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5章兩個活物

　　走進飯店，李順點了8個菜，然後對服務員說：“馬上給我做，我要打包帶走！”
　　“好的，先生，請稍等！”
　　然後李順看著酒店的櫃臺，手壹指：“給我拿兩瓶茅臺——”
　　半小時後，酒菜備齊，打好了包，我提著，李順和我出了酒店。
　　“帶我去老爺爺埋葬的墓地！”李順說。
　　我們於是打車又直奔墓地，在接近墓地附近時，李順讓出租車停下，下車買了壹大包火紙。
　　然後，到了墓地，我和李順下車，直接進去。
　　這是壹片不太大的坡地，雪後顯得十分安靜和寧靜，周圍是依舊蒼翠的青松。偏是這樣壹個不起眼的所在，蘊藏著精靈鬼怪之氣，天地日月之精華，陽世的清朗明麗與冥界的炫惑幽昧此消彼長，日夜交替。老人在這裏作古而去，新人又陸陸續續添加進來。
　　我和李順踏雪行走在墓地裏，周圍除了壹排排的墓碑，就只有我們兩個活物。
　　到了老爺爺的墓前，我停止：“這就是。”
　　李順看了看，然後彎腰撿起旁邊的壹根松枝，掃去墓前的積雪，然後接過我手裏的酒菜，在墓前擺放好，接著又打開酒……
　　然後，李順將火紙點著……
　　做這壹切的時候，李順沒有讓我幫忙，自己動手。
　　然後，李順站在墓前，恭恭敬敬跪下，磕了三個頭。
　　接著，李順起身走到酒菜旁，用筷子在每壹樣菜裏都夾起壹點，扔到火裏……
　　然後，盤腿坐在墓前的石板上，倒了兩杯酒，壹杯放在墓前，壹杯自己端著。
　　“老爺子……今天，我看妳來了……我，妳可能不認識我……可是，我認識妳，我，叫李順，是小雪的親爹。”李順的聲音在曠野裏聽起來分外愴然。
　　我站在壹邊看著。
　　“老爺子，今天是2010年新年第三天，2010年……還有，這就快要過農歷春季了……咱爺倆壹起喝杯酒，我給妳祝福新年……在地上，妳受盡了人間的寒苦，在地下，妳可以安享了……妳安安穩穩在這裏住著，我會每年來給妳拜年的……來，咱爺倆先喝壹杯……我敬妳……”說著，李順先幹了壹杯，接著把那杯酒端起來，緩緩倒在墓前。
　　然後，李順又倒上酒，又端起酒杯。
　　“老爺子，我敬妳第二杯酒，這第二杯酒，是我李順專門敬妳的，只代表我自己……老爺子妳是個好人，妳讓我李家沒有斷後，妳給我們李家做出了卓絕的貢獻，我感謝妳，我們全家都感謝妳……來，咱幹了——”
　　李順又壹飲而盡。
　　然後，李順又倒了第三杯酒，舉起酒杯。
　　“老爺子，這第三杯酒，是我代表我閨女小雪敬妳的，老爺子，幸虧妳救了小雪，妳雖然沒有給小雪豐厚的物質生活，可是，妳給了小雪壹個生命，是妳讓小雪在這個世界上活到了今天，此恩此情，永世難以報答……唉……老爺子，妳沒福氣啊，妳走的早啊，不然，我會把妳當親爹來奉養的。”
　　李順的聲音有些悲酸：“老爺子，妳放心，小雪永遠也不會忘記妳的，這輩子孩子都會記得給了她生命的爺爺的……以後，每年，我都會帶著孩子來給妳掃墓給妳送吃的喝的……這酒度數有些高，可是這是好酒啊，喝了可以禦寒啊，今年冬天很冷，妳喝了，就不會受凍了……來，我代小雪敬妳壹杯酒，咱再喝了。”
　　說完，李順又幹了，然後又將另壹個杯子的酒緩緩倒在墓前。
　　接著，李順又從口袋裏摸出壹盒中華煙，打開，將裏面的煙都拿出來，壹顆顆點著，整齊地放在墓前的石板上，然後自己拿起壹顆，吸了兩口：“老爺子，抽煙……這煙味道還不錯……咱爺倆壹起抽。”
　　李順邊抽煙邊喃喃地自言自語著。
　　我站在壹邊靜靜地看著。
　　等李順抽完壹支煙，他站起來，看看我。
　　“我們壹起給老爺子告個別吧。”
　　我點點頭。
　　我和李順又壹起給老爺子磕了三個頭，然後，我們離去。
　　回酒店的路上，坐在出租車裏，李順沈默地看著窗外。
　　我也沈默著。
　　“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李順突然冒出壹句。
　　我看了他壹眼。
　　“妳說這話對不對？”李順看著我。
　　“或許……有道理！或許……沒道理！”
　　“為什麽？”
　　“根據佛教的理論，人活在世界上是來受苦的，生老病死都不可避免。也許是好人在人世做了許多好事，所以就早日結束這人世的磨練，進入超脫六道輪回的境界，或者輪回到其他的道裏繼續修煉。”
　　“屁話！還佛教理論……妳怎麽不搬出道教理論呢。”李順不屑地說。
　　顯然，他不認同我的觀點。
　　我說：“道家對此也是有詮釋的。”
　　“說——”
　　“道家認為，人是由三魂七魄組成的，其中七魄就是肉身，三魂是精神上的東西，是生命之本，是主要的。三魂又分為靈魂、生魂、覺魂，而靈魂是美好的，壹個人的靈魂越高就說明的品德越好心地越善良；壹個人好的思想也屬於靈魂的範疇。
