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四章 盧鯤

　　靜室內，紅妖已經離開。
　　盧通獨自坐在長幾旁，看著長幾上的木匣，眼神變化幾下，喊道：“楚江蘭。”
　　“在。”
　　楚江蘭壹直在門外候著。
　　“傳雲傲過來。”
　　“是。”
　　半炷香後，雲傲推門而入，道：“什麽事？”
　　盧通指了下長幾上。
　　雲傲走到旁邊，朝匣子內瞥了壹眼，眼神瞬變，俯下身子從匣子裏提出壹個人頭。
　　“這是……這是小乖兒？”
　　“武雛道送來的。”
　　紅妖走了，臨走前留下了小乖兒的人頭。
　　雲傲把人頭放回匣子內，坐下道：“他想幹什麽？示威？”
　　盧通搖了下頭。
　　殺人可以示威，也可以示好。
　　庚品芳已經在獄中自盡，小乖兒遲早要死，只是這件事十分隱秘，他本以為知道的人不會超過十人。
　　武雛道竟然也知道。
　　今日送來人頭，既是示威，也是示好。
　　“武雛道知道庚品芳死了。”
　　“不可能！”
　　庚品芳被擒後，先是落在蕭龍庭手裏，之後交給了爵天牛，最後由雲傲帶走，專門派人看管。
　　雲傲盯向人頭，幾息後逐漸反應過來，臉色壹點點陰沈下去。
　　盧通站起身，邁步離開房間。
　　“去查，究竟從哪裏漏了消息。”
　　“嗯。”
　　……
　　壹個月轉眼而過。
　　無窮水口深處，壹頭十余丈長的肥碩身影破繭而出，腳踩五條神河，渾身散出各色寶光。
　　“盧鯤。”
　　盧通喊了壹聲。
　　肥壯身影瞪大圓眼，循聲看過去。
　　盧通道：“盧鯤，生身父親當面，還不行禮拜見？”
　　盧鯤盯了壹會兒，錯開眼神開始四面環顧，上看看、下看看，壹條手臂挽起神河，壹條腿挑起湖水。
　　“盧鯤！”
　　盧通大吼壹聲，聲音在水口深處來回回蕩。
　　盧鯤楞在原地。
　　盧通運起法力，氣勢逐漸雄渾。
　　“還不拜見父親？”
　　盧鯤看了兩眼，立即丟下神河、湖水，撥動雙腿遊到盧通腳下。
　　“父親？”
　　盧通咧嘴壹笑，擡手拍了下盧鯤光禿禿的腦門，道：“好兒子。”
　　盧鯤，鯨頭、人身、雙腿，雙臂形似魚鰭，沒有手指，手臂下方流出藍、綠、黑等各色神光，好似壹對五彩翅膀。
　　盧通打量了壹番，丟出壹滴血靈。
　　盧鯤壹口吞下，眼睛晶亮，再次喊道：“父親？”
　　盧通眨了下眼，又丟出壹滴。
　　“父親！父親……”
　　壹連餵了十滴血靈，盧鯤仍不停地叫喚，盧通不再理睬。
　　魚天遊走過來，道：“盧國主，日後由盧鯤統領良妖正國內的壹切神靈，國主覺得如何？”
　　“父親！”
　　盧鯤湊到魚天跟前。
　　盧通壹巴掌把盧鯤抽走，道：“可以。”
　　“這裏已經了結，三日後我們著手開辟地上神國。”
　　“好。”
　　魚天卷起神河壹起退走。
　　“啊！”
　　盧鯤突然大喊壹聲，渾身散出刺眼光芒，掄起手臂砸入神河，奪下壹捧神水，接著席卷著神水、湖水朝魚天殺去。
　　“啊！”
　　魚天沒有出手，任由盧鯤搶奪。
　　盧通看了兩眼，擡手散出血雲，化作壹只數裏長的大手，壹掌斬斷神河，奪下大片神水。
　　“父親！”
