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普羅米修斯之焰（四）

　　伊齊基爾本來覺得這次預定好的物資補充會相當輕松，畢竟，如果按照他從書上獲取的知識來看，任何壹個花園世界都是風和日麗，青山綠水的好地方。
　　——降落三分鐘後，他走出艙門，親手推翻了自己獲取的這部分知識。
　　“連長，我記得妳說過花園世界都是好地方來著？”連隊內的壹個戰鬥兄弟促狹地對他眨了眨眼。“好吧，這地方看上去的確挺不錯的，除了特別臭以外。”
　　伊齊基爾面無表情地看了他壹眼，順手將自己的頭盔帶上了。呼吸格柵啟動，總算是隔絕了見鬼的臭氣。
　　他被改變過後的聲音在停機坪上響起：“技術軍士，通知軌道上的母艦，這裏情況不對……我們會先行偵查壹番。”
　　“收到。”
　　“第二戰術小隊，和我來，其他人就地警戒。”
　　“遵命。”
　　不需要太多的交流與命令，他們的戰鬥素養足以解決這些小事。伊齊基爾領著十個戰鬥兄弟朝著停機坪的另壹端走去，四周寧靜的可怕，這裏是壹個花園世界的港口，本應該是最為繁忙之地才對。
　　從銀河系各處飛來的達官顯貴們每天都會在這裏起飛又降落，有的在這裏已經享受完了，打算去下壹個花園世界繼續享受。有的則忙著從飛船上降落，去享受他們紙醉金迷的生活。
　　四周的停機坪上的確有很多飛機不假，但是，這裏卻看不見半個人影，整個港口都安靜的可怕。
　　“連長，妳的烏鴉嘴好像沒有改善啊。”
　　此前開他玩笑的那個家夥又來了，在通訊頻道裏笑嘻嘻地開口了：“您對此有什麽想說的嗎？”
　　“拉姆斯登·加布裏埃爾。”伊齊基爾語氣陰森地回答。“妳要是不想再被派去清點子彈儲備，就最好把嘴巴閉上。”
　　“噢，噢，好吧。”
　　被稱作拉姆斯登的戰士總算是安靜了壹會兒，壹時之間，他們能聽見的聲音就只剩下了動力甲伺服器安穩運作的聲音與自己的腳步聲。哪怕是壹直走到了港口的事務處理大廳，他們也沒看見半個人。
　　“雷達沒有反應，偵查不到生命跡象。”伊齊基爾開口說道。“情況不對，我們原路返回，等待母艦和克蘭大人的指示。”
　　“又或者……”拉姆斯登提出了另壹個建議。“我們繼續深入，連長，帝皇之劍們在上壹次的戰鬥裏可是壓過了我們壹頭。”
　　“註意妳的言辭，拉姆斯登，帝皇之劍是我們的兄弟，擁有高貴的血脈與無法動搖的戰鬥意誌。我們不應該和他們比拼什麽所謂的殺敵數量，只要能夠獲勝，就已經足夠。”
　　伊齊基爾嚴厲地訓斥了他壹番，隨後沈默了壹會兒，又說道：“……但妳提出的建議還不錯，深紅之刃，我們繼續前進。”
　　“嗯，嗯，遵命，連長。”拉姆斯登帶著笑意說。
　　他們開始繼續朝著大廳內部深入，燈光依舊明亮，只是依舊不見半個人影。菲尼洛斯人的建築風格很是奇特，有種繁復的美感，但卻在這樣的繁復中保留了壹定程度的簡潔。伊齊基爾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那句話怎麽說來著？
　　富足的人才有心思鉆研藝術。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若是將藝術稱之為富有的人們專享的東西倒也沒什麽問題。
　　十五分鐘的前進結束以後，他們總算發現了第壹具屍體。
　　他孤零零地躺在了壹條通往下方樓梯旁陰暗的角落裏，生前應該是機庫的工作人員。制服淩亂，但沒有鮮血與撕扯的痕跡，表情猙獰且滿是恐懼，卻又無明顯外傷。致命傷很明顯，太陽穴被打穿了，子彈應該是來源於他手中的壹把激光手槍。
　　藥劑師蹲了下來，開始進行屍檢。
