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6章最後的底線

　　“給我放個屁！說話！”海峰看著我。
　　半天，我緩緩搖了搖頭：“海峰，晚了……我現在沒辦法脫離出來……現在，我只能壹步步走下去，今晚的寧州，我是必須要去的。”
　　“妳——妳是打算壹條道走到黑，不回頭了，是不是？”海峰又壹把揪住我的衣領，臉上露出惡狠狠的表情，兩眼血紅，似乎要吃了我。
　　“不是我不想回頭，而是我無法回頭。”我艱難地說：“海峰，有些事，現在我無法和妳說，妳只需要知道，我有很大的難處……我知道，我混黑社會，給父母，給海珠，給妳，給妳的父母，都帶來了恥辱，也帶來了不安因素，可是，現在，我不混黑社會，會給他們帶來更大的不安因素……這條船，上去容易下來難，壹時半刻，我是下不來的……
　　“但是，海峰，我給妳說，我絕對不會昧著良心做傷天害理的事情，我會恪守自己做人的最後底線……假如，假如……妳要是覺得現在的我是個人渣，配不上海珠，妳……妳可以讓海珠離開我……假如……妳要是覺得自己不能說服海珠，我……我也可以主動離開海珠……假如，妳要是覺得我不配做妳的朋友，妳也可以和我絕交。”
　　“妳——”海峰瞪眼看著我，半天，突然嘆了口氣，松開我的衣領，無力地坐在了地上。
　　我默默地摸出壹顆煙，正要點著，被海峰壹把搶了過去，將煙含在自己嘴裏。
　　我摸出打火機，給海峰點著，海峰狠狠吸了兩口，被嗆得咳嗽了兩聲。
　　我又點著壹顆煙，默默地吸起來。
　　周圍很靜，帶著鹹味的海風陣陣掠過，我看看遠處，那位釣魚翁還在穩坐釣魚臺，側面的背影也是那麽寂寞孤獨。
　　“我鄙視妳！”半晌，海峰喃喃地說。
　　“我也鄙視我自己！”我說。
　　“我唾棄妳！”
　　“我也唾棄我自己！”
　　“我恨妳！”
　　“我更恨自己！”
　　“妳讓我很失望！”
　　“我知道，我對自己也很失望！”
　　“妳……妳是個混蛋。”海峰的聲音又哽咽起來。
　　“我……我的確是個混蛋。”我的聲音也有些哽咽。
　　“我不問妳原因了，但是，妳必須恪守自己剛才的話，不準做傷天害理的事情！”海峰又說。
　　“嗯，我堅守自己的底線！”
　　“妳必須要對得住海珠，保護好海珠！”海峰說。
　　“我用我的生命去保護海珠！”我說。
　　海峰搖搖晃晃站起來，恨恨而又無奈還有些酸楚的目光看看我：“易克，站起來——”
　　我站起來，站在海峰面前。
　　海峰緊緊咬住牙根看著我，我沈默地看著海峰。
　　海峰又慢慢舉起了拳頭——
　　我沒有動。
　　海峰的拳頭狠狠地打在了我的左腮。
　　我承受著，身體稍微晃動了下。
　　“妳必須給我保護好自己，好好地活著……不僅是為了妳自己。”海峰的聲音哽住了，眼圈又有些發紅，倏地轉過身，接著，大步走向車子，打開車門進去，接著發動車子，離去。
　　我孤零零自己站在海邊的巖石上，轉身看著懸崖下深不可測的大海，心中悲意陣陣，那壹刻，我真想跳進大海裏去。
　　可是，我知道，就是跳進去也沒用，也無法洗清我的罪孽，我已經是壹個身背汙點的人了。
　　還有，我會遊泳，跳進去也淹不死。
　　我佇立在海邊，在秋天的海風裏，站了很久，很久，也想了很多，很多……
　　最後，我長長嘆息了壹聲，走下懸崖。
　　看著遠處懸崖上那獨釣秋風裏的釣魚翁，我緩緩走了過去。
　　果然是老李。
　　老李聽到身後的動靜，轉身看著我，笑了：“小易，妳來了。”
　　我默默地點點頭，坐在他的身邊。
　　“昨天，妳說的那些話，我回去後，想了很久。”老李說。
　　“什麽話？”我心不在焉地說著，看著大海。
　　“就是妳說的施恩不圖報的話啊。”老李說。
　　我的心壹動：“哦……”
　　“雖然我壹時腦子裏還沒有完全想通，但是，我覺得妳的話很有道理。”老李手握魚竿，看著大海：“當然，改造壹個人的思想，不是那麽容易，畢竟，壹個人幾十年養成的思維定勢，是很難壹下子就完全改變的。”
　　我說：“改變不改變，有什麽意義嗎？重要嗎？”
　　“對於我來說，或許不重要……可是……”老李話說到半截，不說了。
　　我明白他沒說出的話的意思，也知道，老李或許以為我不知道。
　　畢竟，知道秋桐為了報恩而要嫁給他兒子的人，除了他們家人和秋桐，除了那個空氣裏的亦客，就只有我了。
