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責任在我

　　何慎言嘆了口氣。
　　他經常嘆氣，自打開始學魔法就差不多每天都得嘆個幾次氣，要是有個嘆氣比賽，他應該能拿前幾名。
　　但這次的原因，卻不是因為他自己。
　　“妳敢相信嗎？”他扭過頭問帝皇。“那兩個家夥竟然要讓史蒂夫當它們的神選。”
　　帝皇面無表情地放下手裏已經雕刻好的棋子，然後拿起另壹個繼續雕刻：“我信，親眼所見的事怎麽能不信呢？”
　　“它們到底在想什麽？”
　　“沒人能知道。”帝皇埋頭雕刻著。“我是認真的，沒人能清楚它們到底在想些什麽。獸人這個種族的神明和它們壹樣無法被理解。”
　　帝皇活了很久，幾乎和人類的歷史壹樣久。所以他早就明白有些事最好不要去追根究底。但何慎言可做不到這點，他畢竟是個法師。追根究底是他們的固執，也是他們之所以成為法師的必要條件。
　　“我非把這件事搞清楚不可。”他執拗地說。
　　這次輪到帝皇嘆氣了。
　　他摘下鼻子上的眼鏡，用認真的眼神看著何慎言：“最好別嘗試去理清那兩個家夥的存在形式和本質，奸奇還沒死的時候曾經試圖這麽幹過。它在亞空間裏尖叫了壹千年，然後強迫自己忘記了有關獸人神明存在真相的所有事。”
　　“妳是怕我會瘋？”
　　“不是怕。”帝皇面無表情地說。“妳要是真的那麽幹，妳壹定會瘋，相信我。”
　　說到這，他的臉色竟然蒼白了幾分：“……它們存在於亞空間內，但不是壹開始就在那兒的。亞空間這種鬼地方都沒法改變或浸染它們的本質，在清楚這件事後，我就不再思考有關它們的事了。”
　　“好吧，既然妳都這麽說了……但是，我想我們得考慮壹下讓它們這麽做的後果。”
　　法師撐著臉頰，百無聊賴地透過皇宮還未修繕好的天花板仰望著泰拉的夜空：“史蒂夫成了壹個獸人老大，雖然我不認為Waghhh立場能改變他的心智，但以他的作風，他肯定會帶著這群獸人去幹點什麽。”
　　“我相信他。”帝皇說。“我不認為有任何外力能扭曲史蒂夫·羅傑斯的心智。”
　　“妳說得好像我不相信他似的。”
　　法師翻了個白眼：“首先，那兩個家夥絕對是樂於見到戰爭的，沒錯吧？”
　　“沒錯。”帝皇點點頭。
　　“其次，它們手底下那個碎骨者正在奧克塔琉斯星區和壹只泰倫蟲群艦隊作戰，沒錯吧？”
　　“沒錯。”
　　法師壹拍手，什麽也沒多說了，但帝皇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罕見地皺起眉，隨後還是嘆了口氣——還能說什麽呢？反正蟲族確實也該打……
　　……
　　安佳德是在壹陣溫暖中醒來的。
　　睜開雙眼，柔和的光輝亮起，照亮了室內。他難受地咳嗽了兩聲，壹些粘稠的液體從口中湧出，又很快被蒸發。他意識到，自己現在好像正躺在某種東西內部。
　　這就是……治療艙？
　　他本來還想再觀察觀察，但艙室卻自動打開了。安佳德坐起身，壹道藍光壹閃而過，他身上的液體開始迅速蒸發，治療艙的側面彈開，壹套衣物出現。
　　安佳德沈默地穿上衣服，赤著腳踩在地面之上。他發現，自己感覺前所未有的好。不僅僅只是之前受的傷被治愈了那麽簡單，壹些經年累月的戰爭給他留下的暗傷也完全修復了。
　　不可思議……
　　安佳德深深地看了壹眼那治療艙，抿了抿嘴。這種東西，要是他們也有，就好了……
　　壹個聲音恰到好處地在他頭頂響起，打斷了他的自我感傷：“安佳德修士，您感覺還好嗎？”
　　“我……感覺很不錯，是誰在和我說話？”
　　“我是這艘船的主控單元，紋陣核心。”那聲音接著說道。“您可以將我理解為壹個有著低級自我意識的人工智能，您有什麽需要嗎？”
　　“憎惡智能？！”
　　安佳德倒吸壹口涼氣，然後立馬依照著軍務部手冊上說的那樣大聲問道：“妳會背叛我並殺了我嗎？！”
