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犧牲（五）

　　安佳德熟悉手中的黑劍，如同熟悉自己壹般。他揮舞它起來輕若無物，但在需要時也可以重若千鈞。
　　他靈巧地擡起手，以不符合自己體型的敏捷擋住了壹只綠皮陰險的偷襲，同時立刻轉動手臂，以劍柄末端狠狠地打擊了它的臉。
　　巨大的力量與黑劍本身的重量令它的臉凹下去了壹塊，破碎的骨頭刺出臉頰，鮮血湧出。顧不上處理它，安佳德轉過身，黑劍橫斬，將另外兩只包圍過來的綠皮直接殺死。
　　頭顱高高的飛起，它們的鮮血飛濺到了巖壁之上。安佳德沒有因為這小小的戰果而感到快意——他沒時間浪費在這種情緒之上，他只是再次轉過身，手腕旋轉，黑劍隨之壹同旋轉。
　　這招他已經使用了數十萬次，而且總能起到很好的效果。
　　這次也不例外。
　　依靠慣性與施加的力量，黑劍柔順地切入了那只偷襲的綠皮的脖頸，並連帶著將它的整個上半身都切開了。它倒在地上，而帝皇冠軍則收回劍刃，擺出謹慎的架勢，緩緩回到了傳送裝置前方。
　　距離傳送完成還有八分鐘，他已經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裏殺死了十七只獸人。它們破碎的屍體堆積在地面，因此使得那些後來的綠皮不是很好進入。
　　它們的鮮血與碎肉也多少為這場戰鬥提供了壹些優勢，安佳德能夠依靠動力甲鐵靴上的特別塗層在任何惡劣的情況下保持平衡，但獸人們可不行。
　　它們不斷地從僅有的兩個出口不斷地湧入，卻又不斷地被殺死，現如今，這片區域已經被它們的屍體擋了起來，唯有傳送裝置周圍的壹片空地還算幹凈。
　　“來。”安佳德平靜地用話語鼓動著它們。“我知道妳們躲藏在同伴的屍體背後，飽含畏懼地看著我。來吧，膽小鬼與懦夫們，出來面對我。”
　　他的戰術再次起到了效果。
　　獸人不是壹個多麽聰明的種族，其中多數都蠢的可以。但就算是它們中最蠢的那些也不會容忍被說成膽小鬼與懦夫。
　　壹聲咆哮從屍體的後方傳出，壹只體型稍大的綠皮踩著它同類的屍體走了出來。安佳德看得出來，它正在很艱難的保持平衡。
　　“罐頭侮辱格魯德！”它口齒不清地吼叫著，聲音在這洞穴內回蕩了起來。“格魯德會向罐頭證明的！”
　　“證明什麽？”安佳德問道。
　　通常情況下，他不會試圖與獸人交談，哪怕是言語上的侮辱也只是單方面的。他不會對它們的憤怒有絲毫回應，帝皇的冠軍除了死亡以外沒有什麽東西能給予這些惡心的異形。
　　但現在不同，他需要拖延時間——無論以什麽方式都可以。
　　“證明格魯德不是個膽小鬼，不是個懦夫！”綠皮咆哮道。“罐頭才是！罐頭帶著人跑來這裏，擺弄妳們的小玩意兒！弱雞小玩意兒！”
　　帝皇啊，聽它講話真是壹種折磨。
　　安佳德皺了皺眉，同時更換了壹下站姿，采取了壹個更具威脅性的姿勢。引得格魯德嗚哇亂叫了壹通。他暫且沒有動手，而是耐著性子繼續延伸話題。
　　“這本就是帝國的疆域——”
　　“——不，不，才不是！”綠皮氣得跳了起來。“格拉卡老大先發現了這裏！這裏是俺們的地盤！罐頭真不要臉！”
　　六分十三秒。
　　安佳德看了壹眼目鏡投射出來的數字，舉起黑劍，右腿朝前邁了壹步：“是嗎？那就來讓劍刃代替我們彼此交談吧，綠皮，過來，與我戰鬥。”
　　那格魯德飽含勇氣地沖了上來，然後在四個回合後被壹記幹脆利落的回旋斬砍下了腦袋。這還是安佳德刻意地拖延了時間後的結果。
　　第十八只。
　　還有多少？妳們這些該死的異形……
　　安佳德飛起壹腳將格魯德頭顱踢了出去，讀數告訴他，四分鐘，還有四分鐘——只需要四分鐘，他的任務便能完成。
　　四分鐘。
　　帝皇冠軍微不可查地嘆息了壹聲，他已經感到了地面的震顫，他知道，有個巨大的東西正在從黑暗中朝這邊走來。而且，它也沒有掩飾自己的意圖。
　　它的吼聲在曲折的洞穴裏回蕩著。
