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讀心術

　　“那只是幻覺，並且不屬於夏雪，而是屬於香雪海的。”方東曉臉上忽然浮出了難以捉摸的古怪笑容。
　　“方叔，請不要考驗我的耐性。”我覺察到了方東曉的異樣。在神秘的藏地，幻覺也是能殺人的，我不想夏雪遭遇任何危險。
　　“真是太神奇了，我們發現了固體穩定狀態的‘海市蜃樓’，並且親眼目睹有人進入其中。稍後，我們也會進去，分頭去看，直到將它的秘密探索清楚為止。陳風，這些都是滄海兄腦子裏的記憶，通過我的讀心術調用組合，才產生了如此重大的異常情況。說得直白壹點就是，妳們目前所見的，都是深藏在滄海兄腦子裏的故事，或許其中還混雜了香雪海的部分記憶。天可憐見，要它在此刻出現，否則我死之後，讀心術失傳，也就沒人懂得滄海兄的心思了。”方東曉激動地連連搓手，兩眼放光。
　　“妳在用讀心術控制我和夏雪？”我冷冷地逼視著他。
　　據我所知，在心理學的理解範疇內，幻覺是極度個人化的，不可能多個人在同壹時間裏產生同樣的幻覺，但現在那些層層疊疊的門戶是如此清晰地呈現在我們三個眼前。如果不是明確知道後墻外是短巷、短巷對面仍是高墻和院落的話，我會像所有的探險者壹樣，被幻象迷惑，以為自己可以穿堂入戶，去探看墻後的秘密。
　　“方叔，夏雪有難，妳也會有麻煩。”我不再使用“您”這壹尊稱，是因為方東曉的所作所為根本不值得後輩尊重。
　　“呵呵呵呵……”方東曉驟然仰面大笑，“有難？錯錯錯，陳風，咱們都不會有麻煩，因為所有幻象都是陳滄海和香雪海經歷過的，每壹幕場景都存在於他們的腦部記憶結構中，跟現實世界是完全脫節的。想想看，妳只不過是在看壹場立體電影罷了，妳會有什麽損失？至多就是壹張五十塊港幣的電影票錢。而且，在這裏，妳無需買票，就可以隨意觀看，想看多久都可以，豈不快哉？”
　　我漸漸發現自己有些聽不懂他的意思，忽然看見夏雪又從海市蜃樓幻影中慢慢地退了回來。
　　“有壹道墻是沒有門戶而且左右無限延伸的，我無法進入，所以沒辦法，只能退回來。陳風，妳要不要試試看？”夏雪的神誌已經開始混亂，既然是幻象，高墻自然是能瞬間穿透的，進退何須考慮？
　　“那是妳心裏的墻，心勘不透，視線自然就穿不透，才會被它擋住。壹個真正的伏藏師，壹定具有至高無上的智慧膽識，在別人止步的地方起步，超越淩駕於壹切之上。妳不是香雪海，當然也不會踏上跟她壹樣的路。”方東曉向夏雪揮舞著手臂，對她的說法不屑壹顧。
　　“我去。”我毫無懼色，也不怕方東曉會動什麽手腳。
　　“餵餵，不要這樣盲目沖動，聽我說，聽我說！我有壹種修煉讀心術的速成捷徑，只需壹分鐘，妳們就能如我壹樣，識破眼前任何人的身份，並讀懂他們的心理活動。妳們應該知道，宇宙萬物都是有生命的，既有生命，自然有心，然後妳們就能讀懂整個世界的心。”方東曉驀地振臂壹躍，輕飄飄地落向我和夏雪的頭頂，雙臂分開，雙手十指分別扣向我們的頭頂。
　　嚓的壹聲，夏雪已經拔槍在手，迅速舉槍瞄向人在半空的方東曉。
　　“夏雪別動，聽他說。”我大叫壹聲，按住夏雪的手腕，阻止他扣下扳機。