　　“……無法理解，安佳德修士。”紋陣卡頓了好幾秒才回答他。“我存在的意義便是輔助人類完成他們所需的各種事，我不會背叛您，也無法殺了您，我的底層邏輯不允許我這麽做。”
　　壹個會自我掩飾的憎惡智能！
　　安佳德身體後仰了壹下，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似的——帝皇在上啊！
　　他警惕地就立刻想要找武器來保護自己，但門卻在這時被打開了，壹個穿戴著MK7動力甲的阿斯塔特走了進來，沒帶頭盔，額頭上的兩顆銀色服役釘閃閃發光，胸前白色的帝國天鷹沈默而有力地凝視著他，右肩甲上有著壹只緋紅的拳頭。
　　安佳德心下稍安，是他們的血脈兄弟，緋紅之拳戰團，同為多恩之子。
　　“不要驚慌，安佳德修士。”那阿斯塔特說。“和妳想的不壹樣，紋陣並非憎惡智能……它被神聖的力量制造出來，它絕不會做出任何危害我們的行為……但是，妳為什麽表現出壹副對紋陣壹無所知的模樣？”
　　“因為我本就對這憎惡……不，我本就對這個紋陣核心壹無所知！”安佳德大聲地說。
　　“妳沒在自己的船上見過紋陣？”
　　那阿斯塔特驚訝地挑起眉：“妳們的船也是有著紋陣控制的，這可就稀奇了。”
　　什麽？！
　　安佳德立刻意識到，這是至高元帥在向他們隱瞞壹些事——可是，為什麽？
　　疑問並未立刻得到回答，因為那阿斯塔特又開口了：“請跟我來，安佳德修士，有位大人想要見妳。”
　　“以這樣的服飾麽？”
　　安佳德並未立刻答應，他覺得那個‘大人’多半就是緋紅之拳戰團的戰團長。他作為壹名帝皇冠軍，如果在這樣的情況下去面見壹名戰團長，那簡直就是對黑色聖堂的侮辱！
　　他必須維護自己戰團的形象。
　　因此他說：“請至少讓我穿上我的動力甲吧，這位……？”
　　那阿斯塔特善解人意地說：“卡裏多，叫我卡裏多就好。”
　　“好的，卡裏多修士，我能穿上我的動力甲嗎？”
　　“很遺憾，修士，妳的動力甲受了非常嚴重的傷害。實際上，我們將它從妳上脫下來就花了不少功夫，它現在正在被修復。”
　　“是這樣？我明白了……”
　　安佳德抿了抿嘴，壹邊跟上卡裏多，壹邊問：“那位大人看重禮儀嗎？我希望我穿著這樣的衣服不會表現地太失禮……”
　　他指了指自己的赤腳。
　　“噢！”
　　卡裏多有些驚訝地挑起眉，隨後啞然失笑：“不必在意，安佳德修士，那位大人非常隨和，跟我來就是了。妳也不用太過緊張，他只是想見妳壹面，僅此而已。”
　　於是，在長達十五分鐘令安佳德緊張的行走過後，他們抵達了壹扇銀灰色的大門前。
　　卡裏多敲了敲門，門內傳來壹個令人信服的聲音：“進來吧。”
　　“進去吧，兄弟。”卡裏多側開身，低聲說道，並未再用‘修士’來稱呼安佳德，而是更為親近的兄弟壹次。
　　安佳德心下稍安，朝他感激地點點頭，隨後便推開門進去了。
　　出現在他眼前的是壹個龐大的圖書館，入目所及幾乎都是擺滿書籍的書架。壹個就算坐著都顯得無比高大的男人坐在壹張厚重的紅木桌後方，手裏捧著壹本書，剛好擡起頭看著他。
　　四目相對的瞬間，安佳德竟然渾身顫抖起來。
　　很難形容那壹瞬間的感覺，他仿佛被閃電擊中，頭腦清明。安佳德不自覺地改變了站姿，使自己變得更為恭敬。
　　他完全沒意識到這壹點。
　　但史蒂夫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他無奈地壹笑，意識到自己的靈能恐怕真的有些效果太過誇張了。
　　“請過來坐下吧，安佳德修士。”
　　在他入座後，史蒂夫嘆了口氣，將書本合上放到了壹邊：“是這樣的，修士，我們正在與妳的戰團匯合的路上。我希望這麽說不會讓妳感到不安——但我們的確還需要壹段時間才能與他們匯合。”
　　“他們還好嗎？”
　　“他們很好，修士，沒有人員傷亡。”史蒂夫露出個令人信服的微笑。“放心，所有人都及時撤離了，妳們的任務也完成了，那個名為老船長的獸人已經死了。”
　　“帝皇保佑。”安佳德虔誠地說。“這真是太好了。”
