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刺猬腦袋

　　壹陣喧鬧在來賓中爆發。有些人在大喊，有些人在咒罵，還有些人重重捶打桌子，打翻了餐盤。
　　壹個男人大聲喊道：“聞所未聞！妳有什麽證據？證據！”
　　烏奇翁張開雙手，鐵面人指著王後的臉：“王後的臉色！就是最好的證據！”
　　壹陣詭異的波動掃過整個大廳，迫使人們安靜了下來，甚至讓他們違背了自己的意願坐了下來。法師站起身，他打了個哈欠。
　　“卡蘭瑟王後，這位烏奇翁先生說的是真話嗎？”他緩緩問道。
　　這情況讓卡蘭瑟睜大了眼睛，她始料未及，從未想過法師會做出這樣的事。她咬著嘴唇，臉色已經變為蒼白，拉著肩膀上的那條綠色緞帶：“就算他說的是真話，那又如何？”
　　“如果他說的是真話，諾言就必須被遵守。”法師陰沈地回答。
　　“是這樣嗎？”
　　“是的，女士。如果您不遵守，如果您把諾言看得如此之輕，甚至包括深深篆刻在妳記憶裏的那些的話——”他沒說出後半句話，因為已經夠了。
　　傑洛特必須承認，他非常驚訝。他從未想過自己居然能看到卡蘭瑟面孔漲紅，雙眼含淚，嘴唇也在顫抖。
　　大廳裏壹片死寂。
　　她很快就穩住了情緒，說道：“就算妳這麽說，那我也不能坐視我的女兒嫁給壹個連面都不肯露的人！而且，娶了公主，就勢必要成為辛特拉的國王！倘若國王連面孔都沒有，他又怎麽去統治這片土地呢？”
　　法師對她的抽泣視若無睹，他轉過頭看向那犬面騎士。烏奇翁再次對他鞠了深深的壹躬，說道：“尊敬的黑袍法師，我所求並非王位，只有公主壹人而已！”
　　何慎言稍稍放開魔力的控制，讓大廳內的人們可以交談。他們小聲的談話又開始縈繞在宴會廳上方。
　　沈默開始蔓延，直到壹聲沈悶的鐘聲響起。那是宣布午夜到來的鐘聲。
　　壹直抽泣著的王後仿佛想起了什麽，她眼中再次燃起綠色的火焰：“伊倫瓦爾德的烏奇翁，妳堅持我應該兌現我的諾言，那妳的呢？妳說妳無法在午夜之前現出真容，現在已經是午夜了！如果妳要娶走我的女兒，就讓她自己決定自己的命運吧！讓她看看妳的臉，讓我們所有人都看看妳的臉！”
　　伊倫瓦爾德的烏奇翁壹動不動的站在原地，好似壹尊雕像。所以人都註視著他，只有法師例外，他看著帕薇塔。
　　年幼的公主低著頭，像是壹切事情與自己無關。只是她身體的顫抖卻出賣了她，法師能看見兩地眼淚滴落在她面前的餐盤裏。何慎言輕聲用中文說道：“可憐。”
　　伊倫瓦爾德的烏奇翁緩緩擡起包裹鐵甲的手，拉開扣環，握著盔上的鐵角，咣當壹聲把頭盔丟在地板上。
　　有人大叫，有人咒罵，還有人倒吸冷氣。王後的臉上露出惡毒的——非常惡毒的——笑容。壹副勝利者的殘忍笑容。她的眼淚和這笑容交織在壹起，構成了壹副對立的畫卷，但出現在她的臉上，卻又不怎麽讓人意外。
　　在寬大的半圓形胸甲上方的，是兩只紐扣大小的黑色眼球。那雙眼球位於長長的口鼻兩旁，那長鼻覆著淡紅色鬃毛，下面是滿口白亮的尖牙。烏奇翁的腦袋和脖子上長著又粗又短，抽搐不止的灰色尖刺。
　　壹個刺猬。
　　壹個頂著刺猬腦袋的人。
　　烏奇翁緩緩說道：“這就是我的長相，卡蘭瑟。妳的目的達到了。妳非常清楚這件事，不是嗎？早在妳的丈夫告訴妳有關他誓言的時候妳就知道這件事了。妳的準備非常充分，王後陛下。然而，妳今日對我的羞辱全無用處，妳羞辱的只是妳自己。”
　　“夠了。”卡蘭瑟站起身，緊攥的拳頭放在身側。
　　“做個了斷吧。帕薇塔！妳知道這個站在妳面前，要求把妳帶走的是什麽人，或者，我該說。是什麽東西了吧？”
　　“根據意外律和永恒不變的傳統，決定權在於妳。回答吧。壹個詞就足夠了。如果妳回答‘是’，妳將成為這個怪物的財產和戰利品。回答‘不’，妳就再也不會見到他了。”她看著自己的女兒，眼中毫無親情，只有壹片冰冷的算計。
　　傑洛特發現自己胸前緊貼著皮膚的吊墜正瘋狂震動，他回頭看向法師，何慎言對他搖了搖頭。壹股陌生的魔力開始在大廳內盤旋，仿佛鐵鉗壹般擠壓著獵魔人的太陽穴。他將自己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不得不用雙手緊緊握住扶手。
　　“帕薇塔！”卡蘭瑟重復道。“回答我。妳是否願意跟這個生物離開？”
　　公主擡起頭，她眼中含著熱淚，那蒼白的臉上卻突然露出壹個微笑：“我願意。”
　　充斥著大廳的魔力在她身邊回蕩，在房間拱頂上發出空洞的悶響。沒有任何人發出壹點聲音，這大廳內只剩下壹片死寂。
　　卡蘭瑟緩緩地癱倒在王位上，她臉上全無表情。
　　“各位都聽見了。”烏奇翁冷冷的聲音中帶著勝利者特有的得意，他咧開那張怪物的嘴，笑著說道：“真相與命運擊敗了謊言與歪曲。感謝妳，黑袍法師，感謝妳的仗義執言。妳無疑是站在正義壹邊的。”
　　他轉頭對王後說道：“我希望現在就帶帕薇塔離開，王後陛下。但我不介意來點小小的娛樂，您看，作為她的母親，您是否應該像無數其他母親那樣，牽著她的手，將她帶給我呢？”
　　卡蘭瑟並未說話，她只是轉過頭，用哀求般的眼神看著黑袍法師。何慎言看著她，緩慢而堅定地搖了搖頭。
　　於是，她雙唇顫抖、瞇起雙眼……卻並未站起身，而是大喊道：“衛兵！”
　　壹切都在同時發生。手拿長鉤刀和長槍的守衛們跑進門來。卡蘭瑟身子站得筆直，用不容置疑的手勢向守衛指示出烏奇翁的所在。帕薇塔開始尖叫。
　　隨著她的尖叫，獵魔人愈發感到那股魔力的強橫。他看向法師。何慎言低頭，對他說道：“我們的公主是壹位源術士，她天生就有強大的魔力，卻無法控制……因此，妳應該知道我說的樂子是什麽了。”
　　他眼中閃過壹道紅芒，獵魔人突然發覺現在的法師有些陌生，他希望只是自己多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