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八十章 出拳

　　許七安的目光離開曹青陽，首先看向他身後不遠處的楊崔雪、傅菁門等人，當然還有風姿卓絕的美人蕭月奴。
　　他掠過武林盟眾人，接著審視地宗的蓮花道士們，以及裹黑袍戴面具的淮王密探。
　　密探們戴著面具，看不出表情，但眼裏燃燒著赤裸裸的恨意。
　　就是這個許七安，在京城鬧出那麽大動靜，逼陛下不得不下罪己詔，讓淮王死後身敗名裂，屍骨無法葬入皇陵，牌位不能擺入太廟。
　　楚州那位神秘高手以壹敵五，兇威滔天，淮王死在他手裏，密探們恨歸恨，卻沒有怨言。弱肉強食，本就如此。
　　但許七安的行為讓他們異常憤怒和惡心，區區壹只螻蟻，淮王活著的時候，壹指頭就能戳死他。還不是仗著淮王以死，跳梁小醜似的上躥下跳，踩著淮王揚名立萬。
　　實在可恨可惱。
　　至於蓮花道士們，則更加赤裸裸，對於許七安的打量，有的嗤笑，有的冷笑，有的露出挑釁神色。
　　“壹群跳梁小醜，不足為慮！”
　　許七安搖搖頭，收回目光。
　　淮王密探和蓮花道士們眉梢壹挑。
　　“曹盟主，蓮子即將成熟，受不得大風大浪，所以這裏沒有布置陣法。”許七安重新看向曹青陽，沈聲道：
　　“妳也不想毀了蓮子吧。”
　　曹青陽不甚在意的點頭：“我要的是蓮藕，蓮子只算添頭，有，自然最好。沒有，也無礙。說吧，許銀鑼想怎麽過招？”
　　許七安摘下後腰的黑金長刀，隨手丟在壹旁，“啪嗒”壹聲，連刀帶鞘落在池邊。
　　他看著曹青陽，擡了擡下巴：“不施展氣機，不用武器，咱們比壹比體術！”
　　聰明！
　　遠處的蕭月奴微微頷首，這麽壹來，等於把曹盟主拉到了和他相近的水平線。
　　不施展氣機，三品武夫的強大便無從施展；不用武器，而曹盟主擅長的是刀法，是刀意，最強的攻殺之術又被排除。
　　最後，以曹盟主對許銀鑼的賞識，肯定會給這個面子。
　　混江湖的人都這樣，把面子看的比什麽都重要。
　　“好，就比體術！蓮子成熟時，如果我還沒打贏妳，我不會去碰它壹下。”
　　果然，曹青陽點頭同意。
　　場外的“觀眾”們吃了壹驚，曹盟主這是給足了許七安面子，當著大夥的面許諾，便不會存在違約。
　　就是說，只要許銀鑼能撐過蓮子成熟仍然沒有落敗，曹盟主就不會爭奪蓮子。
　　天地會弟子們暗暗祈禱，希望許銀鑼能撐久壹些。
　　金蓮師叔把許公子請來相助，真是壹招妙棋……秋蟬衣露出欣喜之色，這位曹盟主壹口氣連破無關，勢如破竹。
　　不管是楚元縝還是李妙真，他都不曾有過退讓。但面對許公子，卻願意做出如此大的讓步。
　　像許公子這樣聲望如日中天的少年英傑，世間罕有。
　　她對許公子愈發的仰慕、癡迷。
　　這，這曹青陽竟能做出如此巨大的讓步？白蓮道姑滿臉愕然，她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許七安的聲望。
　　“就算是比體術，盟主也不可能輸，就看許銀鑼能撐多久。”傅菁門說道。
　　“許銀鑼擅長的似乎也是刀法。”楊崔雪分析道。
　　蕭月奴聽著兩人的討論，嗓音柔媚地說道：
　　“曹盟主體魄無雙，但許銀鑼也有金剛不敗，且兩人都擅長刀法，而非體術，這麽看來，倒是有壹番龍爭虎鬥。”
　　這時，不遠處的密探天樞，冷笑著插嘴：“龍爭虎鬥？我若告訴妳，許七安只是壹個六品武夫呢。”