　　“啊，屍體，來的真是恰到好處。如果再不發現壹些屍體，恐怕我都會開始覺得不習慣了。”
　　“妳真的得註意壹下自己開玩笑的時間，拉姆斯登。”藥劑師煩悶地說。“在我對這個可憐人進行屍檢的時候把嘴巴閉上。”
　　“同意。”另壹名負責警戒的戰鬥兄弟點了點頭。“拉姆斯登的嘴巴比納垢行屍們還要令人討厭。”
　　“嘿，我雖然知道自己停不下來，但也沒到那種程度，好嗎？”
　　閑聊並未持續多久，大部分時間下，只要拉姆斯登不開口，頻道內還是能維持壹個較為嚴肅的氛圍。當然，這也和藥劑師的屍檢有壹定關系。
　　深紅之刃們願意給那個死去的可憐人壹些尊重。
　　藥劑師站起身來，搖了搖頭：“他的身體沒有問題，符合壹個健康成年男性的指標。我檢查了大腦、胃部和食道，沒有致幻物或可能致幻物留下的痕跡，可以排除他精神不穩定自殺的可能性。考慮到他的職業，他顯然也不可能擁有家族遺傳精神病史。”
　　伊齊基爾接過話：“也就是說，他的自殺完全出於恐懼。”
　　“恐怕是的，連長。”
　　藥劑師將染血的圓鋸掛回腰間，取出縫合鉗，又蹲了下去，開始給那可憐人的屍體修復。
　　他手上不閑，嘴上仍然也沒空：“這不是件好事，我認為我們最好立刻返回停機坪，我們完全不清楚到底是什麽東西讓他怕成這樣。”
　　“可是，我們快要接近真相了，兄弟。”
　　拉姆斯登反駁道：“別那麽看著我，好像我是這裏唯壹壹個想要勝過帝皇之劍的人似的——再說了，情報的重要性難道還需要我再提醒妳們壹遍嗎？妳覺得呢，連長？”
　　“妳對我們兄弟的好勝心是否過強還有待商榷，但是，情報信息的確很重要。”
　　伊齊基爾轉過頭，看向了那條通往地下的樓梯：“我們繼續前進。”
　　五分鐘後，他們抵達了樓梯下層。和上層比起來，這裏是完全的漆黑壹片。電力似乎被完全切斷了，本應亮起的應急燈也沒起作用。好在目鏡本身擁有夜視功能，倒也不妨礙他們。根據觀察，伊齊基爾得出了結論。
　　這裏應該是個地下交通站之類的建築，這代表著菲尼洛斯人恐怕早已有了完整的地下交通網絡。他們平日裏生活的富足可見壹斑。
　　只是，某種預感卻隨之而來，開始在伊齊基爾心中不斷翻湧。
　　他微微皺眉，將爆彈槍的保險打開了：“做好準備，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這次，就連嘴巴最碎的拉姆斯登都沒有接話。他們都清楚伊齊基爾的能力，對他那種近似預知的直感更是見識過不止壹次。實際上，在深紅之刃第三連內早已有了壹個共識，伊齊基爾連長的‘預感’，往往能夠代表某種程度上的未來。
　　黑暗中，人的感官會被放大，對於阿斯塔特們來說尤甚。氣氛在無聲無息間就變得緊張了起來，他們並不害怕，只是都默不作聲地將自己的神經變得緊繃了起來。
　　兩分鐘後，伊齊基爾擡起手，做了個停止的手勢。第二戰術小隊立刻止住腳步，兩名戰鬥兄弟壹左壹右地來到伊齊基爾身邊，和他組成了三叉戟陣型，手中的爆彈槍指著前方，蓄勢待發，其他人則在他們身後開始警戒。
　　“讀數異常。”伊齊基爾輕聲說道。“作為壹個交通運輸的樞紐，這裏的空氣太過濕潤了。”
　　“會不會是運輸水源的管道產生了破裂？”有人提出了另壹種觀點。
　　“這解釋不了為什麽我們看不見半個人影，雷鷹炮艇降落的聲音哪怕是三公裏之外都聽得見，這裏的工作人員卻沒有壹個做出反應……”
　　伊齊基爾瞇起眼：“做好戰鬥準備。”
　　他們三人開始朝著前方壹點點前進，其他人緊隨其後。越往裏走，光線就越發稀薄，就連那樓梯上降下來的壹點點光亮都完全消失了，四周靜的可怕。在繼續前進壹段距離後，伊齊基爾聽見了某種持續不斷的低沈聲響。
