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三十六章 酒

　　無憂山。
　　街巷間，酒館極多。
　　五丈壹小館，十丈壹高樓。
　　家家門口擺個大酒缸。
　　現在正午剛過，路邊已經開始出現喝醉的酒鬼。
　　除了酒館外，賭坊也極多。
　　每隔幾家酒館，就有壹個賭坊。
　　似乎這裏的人、妖、半妖，除了酒、就是賭，不需要其他東西。
　　盧通深吸壹口氣，又重重地吐出去。
　　又香又臭。
　　酒香味，和酒糟、肉菜、煙草等各種味道，混在壹起十分難聞。
　　穿雲眼睛骨碌碌轉動，盯著路邊喝多的修士，小聲道：“我伸壹根腳指頭，就能順走他的儲物袋。”
　　盧通蹙起眉頭。
　　穿雲尷尬壹笑，伸出四根手指，道：“隨口壹說，我早改了。”
　　他點了下頭，道：“這些人壹點都不怕，要麽是沒人偷，要麽是偷的人都不在了，妳覺得是哪個？”
　　穿雲也想明白了，縮了縮身子。
　　整個無憂山都賣酒，肯定不會讓小偷小摸壞生意，讓人不敢喝醉。
　　走進壹家酒館。
　　盧通進去坐下，道：“掌櫃的，來壹壺酒，上招牌酒。”
　　“仙長，第壹次來我們小店兒？”
　　“對。”
　　“那您是來著了！小店門臉雖然小，可也有幾百年了。小店有三道招牌酒，膽熱、膽風、膽洪，您老萬萬不能錯過！”
　　盧通道：“少廢話，快端上來。”
　　“得嘞！”
　　沒有其他客人，掌櫃親自端來三個小酒壺，和兩個小酒杯。
　　酒壺顏色不壹，分別是淡青、濃青、暗青。
　　穿雲伸出長胳膊，隨手拿過壹個酒壺。
　　掌櫃的趕忙按住，指著淡青色酒壺，道：“仙長，先飲膽熱，再飲膽風，最後用膽洪。”
　　講究挺多。
　　盧通添了壹些興趣，端起淡青色酒壺倒了兩杯。
　　酒色和酒壺壹樣，看著像毒酒。
　　兩人分別喝下。
　　穿雲皺起眉頭，呸呸吐了兩下，道：“好苦！”
　　盧通也皺起眉頭，勉強咽下去。
　　膽熱酒，哭得舌頭發麻。
　　好在只有半條舌頭，麻得少。
　　細細品味片刻，他隱約感覺到壹絲變化，卻又找不出來。
　　又倒了壹杯。
　　喝下靜候片刻，那種古怪感覺更加強烈。
　　掌櫃的在壹旁滿臉笑意，端起第二壺膽風酒，倒酒道：“仙長，該飲膽風了。”
　　盧通微微點頭。
　　喝下壹杯膽風。
　　回味片刻，他終於察覺到了變化。
　　毛孔微微發熱。
　　另外，酒水入腹，像是化成了壹股怒氣，隨時準備破出。
　　穿雲沒有再喝。
　　盧通壹連喝了三杯，渾身氣血越來越熱。
　　掌櫃的端起第三個酒壺，壹邊倒酒、壹邊介紹道：“此酒壯勇抑懦，最適宜仙長這種豪傑飲用。”
　　他笑了笑。
　　掌櫃的有些吹噓，不管什麽酒，喝多了都壯“勇”。
　　端起酒杯，膽洪酒入腹，像是插入了壹柄灼熱利刃。
　　片刻後，毛燥、眼潤、耳熱。
　　盧通握著酒杯，定在原地，許久後長嘆壹口氣。
　　“掌櫃的，這酒用什麽釀的？”
　　喝完幾杯酒，他竟然有壹種戰勝強敵之後的快意。
　　不光是氣血振奮，心神同樣酣暢淋漓，真有幾分壯勇的功效。
　　勇，不會平白滋生，只會越挫越勇。
　　此酒，已經接近丹藥。
　　掌櫃笑得很燦爛，道：“仙長應該聽過‘勇決於膽’，其中兩味釀酒材料，正是龜、蛇之膽。”
　　他看著穿雲，道：“妳不喝？苦是苦了些，不過值得壹嘗。”
　　穿雲搖了搖頭。
　　“過幾天要出手，喝醉了影響身法。”
　　“那妳還來酒館？”
　　“妳請我，我當然要來。”
　　盧通搖了搖頭，道：“掌櫃的，有靈液嗎？來壹杯。”
　　“有！原汁原味的膽汁！”
　　穿雲眉頭壹皺，擺手道：“不必了！”
　　他喝了幾杯，準備結賬。
　　掌櫃的快步過來，滿臉殷勤笑容。
　　“仙長，您老是懂酒的，小店還有壹道珍藏的酒，平時不拿出來，您老要是有興趣，我給您開壹壇？”
