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卡達·燼

　　藝術需要相當程度的殘忍。
　　卡達·燼堅信這壹點。
　　也正是如此，這些年來，他的練手對象逐漸從兔子逐漸變為了小鹿。卡達·燼依舊記得自己親手殺死的第壹只兔子，它那紅通通的眼睛中溢滿的哀求。就好像它知道自己要對它做什麽似的。回想起這件事，燼只覺得可惜。
　　那時他還只是出於興趣，沒有把這門手藝當成真正的藝術來看待——也正是因為如此，那只兔子沒有變為壹件完美的藝術品。無數個夜晚午夜夢回，卡達·燼都會對著那只兔子懺悔：哦，親愛的兔子，真抱歉我沒讓妳變得更加美麗。
　　但現在，他的手藝已經達到了某個臨界點。
　　就好比畫家會需要更好的畫筆，書法家也需要更好的墨與紙壹般。在卡達·燼為自己規劃的路線之中，他已經到了只需要那臨門壹腳的時候了。而這種時刻，他就需要更好的材料。
　　比如，人類。
　　他耐心的觀察著每壹個前來劇團購票的人，無論男女老少。他苦苦尋找著，以求能夠找到壹個可以完美滿足他需求的載體——時至今日，在他快要按捺不住心中的創作沖動之時，他找到了。
　　劇團巡演到了普雷西典，團長將這件事視為莫大的榮譽，而燼則恰好相反。他認為普雷西典的人都不適合作為他的藝術載體，當然，這點已經被證明他是錯誤的了。
　　他挑選的對象是壹個花店老板的女兒，看上去很是淳樸。臉上有著些許雀斑，綠色的眸子，性格害羞。
　　燼對她的性格如何其實完全不感興趣，他只想要她的身體而已——那種特別的，如同小鹿壹般的氣質讓他迫切的想要在她的脊骨之上細細雕刻。但作為壹名藝術家，對自己將要制作的第壹件作品，燼還是下了相當程度的細致調查，以作留戀。
　　不過，過了今晚，劇團就將啟程前往芝雲行省了，那時，他就將永遠與自己看中的第壹個模特失之交臂了，因此，燼打算在今晚動手。
　　但計劃似乎有所變化，當舞臺上的劇目正在進行之時，靠在二樓的燼卻發現，那個小姑娘的身邊居然坐著壹個白發的年輕男人。他皺起眉，這可不是個好消息。盡管他對模特的感情生活毫無興趣，但綁架壹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和壹個有著同伴的女孩，那是兩個概念了。
　　要動手嗎？
　　他焦躁地想著，但手上的動作仍舊不慢。舞臺的燈光被他細致的操控著，這壹幕上演了數千次的劇目早已被燼牢牢記下了。他甚至僅憑默讀時間就能夠清晰地知道下壹步該如何調整打光，來達到更好的效果。
　　啊，真可惜，我要放棄了嗎？可是……她看上去那麽誘人。壹塊空白的幕布，正等待著她的創造者。
　　燼死死地盯著那女孩，心中想道，我要把妳變得更為出眾，更為美麗。而不是像現在這般平凡，泯然於眾人之中，妳會成為我的傑作。妳將在我的手中……
　　綻放。
　　是的，綻放。
　　想到這個詞，他愉悅地笑了。就像是那天看到的那道紫色光柱，從那光柱之中，他看見了攝人心魄的美。
　　再等等……女孩，再等壹等。
　　他握緊了自己放在褲兜裏的刻刀，不自覺地舔了舔嘴唇。我會讓妳變得跟它壹樣美的。
　　……
　　“妳人真好，戒。”
　　“是，是嗎？”
　　戒漲紅了臉，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句話，只能看著芬娜笑瞇瞇的臉囁喏著憋出這句話，活像是個白癡。
　　他在心中為自己的反應懊惱：見鬼，戒，妳到底在幹什麽？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就被妳給浪費了！妳回答的話到底是什麽東西……
　　芬娜依舊笑瞇瞇的，她似乎永遠都是如此開心，從未有過改變。自打戒見到她的第壹眼起就是如此的充滿活力，也正是因為如此，戒在不知不覺間被這個平凡的女孩吸引了。
　　平凡，但絕不平庸。
　　她身上有著特殊的魅力，有著壹種攝人心魄的活力，能將任何人的目光吸引到她的身上。盡管她最多只能算是清秀，可是，愛情又有什麽道理呢？
　　芬娜吃吃地笑了起來：“妳真像個傻瓜，戒。”
