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三品大圓滿

　　驛站，燃著獸金炭的廳內，許元霜取出壹只傳音法螺，以術士秘法激活法器。
　　這件傳音法螺是極為珍貴的法器，父親身為二品術士，極品法器多如牛毛，唯獨這種能萬裏傳音的法器，只有壹對。
　　它所珍貴之處，不是煉器手法困難，也不是融入其中的陣法品級過高。
　　而是最基礎的原材料問題。
　　傳音螺這種生靈，相傳具有神魔血脈，只不過非常稀薄。
　　它們能發出凡人不可聞的音波，與身在數千裏之外的同族交流。
　　不過，傳音螺已經瀕臨滅絕，父親的這對傳音法螺，還是當年從司天監帶出來的。
　　而這二十年來，他再也沒有找到活著的傳音螺。
　　“葛師兄……”
　　她朝著海螺口呼喚。
　　十幾息後，傳音法螺裏響起葛文宣的聲音：
　　“抵達京城了？把傳音法螺給姬遠。”
　　傳音法螺煉制成法器時，會融入特殊的傳音陣法，只能與同樣融入相似陣法的法螺傳音。
　　簡單的說就是，就是傳音加密功能，同出壹爐的法螺之間才能傳音。
　　許元霜把傳音法螺拋向壹旁的姬遠，後者手忙腳亂的接過，抱怨道：
　　“咱們整個雲州就兩只傳音螺，摔壞了怎麽辦……”
　　邊說著，邊把法螺湊到耳邊，收斂笑容，說道：
　　“使團已經抵達京城，但沒有見到許七安。”
　　葛文宣沈吟道：
　　“以他的性格，如果勝券在握，底氣十足，那麽今天應該就會給妳壹個下馬威。”
　　姬遠笑道：
　　“今兒打探到壹件事，那許七安和小皇帝鬧了不愉快，似乎是和談的事。”
　　葛文宣詫異道：
　　“妳怎麽打探到的？”
　　皇宮裏的事兒，他壹個初到京城，沒有根基的人，居然能這麽快打探到。
　　難道大奉朝廷人心浮動，已經到了隨時會崩盤的地步？
　　姬遠說道：
　　“日暮前，陳貴妃私底下派人來見過我，說自己是國師的故人，希望他能看在以前的情分上，和談時高擡貴手。”
　　葛文宣沈默片刻，感慨道：
　　“國師的棋子遍布各處，無所不在啊……穩住陳貴妃，想辦法從她那裏套取更多情報。
　　“另外，和談是目的之壹，另外壹個目的，就是想辦法讓許七安和小皇帝決裂，讓他們亂上加亂。在這個過程中，妳記得找機會試探許七安，看看他是否有什麽籌碼。
　　“監正雖然被封印了，但他會留下什麽後手，誰都猜不到。”
　　姬遠嘿了壹聲：
　　“我倒是迫不及待想會壹會姓許的，替我七哥出口惡氣。”
　　葛文宣淡淡道：
　　“註意分寸，大事要緊。”
　　姬遠左手輕扇銀骨小扇，笑道：
　　“我知道，許七安遲早是砧板上的魚肉。”
　　……
　　西城門，十五裏外。
　　阿蘇羅……許七安望著前方，那道穿紅黃相間袈裟的高大身影，腦子裏千頭萬緒，靈光乍現。
　　既想明白了很多東西，同時也有更多不明白的東西。
　　“妳，是八號？！”
　　他保持著相對安全的距離，楞楞的望著對方。
　　阿蘇羅把玩著玉石小鏡，語氣平靜：
　　“若不是，妳以為當日能那麽輕易奪走神殊的殘肢？”
　　他輕笑壹聲：
　　“當初我若全力以赴，五十招之內，就能讓妳人頭落地，繼而封印，慢慢磨死妳。”
　　他果然放水了……許七安無聲的吐出壹口氣。
　　經過洛玉衡的提醒，他察覺到阿蘇羅可能放水這件事，後來與九尾狐討論時，得出的結論是，要麽這是佛門請君入甕的詭計；要麽是阿蘇羅另有謀劃，比如，想趁機攫取好處，晉升壹品。
　　如今看來，他確實另有謀劃，但不是為了晉升壹品，而是為了給群友放水。
　　金蓮道長是怎麽把這貨發展成下線的，太牛逼了吧，這就好比我許銀鑼把監正發展成了下線……我以為他只是個愛上貓的不正經道長……
　　許七安深吸壹口氣，心裏有壹萬個疑惑，問道：
　　“妳為什麽要這麽做？”