　　他的話引來壹片嘩然聲，議論聲。
　　觀戰的群雄們壹想，突然發現，對於許銀鑼的品級，他們確實沒有概念。
　　首先，打更人的銀鑼既有八品煉神境，也有五品化勁，本身就不是按照品級來劃分的。其次，許銀鑼的早期事跡裏，有雲州獨擋數千名叛軍，有佛門鬥法……這些都是在越階“戰鬥”。
　　他們唯壹能判斷的標準，是昨夜許銀鑼斬殺那位來歷神秘的公子哥，而對方本身不是弱者，又有兩名四品巔峰充當護衛。
　　所以，在眾人心裏，許銀鑼即便不是四品，怎麽也是五品化勁。
　　“許銀鑼只是六品麽，六品的話，怎麽殺那位公子哥？”
　　“六品怎麽闖入皇宮，劫走兩位國公？聽他胡說。”
　　“但這群人似乎是朝廷的勢力，對許銀鑼想必是知根知底。”
　　“說這些作甚，等兩人交手了，壹看便知。”
　　曹青陽審視著許七安：“妳才六品？這我倒是有點意外。”
　　收集的情報裏，許七安最新的戰績是力壓天人兩派的傑出弟子，雖然用了儒家法術書籍，但外人的評估是自身也有五品，差距並不大。
　　結果，居然是個六品武者。
　　許七安沒有回應，淡淡壹笑：“還請曹盟主多多指點。”
　　話音落下，他突然飛了起來，伴隨著腳下“嘭”的悶響，兇猛的膝撞直面進攻。
　　過程中，眉心壹點金漆亮起，迅速蔓延全身。
　　曹青陽壹步跨前，主動迎了上去，左手擋開許七安的膝撞，右手掌心反轉，壹掌貼在他胸口。
　　當！
　　如同巨鐘撞響，許七安倒飛回去，翻滾著卸力，才穩住身形。
　　“還真沒到五品……”傅菁門猛吃壹驚。
　　嘩然聲壹下子起來，群雄交頭接耳，通過剛才簡短的交手，眼光毒辣的，立刻便看出許七安的水平。
　　天地會弟子們臉色壹沈，心也跟著沈了下去。
　　盡管他們修的道門體系，但對武夫體系還是很了解的，畢竟武夫體系不像其他體系那般神秘，因為走這條路的人實在太多。
　　五品化勁是武夫體術的巔峰，五品之前，武者的近身攻擊雖然強悍，但不至於讓其他體系的高品強者畏懼。
　　五品之後的武者，才是讓其他體系的高品恐懼的原因。
　　化勁武者完美掌控肉身力量，可以無視慣性，無視失衡等，壹旦被他們貼身，面對的將是狂風暴雨的攻勢，直到分出勝負，或者用特殊手段再拉距離。
　　許銀鑼沒到五品，那這壹戰沒得打，拖延時間更是癡心妄想。
　　許七安站穩後，腦海裏自動浮現畫面：曹青陽出現在身側，壹記手刀砍他後頸。
　　來不及思考，依照武者的本能，他壹個下蹲，然後朝前翻滾。
　　做完這壹套動作的瞬間，曹青陽出現在他身側，揮出手刀。
　　手刀自然是落空了，曹青陽眼裏閃過詫異，他身影復而消失，從天而降，壹拳砸下來。
　　但在他出手前，許七安忽然壹個踉蹌，像是喝醉酒的人沒有站穩，朝左側滑了兩步，完美避開攻擊。
　　“先適應節奏，他的攻擊太快，我有點跟不上，以躲避為主，伺機反攻……”
　　許七安憑借不同於常人的敏銳，壹次次未蔔先知，捕捉到曹青陽的攻擊畫面，手忙腳亂的規避。
　　在場外眾人看來，兩人就像玩過貓捉耗子的遊戲。
　　終於，許七安在壹個後仰避開曹青陽鞭腿後，他抓住了反擊的機會，以右腳為軸心，猛的旋轉，旋至曹青陽身後。
　　下壹刻，暴雨般的攻擊落下，拳擊、膝撞、肘擊……壹瞬間打出數十招，打的曹青陽鋼鐵身軀發出巨響。
　　這……蕭月奴美眸略有呆滯，她懷疑曹盟主在放水，在給許銀鑼面子。
　　“有古怪，他似乎能提前捕捉曹盟主的行動，做出有效預判。”傅菁門雙手緩緩握拳，有些躍躍欲試，道：
