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壹章 忘

　　“妳，停……”
　　“妳要什麽，都，都給妳……”
　　幾個四翅燈籠飄在天上。
　　燭光中，盧通探出尾巴纏住魏虎的脖子，舉到面前。
　　魏虎渾身是傷。
　　雙肩處，手臂已經不見蹤影，大片模糊血肉中露出壹根根雪白骨茬；腹部，軟甲被洞穿，露出壹個拳頭大的血洞；雙腿軟塌榻地耷拉在身子下，像被抽調了骨頭。
　　魏虎吐出壹口淤血，繼續道：“地府，帶妳入地府。”
　　“不必。”
　　盧通搖了下頭。
　　尾巴收緊，壹陣細微“嘎吱”聲中，魏虎眼睛壹點點瞪出眼眶，最後腦袋壹斜，沒有任何聲息。
　　不遠處，殘存的三根玉柱迅速變暗，朝水面墜落。
　　盧通彎起嘴角，盯著幾乎凸出眼眶的眼球，緩緩道：“別裝了。”
　　魏虎沒有任何聲息。
　　他又道：“戴七憫曾求來壹枚‘載道之寶’，此寶源自叫‘車轅’的大能，聽說可以讓人死而復生。”
　　載道之寶，大能、仙人賜下的寶物。
　　地府中的修士突破金丹時，把載道之寶放入陣中，可以得到大能賜下的本命法術。
　　魏虎突破金丹時借助了此寶。
　　突破後從未施展過本命法術，不過地府中所有人都必須記入“魚龍簿”，其中包括籍貫、法門、修為、法寶等壹切東西。
　　古仙之地的人看過“魚龍簿”，魏虎的本命法術為“蟬蛻”。
　　魏虎還是沒有反應。
　　盧通靜靜等候。
　　近壹盞茶後，周圍靈氣匯聚，魏虎的眉心突然開始跳動，片刻後額頭上的皮肉裂開。
　　接著頭發、臉上、身軀等，所有角落全部開始龜裂。
　　壹陣風吹過，無數皮屑、枯肉脫落。
　　魏虎瘦了壹大圈，慢慢動了下眼睛。
　　盧通上下打量了壹番，看著光禿禿的雙肩，道：“沒了？”
　　魏虎蘇醒過來，神色十分萎靡，看了壹下插在盧通心口的長刀，眼神陷入絕望。
　　“我，我不想死。”
　　“沒人想死。”
　　盧通念頭微動，尾巴再次開始收緊，緩緩道：“妳不想死，胡子升也不想死，可是生死由不得自己。”
　　“呃……”
　　魏虎吊在半空中，猛地擺動了幾下，整條舌頭吐到嘴外，壹次次地“呃”出短氣。
　　片刻後，最後壹口氣吐出，又壹次死去。
　　盧通從胸口拔出長刀。
　　魏虎的長刀，由壹根象牙煉成，刀身略圓，刀身上滴血不沾。
　　盧通揮出長刀。
　　壹個頭顱飛起，隨著壹團紫色火焰冒出，頭顱迅速燒成壹坨焦炭。
　　他摘下儲物法寶，剝下殘破軟甲。
　　又把剩余屍體燒掉，收起幾盞燈籠，朝虎牢墜落的方向飛去。
　　漆黑水面上，壹艘烏篷船靜靜漂浮。
　　盧通眼神壹閃，落在甲板上壹把揭開布簾，船艙內桌上擺著四根黃玉短棍。
　　壹個熟悉人影坐在桌邊。
　　圓頭、大眼、絡腮胡須，正是剛剛殺死的魏虎。
　　盧通運起《兜天法》，鉆入船艙，坐在“魏虎”對面。
　　“魏虎”倒了壹杯茶遞過，道：“妳受傷了？”
　　盧通看向心口。
　　每日運行本命法術，體內精血早已全部變為血靈，心口的刀傷已經愈合，不過傷口外還殘存著壹些血痂。
　　他搓掉血痂，盯著對面，道：“為什麽不敢現出真身？”
　　接頭人從不現身。
　　盧通壹直有種感覺，此人就是鏡心，可是無法確認。
　　“魏虎”臉上的眉眼迅速變化，變為壹團沒有五官的白光，道：“很危險。”
　　聲音冰冷，聽起來沒有壹絲情感。
　　“什麽危險？”
　　白光嘴巴位置蠕動幾下，道：“壹入地府，此前的壹切必須煙消雲散，否則害人害己。”
　　盧通臉色凝重壹些。
　　他壹向很謹慎，這次為了隱藏身份，把可能暴露的法寶全部舍去，可是似乎還不夠。
　　“什麽意思。”
　　白光擡起手掌，掌心無數根絲線糾纏，變為壹個絲繭，像笨手婆娘團出來的線團。
　　“這是凡間的所有人，也是我們的最大依仗。無數修士，只要沒有線頭就不會暴露，但是壹旦冒出壹個線頭……”
　　絲線中，鉆出壹個細小線頭。
　　白色手掌抓住線頭壹拉，拉出三尺後用力壹拽，拉出壹個小人。
　　方臉、粗眉，正是盧通的相貌。
　　白光壹把捏死小人。
　　盧通眉梢猛地壹抖，問道：“什麽是線頭？”
　　“壹切。法門、法寶、喜好、性情、口頭禪……”
　　白光說了許久。
　　盧通臉色漸漸沈下去，擡起手臂，道：“這條化妖手臂呢？”
　　“也是。”
　　“這麽說，尾巴、翅膀也不行？”
　　“對。”
　　“暗中出手，不暴露身份也不行？”
　　“壹旦出現，必會留下痕跡，有痕跡就有線頭。入了地府，必須從頭來過，此前的壹切必須全部忘記。”
　　盧通蹙起眉頭。
　　這樣的話，麒麟腿、尾巴、翅膀等，最厲害的手段全部被廢去，只剩下壹個從來沒有用過的“戴月猴梟”、“四翅梭魚”。
　　連卷仙鯉，剛進入截水湖中也使出壹次。
　　他閉上眼睛，重重地吐了口氣，又重新睜開，道：“什麽時候出發。”
　　“等妳徹底變成‘魏虎’。”
　　盧通點了下頭，壹壹斂起血種，接著眉眼開始變化，迅速變成魏虎的模樣。
　　“如何？”
　　“喝茶。”
　　盧通端起茶杯，擡起壹半時楞了壹下，把兩根指頭變成三根指頭。
　　以前身軀龐大，捏茶杯時兩根手指就夠了。
　　而魏虎壹直用三根指頭。
　　茶杯遞到嘴邊，吹了壹口氣，壹口喝下半杯，放下茶杯。
　　“如何？”
　　白光壹言不發。
　　盧通察覺不到什麽地方出了差錯，下意識皺起眉頭。
　　“錯了。”
　　“哪裏錯了？”
　　“魏虎很少皺眉。”
　　盧通神色壹定，摸了下額頭，眉頭漸漸舒展開，沈聲道：“無心之舉，短時間內恐怕改不過來。”
　　五官眉眼，變化極多。
　　蹙眉、挑眉、聳鼻子、撇嘴、假笑、瞪眼、瞇眼……此外還有摸鼻子、摸臉等等。
　　每個人都有壹些平時察覺不到的小動作。
　　盧通心事多，經常蹙眉。
　　而魏虎性子急，總是捋胡須。
　　白光伸出手，指尖凝聚出壹根寸長白針，彈指壹崩，白針沒入眉頭。
　　盧通感覺眉毛附近壹陣刺痛。
　　“妳幹什麽？”
　　“幫妳。壹次、壹針，直到改過來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