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九百五十六章 比的不是廚藝而是智慧

　　第二天。
　　JA區恒豐路，康復醫院斜對面的咖啡館裏。
　　甘敬穿著壹件奶白色毛衣坐在紅色沙發上，她的斜對面是身穿職業裝的徐麗，壹看就是從工作室直接過來的。
　　“徐麗，昨天的事……妳老實告訴我，江浩坤來找妳究竟是為什麽？”
　　徐麗輕輕拍打手掌，盡量表現得輕松自然壹些：“他來找我看病啊。”
　　“看病？他看什麽病？”
　　“失眠。”
　　“失眠？”
　　“對，失眠。”徐麗端起咖啡杯喝了壹口：“他這個失眠的毛病有壹陣子了。妳想啊，江萊因為陳放的事跟他鬧得那麽僵，都上升到逼父子二人斷絕關系的程度，江浩坤還丟了江氏集團總裁的職位，妳這邊呢，又跟陸遠不清不楚，他可以說情場不順，事業不順，家庭不和，礁石餐廳那邊還有壹大攤事要管，心理素質不好的人已經崩潰了吧，他能支撐下來真的很不容易，出現失眠的毛病也屬正常。”
　　甘敬表情不改，繼續追問道：“那妳為什麽壹直沒有跟我講他失眠的事？”
　　徐麗說道：“是他不讓我說的，我能怎麽辦？妳知道的，在失眠這個問題上，我跟他首先是醫生和病患的關系，其次才是朋友熟人的關系。”
　　這話講的滴水不漏，還真找不出可以反駁的地方。
　　甘敬兩只眼睛壹眨不眨地看著她：“徐麗，知道麽，妳在描述他的情況的時候，眼睛裏有光。”
　　“甘敬，瞧妳這話說的，死人眼睛裏才沒光呢。”
　　她盡量用平靜中帶點戲謔的語氣回應，不過甘敬並不吃這壹套。
　　“徐麗，我們是閨蜜，在這件事上妳是騙不了我的。記得以前我跟妳說江浩坤的事，妳的表現是壹點不感興趣，還說他這個人很悶，活得太壓抑，說話做事壹臉嚴肅，不懂得釋放自己的情緒，現在呢？妳還這麽想嗎？”
　　甘敬註意到徐麗的右手放到了左手上，十根手指由背面交叉。
　　“關於這點，我承認以前是以貌取人了。”徐麗話鋒壹轉：“甘敬，妳有話直說吧，咱們之間不需要那麽多彎彎繞。”
　　“我想知道妳跟江浩坤有沒有……”
　　“沒有。”
　　徐麗沒有讓她把話說完，直接否認道。
　　甘敬並不意外得到這樣的回復：“那就好，徐麗，我希望在以後的日子裏，妳能壹直堅持這樣。”
　　其實說完上面那句話，徐麗就後悔了，不，嚴格地講是懊惱，因為他壹點退路都沒跟自己留。
　　“甘敬，我真不明白，妳既然沒有足夠的決心跟陸遠劃清界限，為什麽還對江浩坤念念不忘，妳們已經分手了，沒有關系了，妳知道嗎？”
　　“我知道，但不管怎樣，那個人不能是妳。”
　　徐麗知道閨蜜嘴裏的“那個人”代表什麽，內心湧動著壹股煩躁。
　　“現在我知道江浩坤為什麽要跟妳分手了，甘敬，妳太自私了。江浩坤之所以在妳的生日宴上考驗妳？其實他要的是妳跟過去劃清界限，而妳想的卻是他愛妳就要包容妳的壹切，包括陸遠。妳總是用妳們是好朋友要求他，道德綁架他容忍陸遠的各種行為，但是仔細想壹想，妳跟陸遠為他做過什麽？”
　　甘敬反唇相譏：“那我問妳，妳能徹底忘記妳的前夫嗎？”
　　“關於這件事我不想跟妳爭個高下，很多時候堅持自我的結果是孤芳自賞，是害人害己。行了，就這樣吧，我還約了患者做心理輔導，先走壹步。”徐麗面有不悅，拿起放在茶幾上的手提袋起身離開。
　　甘敬沒有去送，看著徐麗頭也不回地走出咖啡廳，消失在窗外的人流中。
　　她能夠聽出閨蜜話裏話外的怨氣，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如果在她和江浩坤之間做選擇，徐麗壹定會選擇她。
　　叮叮咚～
　　這時手機鈴聲響起。
　　甘敬拿起手機壹看，發現是陸遠打來的，稍作猶豫，她按下接通鍵放到耳邊。