　　盧鯤接住壹捧神水，想靠近盧通，可是還記得剛才挨的壹巴掌，又不敢過去。
　　盧通招了下手，道：“過來。”
　　盧鯤緩緩磨蹭過去。
　　盧通揉了揉光滑腦門，道：“記住，父親只能有壹個，明白嗎？”
　　“父親……”
　　“妳能下去嗎？”
　　盧通指著黑湖。
　　盧鯤順著手指看過去，楞了壹會兒，壹頭紮入湖中，卷起湖水，化作壹頭形似浪花的黑獸。
　　“好！我們父子二人去會壹會妖仙。”
　　盧通笑了下，縱身跳入湖中，帶著盧鯤壹起朝深處遊去。
　　盧鯤身形矯健，好似壹尾五彩大魚，光芒照射的地方，湖水自動散開，隨著逐漸深入，光芒中出現壹些鯤妖虛影。
　　深入近十裏，盧鯤突然放慢速度，縮在盧通背後，不敢繼續向下。
　　“怎麽了？”
　　盧鯤沒有開口，縮著龐大身子，碩大圓眼中充滿了恐懼。
　　“下面有危險？”
　　盧通又問了幾句，沒有任何回應，搖了搖頭，道：“走吧，先學點東西。”
　　二人飛出水口，即將離開湖泊時，盧鯤再次停下，探出雙臂抱住盧通。
　　“父親。”
　　盧通立即停下，四面看了看，道：“好，不走了，妳看那邊。”
　　他朝東邊指去。
　　東邊的城外有壹座山，啟智山的分山。
　　盧鯤順著手臂看過去。
　　盧通運出法力，驅散沿途的壹切風塵、雲霧，道：“妳兄長在那裏，他叫盧泰，現在是山主。”
　　“盧泰。”
　　“對，妳叫盧鯤。”
　　“盧鯤……”
　　盧鯤看著啟智山方向，渾身光芒生滅不定，隱隱有波紋蕩漾。
　　看了不足壹刻鐘，盧鯤身上的光芒變得十分微弱，眼神也變得萎靡，抓著盧通朝水口飛去。
　　很快，盧鯤陷入了昏睡。
　　盧通沒有離開，散出法力喊來楚江蘭，道：“告訴章橋，以後內湖更名為鯤湖，不許花船在湖上遊蕩。”
　　“是。”
　　“傳盧泰過來。”
　　“是。”
　　壹炷香後，盧泰、阿壯壹起飛來。
　　“父親。”
　　“師父。”
　　九夫人走後，阿壯跟了盧泰，現在已經長成了大妖，壵犬血脈完全激發，肉身強橫、力大無窮，還成了啟智山的鎮山靈獸。
　　盧通坐在水口上，指向洞內，道：“盧鯤在裏面睡覺。”
　　盧泰知道點化神靈，立即會意。
　　“我去看看弟弟。”
　　“我也去。”
　　壹人壹妖壹起落入水口。
　　“啊！”
　　盧鯤的吼叫響起，接著盧泰、阿壯壹起竄出水口，遠遠地躲到天上。
　　“父親，弟弟怎麽……”
　　“父親！”
　　盧鯤壹頭撞出水口。
　　盧通擡手攔下，道：“別動，自家人。”
　　盧泰、阿壯緩緩落下。
　　盧通介紹道：“他，兄長，盧泰。他，師兄，阿壯。”
　　盧鯤挨個看過，身上的光芒逐漸收斂，很快再次感到困倦，卷起湖水蜷縮在旁邊休憩。
　　盧泰道：“父親，我們什麽都沒幹，弟弟的性情怎麽，怎麽如此狂暴。”
　　“對。”
　　阿壯在旁邊附和。
　　盧通笑著道：“他才剛剛出生，什麽都不懂，只有與生俱來的天性。”
　　“如此天性。”
　　盧泰搖頭嘆息。
　　盧通道：“他很聰明，壹聽就會，壹看就懂，以後就由妳來教他。”
　　“好。”
　　……
　　中角山，貴國的山頭，距離良妖正國不到三十裏。