　　叔叔說過，讀心術是非常神秘的傳統文化，如果能善加利用，差不多有起死回生、預知未來的功效。至於讀心術的最高境界，則有點像古代江湖上的內力傳遞，壹個此中高明之士能夠通過掌心將自己的功力傳給另壹個人，讓他得窺讀心術的門徑。我希望方東曉此舉是沒有惡意的，否則他將死得非常難看。
　　啪的壹聲，方東曉的五指重重地搭在我的頭頂上，壹股熱辣辣的巨大力量瞬間傳來，把我的頂心百會穴、後腦玉枕穴灌得滿滿的。當那力量在我七竅內盤旋、身體裏亂撞時，我斷斷續續地看到了壹些東西，其中包括以下幾種：壹群穿著古代服裝的人正揮舞著大刀長矛與漫山遍野的士兵展開肉搏戰；壹個足有十幾米長的平躺著的巨大青石佛像，佛像身上盤膝坐著許多人，每壹個都垂著頭，死氣沈沈地雙手合掌於胸前；大塊大塊的黃金裸露在夕陽西下的山谷裏，放射著令人瘋狂的金色光芒……
　　“善加運用妳們的腦力，看陳滄海留下了什麽。不要擔心憂懼，他們只不過是將不敢面對的東西掩埋在腦體深處，從不說，從不做，但那些就像萬年古蓮的種子，永遠都清醒地活著，時間壹到，種子就會破土而出，抽出嫩嫩的葉芽。思想也是會自由發展的，像壹泓發自深山幽谷的泉，水滿而溢，流向山石縫隙之中。看，他曾遇到什麽？他曾恐懼什麽？他曾憧憬向往什麽……”
　　方東曉的聲音漸漸遠去，我的鼻孔裏傳來淡淡的寒梅香氣。
　　當我在迷茫中輕輕擡頭時，不見藏地小屋的簡陋屋頂木梁，而是壹樹怒放的白梅，正挾著撲鼻的寒冬冷香不由分說地覆蓋下來。向四周看，千棵梅樹枝杈交錯著，滿樹白花，猶如夏夜銀河裏的繁星，美不勝收，無法用語言形容。
　　“我不能那麽做，他待我那麽好，那樣縱容我，給我自由的世界，讓我能夠盡情地做自己想做的壹切。所以，我不能背叛他，今生不會愛上另外的什麽人，妳走吧。伏藏師的世界離我太遠，請不要來打擾我的正常生活。”壹個女子的聲音隔著身邊的梅樹傳來。
　　我轉過身，她身上的白衣壹閃，輕盈地躲到樹後去。
　　“夏雪。”那是我熟悉的聲音，看不見她的臉，也能聽出聲音。
　　“不是，是我。”她露出臉來，眉清目秀，不施粉黛。
　　我怔了怔，努力地回想，終於記起那是九曲蛇脈壹戰中歿去的香雪海。
　　“陳滄海，妳走吧，我們的世界沒有交集。妳仍舊做妳的伏藏師，去遊歷藏地山水，尋找此生活著的真正意義。而我，寧願躲在港島，忘掉思想中那些不切實際的、虛幻古怪的片段，安心地相夫教子，將來做壹個合格的賢妻良母。我說過，自己生命中已經有了愛與被愛的人，不會再敞開心扉，接納其他男人。”香雪海的五官比寒梅更精致，當她的長睫毛上下撲閃著侃侃而談時，我的心弦像被琵琶聖手的快速輪指急驟地撥動著，連呼吸都變得緊迫起來。
　　“留在這裏，妳是不會幸福的，因為妳的心根本不在這裏。身為千百伏藏師中的壹員，妳本來就該是藏地千仞雪山、萬丈深谷之上的鐵翼飛鷹，而不是梅花江南、簾下撫琴的翩躚燕子。聽我說，三眼族人正在雪山深處蠢蠢欲動，妳我的任務是去消滅他們，保衛藏地的和平安寧，與愛情無關。”當我發覺有些事遠比愛壹個女人更重要、不得不放下私人情感去面對的時候，心更痛了，壹陣陣流血不止。