　　我不指望老李能壹下子改變自己的思想，這需要過程。
　　同時，即使老李改變了自己的思維定勢，還有壹塊更難啃下的石頭——老李夫人，孩子他媽。
　　我扭頭看著老李：“您壹定是壹個飽經人間滄桑和世間疾苦的人，對於人生，對於人情，對於事故，對於情感，妳壹定是深有體會的……有些事，其實未必是您自己想不通，而是您無法沖出自己被禁錮的環境，無法突破自己面臨的現實。”
　　老李看著我，寬厚地笑了下：“年輕人，妳很有思想……妳想的很多……似乎，妳能看穿我的大腦。”
　　我說：“您太高看我了，我對您壹無所知，對您周圍的環境也同樣壹無所知……我現在只知道，您是壹位釣魚翁……還知道，您是釣翁之意不在魚，也不在於山水，到底在於什麽，我就不知了。”
　　老李依舊用溫和的目光看著我，但是，我倏地撲捉住他眼神裏迅疾而逝的壹縷銳利。
　　我此時突然意識到，在我面前的這位釣魚翁，曾經是叱咤警壇閱案無數的壹位老公安，從他手裏，不知有多少計謀多端狡猾奸詐的罪犯栽倒在他手下，他打交道的那些人，不乏精明精幹之士，像我這樣的，在他面前給他玩心眼，無異於自不量力自投羅網。
　　這樣想著，我心裏不由壹驚壹竦，不敢多說話了，我怕被他看出什麽。
　　老李笑著：“妳是個很聰明的小夥子……和我年輕時的性格很相似，我很喜歡妳……看到妳，我就想起了我的當年……哎……憶往昔，崢嶸歲月稠啊……”
　　老李不由感慨地嘆了口氣。
　　我謹慎地說：“歲月有多稠啊？”
　　“呵呵……很稠很稠哦……”老李笑了下，看著我：“小易，我送妳壹句話，不知妳願意聽不？”
　　“老前輩請指教，我洗耳恭聽！”我說。
　　“假如妳要想做大事，成大事，那麽，任何時候，都不要讓人看出妳是很聰明的壹個人，不要把自己的聰明刻意表現出來。”老李說：“當然，在我面前，妳可以表現，我看出來是沒什麽的……畢竟，以我的閱歷和經歷，能逃得過我的眼睛的人，不多。”
　　“晚輩願聞其詳！”我的心壹跳。
　　果然，老李溫和寬厚的外表下，有著壹雙犀利的眼睛，他實在是壹個不可輕視不可忽視的高手。他是從官場裏廝殺了多年的，他既懂得陰謀，也懂得陽謀。
　　當然，對於我，他似乎沒有什麽惡意，我對他沒有任何的利益關系，他既不需要給我施陽謀，也不需要施陰謀。相反，我倒是他寂寞二線生活中壹個不錯的壹個忘年交。
　　老李放下手裏的魚竿，掏出煙，遞給我壹只，自己也放進嘴裏壹只。
　　我忙摸出打火機先給他點著，然後再給自己點著。
　　老李吸了兩口，用慈祥的目光看著我：“其實，像妳的秉性，我目前所了解的秉性，妳倒是很適合混官場……當然，說這個不現實，現在進官場的都是大學生，都必須要通過考試進，妳沒有大學學歷，是很難考得過那些學生的。”
　　老李似乎認定我這個打工仔是不可能上過大學的。
　　聽老李這麽壹說，我心裏突然有些輕松，看來老李也不是萬能的，他也有看不出的東西來。
　　“嗯……”我點點頭：“我只適合混職場，對官場那些東西，我不懂，也不敢興趣。”
　　“其實，官場和職場的很多東西往往是相通的，並沒有什麽嚴格的界限……要說不同，那就是官場比職場廝殺更殘酷，更陰險。”老李說：“不管職場也好，官場也好，要想讓自己永遠立於不敗之地，那就必須要做到壹點：要比別人聰明，但是不要讓別人知道。”
　　我點點頭：“嗯……您說的對，所以，我沒有您聰明，就讓您知道了。”
　　“呵呵……”老李笑起來：“我們之間……是壹對往年交……我們之間無所謂誰更加聰明的……是不是？”
　　我也笑起來：“是！”
　　老李看著我，慢條斯理地說：“自古以來，凡是成大事者，除了要懂得人與人之間相處的各種微妙的學問、深諳往來應酬之道、以便以壹個深受歡迎的面孔出現在別人面前、贏得主動進攻的機會和條件之外，還要深知什麽會威脅妳的前途和機會，使得妳功敗垂成……
　　“做任何事，千萬不要壹開始就宣稱：我要證明什麽給妳看。這等於是說：我比妳聰明，我要讓妳改變看法。這實在是個挑戰，無疑會引起對方以及周圍其他人的反感在這種狀態下，想改變對方觀點根本不可能。所以，為什麽要弄巧成拙？為什麽要麻煩自己呢？”
　　我認真地看著老李，點點頭：”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