　　盧通笑著搖了搖頭。
　　他懂個屁酒。
　　雖然經營茶酒館，但是平時喝茶多，喝酒少。
　　不過，這家掌櫃的說話好聽，態度也十分熱切。
　　他很喜歡。
　　“別開了，拿壹壇出來，我帶走喝。”
　　“好嘞！”
　　掌櫃小跑到後院。
　　很快，提出壹個小龜甲，遞過道：“仙長，此酒名為‘殺悲’。飲了此酒，再無悲、啼、嚎、泣之時。”
　　盧通聽罷不禁搖頭。
　　這“殺悲”酒，應該與他有緣無分。
　　無論什麽遭遇，他都不至於悲啼。
　　結賬，出門。
　　他看著長街道，露出笑容。
　　這麽多酒館，其中不知道藏著多少別具妙處的好酒。
　　反正不用上賭桌，倒不如喝個痛快。
　　“走，繼續喝。”
　　“還喝？”
　　穿雲盯著盧通的臉。
　　紅紅的，看不出變化。
　　盧通走向附近壹棟奢華酒樓，道：“入鄉隨俗，難不成想去賭坊？”
　　穿雲前後看了看，嘆了口氣跟上去。
　　“兩位仙長裏面請！”
　　“上酒。”
　　“心心、真真，快上香團溫酒！”
　　兩個妖艷女修過來，側過身子，從衣襟裏掏出壹杯溫酒。
　　盧通眼前壹亮，情不自禁地浮出笑容，問道：“穿雲，如何？”
　　“俗。”
　　“確實俗。”
　　盧通點了點頭，接過酒杯。
　　壹口飲盡，摸出壹塊碎銀子，連杯子壹起塞進女修懷裏。
　　接著大步走進俗窩。
　　……
　　幾天過去。
　　壹片樹林中。
　　這裏的樹木，只有樹幹，沒有枝杈、也沒有樹葉。
　　盧通掛在樹上，提著壹個大酒壇。
　　左臂，似猿猴掛樹，抱著樹幹。
　　右臂，像水中撈月，提著酒壇。
　　樹下壹個白須白發的老頭子，哈哈大笑道：“小猴子！真像，快趕上老猴子我了！”
　　盧通醉眼惺忪。
　　突然松開左臂，從樹上跳下來，虎爪蹬地猛得撲殺出去。
　　“小猴子變大老虎了！快逃啊！”
　　老頭子怪叫壹聲，眨眼地功夫就跳到了樹上，像壹只修為高深的猴妖。
　　盧通扔掉酒壇，手腳著地。
　　手臂蜷縮，輕按在地上；虎爪似刨、似蹬，踩出壹個土坑；
　　他傻楞楞地呆在地上，仰頭看向老頭子。
　　老頭子在樹上抓耳撓腮，叫道：“真笨！老虎也會爬樹！笨！笨！笨！”
　　“哈哈哈！”
　　穿雲蹲在附近壹顆樹上，抱著壹兜瓜果，美滋滋看戲。
　　樹下。
　　盧通眼神迷離，心智卻十分清醒。
　　這片樹林是酒館。
　　只賣壹種酒——大盜。
　　盧通嘗試幾十種酒，什麽名字都聽過，本來不以為意。
　　喝了壹壇，如獲新生。
　　大盜酒，無所不盜。
　　靈、智、神、知、榮、恥……
　　飲醉之後，神魂、肉身像是隔了壹層水波。
　　神智清醒卻無法控制肉身。
　　而肉身，只剩下最原本的本能，仿佛妖獸回到了開啟靈智之前。
　　普通修士喝完，並無大礙。
　　可是，盧通修行了《秘妖緣身功》，有五色魈、燎山虎、山卵雷妖等妖獸血脈。
　　醉酒之後，魈叫、虎吼，披頭散發狂奔了半響。
　　壹通醉酒。
　　盧通借機明悟了《秘妖緣身功》真正的殺伐之法。
　　化妖。
　　既然化妖，就應該學妖獸的打鬥之法，而不是修士的拳腳之術。
　　雖然不曾了解過。
　　但是他十分篤定，壹頁宗中與功法相配的殺伐法門，壹定源自妖獸。
　　“上來！”
　　老頭子倒吊在樹上，伸出手，揪住盧通的頭發。
　　“吼嗷！”
　　盧通怒吼壹聲，回過頭，張口咬去。
　　老頭子立即松手，壹溜煙又爬到樹頂。
　　老頭子，猴性十足。
　　不知道什麽地方冒出來的，活像壹只白猴子。在盧通醉酒狂奔的時候，反復出手戲弄。
　　盧通心裏猜測老頭子的來路。
　　身體卻像壹只被激怒的虎妖，朝樹上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