　　“甘敬，我出來了，沒事啊，妳放心。”
　　“什麽妳出來了？”
　　甘敬給他說懵了。
　　“啊……哈……沒什麽，我這次打電話過來是想告訴妳，明天上午9點，外灘英迪格酒店，別忘了去，看我怎麽把江浩坤虐得滿地找牙。”
　　“呵呵。”甘敬幹笑兩聲，不好多說什麽：“知道了。”
　　“行，就這樣。”
　　陸遠掛斷電話。
　　甘敬皺著眉頭思考片刻，端起茶幾上的咖啡喝了壹口，起身拿包走人。
　　……
　　第三天。
　　礁石餐廳和灰鯨餐廳兩位主廚比賽日。
　　天氣很好，除了溫度有點低，不過這絲毫不影響人們的觀戰熱情，穿壹件厚點的外套，再不行把秋褲搞身上，基本就沒問題了。
　　按照灰鯨餐廳發布的公告，雙方本著公平公正的原則，既沒有選擇灰鯨餐廳作為比賽場地，也沒有選擇礁石餐廳作為比賽場地，最終選擇了英迪格酒店。
　　人來的很多，距離比賽開始還有半個多小時，下面便坐滿了觀戰的賓客。
　　壹呢，因為礁石餐廳和灰鯨餐廳的沖突已經發酵多日，出現了從礁石餐廳開業大火－‘白色戀人’被爆抄襲灰鯨餐廳創意－江老板發出挑戰－灰鯨餐廳假裝不知－灰鯨餐廳壹反常態高調應戰的壹幕，經過幾次反復，礁石餐廳和灰鯨餐廳的沖突得以在網絡持續發酵，不像那些社會事件壹樣，過去幾天就沒幾個人記得了，而知道這件事的人越多，基數越大，來到現場壹睹兩位大廚風采的人自然會表現出正相關。
　　二呢，來觀戰有禮物拿，除了壹些精美紀念品，還有礁石餐廳的打折券，哪怕是為了能夠便宜地吃壹頓高逼格的西餐，也要來捧場加油啊。
　　比賽場地由會場改造而成，後面是成排的座椅，前面是賽場，左右各擺壹套西餐廚房用具，幾名酒店的工作人員正跟雙方餐廳的廚師進行賽前溝通，以確定他們有沒有特殊要求。
　　林躍帶著徐蘭從外面走進來，把她安頓到中間壹排座椅，老太太打量壹圈現場環境，壹眼便看到戴著墨鏡坐在最前排的江萊，表情有點復雜。
　　要說她為什麽下定決心和江誌華離婚，是因為通過之前的事，她確定江浩坤和江萊再無和好可能，壹個能用跳樓威脅父親選邊站的女兒，指望她痛改前非？可能麽。
　　而江誌華用實際行動表示了妥協，也擊碎了她的幻想，既然老家夥願意為了女兒放棄老婆和兒子，那她也能為了兒子放棄老公和女兒，何況江浩坤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有多優秀。是跟著兒子過日子，還是每天看著刁蠻任性無理取鬧的女兒生悶氣，這個選擇題不難解答。
　　“江浩坤。”
　　壹道清脆的女聲由後面傳來，林躍回頭壹瞧，發現是徐麗來了，看得出來特意打扮過，穿了壹件有紅色小花做裝飾的針織外套，還塗了玫瑰色的口紅，壹眼望去年輕了好幾歲，不像在工作室的時候總是壹身職業裝，帶著點拒人千裏的冷漠。
　　“剛才給妳打電話沒人接，我還以為妳不來了呢。”
　　“開車呢，沒有聽到。”
　　她確實有想過不來，昨晚為這事兒糾結了壹個晚上，居然失眠了，今天早晨終於找到壹個理由說服自己，那就是不來的話，豈不等於坐實甘敬對她的判斷？證明自己對江浩坤有想法？所以她不僅來了，還特意打扮壹番，以顯示自己與往日沒有不同。
　　“是這樣啊……”林躍說道：“過來坐吧。”
　　“阿姨，妳也在啊。”
　　“妳是……徐麗，浩坤的心理醫生對嗎？”
　　“沒錯，是我。”
　　“來，坐我旁邊。”徐蘭表現得很熱情，因為江萊報警抓江浩坤時就是她去家裏報的信。
　　徐麗大大方方在她身邊坐下，望林躍說道：“妳怎麽不坐？”
　　他指著前方說道：“我得去那兒。”
　　“妳？去那兒？”
　　他指的地方是觀眾席對面的比賽場。
　　“沒錯，因為今天我要做史蒂文的助手。”
　　“妳在開玩笑嗎？”
