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壹十壹章 龍

　　地下，裂谷內血霧飄蕩，壹座長寬百丈的四方大輦飄在霧中。
　　怡悅飛樓。
　　徐陵死後，仙眉帶著飛輦遁入了地下，輦上原本開滿乳白、粉紅花朵的蘭麝樹，現在連樹帶花全部變成了血紅色。
　　盧通落向車輦。
　　血霧升騰，典四兒從中走出，道：“老爺，總算來了。”
　　血煉滅國之後，事情繁忙，盧通還是第壹次過來。
　　“出什麽事了？”
　　盧通想起至今仍在掠奪的魔眾，心頭籠罩上壹層陰霾。
　　典四兒沒有開口，有些神秘地笑了下。
　　進入輦內，典四兒拍了下手。
　　壹陣芳香襲來，接著壹個個人影陸續走出，祥歡、仙眉、申浦……
　　“拜見主人！”
　　二十余人壹起行禮，有的明艷大方、有的小家碧玉、有的超然脫俗、有的妖媚奪目，每個人的氣質都不壹樣。
　　不過隱約中又全部透著壹些陳腐，像壹朵朵飄著毒氣的腐龍花。
　　盧通挨個看過。
　　典四兒勾起嘴角，道：“如何？”
　　“妳給她們用了腐龍花？”
　　典四兒臉上的笑意迅速褪去，道：“老爺不喜歡？”
　　盧通搖了搖頭，邁步朝輦內走去。
　　典四兒擺手示意眾人退下，在原地站了壹息，深吸壹口氣跟了上去。
　　壹枚蛛繭內，盧通席地坐下，道：“魔穴的事情，妳知不知道？”
　　“知道。”
　　“第壹魔主的意思？”
　　典四兒點了下頭，又搖了下頭，倒了壹杯茶送到旁邊，道：“老爺，我也是魔主，有的事不得不做。”
　　盧通沒有接過茶杯，道：“不做會如何？”
　　典四兒沈默了壹會兒，道：“我不做，還有別人。”
　　盧通眼神微沈。
　　話裏有兩個意思，壹個是她的魔眾不搶，還有別的魔眾去搶。還有壹個意思，她不動手，盯著魔主這個位子的還有別人。
　　盧通接過茶杯，道：“第壹魔主有什麽打算？”
　　“多半會南下。西邊是濟國、東邊是良妖，全都無力招惹，只能南下，去找登真等國的麻煩。”
　　“妳們擋得住？”
　　盧通壹口喝完茶，隨手把茶杯放在旁邊。
　　第壹魔主很強，可是兩百多年過去了，可以匹敵他們的越來越多。
　　魔主僅有四人，現在唯壹可以仰仗的只剩下地利。
　　地下的黑暗、古怪地形；呦狐留下的毒瘴；魔土內的殘存煞氣、荒蕪。南下後，地利大多喪失，壹旦招惹到強敵，前路莫測。
　　典四兒拿過茶杯，重新添滿，道：“沒辦法，不動就是死，大不了敗了再躲回來。”
　　“也是。”
　　盧通按下舊事，翻手取出壹面雪白大鼓，道：“這是寶國的滅法鼓，足夠保證妳的洞府萬無壹失。”
　　滅法鼓壹共奪下三面，太鋒山、回環靈渠、息澤活山各壹面，全部是用元嬰境的寐鯢皮祭煉而成。
　　此寶威力強橫，可惜材料十分稀缺，不適宜成為護國的羅天法寶。
　　“謝老爺。”
　　典四兒彎起盧通的手臂，湊到耳邊，道：“剛才那些人，老爺真的不喜歡？”
　　盧通猶豫了壹下。
　　喜歡又不太喜歡。
　　美人雖美，可是身上的腐爛之氣讓他想到了欲鬼，心中莫名有些忌憚。
　　典四兒勾起嘴角，道：“老爺知不知道祥歡、仙眉的來歷？”
　　“查出來了？”
　　“嗯。”
　　典四兒散出壹道法力，祥歡、仙眉緩緩走出來。
　　典四兒起身走過去，道：“三千七百年前，洞海宗收到祖師傳令，選六名侍女送去天外天。洞海宗為此耗費巨財，派人走遍南北，終於湊齊了六人，她們當年被稱為‘六絕仙姿’。”
　　“和祥歡有關？”
　　“洞海宗有壹套法寶，名字也叫‘六絕仙姿’，正巧此寶就在淬金峰峰主武雛道的手裏。”
　　“仙姿……”
　　盧通走過去，挑起仙眉的下巴。
　　仙眉踮起腳尖，嘴唇輕動，發出壹聲細若蚊蚋地輕吟。
　　盧通掌心漸熱，道：“這麽說還有四個？”
　　“嗯，找嗎？”
　　盧通點了下頭，摟起仙眉、祥歡朝蛛繭深處走去，道：“找。武雛道螳螂捕蟬，我們黃雀在後，看看是誰被盯上了。”