　　“生魂是生命之魂，覺魂是感覺之魂，判斷壹個人是否存活就看他是否還有生魂存在；所謂的植物人，就是靈魂和覺魂都沒有了只剩下壹條生魂，只有生命而沒有感覺也沒有思想，俗稱活死人……
　　“人就是壹個矛盾的復合體，當其靈魂多了其生魂或覺魂就會減少；當其生魂多了其靈魂或覺魂就不會多……也就是說，這三者之和是壹個恒量，任何壹方多了或少了勢必導致剩下來的兩個變少或變多。
　　“壹個人品德越高心地越是善良說明其靈魂越多，這樣其生魂或覺魂就會相對的少些，所以就會出現好人不長命現象；同樣，壹個人心地越壞品德越低其靈魂就越弱，其生魂或覺魂就會相對的多壹些，因此就會出現壞人長命的現象。”
　　“看不出，妳對佛教道教還有點研究。”李順沈思了壹下，說：“如此，照妳來說，要提倡大家都去做壞人不要做好人了？”
　　“當然不是。我們的社會絕對不會提倡大家去做壞人而不做好人。我們不僅要做好人而且還要做壹個長壽的好人，所以我們在做好人的同時也要加強自己的生存意識，也就是加強生魂。這樣就不會出現好人不長命的現象。”
　　“按照妳的理論，生魂和靈魂都加強了，那覺魂豈不是要減弱了？”李順說。
　　“沒錯，覺魂確實會減弱，但這影響不大，最多會讓壹個人感覺上反應較慢，感情上反應較遲鈍而已，這無傷大雅。像孔繁森、鄭培民……如果他們也能加強自己的生魂，或許直到現在他們還能造福社會。”
　　“靠，連孔繁森都搬出來了。”李順說：“如此說來，是不是做壞人就能長壽？”
　　“不會！”
　　“為什麽？”
　　“壞人就是靈魂低下的人，靈魂少了相對來說生魂或覺魂就會多壹點，可以是生魂多也可以是覺魂多，而在現實生活中覺魂就是感官享樂，壹個品德低下的人往往特別註意感官享樂也就是覺魂多了，生魂並沒有增多，所以到頭來壞人還是未必能長命，甚至因為覺魂太多而導致短命的也不在少數。”
　　李順沈思了壹會兒，說：“妳說，我是壞人還是好人？”
　　“這個，妳要問妳自己！”
　　李順眨眨眼睛：“我怎麽覺得自己不是好人呢？”
　　我沒做聲。
　　“看來，我是長命不了的了。”李順嘆了口氣。
　　李順的話讓我的心壹顫，不知怎麽，似乎隱隱有壹種不好的預感。
　　這時，開出租車的老師傅說了壹句：“呵呵……二位的談話挺有意思的……其實我覺得人生苦短，管他什麽好人壞人，活得簡單點，好好珍惜當下才是正事！”
　　“老師傅這話倒是挺有味道。”李順說。
　　“有壹次我拉了壹位北京來的客人，他講了壹段話，我覺得很值得品味……不知二位是否有興趣聽。”老師傅說。
　　“老師傅請講——”李順說。
　　我也不由來了興趣，豎起耳朵聽。
　　“那位客人是這樣說的，”老師傅邊開車邊說：“壹部高檔手機，70％的功能是沒用的；壹款高檔轎車，70％的速度是多余的；壹幢豪華別墅，70％的面積是空閑的；壹堆公務人員，70%是混飯吃的；壹大堆社會活動，70％是無聊空虛的；壹屋子衣物用品，70％是閑置沒用的；壹輩子掙錢再多，70％是留給別人花的……他的結論是：生活簡單明了，享受人生守30％便好。”
　　我和李順都凝神聽著老師傅的話。
　　老師傅繼續說：“那位客人又說：正處、副處，最後都不知落在何處；正局、副局，最後都是壹樣的結局；正部、副部，最後都在壹起散步；總理、副總理，最後都是壹個道理；主席、副主席，最後都會壹樣缺席。
　　“人生如賽場，上半場按學歷、權力、職位、業績、薪金比上升；下半場以血壓、血脂、血糖、尿酸、膽固醇比下降。上半場順勢而為，聽命；下半場事在人為，認命……
　　“所以啊，我奉勸兩位老弟，人這輩子要上下兼顧，兩場都要贏。沒病也要體檢，不渴也要喝水，再煩也要想通，有理也要讓人，有權也要低調，不疲勞也要休息，不富也要知足，再忙也要鍛煉。”
　　我不由點了點頭。
　　李順嘴巴微張，眼神發直。
　　老師傅繼續說：“那位客人還給我打了壹個很形象的比喻，說人的壹生，好比乘坐北京地鐵壹號線：途徑國貿，羨慕繁華；途徑天安門，幻想權力，途徑金融街，夢想發財；經過公主墳，遙想華麗家族；經過玉泉路，依然雄心勃勃……這時有個聲音飄然入耳：乘客您好，八寶山快到了……”
　　聽完老師傅的話，我和李順都沈默了……
　　回到酒店，我和李順退房，然後直奔流亭機場，李順已經安排老秦訂好了我們倆的機票。
　　到了機場，李順找了個座位坐下，讓我去辦登機牌。
　　李順從身上摸出壹張身份證遞給我，我接過來壹看，果然，這不是李順本來的身份證。
　　“下壹步，我安排老秦給妳也弄壹個……在對敵鬥爭環境日趨復雜的情況下，這很有必要。”李順說。
　　我沒有做聲，排隊去換登機牌。
　　還完登機牌，我和李順正準備去安檢。
　　剛站起來要走，李順突然站住了，眼神直直地看著側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