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法師的葬禮（完）

　　托尼的故事沒他自己想的那麽精彩。
　　我的意思是——臺下眾人的反應並不如他預想當中的那般熱烈，沈默是大多數。他甚至看見綠色的班納臉上浮現出遺憾、復雜等不同情緒交織在壹起的波動。
　　“看來我搞砸了。”
　　托尼聳了聳肩，扶正面前的話筒：“那麽，誰是下壹位？時間還長著呢。”
　　“我來吧。”
　　班納博士站起身——綠色的，強壯，眼神平靜而深邃。
　　那不是浩克該有的眼神，在過去，浩克的眼裏只有孩童般的怒火與狂躁。他就像是個被欺騙的孩子，任何看見那雙眼睛的人都會知道。而現在，浩克不見了。
　　唯有班納。
　　穿著特制的皮鞋，他壹步步走上高臺，與托尼交換了眼神後，便代替他站在了臺前。
　　班納咳嗽了壹聲，這才緩緩開口。
　　“每面鏡子裏都有兩個人。其中壹個，妳看得到。但還有壹個，是妳不想看到的那個。對我來說，浩克曾經就是那個我不想看到的人。”
　　“我想，在座諸位應該都不想看見他吧。”班納自嘲地壹笑。“從03年開始，綠色的大個子就開始不定期的在世界各地出現。”
　　“有人叫他‘惡魔的引擎’，說我是地獄的使者。好吧，我持相反態度。畢竟根據調查，那時的我雖然摧毀了很多房子，但可從沒殺過任何壹個無辜的人。”
　　“心理醫生說，這是因為布魯斯·班納的潛意識在保護他的底線，在嘗試著阻止浩克殺無辜的人。”
　　“但是……有時候，不是。”
　　班納博士低下頭：“有時候我不在那裏。”
　　……
　　“浩克……砸！”
　　身高七米的強壯怪物高高跳起，眼中帶著無可比擬的巨大憤怒，隨後壹躍而下，帶著狂暴的力量壹拳打翻了他面前的巨大機器人。
　　他並未停手，浩克從來就不知道什麽叫做停手。他只是補上壹拳，然後又壹拳，仿佛永無休止般的攻擊著那東西的胸口。
　　它由合金構成的堅硬外殼終於承受不住浩克的攻擊了，終究還是被壹拳打了個對穿。
　　金屬零件混雜著機油與培養液之類的東西洶湧地從破洞口背面湧出。電流在機器人的各個關節處不停地彈跳，它抽搐不已，肩膀上兩門足以毀滅小型城鎮的熱能炮開始不由自主的預熱。
　　而浩克根本沒註意到這壹點，他只是收回拳頭，雙手高高舉起。
　　“浩克——”他口齒不清地嚎叫著，聲音裏的憤怒哪怕是聾子都能感受出來。“——砸！！！”
　　伴隨著壹聲巨大的響聲，機器人徹底不動了。可它肩膀上的那兩門熱能炮卻並非如此，它們開始發出危險的嗡鳴，浩克疑惑地看著它們。隨後，壹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嗡鳴聲也隨之停止了。
　　“記得我嗎，浩克？”
　　在他身後，漂浮著的何慎言問道。
　　浩克困惑地看了他壹眼：“……浩克記得法師，法師是朋友，法師不傷害浩克。”
　　“噢，我可沒想到這點，感謝妳願意將我當成朋友，浩克。但是，妳得離這東西稍微遠壹點了。”
　　何慎言耐心地向他解釋著，就像在和壹個孩子交談。
　　“為什麽？浩克討厭鐵殼！但鐵殼傷害不了浩克！”這話讓他勃然大怒起來。“浩克砸爛了鐵殼！”
　　“是的，浩克，妳砸爛了它，但它不僅僅只是個鐵殼。妳看到地面上那些透明的組織液了嗎？”
　　浩克回頭看去——他不知道組織液是什麽東西，只覺得這詞語熟悉的可怕。當他回過頭去的時候，卻也不免怔住了。
　　地面上開始湧出大灘大灘的組織液，夾雜著猩紅，黏膩的物質仍有余溫。在明尼蘇達州的冬日的曠野裏冒著熱氣。從那機器身體上巨大的空洞之中，浩克得以窺見壹個仍在顫動的大腦。
　　它被安置在其中，像是來自老式恐怖片裏的滑稽特效似的，令人感到荒謬。而事實是，它的確就在其中。
　　“大腦！”浩克像是受驚的孩童壹般連連後退，尖叫著。“大腦在鐵殼裏面！”
