁迦大師並沒有看我和寧吉,只是自顧自絮絮叨叨地講述著。
大昭寺的吐蕃壁畫是西藏保存下來的最早的繪畫作品,吐蕃以後,又經歷代,特別是五至八世達賴期間的不斷補修和擴建,大昭寺的建築面積增加了十倍以上,壁畫面積達四千平方米以上,是保留著“吐蕃”至近期“格桑頗章”期壁畫藝術的唯壹較為完好的寺廟。
我和夏雪在大昭寺看過那些壁畫,宏偉壯觀、畫風奇特的“曲節祝波”亦給我們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
那幅壁畫是正方形的,面積約五十平方米,東北壁面毀去了大半,殘存部分繪著大型的“壇城”,整個畫面用黑色鐵線勾勒,各種巨型佛法圓輪、五彩火焰、金剛杵、海浪花紋、姿態各異的妙音菩薩、密跡金剛、葉衣母等等密宗佛像被繁繁復復地描繪於黑色的底墻上,帶著強烈而又深邃的表現力,象征著藏傳佛教裏正義與黑暗力量相搏時的詭秘恐怖變化。據壹些學者從繪畫的技藝風格分析,這幅壁畫是在受中原文化影響更多的赤松德贊時期、即公元八世紀中葉所繪,線條的運用與組合上、尤其是飄帶的勾勒上與中原地區的唐代壁畫相近。
我完全有理由相信,普通人在大昭寺的壁畫前都會受到視覺上的強烈震撼,更何況是有佛心悟性的藏僧了,他們感觸到的壹定比平常人更多、更深遠。
據我所知,藏傳佛教寺廟間的人才交流是沿襲了唐代玄奘大師西天取經的方式,所謂的九大寺廟分別是:
壹、布達拉宮:始建於公元7世紀40年代,是西藏重要的宗教、文化代表。
二、大昭寺:系藏傳佛教黃教派的著名寺廟,建於公元7世紀,該寺是藏民崇奉的聖地。
三、桑耶寺:始建於公元8世紀中葉赤公德贊時期,該寺建築融藏、漢、印式為壹體,形成了自己獨特的建築風格。
四、哲蚌寺:是黃教興建的最大寺廟,始建於1416年,寺內藏有大量佛教經典和珍貴文物。
五、薩迦寺:是藏傳佛教薩迦派(花教)的主寺,寺內收藏有大量元代繕寫的經典和元朝皇帝的賜品。
六、白居寺:原屬花教,後來逐漸變為藏傳佛教各派共存的寺廟,寺內保存著許多精美的雕塑和壁畫。
七、楚布寺:系藏傳佛教噶舉派(白教)噶瑪支系的主寺,1187年興建,寺內存有明代以來的大量文物。
八、甘丹寺:始建於1409年,相傳該寺是黃教祖師宗喀巴所建,是黃教建立最早的寺廟。
九、紮什倫布寺:是黃教建於後藏地區的主要寺廟,始建於公元1447年,寺內收藏有大量經書和珍貴文物。
經過九大寺廟間的輪轉學習後,僧人對於佛法教義的研究必定會百尺竿頭更進壹步,成為本寺的中流砥柱,但是很顯然,仁迦大師對傑朗非常失望:“大前年,他結束了取經生涯,從紮什倫布寺回到這裏,開始了必經的高僧問詰過程。我是第壹個提問者,提問的命題是‘香巴拉之城在何處’,那是我自幼出家直到今時今日心中最不能解的困惑,所以才在那時候提出來,希望傑朗能為我解答。他援引了藏地佛教和藏地之外的三種說法作為答案,但那都是佛經上、教科書上甚至是軼聞野史上的文字,根本無需轉載復述,是每壹個關註‘香巴拉之城’的人都明白的,他的答案毫無意義。”
年輕僧人捧著壹只赤銅香爐走進來,燃起了壹柱沈雲紫檀香,立刻驅散了藏經閣裏的潮濕黴氣。
仁迦大師摘掉眼鏡,輕輕捏著自己的鼻梁,忽然長嘆:“香巴拉之城是藏地百姓心目中的理想國度,藏傳佛教典籍中,也將它描繪得無限美好,仿佛烏托邦之國、人間天堂或是西方極樂世界壹般。如果能找到它,無需佛法教化安慰,藏地人民也會生活得滿足而且快樂,再也無需用等身頭和畢生長禱等等苦行方式探索內心的光明世界了。”
我和寧吉已經很久沒有開口了,在慈眉善目的仁迦大師面前,我們只有恭恭敬敬地聆聽教誨而已。
“接下來的問詰,寺裏的高僧們分別就‘緣起論、無常論、無我論’三個命題提問傑朗,他的答辯變得含混不清,無法在這種自毀命題前說出自己的思考結果,甚至出現了自說自話、自相矛盾的愚蠢可笑場面。於是,在三日三夜的問詰後,我和諸位師兄師弟做出了壹致的結論,要他繼續無僧籍修行,直到思想境界得到提升後,再回歸本寺。那時候,我們甚至懷疑他的腦子出了問題,非但沒能頓悟,連本身具有的佛性也泯滅了。”仁迦大師繼續剛才的話題。
平心而論,以上三個自毀命題是所有佛門弟子畢生都在苦思冥想的,每壹個人都會有不同的解答方式。如果傑朗連這壹點都無法令羅布寺高僧們滿意,他的確已經失去了回歸本寺的資格,只能擔當壹些普通雜務,以觀後效。
