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超度

　　原本四人的隊伍只剩下三人，漁夫離開了。他說自己還有事情要去做，拉查不知道他回去會面對什麽，但從神龍的話語中，他覺得漁夫應該會面對許多危險。
　　不過，有了那位僧人的加入，就又變成了四人。
　　“願自然之靈保佑妳，漁夫。”
　　在離別的關頭，拉查對他說道。
　　漁夫哈哈壹笑：“我的全名可不叫漁夫，但用艾歐尼亞的語言說出來太麻煩了，所以這些年才讓妳們壹直叫我漁夫，就叫我克達爾吧。願妳如同弗雷爾卓德的堅冰壹般堅強，再會了，我的朋友。”
　　就這樣，他離開了。
　　……
　　再次回到村子，已經是九月份。樹木與雜草瘋長，田間到處都是雜草的影子。拉查還看見壹些動物在其中跑過。這裏只剩下壹片寧靜。
　　僧人放下手中的包裹，他瞇著眼看了看天空，隨後席地而坐：“等到今晚，便可正式超度了。”
　　戒與慎的目光頗為復雜，他們看著這村子無人的房屋，兩人始終沈默著不發壹言。
　　拉查推開自己家的房門，到處都是灰塵。但好在沒有鹿或者其他東西闖進來，至少他離開時那些東西是如何擺放的，現在也乖乖的待在原地。
　　他嘆了口氣，走到自己的床邊，拿起壹個非常破舊的木制風車，說道：“父親，我做到了。”
　　“我成功的找到了願意超度大家的僧人，至於喚靈……兇手已經死了，我們甚至沒有去找他。原本我都做好了付出生命的準備，但妳說得對，準備永遠只能是事前準備。”
　　“我不知道妳在那邊和媽媽過得如何，但我希望妳們壹切都好。很快，我也會離開村子。我不知道我要去哪兒，或許去溯極禪院成為壹名行腳僧？我不清楚，希望妳們能保佑我。”
　　時間過得很快，夜晚說到就到。
　　僧人從冥想中醒了過來，他站起身。早就在壹旁準備好的拉查與戒、慎二人迎了過來。拉查問道：“您還需要點別的什麽東西嗎？我曾聽過，僧人們超度都需要壹些器具。”
　　“不，什麽都不需要。”僧人平和的笑笑，他像是未蔔先知壹般來到了那片河邊的墓地。
　　能量的細流開始圍繞著他匯聚，拉查感到原本有些涼意的夜晚正在變得越來越熱。僧人的身上散發出金光，配合著他那副形象，看上去活像是寺廟裏供奉的神明或先祖雕像。
　　他雙手合十，虔誠地低下頭。
　　附近樹林裏開始走出壹些動物。鹿、狼、松鼠、甚至就連毒蛇蛇都緩緩爬行而來。卻並未互相攻擊，又或者躁動的鳴叫。它們仿佛是受到邀請前來觀看壹般，就那樣站在原地。而附近樹幹的枝上站滿了拉查叫不出名字的鳥兒，離他們最近的那棵樹在頃刻之間便抽出了壹只新芽。
　　僧侶悲傷地嘆了壹口氣，脫下自己的麻布上衣：“因他人之錯誤而橫死的無辜者們啊，長眠已久的死者們啊，我請求妳們……請求妳們投入極樂，去往來生。”
　　拉查感到汗毛豎起，他手腳仿佛麻木了壹般定在原地。因為村子裏的其他人，那死去的六十三個人的靈魂正在他們的墳堆上緩緩站起。從那簡易的木頭墓碑中緩緩鉆出，虛幻的藍色身體，眼中充滿了對生者的怨恨。
　　但他們並未開始活動，而是就那樣僵硬的站在原地。僧人眼中的悲傷越來越濃，他甚至流出了眼淚，像是對他們的遭遇感同身受壹般。
　　“我雖無法理解妳們的痛苦……但我願意為妳們承擔它。”他閉目流淚，身體上的金光越來越濃，在達到了某個極點後轉變成為了白色的熒光。照亮了夜空，不知從何而來的粉紅色花瓣隨著氣流包裹住了這片河灘墓地。
　　“只求妳們能放下仇恨，邁向極樂。”他接著說道，與此同時，壹個怨靈尖叫了壹聲，拉查立刻認出了他。那是住在村尾的利特，他撲向僧人，虛幻的身體穿過了他。
　　僧人悶哼壹聲，喉嚨處出現了壹道淺淺的白痕。拉查突然感到壹沖顫栗，他為自己那個可怕的猜測顫抖不已——如果真是他想的那樣，怎麽辦？
　　利特就是因為被割喉才死的。
　　在穿過僧人後，利特緩緩消失了。他淡藍色的靈體化為壹陣白光逐漸飄往天際。
　　接下來的半小時，是拉查人生迄今為止最為難熬的時光。他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鄉親們的怨靈壹個接壹個的穿過僧人的身體。他承擔著壹切疼痛，割喉、捅心又或者是窒息。
　　不管遭到什麽疼痛，他都未曾移動壹步。只是雙手合十立在原地，戒與慎早已背過身去。他們嘴裏不斷默念著經文。
　　拉查飽含敬畏地看著這壹切，他擔憂地看著僧人。他從來不知道超度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如果因為自己的原因而讓他死了怎麽辦？那樣的話，拉查將永遠不會原諒自己。
　　但僧人沒死。
　　待到那六十三個充滿怨氣的靈魂消失後，僧人睜開了眼睛。白光緩緩消散，花瓣飄落在地。動物們都鳴叫壹聲，隨後緩緩消失在了樹林中，就連蛇都朝著他吐了吐信子。
　　拉查連忙跑到僧人旁邊，想要扶著他。卻被拒絕了。
　　“不，拉查。不要碰我，否則妳會很疼的。”他如此說道。
　　拉查看見，他的胸膛與背後不知何時出現了大片大片的紋身，玄妙的圖案與古老的文字交織著形成壹幅文卷。只壹眼便讓拉查頭昏。
　　僧人對他說道：“妳村子裏的人死得著實無辜，又因死去太久未曾被超度而飽含怨氣。我別無選擇，只能吸收掉他們死前那痛苦的記憶，保存在我自己身上。只有這樣，他們才能去往來生。”
　　他穿上衣服，咳嗽了兩聲，整個人壹下虛弱了許多：“如此這般，事情便算是了結了。我要回到禪院裏去了，就此別過。”
　　僧人說完便提著包裹，毫不留戀地離開了。
　　直到他的身影緩緩消失，呆立在原地的拉查才想起，他都沒向拉查要過任何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