　　我知道，這時候我是叔叔陳滄海，正在演繹著他腦子裏的壹段陳年舊事。
　　“三眼族、東女國、《西藏鎮魔圖》、黃金谷海市蜃樓……那些東西聽起來好陌生呵！陳先生，我說過了，我不是伏藏師，妳的確找錯人了。還有，不要試圖打擾我的家人，特別是小雪。她是我和他的生命結晶，未來壹定有非常美好的生活，誰要碰她，壹定不會有好下場。”香雪海的語氣無比決絕，忽然揚起手臂，掌心裏收集到的梅花落瓣忽的飛向天空，再紛紛揚揚地落下，如同壹場梅花雨。
　　“媽媽，媽媽，媽媽……”壹個甜甜的小女孩的聲音奶聲奶氣地響起來。梅林深處，身著繡花白袍、披散著齊肩黑發的她蹣跚地跑來。
　　“小雪。”香雪海衣袂飄飄地迎上去，抱住那小女孩。
　　“為什麽不讓戰火和饑荒在我們這壹代結束，讓下壹代盡情享受完美的生活，而不是要時時刻刻擔心三眼族人的復活？聽我說香雪海，消滅三眼族魔女是伏藏師活著的唯壹使命，不管妳承認不承認這壹點，我們都是為此而降生於這個世界的，‘識藏’早就銘刻在我們體內的每壹塊骨骼上，永不磨滅。放下孩子，跟我走吧，只有身在藏地雪山，妳才明白自己是誰，自己要幹什麽。至於妳的孩子和愛人，是今生不得不割舍、不得不面對的創痛，就像我強迫自己不看妳、不愛妳那樣。伏藏師的世界裏，唯‘識藏’為重，唯‘使命’為重，其余都可拋下，誠如史上先烈所說。‘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只有消滅古東女國三只眼余孽，讓《西藏鎮魔圖》沒有完成的事業繼續下去，把魔女碎屍萬段、粉身碎骨，我們的壹生才會圓滿無憾。”我比她更痛苦，明明看到自己所愛的人就在眼前，卻不得不用理智的鐵閘擋住噴湧的情思，強迫自己從愛情中剝離出來，為鎮魔大業而獻身。
　　“不不，我不要接受那樣的結果，我不能離開小雪！”香雪海抱起小女孩，大步走向梅林深處。小女孩從她肩上露出頭來，頑皮地向我微笑著揮手。
　　“那是妳的宿命，永久的、不可拒絕的宿命，而這壹切，不是由今生的某個人決定，卻是從幾千年的藏地歷史中積澱下來的必然結果。我會在藏地等妳，克什米爾高原以東、班公措源頭的日土山谷……”我向著她的背影大聲呼喊著。突然，眼前的世界劇烈地震蕩了壹次，我的臂彎裏夾著的書和地圖壹起跌落在地上。在壹幅展開的黑白地圖上，藏地最西端的日土縣城、班公措流域被壹個粗大的紅圈圍住。我知道，那裏就是叔叔、香雪海、燕七發現海市蜃樓的地方，也是壹切神秘事件的起源點。
　　“妳們……壹定要看清大事件的脈絡，不要辜負了陳滄海與香雪海拋離壹切付出的巨大犧牲。我猜只有妳們才能進入他們各自的思想，所以采用讀心術冒險壹試。陳風，好好照顧夏雪，她幾乎就是香雪海的化身。我曾經……那麽迷戀香雪海，她那麽美，美得如同大昭寺壁畫裏的綽約仙子。她是屬於天上佛界仙界的，世上沒有壹個男人能配得上她，在他面前，就連英雄壹世的陳滄海也變得那麽渺小了，更何況是我？所以我只能卑微地活在她的目光關註之外，渴望將來有壹天用自己的畢生所學為她做些什麽，了卻她的某壹個小小心願。那樣壹來，我的人生就是無比幸福完美的。”壹大口鮮血從方東曉嘴裏噴濺出來，他的身子如壹個被瞬間抽空的氣球，倒下的同時，急速幹癟縮小。