“那麽,他後來的表現如何?”我小心謹慎地問,盡量避免對仁迦大師的誤導,希望他說出對傑朗的最中肯平均來。
“每天除了接待外來客人、打掃前院的幾個房間,然後就是讀經、打坐、聽二代弟子們談論佛法,壹切行為都中規中矩,從沒有逾矩妄為過。”仁迦大師很肯定地回答。
事情發展到現在,似乎進入了壹個走投無路的死胡同,傑朗已經被排斥為不屬於羅布寺的獨居“外人”,根本沒人註意他,誰也說不清他在每晚關門後做些什麽。直到在他房間裏發現了包金貝葉,才讓同門僧人驚呼出聲。
“羅布寺裏有沒有包金貝葉?”寧吉忽然開口。
仁迦大師毫不遲疑地搖頭:“沒有。”
他是掌管羅布寺的高僧,任何回答都是有權威性的,值得我們相信。
“大師,我想放壹段錄音給妳聽,可以嗎?”寧吉的問題非常突兀。
我明白他的心思,是想用傑朗說過的那些話來啟發仁迦大師,看他能聯想到什麽。
“放在這裏,我明天再聽。現在,我該回房間去誦經默禱了。”仁迦大師擺擺手,指著那名燃香的年輕僧人,“交給他就好,聽完之後,我會通知妳。”
寧吉稍稍遲疑了壹下,從口袋裏取出壹架索尼牌的微型錄音機,心有不甘地交給那僧人。
“妳出去吧,我想跟陳先生單獨談幾句。”仁迦大師又壹次擺手。
寧吉的臉色剎那間變得非常難看,但隨即勉強地堆起笑容,向仁迦大師合掌行禮,然後快步走了出去。
紫檀香燒到壹半,淡青色的霧氣繚繞浮動著,升上屋頂,觸到木梁後四散開來,將所有的古書罩住。最上層的書架上堆放著許多唐卡卷軸,用紅色的絨繩系住,其中壹部分更是放在半敞的緞面錦盒裏,足見珍貴。
“妳在看什麽?”仁迦大師笑了,像個慈祥的長輩,“妳剛才的神態,與我的老朋友陳滄海壹模壹樣,壹看到感興趣的東西,便專註得像是中了定身法似的,眼睛壹眨不眨,眼珠壹動不動。藏傳佛教典籍上說,參禪的最高境界是‘呆若木雞’,用來形容妳或是陳滄海,簡直貼切到了極點。”
我不理他的玩笑話,指向書架頂端:“那些盛放卷軸的盒子都半開著,像是被什麽人胡亂翻看過。否則,盒蓋應該是緊閉的。大師,我懷疑有外人進入過藏經閣,並且試圖找些什麽東西。”
有能力偷偷潛入此地的人很多,東天青龍、寧吉甚至失蹤的夏雪、雙頭殺人者都有可能。唯其如此,蓮娜所說的進入藏經閣搜索已經沒有什麽價值了。
“那裏沒有什麽值得外人覬覦的東西,就算翻看十次,也只是在浪費對方的時間而已。羅布寺是沒有什麽秘密的,跟其它任何藏地神秘傳說也拉扯不上關系。所以,誰來藏經閣都可以,反正典籍存在的主要目的就是傳播佛學、弘揚佛法,如果對方因此而得窺向佛的門徑,豈不是壹件歪打正著的好事?”仁迦大師不急不慢地微笑著,拉開側面書架上的小抽屜,取出壹個裹著透明防潮袋的紙包遞給我,“這是上個冬天時,我親手采摘到的喜馬拉雅冰山雪蓮,本來是該送給妳叔叔的,現在他走了,給妳也是壹樣。其實我不理解妳們為什麽要在所謂的江湖上連年奔走,以妳們陳家人的悟性,壹朝皈依佛門,三年內必有巨大成就。現在,大好時光都被浪費在長途奔波之中了,實在可惜。”
他的話,突然觸動了我的另壹份心思,張口要問,卻被他的眼神制止。
我壹下子記起了寧吉在我身上安裝的竊聽器,馬上後退壹步,席地而坐,將兩只鞋子都脫下來。到羅布寺數天,每晚都是穿著衣服睡覺,唯壹有可能被敵人動手腳的就是鞋子。果然,不到半分鐘時間,我就找到了嵌在鞋跟側面的水滴型竊聽器,並且是左右各壹只,位置對稱,外觀偽裝得也很巧妙。
喀喀兩聲,竊聽器在我腳底碎裂開來,寧吉的竊聽也該告壹段落了。
“現在說吧。”仁迦大師點點頭。
“大師既然跟叔叔是朋友,能否告訴我,他十幾次入藏的目的究竟何在?我猜,絕不會是他向外人所說的‘觀光遊覽雪域純凈世界’那麽簡單,以他的人生閱歷,已經完全達到了陶淵明‘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的境界,不必親歷雪域山水,就能保持心靈的祥和純凈。”我了解叔叔,正如他了解我壹樣。
“他說過,他在尋找伏藏師的秘密,那是壹道至為難解的謎題,就算說出來,也沒人幫得了他,還不如三緘其口,免得給別人添無名煩惱。”仁迦大師鄭重其事地回答。
我壹陣愕然:“他親口說過?”