　　“看的我有些心癢難耐。”
　　他是怎麽做到的……楊崔雪眉頭緊鎖，許銀鑼表現出的能力，已經超過武者對危險的直覺，仿佛擁有了未蔔先知之能。
　　“咦，他不是沒到五品嗎，怎麽反而壓著曹盟主打？”
　　“曹盟主沒認真吧，興許是要給許銀鑼面子，給他壹個臺階。”
　　群雄議論紛紛。
　　這個理由，大家還是能接受的，混江湖，最重要的是給人家面子。
　　不給人面子，還怎麽混江湖？更何況對方是義薄雲天的許銀鑼。
　　“曹盟主，時間寶貴，妳還要和姓許的糾纏到什麽時候？”女子密探天樞，冷冷道：“提醒曹盟主壹句，此子邪乎的很，不要陰溝裏翻船了。”
　　曹青陽能感受到對方攻擊的猛烈，痛感清晰傳來，雖然只是疼痛，但對於壹個六品武夫來說，能有這股力量，實屬罕見。
　　他回身壹腳把許七安踹了出去，依舊被提前察覺，對方甚至借他這壹腳拉開了距離。
　　“妳似乎能提前預判我的攻擊？這是什麽路子。”曹青陽皺了皺眉，好奇的問道。
　　“獨門秘技。”許七安說。
　　“那我就當這是煉神境的直覺本能了。”
　　曹青陽活動了壹下脖頸，淡淡道：“妳知道嗎，武者本能有壹個致命弱點，那就是……”
　　許七安瞳孔倏地收縮，他再次壹個下蹲，朝前翻滾。
　　砰！
　　曹青陽出現在他面前，壹腳將他踢飛。這壹腳踢的很瓷實，踢的他像炮彈般飛射，撞碎假山，撞裂青石鋪設的地面，深深陷入墻中。
　　看著狼狽的年輕人，曹青陽笑道：“只要出手的速度，快過它對危險的預警，妳便無法有效的做出應對。”
　　我懂，說白了就是CPU過載嘛……許七安把自己從墻壁裏拔出來，咧嘴笑道：“熱身結束了。”
　　這壹次，他主動撲了過去，但被曹青陽壹招反倒，暴雨般的拳頭旋即砸在他臉上。
　　砰！砰！砰！
　　壹聲又壹聲脆裂的爆響在許七安耳畔炸開，壹記比壹記重，壹記比壹記快的拳頭不斷映入他的眼眸，砸在他的臉上。
　　砸的護體金身出現搖晃，砸的地面皸裂。
　　他出拳時，力量走的是直線，手臂肌肉向壹個方向發力……
　　為什麽我做不到和他壹樣，為什麽我的力量會在出拳的過程中分散……
　　天地壹刀斬的“集中”只有壹瞬間，我也只學會了壹瞬間，根本無法長期保持這種狀態……
　　許七安壹邊挨打，壹邊觀察對方的氣機變化，他發現曹青陽的每壹拳，力量都是壹樣的，像是完美的復制。
　　五品之下的武者，以及普通人，根本無法保證自己每壹拳的力量都壹模壹樣。
　　他坍塌了所有氣血，將之擰成壹股，而後壹腳蹬在曹青陽小腹，將他踢飛。
　　這壹腳，將所有力量擰成壹股，已經達到五品的水準。
　　化勁？不，還不是，他距離化勁只有壹步之遙……曹青陽恍然大悟，退出壹段距離，卸去力道後，再次撲殺過來，不給許七安喘息的機會。
　　在眾人看來，這是壹場單方面的毆打，曹盟主體術無雙，攻擊兇猛，打的許銀鑼或跳或滾，不斷躲避。
　　偶爾爆發反擊，但在壹兩招後，便被反制，然後是又壹輪的單方面毆打。
　　當！
　　曹青陽壹拳打開許七安交叉的雙臂，手掌貼在金燦燦的胸口，驟然發力，許銀鑼不受控制的倒飛，但曹青陽壹把抓住他的腳踝，強行拉了回來。
　　又是壹套兇猛的體術攻擊。
　　拳頭不斷砸在胸膛、小腹、臉龐……許七安無法站穩，被打的踉蹌後退，毫無招架之力。
　　“不得不說，佛門的金剛神功乃世間壹等壹的護體神功。”
　　“我看是龜殼神功吧，這挨打的本事貧道自愧不如。”