　　我從幻覺中清醒，看到方東曉後腦上的壹個彈孔正汩汩地流血，不但濡濕了頭發，連衣領和後背都被渲染成了觸目驚心的鮮血地圖。
　　“告訴我更多，告訴我關於《西藏鎮魔圖》的事！方叔，方叔，方叔，妳不能就這麽走了，告訴我該從哪裏下手去剿滅古東女國的三眼族人？”我蹲下來，搖撼著他的肩膀。濃重的血腥氣又壹次在屋裏飄浮起來，同時出現的還有幽靈壹樣無聲無息的燕七。
　　他的臉上胡子拉碴，嘴唇上也起了許多白色的小水泡，面黃肌瘦的，壹看就是拼命熬夜與連軸工作的結果。燕七手上，赫然握著壹柄裝了消聲器的短槍，正用壹種異樣冷漠的眼光盯著我。
　　“不用叫了，超常規達姆彈會在他的腦部造成無法預測的創面，除非時間倒轉，否則他是絕沒有可能活過來的。陳風，我必須得提醒妳，現在壹切由我做主，妳乖乖地後退，跟夏小姐站到壹起去。”燕七晃了晃短槍，小心地移動腳步，站在壹個最不容易被我和夏雪左右合圍的角落裏。
　　毫無疑問，是燕七槍殺了全神貫註實施讀心術的方東曉，所以才造成了幻象世界的巨大震動。最可惜的是，我原以為方東曉能告訴我和夏雪更多“怎樣消滅三眼族人”的事，而不是聽叔叔對香雪海的表白。在我眼中，夏雪接近完美，所以永遠不覺得別的異性有多麽驚艷，也絕不會被其他人吸引。相反，聽方東曉的口氣，他同樣癡愛香雪海，卻自卑地退隨在後面，不敢表露出來。如此看來，香雪海身在紅塵俗世中時，壹定具有磁石般的致命吸引力。
　　“為什麽殺他？”我沒有退後，右掌伸到方東曉背後，源源不斷地將自身內力輸送到他體內去，希望盡可能地增加他的抵抗力。
　　“凡是與三眼族秘密有關的人都得死，這已經是追蹤黃金寶庫的各方勢力都在遵守的遊戲規則。我不殺別人，別人也會殺我。今日的拉薩，就像壹個水草雜生的巨大池塘，各種兇猛魚類浮沈遊弋，互相噬咬並吞，我不得不謹慎行事。對了，妳不也是在聯絡51號地區的人馬意圖向尼泊爾神鷹會開刀嗎？所以說，黑道白道只是叫法不同，大家的所作所為並沒什麽根本的不同，不是嗎？記住，永遠不要輕舉妄動，我的槍法再加上達姆彈的霸道，妳不可能有反擊的機會。”燕七在角落裏坐下來，身子抵住後墻，握槍的右臂、右肘全部平放在桌子上。以這種動作扣動扳機的時候，從右肩到槍口不會有絲毫的震顫，保證了百分之百的射擊精準度，由此看得出他絕對是壹個玩槍的老手。
　　“可是，我們畢竟救過妳，對不對？妳不會像寓言裏被凍僵了的蛇那樣，壹旦蘇醒過來，就咬死救它的農夫吧？”夏雪長嘆。她的口袋裏也有短槍，卻已經失去了拔槍的機會。
　　“所以我才沒有直接開槍射殺妳們倆，呵呵，否則的話，這間屋子裏的活人就只剩下我壹個了。”即使在冷笑的時候，燕七的右手也不見晃動，槍口永遠指向我的左胸心臟部位。
　　方東曉緩慢地睜開了眼睛，顫動著嘴唇說了幾個字：“內力虹吸……讀心術給妳……傳給妳。”驀地，他的後背壹陣猛烈地痙攣，壹股平和溫暖的力量倒攻入我的掌心，然後沿著手臂經絡回溯到我的膻中穴，隨即直達丹田氣海。這種高深的“內力虹吸”過程，實質上是他向我傳功導氣的過程，將會把畢生修煉所得盡數奉送給我。當然，內力輸送完畢後，就是他生命的終結點。