在我印象中,叔叔與伏藏師的世界應該沒有交集的,他沒跟我談起過任何此方面的話題。
仁迦大師點點頭:“是,親口說過,那是在他第十次入藏壹無所獲後、心灰意冷地途經羅布寺向南時說過的。妳我都知道,伏藏師的世界像壹只密封的大鼓,外面的人只看到上面的煌煌銅釘、紅漆鼓面,只聽到震天鼓聲、沖天喧嚷,卻不明白內裏深藏的東西。不過,要想拿到鼓裏的東西,就得鑿破鼓面,也就是說,每壹個‘伏藏’被發掘出來時,都代表著壹個伏藏師使命的終結。對於他們來說,那就是活在這世界上的自身價值徹底歸零的壹刻,歸零就意味著死亡,妳明白嗎?”
我當然明白,因為在九曲蛇脈的暗洞裏,幾位年齡不同、相貌各異的伏藏師都眼睜睜地化灰塵粉末而去,他們都說過,既然伏藏任務完成,活在此生的意義也就消失了,早些進入六道輪回超生才是唯壹選擇。
“我明白,但他向大師表明過自己的身份嗎?難道他也是伏藏師中的壹員?”我渴望知道答案。
“是或不是,還有意義嗎?他已經長眠地下,與塵土同朽了,是與不是,都改變不了這結果。唯壹值得遺憾的是,我沒能當面問他,是否已經找到昔日苦苦求索的謎題答案,是否……看到了香巴拉之城的未來?”仁迦大師臉上忽然出現了酸澀的笑容。
“大師,他十幾次入藏,是要尋找香巴拉之城?或者那僅是他的次要目的,另有其它的主要任務?”仁迦大師的吞吞吐吐令我漸漸焦躁起來,發問越來越快。
叔叔的遇害是壹次意外,假如他是伏藏師,那麽在伏藏任務完成前的死,是否預示著埋藏在他心裏的“伏藏”將永遠地沈淪消弭,在世間湮滅?
“看那炷香,又有人要死了!”仁迦大師陡地站起來,指著那炷堪堪燃盡的紫檀香。
所有的香灰都沒有垂落到香爐裏,而是彎曲成了壹張灰白色的小弓,牢牢地立在僅剩半寸的香頭上。
“燃香知天意,這是‘破命七殺弓’的香譜,屬於七大絕境大兇兆之壹。快,妳去前院,如果發現異常情況,馬上退守,千萬不可躁動。”仁迦大師大步走出藏經閣,摘下廊檐下懸掛著的灰色牛角號,猛然吹響。
我從中院到前院,僅用了三秒鐘,首先奔到傑朗門前。四名藏僧仍然滿頭大汗地忙碌著,聽到號角聲之後,同時站起來,茫然地面面相覷著。
“有事發生嗎?”我急促地問。
“沒有……號角聲那麽急,我們趕緊回去,看師父有什麽差遣。”四個人馬上丟下鎬頭,穿過長廊奔向中院。
第二遍號角聲響起的時候,我到了仁吉多金的門口,壹腳踢開虛掩的房門,床上空無壹人,只有收音機和耳機丟在床頭的椅子上。我的心猛地壹沈,這時候他應該在呼呼大睡才對,會去哪裏?
我慢慢地退出來,忽然聞到風裏傳來的濃烈血腥味。
“陳風,到處叮叮當當的,出了什麽事?”顧知今的房門開了,他披著被子探出頭來,滿臉都是抱怨。到這時他才從好夢裏驚醒,這壹覺也真是睡得夠深沈的。
“的確是出了壹點小事——”我循著血腥味來處,掠到了自己的房間門口。
“唉,半夜三更的,這群家夥到底想幹什麽?拆房子還是挖地道呢!”顧知今退回去,嘟嘟囔囔地咒罵著。
號角聲越響越急,中院、後院都鬧騰起來,乒乒乓乓的開門聲、閉門聲響成壹片。
我輕叩門扇,無比心虛地低叫:“蓮娜,妳還在裏面嗎?”
沒有人應答,我沈吟了壹下,五指壹彈,虛掩的門緩慢打開。我霍的閃向門邊,沒有直接闖進去,保持著高度警惕,又叫了壹聲。
隨著壹陣雜沓的腳步聲,幾十名本寺僧人拖著棍棒、拎著長柄藏刀沖到前院裏來。這群人的職責是保衛寺院安全的,相當於“護院武僧”的角色。
走在最前面的幾人猛然止步,指著我的房間裏大叫:“死人,壹個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