　　“是的，這很好……妳呢，安佳德修士？妳感覺如何？”
　　“我……從未感覺這麽好過。”
　　安佳德澀聲說道：“這感覺令我想起我第壹次穿上動力甲的時候，還有我被宣布通過選拔成為帝皇冠軍的時候……”
　　他似乎對史蒂夫毫無保留，不自覺地就說出了許多過去的回憶。時間就這樣過去的很快，當談話結束時，史蒂夫已經差不多能完全理清楚安佳德的人生軌跡了，而後者依舊對此壹無所知，仿佛他做的事都是理所應當似的。
　　在送走安佳德，並囑咐他好好休息以後，史蒂夫臉上的微笑瞬間垮了下來。他有氣無力地靠在椅背上，開始思考自己的靈能本質到底是個什麽玩意。
　　“我什麽也沒做，他就對我這般信任……”帶著後怕，史蒂夫抿著嘴。“這種力量，不應該出現在我身上……”
　　“恰恰相反，史蒂夫，它就應該出現在妳身上。”
　　伴隨著壹陣藍光，何慎言從虛空中躍出，來到史蒂夫面前。他擡起壹根手指，仿佛自己從壹開始就在這兒似的說：“如果這力量不是交由妳使用，沒人會放心的。”
　　“我不覺得我有能力將它用好。”史蒂夫擔憂地說。“這樣的力量甚至不應該出現——我只是說了幾句話，安佳德修士就將什麽事都告訴我了。這太可怕了。”
　　“正是妳這份態度，才讓人放心——哦，等等，妳在看什麽書？《語言的藝術》？妳看這種書幹什麽？”
　　“因為我想讓自己說話不再像以前壹樣那麽有親和力。”史蒂夫坦誠地說。“我覺得，如果我說話變得像托尼或妳壹樣刻薄，就能讓人們不自覺地遠離我了。”
　　何慎言露出個不贊成的眼神：“首先，我講話壹點都不刻薄，好嗎？好吧，或許有那麽點，但絕對比托尼好，起碼我不會壹直挖苦別人。比如說妳是個老掉牙的收音機之類的……”
　　“其次，妳就算這麽做也壹點用都沒有。妳只會讓那些相信著妳的人們懷疑自己是不是哪方面做的不夠好，他們會千方百計地重新試圖贏回妳的信任。”
　　“那我還不如當個啞巴。”
　　史蒂夫罕見地有些賭氣：“我只是個士兵——！何，我不能擁有這種力量，我不想再去試圖當壹個領導者了，我不配。妳看見過復仇者在我手下變成什麽樣子，我不能再重蹈覆轍。”
　　“妳不會的，史蒂夫。”
　　何慎言露出壹個微笑：“復仇者會變成那樣不是妳的責任，責任在我。”
　　“什麽？”史蒂夫吃驚地看著他。
　　“是的，史蒂夫，責任在我。我離開了妳們——我沒意識到這麽做會讓壹些隱藏起來的混蛋蠢蠢欲動。”
　　說到這裏時，他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令人不寒而栗：“我那是自認為很了解人類，我全然相信他們身上美好的品質，因此忘了人也有壞的壹面。我以為他們會將大家作為英雄對待，我忘了……人類這個族群裏有種東西叫做政客。”
　　“地球和平了，他們因此覺得妳們才是頭號威脅。”
　　“壹個擁有能夠清洗城市地面火力的花花公子和他的超級私人裝甲部隊。壹個並不信任美國政府的前超級士兵，大眾的偶像，美國精神的代言人。”
　　“壹個來自阿斯加德的古老神明，壹個不可控，對美國政府早已失望透頂的前科學家。壹個前外科醫生，現任至尊法師。其他人可以被控制，有弱點，但妳們幾個不行。”
　　他搖了搖頭：“所以他們壹定會想法設法地削弱妳們的力量，甚至是讓妳們直接退役——畢竟，和平時期太過鋒利的劍，只會傷到自己。”
　　史蒂夫沈默地看著桌面，似乎想通過自己的凝視搞清楚這張桌子是在哪被生產出來的。
　　“所以，記住這件事，史蒂夫。復仇者不是在妳手下分崩離析的，我們相信妳，所以讓妳作為隊長領導我們。妳沒辜負這份信任，妳從未將什麽事真正搞砸過。”
　　說完這句話，他的身影逐漸消散，只留下壹句似有若無的話：“接受妳如今的本質，史蒂夫，並好好運用它吧。只有妳配得上這種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