　　……
　　壹天天過去。
　　紫氣殿內。
　　盧通盤坐在榻上，渾身血霧彌漫，化作壹襲十分寬敞的大袍。
　　袍中妖影扇動，分別化作鳳人、寐鯢、花枝雷龍、鐵瘤蛟、無竅白象、戴月猴梟、溪獅、烏熊、三山嶺牛。
　　鳳人盤踞在領口，紋絲不動。
　　鯢、龍、蛟、猴梟活靈活現，由分魂坐鎮，在袍中四處走動。
　　剩余妖影十分緩慢的遊蕩。
　　“老爺，庸慵殿主求見。”
　　“進來。”
　　幾息後，庸慵進入殿內，道：“拜見國主。”
　　“坐。”
　　庸慵盤坐在蒲團上，取出壹摞獸皮，道：“國主，《天地妖典》已經理出正綱，請國主查閱。”
　　“殿主費心了！”
　　盧通神色壹喜，立即取過獸皮，翻開後第壹頁僅有壹個字“龍”。
　　他仔細看了許久，輕吸壹口氣繼續翻看。
　　“龍非真龍，龍乃陽之極。”
　　盧通神色稍定，有些意外，也有些疑惑，道：“庸殿主，‘龍非真龍’是什麽意思？”
　　“萬物生於陰陽。萬妖反本溯源，求至至陽之極便是龍。牛、狼、獅、虎、魚等，全部可以化龍。”
　　盧通心神震蕩，思索了壹番，道：“陰之極呢？”
　　“陽現陰隱、陽凝陰散，陽極為龍，陰極則散於天地，不存在又存於每個角落。”
　　他認真記下，繼續翻看後面。
　　後面是壹張圖，像壹張大樹，龍在最前方，後面散開壹根根枝杈，上面是各種妖獸。
　　他立即想起了《正逆血錄》
　　血錄中滴血為種，化作世間妖獸，和這幅圖有些相似，只不過化妖的不是血，而是陽氣之極——龍。
　　他繼續翻開後面。
　　陽極之後是五行。
　　陰陽合，五行生，又是五條與陽氣息息相關的大樹。
　　鳳，火之極；玄河母龜，水之極；麒麟，土之極……再之後五行相交，又是無數妖獸。
　　盧通看過壹遍，腦海中浮現出壹張錯綜復雜的大網。
　　他思索了許久，突然想起了壹件舊事，道：“當年即將立國之時，各大宗門全部封印與龍蛟有關的法門，妳可知道原因？”
　　“真龍將衰。”
　　“什麽？”
　　“陰陽有衡，壹龍隕、萬物生，之後的大勢在人，不在龍。”
　　壹瞬間，腦海中冒出許多念頭。
　　盧通低頭看著妖典，道：“這麽說，壽綿山的妖庭背後有真龍？”
　　“屬下不清楚。”
　　“嗯。”
　　盧通收起妖典的正綱，道：“替我謝過神主。術國擴展神國之事，章橋殿主正在操辦，不日就會有結果。”
　　之前《天地妖典》壹直沒有下文，最近開始替玉潮擴充神國，庸慵立即送來正綱，其中用意十分明顯。
　　庸慵道：“謝國主，需要幫忙之處，盡管吩咐屬下。”
　　“好。”
　　庸慵退下後。
　　盧通拿出正綱再次從頭翻看，又看了兩遍，念頭稍動，緩緩運起法力。
　　幾息後體外浮出壹個血人，隨著壹道法術灌入，血人的雙腿迅速膨脹、扭曲，隱約化作壹條牛腿。
　　壹道道法術施展出，“牛腿”化作壹條布滿黝黑鱗片的粗壯蹄腿——麒麟腿。
　　麒麟，本是土獸之極。
　　墨麒麟則是五行混雜，包羅陰陽、五行等，神通不凡，僅比真鳳、土麒麟略遜壹籌。
　　當初血種幾次演變，麒麟血脈沒有完全保存，而是吞噬了雷電，最終變成了花枝雷龍。
　　他摸出壹個玉瓶，取出珍藏的爽靈幽精。
　　悄無聲息間，爽靈幽精落入血人，血人立即開始變化，鱗甲蔓延，壹點點爬向腰間。這次沒有其余血脈幹擾，只有墨麒麟獨自演變。
　　……
　　醉劍國。
　　和回環靈渠壹樣，位於溢河下遊，由兩塊灘塗“島嶼”組成，大島直徑近百裏，名叫大樂城。
　　大樂城內，樹木叢生，各種樓閣直接修建在樹木之上。
　　其中壹株樹冠極大的樹屋內。
　　盧通坐在中央，看過兩邊修士，道：“二位，北朔攜仙船入住，化作第三座城池，此事還有什麽疑慮？”
　　萬妙純搖了搖頭。
　　良妖正國給的條件十分寬厚，只需上繳三成寶氣，比寶國還少壹成。
　　另壹側坐著壹個臉色冷硬的中年修士，道：“國主，聽說這裏毒蟲橫行，若是無法棲居，我們應該如何？”