　　“往哪走？妳這個該死的鼻涕蟲，把話說清楚！俺要往哪走才能看見那個罐頭？！什麽？往那邊走？好，好！”
　　過了壹會，壹張帶著欣喜的醜陋大臉從黑暗中探了出來。在看見安佳德後，它咧嘴壹笑：“噢！原來這兒還真有個罐頭！”
　　三分二十七秒。
　　安佳德擡起劍刃，壹言不發。
　　獸人也沒理會他的反應，只是伸出了右手，將擋在它前方的獸人屍體統統掃到了另壹邊。在進入的道口逐漸變得寬敞起來以後，它才滿意地進入這個地方。
　　“俺聽說有個罐頭莫名其妙地跑到了俺們挖出來的隧道裏，就是妳吧？”獸人咧嘴笑著。“妳後邊兒那是個什麽玩意兒？怎麽還在冒光？算了，俺就不問了，反正妳們這幫罐頭總是這樣，啥也不說，屁都不放半個。”
　　安佳德並不在乎它說了些什麽，目前來說，他最在乎的只有目鏡上不斷跳動的數字。獸人不知道他想做些什麽，仍然在長篇大論，滿腹牢騷。
　　“格拉卡老大帶著俺們跑來了這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說是搞哥和毛哥讓它這麽幹的，俺看它八成是腦子出了問題。但這是好事，它以前太正常了，哪個獸人腦袋沒點問題？俺們腦袋都有問題，就像俺，俺就很喜歡和妳們人類聊天。”
　　獸人哈哈大笑起來：“是的，俺知道妳們其實叫人類，而不是罐頭或者蝦米，但俺就是喜歡管妳們叫罐頭和蝦米。”
　　安佳德仍然沒說話，二分三十壹秒。
　　“哎，黑罐頭，妳能不能說兩句話？俺可是費了老大勁才跑過來的，都不知道妳叫啥。妳要是不告訴俺，俺怎麽在殺了妳之後把妳的名字刻在俺的頭盔裏頭？”
　　獸人撇撇嘴，摘下了自己的頭盔，轉過來給安佳德展示了壹些內側。在傳送裝置明滅不定的藍光之中，安佳德看見，那裏面密密麻麻地刻滿了名字。
　　“俺幹死好多罐頭。”獸人咕噥著說。“小子們管俺叫‘開罐器’，俺挺喜歡這個名字的。所以俺現在叫做開罐器格魯諾卡，妳呢，罐頭，妳叫什麽？”
　　沈默。
　　壹分四十秒。
　　安佳德呼吸著冰冷的空氣，哪怕是在地底，這座星球也如此寒冷。呼吸格柵過濾了鮮血與獸人們身上臭烘烘的氣味，他平靜地站在原地，靜默地等待著傳送開始。
　　這個愚蠢的獸人還不知道它的行為即將為它的族群帶來什麽樣的後果。安佳德露出壹抹冰冷的微笑。
　　“妳是真不愛說話啊，罐頭。俺以前見過的罐頭到這壹步都該告訴俺他們的名字了，然後就會沖過來和俺打壹架，像是氣得夠嗆。”
　　獸人搖了搖頭，重新將頭盔帶上了。
　　它好奇地歪了歪頭，看了眼冒著藍光的傳送裝置，竟然還點評了壹番紋陣的產物。
　　“這東西看上去倒是有點意思……好吧，來吧，罐頭，和俺幹壹架，妳贏了就還能多活點時間。俺看見的那些小子都很沒種，已經跑遠了。但如果妳輸了，俺就要把妳的這個小玩意兒拿去給大技霸看看啦！它肯定會喜歡的。”
　　“不，不必了。”安佳德開口了——第壹次。
　　獸人驚喜地瞪大眼睛：“啥？妳要告訴俺妳叫啥了嗎？！”
　　“不。”帝皇冠軍微笑著擡起劍刃，時間在他的目鏡上跳動——5，4，3，2，1……
　　伴隨著壹聲巨響，劇烈的光在他身後爆發。
　　巖壁為之融化，甚至包括他們頭頂的厚實巖層。魔力改變了它們原本的形態，並將其塑造成壹個更為廣闊的空間，比原先大了十倍不止。冰冷的銀色金屬在地面上迅速蔓延，藍色的光輝以近乎瘋狂的速度溢滿了整個地下巖洞。
　　自稱為開罐器格魯諾卡的獸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壹幕，下巴張得大大的，看上去和癡呆無異。哪怕是以獸人的智力標準來說，它現在看上去都蠢的過了頭。
　　“俺的搞毛二哥啊！這是啥玩意兒啊？！”它叫囔起來，興奮地向前走了壹步。“俺必須馬上將這東西拿去給大技霸看看——哦，不，是把它帶過來看看這東西！”
　　“恐怕妳沒有這個機會了。”