　　阿蘇羅把玩著玉石小鏡，目光眺望西方，臉上沒什麽表情，語氣卻突然滄桑：
　　“佛門鎮殺妳父親，殺妳族人，把妳洗腦成最虔誠的佛徒。
　　“換成是妳，妳會怎麽做？”
　　幹彼母……許七安斟酌道：
　　“壹入佛門，四大皆空，妳是如何瞞過他們的？”
　　阿蘇羅笑道：
　　“如果我告訴妳，當年萬妖國主是故意殺我的呢。
　　“她知道阿修羅族的往事，雖然我們修羅族，當時已是最虔誠的佛徒，可只要擺脫“四大皆空”的影響，修羅族就能找回自我。
　　“而死亡，是唯壹的方式。”
　　許七安沈吟道：
　　“而當時，廣賢菩薩利用“大輪回法相”送壹位位戰死的佛門高手轉世重修，他當然也不會對妳這位二品巔峰的強者見死不救。
　　“這麽說，妳是在未曾歸位前，成為地書碎片的持有者。”
　　阿蘇羅緩緩點頭：
　　“金蓮道長能看出壹個人的福緣深淺，他說我是有大福緣的人，因此把地書碎片交給了我。
　　“但我認為，他應該猜到我和佛門有關。”
　　許七安聞言，點點頭，又迅速搖頭：
　　“不是猜的，是查的。他把地書碎片給妳之後，怕是把妳祖宗十八代都查了壹遍。”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想起了金蓮道長把地書碎片交給自己後，潛伏在京城，對自己有過壹番調查、觀察。
　　金蓮道長在京城期間，差不多把他這個小銅鑼的底細摸了個五成。
　　剩下的五成，是被監正擋回去了。
　　許七安記得金蓮道長曾說過——妳是監正的重要棋子。
　　若非有監正擋著，除了穿越這回事，“許七安”的褲衩顏色都會被金蓮道長摸的壹清二楚。
　　當然，地書這樣的法寶，肯定不能輕易贈人，橘貓道長對持有者觀察、調查，是情理之中的事。
　　阿蘇羅繼續道：
　　“後來我壹直閉關修行，直到照見自我，了悟前塵，於是重新回到佛門。”
　　許七安抓住了壹個Bug，不解道：
　　“既然如此，妳是怎麽瞞過幾位菩薩的？南疆時，妳故意讓神殊的殘肢被我奪走，菩薩們不可能視而不見。”
　　重新回到佛門，肯定會被洗腦。
　　退壹步說，就算沒有，那麽阿蘇羅在南疆時當了壹回演員，菩薩們肯定也能看出端倪。
　　阿蘇羅聞言，露出壹絲笑意：
　　“我剛才說了，金蓮道長知道我和佛門有關，那麽，妳認為他會把地書碎片交給壹個對佛門無比虔誠的佛徒？”
　　許七安隱約把握到了什麽，沈吟道：
　　“妳的意思是……”
　　阿蘇羅沒有賣關子，神色平靜地說道：
　　“在我還未歸位前，他就傳授了我道門壹氣化三清之術。”
　　果然……許七安瞳孔微微擴散。
　　“歸位的阿蘇羅確實是最虔誠的佛徒，壹入佛門，四大皆空。但另外壹個阿蘇羅不是，他是最真實的自我，憎恨著佛門的自我。壹人為三人，分體時，我就是真正的阿蘇羅，是完全獨立的個體。即使是菩薩也看不出端倪。
　　“三人為壹人，當我和另壹個阿蘇羅合體時，他會讓我照見自我，擺脫四大皆空的影響。
　　“當然，壹氣化三清之術過於深奧，我現在只能分化出壹具化身，但作為‘坐標’也足夠了。”
　　阿蘇羅笑道：
　　“妳明白了嗎。”
　　原來如此，這樣壹來，所有的疑點都可以得到解釋，金蓮道長前幾天說過，確認八號出關，他肯定知道了八號的身份，知道我體內最後壹根封魔釘有著落，卻暗戳戳的沒有告訴我，讓我焦慮了這麽多天，是因為出關以來，我讓他屢屢懷疑人生，所以他要報復？
　　有些人表面是慈祥的前輩，其實背地裏是壹只小心眼的橘貓……許七安恍然大悟，他旋即試探道：
　　“那妳此次來京城……”
　　阿蘇羅挑了挑沒有眉毛的眉骨，淡淡道：
　　“自然是替妳拔除最後壹根封魔釘。
　　“監正已經被封印，我若不幫忙，妳和大奉必亡。
　　“那我報復佛門的計劃，也註定竹籃打水壹場空，只是這樣壹來，我便再無法潛伏在阿蘭陀。”
