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暴雨

　　雨下給富人，也下給窮人。
　　下給義人，也下給不義的人。
　　其實，雨並不公道，因為下落在壹個沒有公道的世界上。
　　真的是這樣嗎？
　　沒人知道答案。雨水從天而降，將街道上的鮮血沖刷壹空。被打斷鼻梁的男人郁悶地呆在街角，頭頂多少幫他遮蔽了壹些雨水，但還是有很多落在了他的身上。這讓他不由得更加煩悶了起來。
　　攔路不成反被揍，這是很正常的事。但他沒想到那個白發佬和那個臉白的和死人似的的老家夥戰鬥力那麽驚人，三下五除二就將他們全解決了。
　　“老大，咱們要報復回去嗎？”
　　“妳傻啊？”
　　老大像看白癡壹樣地轉過頭去，對那個問話的小弟發出了直達靈魂深處的質問：“咱們十四個人都被他們兩個人擺平了，還沒用武器，妳還報復回去？妳以為那個突變怪胎是能讓咱們隨便欺負的平民？”
　　小弟唯唯諾諾地點著頭，同時在心裏默默撇嘴，心說還不是妳最開始先上去找麻煩的……
　　他們坐在街邊，兜裏沒有幾個閑錢。這些人其實尚不能被稱作為‘幫派’，頂多算得上是壹些找不到工作的閑漢聚在壹起，遊手好閑罷了。真正的黑幫哪會混的這麽窮酸？
　　被稱作老大的男人心不在焉地咬著嘴裏的廉價煙草，下索登最近沒有船只靠岸。他們找不到賣體力的活，只好在這兒聚集，偶爾攔路找些新進城的面孔欺負壹下。有些人很硬氣，有些人則寧願交錢了事。
　　他們要的也不多，足夠每個人吃壹頓飯就行。大多數人都會乖乖交錢，這也讓他們暫時不至於餓死。衛兵對他們的行為睜壹只眼閉壹只眼，因為巡邏隊長收了他們的好處，不多，也就每周三十奧倫，但也足夠他裝作沒看見了。
　　只要不鬧大，這門生意還可以進行很久。
　　老大百無聊賴地用腳擺弄著雨水，感受著那種冰涼。壹個披著雨衣的男人卻走到了他面前，從老大的角度看過去，他只能瞥見壹張方正的下巴，和壹個鷹鉤鼻。
　　那個男人的聲音顯得很是沙啞：“戴羅思？是吧？”
　　老大慢慢地站起身來，這時，他倒顯得很謹慎了。先是揮手讓小弟別上前來，緊接著，他就以相當諂媚地態度點了點頭：“是的，這位大人，您有什麽事？”
　　“看來妳認得我雨衣上的標誌。”
　　“那是當然！”戴羅思笑得更加誇張了。“利劍團的先生，我怎麽可能不認識？您有什麽事來找我這種小角色？”
　　“妳不久前是不是和壹個白發的獵魔人發生了沖突？”
　　“這……是的，大人。”
　　戴羅思壹面回答，壹面絞盡腦汁地想著這位大人為何要問出這種問題。然而，他空蕩的大腦裏卻完全沒有任何頭緒。
　　就在此時，他突然想起來自己嘴裏還有煙葉，戴羅思連忙朝著旁邊吐了幾口，將煙葉完全吐了出去，以免讓這位利劍團的大人覺得他對他不敬。
　　那個男人卻完全沒有這種想法，他只是點了點頭。雨衣下探出壹只手，那上面放著壹個錢袋，相當飽滿：“跟我走壹趟，有些事要問妳。事成之後，無論妳說出來的東西對我們有沒有幫助，這些錢就都歸妳了。”
　　戴羅思的表情壹點點變得嚴肅了起來，他的小弟倒是早已激動地不能自已。窮人們對金錢最為敏感，那壹袋子裏起碼有三百奧倫。這可不是筆小數目，完全足夠他們瀟灑好壹段時間。
　　看他的模樣，他甚至巴不得推開戴羅思自己答應利劍團的人。
　　“大人，我覺得壹點情報並不能值這麽多錢。”戴羅思謹慎地說。“您的報酬實在太豐厚了，要不就在這兒說吧，您想問什麽都可以。我也不需要這麽多錢，您只需要給壹點點就好。”
　　男人笑了。
　　“妳很謹慎，不錯，我不討厭這種人。”他打開錢袋，從裏拿出八十奧倫扔給戴羅思。“告訴我，那個獵魔人有幾個同伴？”
　　“五個，大人。”戴羅思立刻回答。“五個人，都騎著馬，披著鬥篷，只有那個白頭佬沒有。”
　　“嗯……”男人點了點頭。“我註意到妳的鼻梁斷了，戴羅思，是他幹的嗎？”
　　“是的，大人。他把我們都打了壹頓。”
　　“也就是說他很會打架咯？”
　　“這？大人，我不敢這麽說。我們都只是些小角色，他能隨手擺平我們這些人很正常，雖然他沒用劍。”