　　在這大個子驚慌失措之時，壹只手卻輕柔地拍了拍他的額頭，迫使他冷靜了下來。浩克雙眼上翻，看見何慎言的臉，帶著笑。
　　“別怕，浩克。那大腦不是恐怖片裏的怪物，我知道妳看得見班納博士的記憶，他小時候看過壹部類似的恐怖片，被嚇得不輕，是不是？”
　　浩克轉過身去，嘟囔著：“是……班納蠢！班納膽小！他害怕大腦！”
　　“沒事的，那是屬於壹個男人的大腦，名為柯爾特·迪克羅森。他是個退伍軍人，兩年前和妻子與孩子在旅行時撞見了妳，還有追殺妳的政府特工。他們下手毫不留情，在捕捉妳的過程裏誤殺了柯爾特·迪克羅森的家人。”
　　“但當時迪克羅森並不在現場，他去給他孩子買冰淇淋了，當他回來時，看見的是壹群政府特工和妻兒蓋著黑布的屍體。被車撞了個粉碎，我們都知道，被車撞和被浩克揍壹下沒什麽區別，對不對？”
　　浩克低垂著頭，安靜地坐在那兒。這很不尋常，因為這個家夥從未安靜過。過了壹會兒，他像是犯錯的孩子那樣輕聲說道：“浩克沒有打她們……浩克不打好人。”
　　“是的，浩克不打好人。但迪克羅森不知道，於是他被謊言欺騙著自願加入了這個特殊的實驗計劃。唉，美國政府總是有這樣那樣的特殊試驗與特殊部門，實在是蠢得要命。總之，迪克羅森在兩年後成了這副模樣。”
　　浩克終於擡起頭來：“他想傷害浩克，是因為他以為浩克傷害了他的家人？”
　　“沒錯。”
　　“可是浩克沒有！”
　　“我相信妳沒有，我也知道妳沒有。”
　　綠色的大孩子擡起手捂住自己的腦袋，懊悔地顫抖起來，過了壹會兒，他那綠色的強壯身體逐漸消退了。
　　壹個瘦弱的男人取而代之，蜷縮在冰冷的荒野裏顫抖個不停：“……誰，誰在那兒？”
　　何慎言貼心地給他變出壹副符合他眼睛讀數的眼鏡遞了過去，然後是能夠抵擋嚴寒的衣物。他轉過身去，趁著班納穿衣服的時候，將迪克羅森仍然在顫抖的大腦從機器裏拿了出來。
　　精神力觸須完美地執行了這個難以完成的操作，緊接著，他將其用魔法靈光牢牢保護起來，打算過壹會兒就重塑迪克羅森的身體。
　　他已經能夠做到這壹點了。
　　“……何？是妳？”
　　“是我，班納博士。我得提醒妳壹句，電子產品有時不是什麽好東西，雖然明尼蘇達州的荒野的確沒什麽人，但他們還是能找到妳。”
　　班納懊悔地低下頭：“……沒人受傷吧？”
　　“沒有，妳給自己挑了個好地方。”
　　班納長出壹口氣：“——那我就放心了。這個機器人又是什麽？美國政府已經將他們的科技更新換代到這種地步了？”
　　“我對科技可是壹竅不通，博士。”何慎言笑了笑，落至地面，在班納旁邊和他並肩站立。
　　明尼蘇達州寒冷的冬夜正在緩緩亮起，太陽從地平線遠端壹點點升起，散發著它的溫度。班納摘下眼鏡，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不明白，為何總是這樣。
　　他知道自己是怪物，因此離群索居，不想再讓任何人受到自己的傷害，不想和任何人有瓜葛。但總是有人過來找他，總是有人希望他變成浩克，然後打砸壹通，破壞所有人的平靜生活。
　　或許我該去死。班納想。
　　“告訴我，博士。”何慎言突然開口了。“妳以前恢復理智的時候都是壹個人嗎？”
　　“是啊。有時甚至連條褲子都沒有，我不得不在公路上裸奔，找個好心人，或至少不會把我當成變態的人，求他們給我條褲子。有時候我也偷。哈，誰敢相信我以前是個頂尖的科學家？”
　　“那麽。”何慎言轉過頭來，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這次不會了，博士。至少這次，太陽升起時，妳不是孤身壹人。”
　　……
　　“我說完了。”
　　綠色的班納博士平靜地朝著臺下點點頭：“就這樣，沒有更多故事了。我很想感謝何，是他讓我接受自己，也是他告訴我，不必將所有事都抗在自己身上。”