　　“嘖嘖，貧道都替曹盟主感到手疼，太疼了。”
　　“許銀鑼，再撐壹炷香時間，說不準妳能憑借龜殼神功，登上武榜呢。”
　　“哈哈，師兄，武榜不是只收錄江湖高手嗎，許銀鑼是朝廷命官，哦，我忘了，他已經不是銀鑼了。”
　　這些冷嘲熱諷，當然是來自地宗的蓮花道士，以及地宗弟子嘴裏。
　　地宗的妖道們無時無刻不在宣泄內心的陰暗，發泄心裏的惡意。
　　天機和天樞相視壹眼，多年的默契讓兩人看懂了彼此的意思。
　　壹旦曹青陽打破許七安的金剛神功，他們便趁機出手，收割這小賊的狗命。
　　李妙真幾次三番想出手，都被楚元縝攔下來了。
　　“別沖動，他不會有生命危險，但如果妳插手戰鬥，曹青陽和許七安的賭鬥就不存在了，場面會因此失控。”楚元縝沈聲告誡。
　　恒遠大師雙手合十，嘆息不已。
　　如此可怕的對手，讓人感到絕望，他已經盡力了，也希望許銀鑼盡力就好。
　　麗娜右手下垂，皮膚表層包裹壹條條宛如蠶絲的白色細絲，正治愈著傷勢。
　　她咬著小銀牙，氣道：“我阿爹在的話，壹拳頭就打爆他狗頭。”
　　李妙真沒好氣的嘲諷道：“妳阿爹？”
　　楚元縝咳嗽壹聲，提醒道：“力蠱部的首領，二十年前就是三品了。”
　　李妙真：“哦，那沒事了。”
　　當！
　　震耳欲聾的響聲打斷他們的交談，凝神看去，曹青陽壹拳打的許七安雙膝跪地，地面陷出兩個深坑。
　　“我出五拳，妳好好感悟，五拳之後，破妳金身。”曹青陽說完，第二拳打了下來，打在他頭頂。
　　當！
　　金剛神功似乎無法防禦這樣可怕的攻擊，黯淡了幾分。
　　當！
　　第三拳，金漆再次黯淡，此消彼長之下，許七安再無法完好無損，吐了壹口鮮血。
　　秋蟬衣“哇”的哭了出來，手捂著嘴，淚珠滾落。
　　其他弟子也紅了眼眶，只覺得許銀鑼已經仁至義盡，就算現在認輸，他們也不會有任何怨言。
　　當！
　　第四拳，金漆斑駁，宛如年久失修的佛像，這是金剛神功破碎的預兆。
　　許七安七竅流血，視線壹片模糊，那股拳力在他體內不斷回蕩，不斷震動，摧殘著他的筋骨、五臟。
　　這股震動就像導火索，點燃了壹個又壹個細胞，引動它們壹起震動，產生共鳴。
　　他知道了。
　　他知道五品化勁的奧義了。
　　曹青陽用這種粗暴的，兇殘的方式，向他灌輸了五品化勁的奧義。
　　曹青陽握緊拳頭，拉開架勢，第五拳，蓄勢待發。
　　李妙真和楚元縝同時出手，麗娜和恒遠隨後而至。另壹邊，白蓮道姑也無法再袖手旁觀。
　　任誰都能看出，這壹拳砸下去，許銀鑼兇多吉少。
　　“盟主，手下留情。”蕭月奴驚叫道。
　　“盟主，手下留情啊，別傷了許銀鑼性命。”楊崔雪喊道。
　　天機和天樞同時斬出刀芒，斬向楚元縝等人，擺明了要攔住他們。
　　蓮花道士們露出獰笑。
　　許七安瞳孔裏，映出了拳頭，越來越大，它砸出的氣浪吹亂額前的劉海，武者的直覺向他傳輸危險的信號。
　　他的臉龐有些呆滯，表情僵硬，似乎還沒從眩暈狀態恢復，但他的拳頭本能的握緊，身體裏壹些沈睡的細胞，在此刻蘇醒了。
　　壹些往日裏無法支配、使用的細胞，在此刻變的無比活躍。
　　全身力量擰成壹股，所有細胞都在往壹個方向發力。
　　他用盡全力，迎著曹青陽的拳頭，轟出了壹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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