　　安佳德冷笑著向前踏了壹步，身後的藍光躍動不休，沈寂許久的通訊頻道內再度響起了聲音，飽含怒火。
　　“黑色聖堂們——”
　　赫爾布萊切特從湧動的光輝中沖了出來，身上宛如披掛著火焰，至高元帥之劍在他手中閃閃發光，而他身後還跟著更多沈默的黑色身影：“燭炬帝誌，洞滅魍魎！”
　　開罐器格魯諾卡發出壹聲尖叫。
　　……
　　俗話說得好，壹個白癡和壹個正常人站在壹起，結果只會是正常人變成白癡。
　　卡爾上尉不知道這話到底是誰說的，但他覺得對方說的很他媽的有道理。
　　“我跟妳說了壹萬遍了，中士，這東西只需要四個人！”
　　他頭疼地看著眼前這個執拗的老兵，後者壹言不發地看著地面，仿佛覺得機庫裏的地磚非常順眼。
　　“四個人！妳難道不會算數嗎？十臺英武之刃已經全都滿員了，無論妳多麽想乘坐它，這都是不可能的！”
　　“但是，上尉，我的訓練成績是最好的。”
　　中士擡起頭來：“按道理來說，駕駛者難道不該有我的壹席之地嗎？十臺機甲，四十名駕駛員，他們的成績都不如我，我是第壹名，上尉，為何我沒有入選？”
　　“因為神聖的紋陣說妳的精神不穩定！”
　　卡爾差點就破口大罵了起來，從接到出擊的通知開始壹直到現在，中士就壹直在糾纏著他，無論他如何解釋原因，中士都根本不聽。只是壹遍又壹遍地重復著自己的訓練成績。
　　“我的精神狀況沒有任何問題，上尉。”
　　“該死的，中士，別再纏著我了！有話去找紋陣溝通，是它給妳的判決，是它說妳的精神狀態不穩定——而且我們也的確是這麽想的，妳身上有強烈的自毀傾向，如果英武之刃是壹個人駕駛的戰爭機甲自然壹點問題都沒有，可那上面有四個人！”
　　上尉憤怒地瞪著中士：“我知道自從上次妳的命令導致小隊全軍覆沒以後妳就很消沈，但這不是妳能夠壹直無理取鬧的底氣，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下士，妳最好——”
　　“——沒必要對他那麽苛刻，卡爾上尉。”
　　壹個溫和的聲音響起，史蒂夫·羅傑斯朝此處緩緩走來，烈焰劍安分地待在他腰間：“我記得妳，中士，傑特諾爾，對不對？”
　　“是的！”中士以響亮的聲音回應，同時挺起了胸膛。
　　“好吧，我聽卡爾上尉說，妳壹直在糾纏他，此事是否屬實？”
　　卡爾立刻緊張了起來，並向著傑特諾爾打著眼色，示意後者放聰明點，別說真話。但那死心眼的中士卻立刻點了點頭：“是的，大人。”
　　“妳為何要這麽做呢？”
　　“因為我的訓練成績是第壹，大人！無論是英武之刃還是雷雲都是如此，我兩項排名第壹，我的反應速度與神經結合程度都是第壹，我不明白為何我不能出擊！”
　　“紋陣，傑特諾爾中士為何不能出擊？”
　　冰冷的聲音在他們頭上響起：“傑特諾爾中士具有強烈的自毀傾向，英武之刃作為四人戰爭機甲具有十分復雜的連結系統，需求駕駛者具備健全的精神，否則很可能會導致機毀人亡。”
　　“妳都聽見了，中士。”史蒂夫抱歉地看著他。“但是……妳真的很想出擊嗎？”
　　傑特諾爾沒有說話，只是眼圈漸漸地紅了。
　　“我的小隊因為我全都犧牲了，大人……”他啞著嗓子說。“我必須為他們復仇。”
　　“上尉，中士的話是真的嗎？”
　　“是真的，大人。”卡爾緊張地回答。“但那不是中士的問題，當時的通訊出了問題，我們需要拿下獸人的陣地……”
　　“我明白了。”
　　史蒂夫點了點頭，看著眼前這個失落、絕望、滿心不解與憤怒的士兵，突然笑了笑。
　　他想起了復仇者聯盟剛剛解散時的自己，那時的他，恐怕看上去與這位中士的模樣是差不多的。
　　“去駕駛雷雲吧，中士，我允許妳單獨出擊。”史蒂夫輕聲說道。“雷雲作為遠程特化的戰爭機甲只需要壹位駕駛員，妳可以盡情地發揮自己的實力，去吧，中士。”
　　“別讓他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