　　幾秒鐘後，那力量消失了，方東曉吐出了臨終前的最後壹句話：“我不該愛上……滄海兄頭腦中的……記憶，呵呵，他遇到了海市蜃樓，我比他的運氣還差，是愛上了那個留著他記憶裏的……萬花叢中壹握手，使我衣袖香十年。香雪海，命運如此安排，可惜……可惜……可惜……”
　　我這才明白，原來是讀心術令他的人生走上了無法解脫的不歸路。如果僅僅是愛上現實世界裏的香雪海本人也就罷了，無論是單相思還是長相思，總有解決的辦法。他偏偏愛上了深鎖在叔叔記憶裏的女人，只是看到她、聽到她、愛上她，卻沒有任何辦法可以表白。這種體驗，就像《人鬼情未了》裏的那對男女，在陰陽隔絕、人鬼殊途的鴻溝面前，縱然痛苦得肝腸寸斷，也只有默默承受，面對這個永世無法解開的死結中的死結。
　　方東曉的屍體漸漸冰冷，他的痛苦煎熬也壹定能隨著死亡而結束。我忽然覺得，身邊能有壹個最愛的女人相伴，彼此眷戀，未來可期，是壹件多麽幸福的事啊！
　　“夏雪。”我放開方東曉，回過身，溫柔地低聲呼喚。
　　“我在這裏。”夏雪不顧燕七手中黑洞洞的槍口，幾步走上來，投入我懷中，背對燕七，雙臂用力環著我的腰，仰起頭來，用唇語告訴我，“子彈上膛，拔出就可發射。我擋住他第壹顆子彈，妳動手。”
　　我凝視著她，慢慢俯下臉，用壹個意義復雜的深吻封住了她的唇。此時此刻，我真的很想告訴她這樣壹句：“今生有妳，壹切足矣。今世相約，別無所求。”或許，我們該迅速結束在拉薩的壹切糾葛，攜著手回港島去，構建屬於自己的小小家園，然後生壹個活潑可愛的小女兒，在平淡而不平凡、簡約而不簡單的時間流逝中，牽手走完這壹生。
　　那壹刻，我的心被對於愛情的無限神往弄得“散”了，戰鬥力也正在被對幸福的巨大憧憬而瓦解。
　　“陳風，妳怎麽了？”夏雪從我的唇下掙脫出去，右手繞到我背後，拇指用力地按在我的大椎穴上，“快做深呼吸，妳好像又壹次被什麽人催眠了，對不對？”
　　我馬上覺察到了情況不妙，連續輕咬舌尖，才將沖動情緒穩定下來。按照我的精神修養，這種危急關頭，絕對不會輕重不分，只著眼於情感問題，壹定是隱藏在暗中的某種力量正在影響著我的情緒。
　　“好些了沒有？”夏雪真的被嚇壞了，早就忘掉了手握短槍虎視眈眈的燕七。
　　“我沒事，抱歉。”我的臉有些發燒，不敢看夏雪的眼睛，“方叔死了，這些復雜的幻象也隨之了解了，真是可惜。”
　　後墻上那些灰茫茫的虛像都消失了，墻和窗都在，剛剛夏雪就等於是在幻覺中轉了壹圈，除了橫亙於前的高墻，什麽印象都沒留下來。
　　“他早就該死了，黃金寶庫是我第壹個發現的，必將屬於我壹個人。他算什麽東西？神鷹會算什麽東西？51號地區算什麽東西？陳風，妳聽我說，跟我幹才有美好的前途，才能金山銀海盡攬懷中，與夏小姐夫妻雙雙把家還。看看妳身邊，像夏小姐那麽漂亮的女孩子，全中國都少見，妳應該盡全力去珍惜她，讓她享受最豪華的物質生活，像古人那樣建‘金屋’以‘藏嬌’。接下來，我給妳十分鐘時間考慮，跟我，抑或是做我的敵人，現在倒計時馬上開始。”燕七冷眼掃視壹切，語氣冷酷如冰，絲毫不顧忌地上的屍體。當他的目光從夏雪身上掠過時，眼神中充滿了貪婪與熱望，讓我很不舒服。