　　徐麗覺得這個笑話壹點都不好笑，甘敬說過，江浩坤上大學讀的是工商管理專業，跟烹飪術八竿子打不著。
　　“妳看我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嗎？”林躍很認真地道。
　　徐麗剛要說話，這時後門走進來兩個人，前方滿臉堆笑的是陸遠，後面是甘敬。
　　閨蜜二人的視線在半空交匯，又迅速錯開。
　　陸遠陰著臉瞪了林躍壹眼，帶著甘敬去前面找座。
　　這時門口有人喊陸遠的名字，徐麗又壹次回頭，只見彭佳禾把老太太托付給瘦子照料，她則走到甘敬身邊坐下。
　　“那是彭佳禾的奶奶吧？”
　　林躍點點頭：“沒錯。”
　　徐麗壹臉戲謔看著她：“也是妳老伴？”
　　“……”
　　徐蘭好奇地看著他們兩個，不明白徐麗啥意思。
　　“糊弄壹個患有老年癡呆癥的老人，可真有妳的。”
　　“我這是為她好。”
　　“我看妳就是為了占陸遠的便宜。”
　　“算是吧。”
　　二人說話的時候，黨倩由前面走到林躍身邊，附耳低語幾句。
　　他點點頭，告訴徐蘭和徐麗比賽就要開始了，要她們安心觀戰，轉身往賽場走去。
　　這時陸遠也在灰鯨餐廳經理馮宇方的帶領下和蔡明駿走到攝像機鏡頭下。
　　之前議論紛紛，嘈雜聲不斷的觀眾席頓時安靜下來，幾個才到場的年輕人趕緊尋找空位坐好，用打手勢代替聲音交流。
　　壹個穿著職業裝的女性工作人員走進賽場，看了壹眼手裏的便簽紙說道。
　　“謝謝大家來到英迪格酒店參加灰鯨餐廳主廚陸遠先生和礁石餐廳主廚史蒂文先生的廚藝挑戰賽，也算幫他們做個見證，現在雙方工作人員已經到場，多余的話就不講了，讓我們開始吧。”
　　說到這裏她頓了頓，開始為臺下觀眾做介紹：“站在我左邊的就是灰鯨餐廳的主廚陸遠先生。”
　　陸遠瞇著小眼睛笑了笑，向臺下觀眾揮揮手。
　　“旁邊的年輕人是他的徒弟兼助手，蔡明駿。”
　　蔡明駿就拘謹多了，身子繃的很緊，半天才擠出壹個不像笑臉的笑臉。
　　女主持人繼續說道：“站在我右手邊的是礁石餐廳的主廚，史蒂文先生，那邊是他的助手，也是礁石餐廳的老板江浩坤先生。”
　　臺下響起壹片議論聲，因為誰也沒有想到，礁石餐廳的老板會上臺給史蒂文當助手，且不提他的刀功廚技如何，就算過得去，萬壹挑戰賽敗了呢？站在臺上不是很尷尬？很丟人？這家夥……怎麽想的啊？
　　看得出來，甘敬十分意外這樣的設定，小嘴張開，打量壹眼低聲詛咒江浩坤的彭佳禾，又望望斜對面早有心理準備的徐麗，放在膝蓋上的手不斷地摩挲長褲，也不知道她在為誰緊張。
　　幫比賽雙方做完介紹，女主持人話鋒壹轉：“好，現在請出這次挑戰賽的嘉賓兼評委。”
　　隨著她的手臂往後方壹招，三個人由會場側方小門走出。
　　領頭的是個穿夾克西褲黑皮鞋的中年男子；後面壹個就張揚多了，穿著有格子花紋的休閑西服，胸口的兜裏是裝飾用的白色手帕，頭發打了發蠟，遠遠看去像壹個“叢”字；最後面那人是個女孩兒，年齡不大，也就二十四五歲，穿的是牛仔褲和毛線衣，就很普通的高校學生打扮。
　　女主持人介紹道：“走在最前面的，是我們區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的劉齊全劉主任，中間這位先生，是著名美食博主楊哲森，走在最後面的，是來自上海大學的孟花玲小姐，大家歡迎。”
　　嘩～
　　臺下響起壹陣掌聲。
　　從嘉賓組成來看，有主管部門領導，有周遊全國品味各地美食的博主，也有來自高校的學生，算是做到了評委隊伍的多元化，待會兒應該能夠給出壹個相對公平的評判結果。
　　三位嘉賓在觀眾面前刷過臉，走到後面嘉賓席坐下。
　　女主持又道：“多余的話不說了，現在進入比賽環節。”
　　“慢著。”出乎大家意料的是，陸遠突然往前壹步，看著史蒂文說道：“既然是比賽，怎麽能夠沒有彩頭呢？”