　　“很難想象何也有這麽溫和的時候。”臺下的托尼評論道。“我印象裏的他幾乎從不這麽幹。”
　　“或許是因為對妳沒必要那樣，托尼，妳就是個混蛋。”
　　壹旁的羅德毫不猶豫地來了這麽壹句，甚至還有下壹句：“而且，說真的，托尼，妳那個故事很精彩，但妳講出來的方式真是爛透了，妳根本不會講故事。”
　　“……妳來真的，羅德？要不妳上去講講看？妳以為這是什麽很容易的事嗎？”
　　“我去就我去！”
　　“妳去啊！”
　　兩人小聲的互相打嘴仗，卻被天空中傳來的壹陣轟鳴聲打破了。巨大的氣流順壓而下，某種龐然巨物遮蔽了太陽投射下來的光芒，壹艘飛船緩緩出現在了他們的視野裏。
　　“搞什麽？飛船？等等，那船看上去很眼熟……”
　　克林特發表著他的見解，隨後，他以自己絕佳的視力看見兩個人從飛船上壹躍而下。
　　“哈哈哈哈！朋友們！妳們竟然都在啊！開宴會這種事怎麽能不叫上我索爾？！”
　　穿著皮夾克的索爾哈哈大笑著，落在地面，走上前來，給了看見的每壹個人熱情的擁抱。而他身邊那個穿著黑色長袍的高個男子就不如他壹般心情好了，當然，也許是因為他仔細地觀察了壹下這個‘宴會’的布置。
　　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在妳們所有人都朝著我跑過來之前……”男子擡起右手。“能不能給我解釋壹下，為什麽我的照片會掛在那上面？還只有半邊臉？”
　　“……呃，這是妳的葬禮。”斯特蘭奇不自然地說。“葬禮得有照片，對吧？”
　　何慎言的表情終於變得扭曲了起來。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西索恩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這不是誇張的比喻，而是事實。
　　從葬禮開始他就壹直在笑，但那時只是微笑，飽含著期待以及其他東西。可當那飛船出現在卡瑪泰姬上空之時，他臉上的笑容瞬間變得狂放了起來。
　　“這表情……這表情，我要把它永世珍藏！啊，古壹！妳死的太早了，不然我真想給妳也看看他的這表情！”
　　西索恩在他的椅子上蠕動著，那姿態完全沒有身為維度魔神的驕傲。他甚至都快從椅子上滾下去了，笑聲回蕩在黑暗維度裏，壹刻不停，眼淚都笑了出來。
　　“笑得很開心嗎？”
　　黑著臉的法師氣勢洶洶地撕開維度壁障，鉆了進來。西索恩的笑聲為之壹窒，他手指微動，足以毀滅世界的黑暗力量便被牽扯到了法師臉上，用以遮蔽他的視野。冥神心中悚然而驚——他怎麽來的這麽快？！
　　算了，還是趕緊做好準備吧。
　　西索恩開始阻礙自己的痛覺，隨後大手壹伸，在維度之外抓了十幾條混亂之魚。這種能毀滅星球的東西對他來說和麻藥差不多，毒性能暫時麻痹他的靈魂，好讓他待會沒法感受到靈魂上的疼痛。
　　然而，就在他的手快將魚塞進自己嘴巴裏的時候，何慎言卻已經到了他面前。
　　那面無表情的模樣看的他額頭冒出了冷汗，遲疑了壹會兒，西索恩露出個人畜無害的微笑：“假如，我說，我不是故意的，妳會信嗎？”
　　何慎言指了指自己的臉：“妳覺得呢？”
　　“我覺得妳不會。”西索恩老老實實地說。
　　他竭力保持平靜，但抽動的嘴角還是出賣了他——何慎言如今的表情和他剛剛看見的那幅表情對比實在太強烈了，終於，西索恩再也無法忍受了。
　　——他想，就算我今天被打死在這兒，我也得笑出聲來。
　　“噗嗤！”
　　何慎言臉皮壹抽，右手猛地握緊了。
　　“我真是太低估妳的下限了，西索恩。”法師陰沈地舉起拳頭。“告訴我，妳被恒星爆炸的力量揍過嗎？”
　　“沒……沒有，但我可以試試。哈哈哈哈哈哈哈……”
　　樂子人狂笑著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