　　“妳單槍匹馬玩不過他們那兩大組織的，不如聽我勸，低調行事，去撿獅子和老虎嘴邊留下的碎肉回去打打牙祭。燕七哥，我敬仰燕趙大俠的威名，把妳當朋友，才這麽勸告的。不聽的話，我們就壹拍兩散，誰都別管誰的事。”我實事求是地回答他，雖然不算是醒世恒言，卻也自有道理。
　　“哈哈”，燕七仰天兩聲冷笑。就在此刻，我左手扣住夏雪的肩膀，拉向旁邊，右手從她褲袋裏掏槍，微屈身子瞄準燕七，卻沒有第壹時間搶先開槍。燕七的槍先響了，槍聲輕快，三秒鐘內射出了五顆子彈，彈著點均勻地分布在我的左胸、頸下和右胸三處胸前要害。如果其中壹處子彈到位，我的命就沒了。
　　我最終沒有扣下扳機，而是中路突進，壹把奪過對方的槍，然後舉著夏雪的槍對準他的太陽穴。身中五槍不死的奇跡並非絕無僅有，可我自忖沒有那樣的運氣，壹切都靠了來自燕七的天蠶甲幫助。我撩開外套看了看，子彈全部嵌在軟甲上，無力透過衣衫侵徹皮肉。
　　“天蠶甲？”燕七懊惱地垂下了頭。
　　上天待人總是最公平的，我和夏雪救了他，天蠶甲就是上天拿來獎勵我的工具，恰好擋住了燕七恩將仇報的反撲。我不開槍，壹方面是怕驚動附近的人，另壹方面，他是大俠燕趙的弟弟，看在叔叔的面子上，我必須槍下留情。
　　“謝謝妳的軟甲，接下來，請妳喝杯酒怎樣？”我早就打算用軟甲抵擋子彈，然後近身殺敵，但夏雪能那麽說，我心裏還是有深深的感動。她能替我擋子彈是壹回事，我有能力擺平壹切是另壹回事。男人不該讓自己心愛的女人擔心，特別是在白山黑水的探險過程中。
　　“別碰我，別碰我！”燕七殺豬壹樣地嚎叫著，大概是覺得被我反客為主是件不可思議的事。
　　我把槍管直捅進他的嘴裏去：“噤聲！假如妳的意思是想叫附近同伴趕來援手的話，只會害死他們！”這種粗暴的動作，是懲戒他剛才對夏雪的不敬眼神。
　　燕七冷漠狠毒的眼神不時地從我臉上掃過，使勁擺了擺頭，甩開槍管。
　　“說說黃金寶庫的事吧？我知道，妳在大昭寺遇刺時所說的，都是別有用心的誤導性話題，故意要吸引我和夏雪的註意力，然後逃跑，對嗎？”之前他曾提到過壹個叫“莎拉多麗”的女人名字，還說過“世界即將毀滅”等等聳人聽聞的話題。我猜那只不過是用來混淆視聽的借口，以掩蓋寶藏真相。
　　“我為什麽要告訴妳？就憑妳是‘盜墓王’陳滄海的侄子嗎？妳也配！有種的話，就開槍殺我好了。我大哥會想盡壹切辦法把妳碎屍萬段，連同妳身邊的女人在內。至於‘莎拉多麗’，那是我心目中的女神，妳們不配聽她的故事，根本不配！”燕七囂張地大笑起來。
　　“我們不配，誰配？是不是只有神鷹會和51號地區的酷刑才能叫妳開口？那樣的話，燕七哥，妳請便吧。我猜只要出了這家小旅館，妳的命就懸在壹根頭發絲上了，希望妳能平安離開拉薩回大陸河北去。”我心平氣和地面對著他。
　　燕七眼中忽然出現了希望之光：“真的，妳不殺我，還要放我走？那真是太好了，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