　　後者真的像個傻子似的撓著自己的頭嘿嘿的笑了起來，於是芬娜也學著他的笑聲，兩人壹塊嘿嘿的笑著，得到許多路過的人善意的眼神。
　　劇目已經演完很久了，他們正坐在普雷西典的街邊，看著這兒美麗的景色與那月色。
　　芬娜忽然問道：“戒，妳住在那所高塔裏，老人們都說那座塔的主人是位強大的法師呢。妳見過他嗎？”
　　戒思索片刻，答道：“他……是我的老師，是個很特別的人。”
　　“特別？”
　　看著月色，戒輕輕笑了笑：“是啊，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他。總之，我從未見過他這樣的人。”
　　“妳說的神神秘秘的，怎麽年紀輕輕的就跟那幫僧侶似的？”芬娜埋怨地拍了他壹下，戒反而笑得更開心了。
　　“好啦，我該回家了。”
　　芬娜挽了挽自己耳邊的頭發，站了起來。戒不知所措地坐在椅子上，看著她。那些月光灑在她的頭頂，像是披上了壹層薄紗，戒聽見她輕聲問道：“妳沒有什麽想對我說的嗎？”
　　“我……”
　　戒笨拙地不知該如何開口，他的臉又變得漲紅了起來。芬娜噗嗤壹聲笑出了聲：“妳幹嘛啦！我又不會吃了妳，怎麽老是這樣？”
　　“我……呃……”
　　芬娜哼了壹聲：“算了，不逗妳了。明早記得來花店，我給妳準備了壹份禮物。妳要是遲到了，就有妳好看的了！”
　　說完，她還示威似的晃了晃拳頭，戒連忙點頭，隨後註視著她遠去了——芬娜的家離這兒不過兩條街而已。
　　他坐在椅子上傻笑，想起今晚經歷的種種，壹個人在那嘿嘿傻樂了半小時才回到塔內。
　　第二天壹早。
　　戒樂呵呵地來到了芬娜的花店，出乎他意料的是，大門緊閉。
　　是她起晚了嗎？
　　這個點，芬娜原本早就應該將她的那些寶貝花都搬出來了才是，啊，我是不是應該去給她摘些野花？她或許會喜歡這份禮物……
　　戒的思維很是跳躍，但沒持續多久。他並不是個戀愛腦。即使愛情早已在這兩個年輕人之間萌發，但那也並未讓他失去自己應有的判斷力。在芬娜花店的門口站了五分鐘後，戒的直覺讓他意識到——有某些事發生了。
　　他來到花店那扇被粉刷成天藍色的木門前方，將手放了上去。精神力量壹閃而過，已經得到充分鍛煉的戒輕而易舉地就用自己的精神力觸須打開了這扇門。他走入其中，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那躺在花店木制地板上的，碎裂壹地的花瓶。
　　戒的表情變得陰沈了起來。
　　倒不如說，這才是他慣用的表情。那個傻乎乎的戒只在芬娜面前出現，其他時間的他，看上去永遠如此陰沈。慎或許會非常同意這件事。
　　他閉上眼，將自己的手放在了地面之上，那些碎片緩緩飛起，逐漸形成了它們原本的模樣——壹個白色的花瓶。戒站起身，將這花瓶拿在手中，他的精神力觸須已經通過這短短的回溯告訴了他答案。
　　壹起有預謀的綁架。
　　好吧，不管妳到底是誰……妳惹上大麻煩了。
　　戒的眼中亮起兩點黑光，但他自己並不知道這件事，只覺得自己突然就有了壹種感覺——他能夠操控著精神力觸須做更多事情了。若是放在平常，他會為自己的進步高興很久。但此時此刻，他心中滿是憤怒。
　　外在的情緒……能夠增強精神的力量，盡管戒還不知道這壹點，但他依舊能夠初步被稱為壹個‘現實扭曲者’了。這也是何慎言給他的那本書上沒說的。
　　戒閉上眼，他從未做過這件事，但此時必須冒險了。老師還沒回來，他只能依靠自己。屬於他的精神力觸須在眨眼間擴散到了整個普雷西典，不同於何慎言那樣覆蓋世界都輕輕松松的表現，戒光是做到這壹點都讓自己跪倒在地了。
　　等到查清楚了芬娜的所在地後，他甚至嘔出了壹口鮮血。他艱難地爬起身，五臟六腑仿佛都在被火灼燒壹般疼痛。尤其是他的腦袋，兩個太陽穴壹邊麻壹邊疼，幾乎都快把他整個人從中劈開了。戒知道，這就是書上說的反噬。
　　他強行調用了太多精神力量，現在，它們來報復了。
　　戒咬著牙，他不允許自己此刻停下。
　　……
　　卡達·燼的手顫抖著，他難以把持住自己此刻的情緒——不知道什麽東西在上！他太興奮了！