　　史蒂文說道：“那妳想要什麽彩頭？”
　　陸遠說道：“我記得江浩坤送給妳壹套鮑勃凱末爾打造的刀具，如果這場比賽我贏了，它就是我的了。”
　　史蒂文反問：“如果妳輸了呢？”
　　“放心，我不會輸。”陸遠胸有成竹地道拍拍手裏的刀具：“如果我真的輸了，這個給妳。”
　　同樣的鱷魚皮鞘，同樣的大馬士革鋼刀，同樣的鮑勃凱末爾簽名，只有刀身花紋不同。
　　林躍看著坐在觀眾席第壹排的江萊說道：“如果我沒有猜錯，這是江萊送給妳的吧？拿壹個女人送的東西去換另壹樣東西，只能說明壹個問題，這個女人在妳心裏就是壹坨屎。”
　　“……”
　　陸遠的臉色很不好看，他沒想到江浩坤連這事兒都知道。
　　江萊送刀的時候後廚就他們兩個，他沒說，江萊也不可能告訴江浩坤，那這件事是怎麽泄露出去的？
　　觀眾席響起嘰嘰喳喳的議論聲。
　　大家既好奇又興奮，沒想到礁石餐廳的老板這麽不留情面，壹開口就火藥味十足。
　　礁石餐廳和灰鯨餐廳的廚藝挑戰賽在網上炒得火熱，壹些了解江家情況的人抱著看有錢人熱鬧的想法來到現場，把兄妹二人反目成仇導致江氏父子斷絕關系的事情壹講，有的人明白了。
　　江老板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明著諷刺陸遠，實際在惡心江萊呢。
　　好心好意送陸主廚壹把刀，結果被人拿到賽場當了彩頭，嘖嘖，這待遇，這展開，確實可笑。
　　此時此刻，女主角已經氣得滿臉通紅，但是又不好說什麽，因為這套刀具是她強行送給陸遠賠罪的，理由用的是“如果不是她多事，江浩坤也不會召集網媒記者約戰灰鯨餐廳，從結果上看，她給陸遠惹了不小的麻煩”，陸遠壹開始不收，是她軟磨硬泡非要他收，陸遠被逼煩了才同意收下。
　　簡而言之，這套刀具對於她是有意義的，對於陸遠嘛，除了好用以外也沒啥特別的。
　　後排坐的徐蘭壹臉憤慨，礁石餐廳開業那天她說的很清楚，不讓江萊接近那個小混混，結果女兒不僅不聽，還拿熱臉去貼他的冷屁股，現在當著那麽多人的面鬧出壹個大烏龍，丟人啊，太丟人了。
　　雖然她已經口頭跟女兒斷絕母女關系，正聯系律師起草和江誌華的離婚協議，可是外人不知道啊，現場那些熟面孔指不定在背後怎麽議論她呢。
　　先是父子反目，兄妹成仇，現在堂堂江氏集團的大小姐去給壹個廚子舔腚，這TM江家都是壹群什麽玩意兒？
　　其實這也是林躍的想法，電視劇裏江浩坤舔甘敬，江萊舔陸遠，感情有錢人都是為愛昏頭沒有自我的舔狗唄。
　　眼見陸遠無話可說，他話鋒壹轉，拍拍史蒂文放在桌子上的刀具：“好，這個賭局我們接了。”
　　女主持人壹聽這話，生怕二人再有激烈對抗，搞砸了會場氣氛，趕緊微笑宣布：“好，現在比賽開始，第壹關考驗的是兩位廚師對火候的掌控力，而惠靈頓牛排這道菜，最能考驗廚師功底，現在有請兩位大廚為我們展現高超的廚藝。”
　　嘩～
　　下面響起壹陣掌聲。
　　林躍睨了江萊身邊坐的馮宇方壹眼，想來第壹關的比賽內容跟這家夥脫不開幹系。
　　上次史蒂文就是因為做不好惠靈頓牛排這道菜被陸遠擠走的，這壹回上來就做這道菜，目的很簡單——先聲奪人，摧毀史蒂文的信心。
　　只可惜他不知道史蒂文已經不是以前的史蒂文了，他更不知道，戰術上的抖機靈和戰略上的高瞻遠矚相比，差距大得很。
　　陸遠沖史蒂文丟下壹句“輸了可別哭鼻子”，帶著蔡明駿去忙活了。
　　這邊劉洪等人也把菲力牛排和小褐菇醬等食材拿到料理臺。
　　廚藝挑戰賽正式開始！
　　林躍搖搖頭，小聲嘟噥壹句，廚藝挑戰賽？其實吧，這是壹場智慧挑戰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