　　男人嘴裏罵了壹句，聽上去像是句俚語，緊接著，他又問道：“所以那個天殺的突變雜種現在跑到哪裏去了？”
　　“大人，我也很想告訴您這個問題。”戴羅思指了指自己斷掉的鼻梁。“但我當時倒在地上，啥也不知道，兄弟們也是。他們很快就離開了。”
　　男人看了他老壹會，什麽也沒說，轉身離開了。戴羅思坐在地上，像是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壹樣。
　　他嚴肅的表情讓他的小弟們沒有壹個問他為什麽要說謊，壹直到過去十分鐘，他確定那個男人真的離開了，戴羅思便從地上壹躍而起，朝著某個方向狂奔而去。
　　……
　　“砰，砰，砰。”
　　“誰？”
　　“是我，獵魔人先生，旅店的服務員。很抱歉這麽晚來打擾您，但樓底下有個渾身濕透的流氓說他找您有點事，說這件事非常重要。”
　　傑洛特沈默了壹會兒，隔著門回答道：“知道了，妳讓他等我壹會，我馬上下去。”
　　門外傳來腳步聲，逐漸遠去了，然後是下樓的身影。傑洛特壹聲不吭地轉過身，套上靴子，抓起壹把匕首放在腰間。雷吉斯看了過來，問道：“他們還想報復？”
　　“不見得。”傑洛特平淡地回答。“地痞流氓是最懂得如何生存的人，他們在夾縫裏生活，不會做這種蠢事。除非他是個吸麻藥粉把腦子磕壞的白癡，但那副體格可不是吸麻藥粉的人能有的。”
　　何慎言打了個響指，壹層淡藍色的魔力護盾在傑洛特身上顯現，又很快隱沒了。法師依舊捧著壹本書看個不停，他輕聲說道：“小心點總沒壞事，傑洛特。”
　　獵魔人點了點頭，拉開門下樓。
　　他踩著咯吱作響的木地板，來到旅店門外。傾盆大雨中，壹個渾身濕透的男人正蹲在門邊，表情嚴肅。
　　聽見聲音，他擡起頭來：“啊，是妳。聽著，白發佬，妳白天打了我壹頓，是我們活該，我清楚這點。”
　　傑洛特只是默不作聲地聽著他講話。
　　“但我們也是沒辦法——算了，現在不是講這個的時候。聽著，有壹夥人要找妳們麻煩，現在趕緊跑吧，妳們或許能擺平我們這樣的小角色，但他們可都是殺人不償命的狠角色。”
　　傑洛特無動於衷，甚至露出了壹絲微笑。
　　這麽快就找來了？維吉瑪那裏壹定還有拉·瓦雷第家族的眼線……就是不知道弗爾泰斯特會不會牽扯其中，壹位國王要是涉及到人口販賣問題，那樂子可就大了。
　　他希望不會——他還是很喜歡弗爾泰斯特的。
　　他的微笑被戴羅思誤認為了是他不相信自己的證據。
　　流氓罵了壹句：“媽的，妳不信我是嗎？真該死，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跑來通知妳，還對利劍團的人說謊……算了，獵魔人，我話就說這麽多，妳最好趕緊跑，因為老子也要跑了。”
　　“妳要跑到哪裏去？”
　　“離開這裏。”戴羅思說的毫不猶豫。“我坦白地跟妳講，那來問我妳們在哪的混蛋給了我八十奧倫。這筆錢足夠我們離開阿梅利亞了，見鬼的地方。我們要找個地方平靜的生活，絕對不在這兒待下去了。”
　　“真有趣，壹座就連流氓都想離開的城市？”傑洛特挑起眉。“妳說的這個利劍團，是什麽人？”
　　“反正不是妳惹得起的人！”
　　戴羅思不耐煩地說道，站起身跑遠了。他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瀟瀟雨幕之中。傑洛特凝視著他消失的方向，雨還在寫，似乎永不停歇。壹些雨滴濺在石頭臺階上，打濕了他靴子的表面。在臟兮兮的表層上留下了壹道痕跡。
　　雨什麽時候會停？他沒有把握。何慎言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所以，他們提前找到我們了？”
　　“我不知道，何。”傑洛特沒有轉頭，豎瞳裏倒映著雨幕。“我只知道，我現在很想殺點什麽。”
　　“我也是。”
　　法師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