　　壹個……完美的……模特。
　　啊。
　　燼看著她，居然壹時之間說不出任何話來。
　　她被綁在十字架上，兩只手被分別吊起。燼神經質壹般地搓動著自己的雙手，他知道時間緊迫，劇團下午就要出發。但由於那幫該死的諾克薩斯人，夜晚的街道上多了許多自發巡邏的人。他在清晨時分才找到機會將他的模特帶回來。
　　時間不多了，是的，燼，時間不多了——但就像所有藝術家那樣，妳必須要在壓力的考驗下創造出妳的第壹件作品，這是妳的藝術之路上的第壹個考驗，而妳絕對不能失敗！
　　他在心裏自己對自己怒吼著這句話，汗從額頭低下，他覺得自己的身上黏糊糊的。
　　燼轉過身，那兒擺著壹個小桌子，上面擺滿了許多把刀。有的像是刻刀，有的則能夠壹擊切斷骨頭。他的手指在他的這些寶貝上滑過，充滿愛戀地撫摸著它們的柄，以對待戀人的眼神註視著它們，活像是個戀物癖。
　　“啊……我該選哪個呢？妳覺得妳怎麽樣？”
　　他拿起壹把尖銳的小刀，問道。隨後又搖了搖頭：“還是算了，不是今天。別失望，會輪到妳出場的……”
　　這個瘋子又拿起另外壹把斬骨刀，轉過頭看了看模特的手臂，喃喃自語著：“要切掉手臂嗎？不，不，殘缺雖然也是壹種美，但和我預想中的第壹件作品截然不同……”
　　“啊，到底該怎麽做呢？如此之多的選擇。”
　　他捂著自己的頭，苦惱地說道。
　　這時，壹個有些虛弱的聲音插入了他的囈語：“找到妳了。”
　　燼猛地擡頭看去，發現這間倉庫的門不知何時居然被打開了。昨晚見過的那個白發的年輕人就站在那兒，他臉上帶著不正常的潮紅，又在下壹秒變為蒼白。唯獨那雙眼睛——那雙純黑色的眼睛，居然讓燼感到壹陣顫栗。
　　並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那攝人心魄的美麗。
　　他尖叫出聲：“天吶！妳的眼睛！它們實在是太美麗了……我真想親手把玩壹下！”
　　戒臉部的肌肉微微抽搐著，他難以理解這個瘋子到底在說些什麽——他也不在乎。他右手握緊成拳，精神力觸須帶著他那熾烈地憤怒狠狠地打在了這混蛋的臉上，將他的五官揍的移位，凹陷，血液飛濺。
　　但他居然沒倒下。
　　燼艱難地爬了起來，他吐出許多牙齒，用那滿是鮮血的嘴笑著說道：“妳，先生，妳比她更完美！該死！我昨晚怎麽沒發現呢？”
　　戒笑了。
　　“妳的確是個瘋子。”
　　又壹拳，這次，燼的兩顆眼珠子被打出了眼眶。它們在地上骨碌碌的滾動著，隨後被戒壹腳踩碎。芬娜依舊未醒，她應該是被這瘋子下了藥。
　　還好我來得及時……戒感到壹陣後怕，看著那些鋒利的刀具，他不難想象這瘋子會對芬娜做些什麽。
　　燼躺在地上，他的手指在地面胡亂的摸索著，半張著的嘴巴裏吐出氣流，似乎是在艱難地呼吸著。戒聽見他那破碎的不成樣子的語句：“啊……美……妳怎可……輕易離去？”
　　搖了搖頭，戒對這種人沒什麽憐憫之心。
　　他再次握緊拳頭，打算徹底了結這個瘋子，然後帶芬娜回去。不讓她看到這兒的景象，可就在此時，異變突生。
　　燼的四肢狂亂地舞動起來，沾染上了他自己的鮮血，他就像是在地面之上作畫壹般抽搐著翻滾了起來。那是絕對不可能以他自己本身的力量做到的事情——沒有那個凡人能夠被打成那副模樣還能活蹦亂跳的。
　　但他就是可以。
　　戒感到壹陣毛骨悚然，在壹陣哢哢聲之中，他發現燼的臉逐漸恢復了原樣，不僅如此，變得更為惡心。那細長的眼睛與裂開的下顎，還有他周身出現的淡淡麝香味都讓戒感到壹陣生理上的不適。
　　燼，不，這個生物甩動著自己變得如同蛇壹般細長的分叉舌頭，露出那滿嘴的尖牙，緩緩地笑了：“妳看到了嗎？”
　　“看到什麽？”戒不動聲色地凝聚力量，同時反問道。
　　“祂的降臨啊……傻瓜，難道妳看不見嗎？祂真是太美麗了。”
　　它在壹陣抽搐中，用右手活生生地插入了自己的肚子裏，掰斷了壹根肋骨。在那肚子上的傷口之中，開始有液體噴湧而出，它對這種酷刑壹般的行為看上去甚至頗為享受，這個東西用舌頭舔了舔自己的眼球，笑著說道：“妳想看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