　　三年又三年，妳都混成佛門的二品巔峰了……許七安默默吐了槽，心情頗為不錯。
　　阿蘇羅忽然想起壹事，道：
　　“對了，當日監正被封印時，阿蘭陀曾有大日如來法相現身，佛陀出手了。”
　　“妳確定是佛陀？”
　　許七安大吃壹驚。
　　同時，他解開了心裏的壹樁疑惑，雲州背後的超品，是阿蘭陀裏的那位。
　　監正不容易啊，敗的不冤枉。
　　“這樣的話，五百年前，蕩妖之戰中出手的大日如來法相，源頭就有了解釋。”
　　阿蘇羅接過話題：
　　“當日南疆之戰結束，返回阿蘭陀後，我和度厄羅漢暗中調查，發現了壹些端倪。”
　　當即，把鎮魔澗裏聽到的呼吸聲，禪林裏傳來的呼救聲告訴許七安。
　　臥槽……許七安湧起久違的，頭皮發麻的感覺。
　　兩處之中，必然有壹處是神殊的頭顱，多半在鎮魔澗，而儒聖雕塑已經毀掉，封印想必也沒了。
　　那麽，菩提樹裏的求救聲是怎麽回事……
　　阿蘇羅見他沈吟不語，耐心等待許久，而後問道：
　　“妳有什麽看法？”
　　他知道許七安在這方面有著深厚的經驗和天賦。
　　許七安想了想，道：
　　“首先，按照我們當初的第二條猜測——佛陀和神殊是同壹人，不同的面。
　　“儒聖雕塑已毀，封印解除，這符合五百年前發生的事。”
　　阿蘇羅頷首：
　　“妳說過，如果儒聖雕塑已毀，那麽真相就是第二個猜測。但如何解釋求救聲？”
　　許七安壹字壹句道：
　　“佛門的法濟菩薩，不是失蹤三百多年了嗎。”
　　這壹瞬間，阿蘇羅的瞳孔驟然收縮，氣息略有紊亂。
　　許七安接著道：
　　“當然，這是我沒有根據的推測，缺乏證據。目前還不能確定第二個猜測就是真相，如果事實是第壹個猜測，那這件事就更加復雜了。
　　“但不管怎樣，現在都不是揭開佛陀神秘面紗的時機。”
　　阿蘇羅認同他的說法：
　　“時機未到。
　　“我壹路東來，還未見金蓮道長，別浪費時間了，拔除封魔釘後，我就要離開京城。”
　　許七安當即召喚出浮屠寶塔，將兩人收入第二層。
　　第二層空間，壹座座金剛雕塑做怒目狀，森嚴的威壓彌漫在這片空間。
　　柴杏兒察覺到有人進來，睜開眼睛，好奇的打量著身高接近九尺的阿蘇羅。
　　此人壹看就是佛門中人，醜陋之余，給人英武不凡的感覺。
　　“最後壹枚封魔釘，在任脈巨闕穴，這是我能解的四根封魔釘之壹，妳很幸運。”
　　阿蘇羅審視著他，微微頷首。
　　“開始吧！”
　　許七安說道。
　　他把解開封魔釘的位置選在這裏，主要是有塔靈老和尚照看著，如果阿蘇羅是套娃型二五仔，塔靈老和尚和他聯手，能與這位修羅王幼子纏鬥。
　　阿蘇羅伸出右手食指，輕輕點在巨闕穴。
　　他指點亮起金色的閃電，與封魔釘連接在壹起。
　　許七安閉上眼睛，耳邊響起壹陣陣宏大的梵唱，同時巨闕穴壹陣刺痛。
　　“喝！”
　　阿蘇羅低聲咆哮，指骨瞬間粗大壹圈，強健的體魄上，壹條條肌肉紋起。
　　封魔釘壹寸寸的被拔出……這個過程中，阿蘇羅咬牙切齒，額頭青筋暴突，臉頰肌肉微微抖動。
　　金色的閃電把整個第二層染上燦燦輝光。
　　叮！
　　終於，封魔釘徹底拔出，跌落在地。
　　阿蘇羅氣息迅速下跌，胸腔起伏，劇烈喘息，消耗巨大。
　　在這壹片沈寂中，許七安緩緩睜開雙眼。
　　雙修而來的氣機，辛苦吐納的氣機，在這壹刻，豁然貫通任督二脈，徹底復蘇，再無壓制。
　　仿佛遠古沈睡的巨獸蘇醒，強橫可怕的力量，在這瞬間充斥了整片空間。
　　轟隆隆！
　　浮屠寶塔劇烈震動，像是鎖住超越它層次的巨獸。
　　第三層，塔靈老和尚瞇了瞇眼，喃喃道：
　　“如此渾厚的根基……”
　　在宛如世界末日的天搖地動中，柴杏兒匍匐在地，瑟瑟發抖，胸腔中心臟怦怦狂跳，越來越劇烈，感覺隨時會炸裂。
　　三品大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