　　溢河中的毒蟲和水壹樣多，蛇、蛙、蚊、泥猴、沼蜥等等，幾乎全部有毒。
　　盧通早有對策。
　　國土延伸至今，除了向西征討濟國外，只能繼續向東、向南，兩個方向都避不開溢河，早晚得解決毒蟲。
　　“我會派人驅趕毒蟲。”
　　“如何驅趕？”
　　盧通笑了下，道：“道友應該知道良妖正國的法門，再毒的毒蟲也有天敵，道友寬限些時日，我壹定找出克制之法。”
　　中年修士緩緩點頭。
　　盧通再次看過二人，舉起酒杯，道：“既然沒有異議，我們就此定下。以後同歸壹家，有什麽事隨時找盧某商議，千萬不要傷了和氣。”
　　二人壹起舉杯飲下。
　　盧通放下酒杯，道：“萬道友，盧某有壹事請求。”
　　萬妙純十分意外。
　　猜到了好處不會白拿，可是沒有想到來得如此快、如此直接，壹瞬間對盧通有了新的認識。
　　“國主請吩咐。”
　　“聽說道友認識早出島上的妖群？”
　　早出島，位於溢河的入水口，是壹座沖積而成的沙島。
　　水流沖刷不休，泥沙也壹起流動。
　　整個沙島和息澤活山壹樣，每時每刻都在蠕動，人沒法生存，數千年來壹直被沙蠶壹族占據。
　　萬妙純點了下頭，略作斟酌，道：“宗門未去時與他們往來很多。”
　　“他們實力如何？”
　　“很強。”
　　“有多強？”
　　盧通端起酒壺，袍上的妖影緩緩遊走。
　　萬妙純察覺到了變化，看著眾多妖影，道：“沙蠶壹族有凝砂為殼的習俗，我曾聽過他們有壹個砂殼是大能遺留，此外祭煉超過千年的砂殼不下五個。”
　　“幾個真妖？”
　　“沙土渾濁、沈凝，無法探知，應該不少於兩位。”
　　盧通蹙了下眉頭，舉起酒杯，慢慢飲下。
　　“辛苦道友替我傳壹句話。”
　　“國主請吩咐。”
　　“我想借沙島附近的靈地點化壹尊水神，請他們行個方便。”
　　擴散神國需要壹點點散出神性，順水比逆水更省力，但是因為溢河的緣故，從術國向東基本都是逆水。
　　如果可以在早出島點化壹尊神靈，借助溢河之力，可是節省百倍功夫。
　　“我只能保證傳訊無誤，不敢保證他們會答應。”
　　“多謝。”
　　……
　　兩天後。
　　紫氣殿內，盧通拿著萬妙純的回信，嘆了口氣，道：“只能再殺壹場了……”
　　和預料的壹樣，沙蠶沒有同意。
　　他擡起手，緩緩打出壹拳。
　　拳出妖隨。
　　鳳翅、鯢尾、雷劍、蛟爪、象鼻、猴梟掌、獅爪、熊掌、牛角、還有壹道黝黑的麒麟手印，壹起砸出。
　　“砰！”
　　殿內炸開壹聲沈悶氣爆。
　　盧通勾起嘴角，看著白皙手掌，略作考慮後翻手取出壹柄黑拂塵。
　　掃光拂塵，掃得是明暗，變得是空間。
　　空間壹旦破碎，再堅硬的東西也無法抵擋。
　　“小青鳥。”
　　“在。”
　　“去問劇黍墟主，倪棲秀有沒有交代法門。”
　　“是。”
　　掃光拂塵的祭煉法門，之前詢問時，潛低頭看向素手、倪棲秀，此舉的用意十分明顯。
　　小青鳥離開許久。
　　過了兩個多時辰，直到日落黃昏才返回殿內。
　　“國主，劇黍墟主說，倪棲秀並不知曉，不過素手可能知道，掃光拂塵涉及空間變化，時常參悟此寶，有助於元嬰出竅。”
　　盧通眼睛壹亮，很快又重新斂起。
　　靈寶很好，可是素手不好對付。
　　背景太大，大能道侶，地位甚至比國主還高；修為太高，已是元嬰後期，即便不擅長廝殺，也多少有些手段。
　　他壹下下撫摸著拂塵，許久之後，道：“去煊陽殿，取來關於寶煉宗最後壹位宗主的記載。”
　　“是。”
　　小青鳥轉身離開。
　　壹刻鐘後，帶著壹摞書本返回，道：“國主，這裏有五本，忘秋殿主正在摘錄其他書本裏的內容。”
　　“好。”
　　盧通接過書本，又吩咐道：“再去壹趟古寐幽林，打聽壹下素手的事情。”
　　“是。”
　　小青鳥拱手退下。
　　“等等。”
　　盧通喊住小青鳥，道：“天色不早了，明天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