　　類似於心跳聲，但也有所不同。更加沈悶，更加密集，組合在壹起竟然令人覺得心神不寧。與此同時，伊齊基爾發現，夜視功能竟然失去了它的效用，他無法再看清前方的黑暗中到底有什麽了。
　　“狙擊手。”伊齊基爾說。“朝前方射壹發照明彈。”
　　“明白。”
　　兩秒鐘過後，伴隨著壹聲槍響，溫和的人造光源在前方猛地亮起，照亮了壹切。望著那些粗大的，從地面蔓延至天花板的扭曲綠色血管，厚厚的菌毯，和遍布其中跳動不休的龐大褐黃色繭狀物，伊齊基爾沒有絲毫猶豫，扣動了爆彈槍的扳機。
　　“自由開火！”
　　他吶喊道，同時手臂猛地下壓，完美地控制了後坐力。三十發爆彈很快就在半自動的檔位下打完了，他更換彈匣，擡起左手，示意戰術小隊停止開火。
　　在壹輪齊射過後，出現在深紅之刃們眼前的是壹片比此前更為殘酷的景象。粗大的血管被打得血肉橫飛，其內綠色的黏液暴露了出來，讓空氣中立刻充滿了令人不適的腐敗臭氣，若非呼吸格柵，他們現在多半已經開始嘔吐了。
　　那些繭也被打碎了，幾塊碎片落至附近，那種質地竟然給人壹種皮毛的錯覺，猛烈地挑戰著伊齊基爾的理智。
　　“投擲燃燒彈。”伊齊基爾陰沈地說。“將這裏燒幹凈，然後返回停機坪，我們不能再推進下去了。”
　　這壹次，拉姆斯登沒有再反對。
　　……
　　普羅米修斯已經忘記了這是自己殺的第幾個行屍了，他從兩個小時之前就不再計數了。倒是蒂亞壹直靠在他的肩膀上替他警惕著後方的威脅。
　　他沒告訴這孩子，其實自己完全能夠感知到後方的威脅。普羅米修斯知道，蒂亞如今的理智正處在搖搖欲墜的邊緣，在眼見這麽多恐怖之事後，她還能保持最基本的理智簡直就是壹個奇跡。
　　他必須給她找點事做。
　　“叔叔，後面又來了壹群！”
　　“好，我知道了。”
　　普羅米修斯拍了拍她的後背，示意她抓緊自己，隨後猛地轉過身。借著這股力量，鍛造錘被他掄圓了扔了出去。這把在今天之前只是捶打鋼鐵的單手錘呼嘯著砸碎了壹整群行屍的頭顱或上半身，最後竟然還完美地回旋著回到了他手裏。
　　“哇！”蒂亞拍起手來，這個孩子歡呼道。“您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我也不知道。”普羅米修斯如實相告。“不是我不想教妳，孩子，只是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做到的，我只是記得我能這麽做而已。”
　　“您以前到底是幹什麽的呀？”蒂亞不解地問。
　　普羅米修斯甩了甩鍛造錘，這把武器在砸碎了如此之多的頭顱後仍然堅固。他凝視著錘頭表面，搖了搖頭，輕聲答道：“我希望我只是個鐵匠，替人鍛造壹些小玩意兒。”
　　是啊，他希望如此。
　　在硬生生從城市中碾出了壹條布滿血腥的路後，他們總算來到了城市內的交通站。菲尼洛斯人不喜歡天空被遮蔽的感覺，於是他們在星球地下建造了許多錯綜復雜的網絡，這些網絡能夠讓每壹個菲尼洛斯人在整個星球上暢通無阻。
　　——當然，這是有前提的。交通網絡如果是血管，那列車就是血液，二者組合起來才能流暢的運行。如果沒有列車，交通網絡擺在那兒什麽用都沒有。
　　看著那輛壞掉的列車，普羅米修斯犯了難。他是個鐵匠不假，平日裏倒的確替人修過不少東西。但他可沒修過壹輛壞掉的磁懸浮列車啊，這東西只靠壹把鍛造錘該怎麽修？
　　又不是3K時代的遊戲，拿錘子上去敲兩下什麽東西就都能修好……科拉克斯和基利曼過去倒是經常湊在壹起玩這種遊戲……
　　等等。
　　科拉克斯和基利曼……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