　　盧通越過二十裏邊界，看著中角山上的火焰，眉頭輕皺，道：“燧國……當真要和我們大戰壹場？”
　　壹年了，局面仍沒有改變。
　　西邊，燧國壹直在屯兵，中角山上蓋起了壹座“燧火峰臺”，日夜不休地吐出百丈火焰；
　　西南邊，鐘鼎帶著眾多商會，仍然在和公豪國廝殺，被稱為天下第壹泉的壟山泉因此毀於壹旦；
　　南邊，趙太安沒有光復濟國，但是也沒有驅逐弱囂、美棗。武雛道還在待價而沽，接觸之後沒有後續動作。
　　只有東邊還算安寧，仙童仙船進入溢河，徐徐行帶著星彩靈鯨入主江朱神墟，正在聯手推進。
　　蕭龍庭站在旁邊，手裏提著剛出生不久的兒子。
　　“避無可避。雲傲殿主向西邊的泊、小策、君、具神派出了使者，可是沒有回應。章殿主親自走了壹趟也沒有結果。”
　　“燧國修士的實力如何？”
　　“很強。燧火難以撲滅，很克制我們的法門，我們的法寶中只有滅法鼓可以抵擋。繳獲的冰車、寒雲也可以抵擋，不過用壹件少壹件。”
　　濟國的羅天法寶，卷天寒雲、行山冰車……
　　盧通蹙了下眉頭，道：“那麽多煉器師投降，我們造不出來？”
　　“關鍵之處缺少壹部分，聽說那部分是由武雛道掌管。”
　　盧通沈默了壹會兒，轉身道：“讓章橋盡快定下塔主、池主，妳們回轉兵力，抵擋燧國。”
　　“是。”
　　返回群真樓。
　　盧通喊來雲傲，道：“告訴武雛道，我要見他，時間、地點都由他定。”
　　“妳還沒有放棄？”
　　雲傲站在原地，道：“此人根本無法拉攏，與其白費心力，不如找機會殺了。”
　　盧通垂下眼神。
　　武雛道很難纏，油鹽不進，水火不侵，他很擅長和人做交易，可是這次心中毫無把握。
　　“再試試。”
　　半個月後。
　　登真國，寒真山，山巔上壹個中年人站在冰雪上。
　　壹道血雲飛過。
　　盧通落在山上，上下打量了壹番，道：“武雛道，妳總是讓我無法預料。”
　　這次約見暗藏了壹個小心思。
　　會見之後，把消息透露給趙太安、弱囂等，讓他們心生嫌隙，逼迫武雛道不得不投靠。
　　可是武雛道竟然把地方選在了寒真山。
　　這個地方很遠，很容易擺脫幹凈。
　　“國主請坐。”
　　冰上鋪了壹張冰獳皮毛，上面擺了壹條長幾，已經提前燒好了熱茶。
　　二人分別坐下。
　　武雛道倒了壹杯茶遞過，道：“請。”
　　盧通沒有捧茶，直接道：“武山主，我的心意妳應該知道。”
　　“知道。”
　　“說吧，妳要什麽？”
　　武雛道神色認真，壹動不動地看著盧通。
　　盧通等了三息，端起茶杯壹口飲下，道：“妳不相信我？”
　　“是。”
　　盧通心裏壹堵，用力放下茶杯，道：“我說過，妳和別人不壹樣，我保妳安然無恙。”
　　武雛道搖頭不語。
　　盧通深吸壹口氣，咬了下牙關，道：“我要怎麽做妳才會相信。”
　　“哎。”
　　武雛道嘆了口氣，替盧通添滿茶水，道：“這個問題國主應該詢問自己，國主要如何做才能讓別人相信。”
　　熱氣升騰而起。
　　盧通看著白霧，整個心沈入了谷地。
　　武雛道像壹只受了驚的兔子，警惕心十足，想安撫下來不是壹件容易事。他想了壹會兒，沒有任何頭緒，不由得生出壹絲殺意。
　　武雛道突然道：“國主想殺我？”
　　盧通擡起眼皮。
　　武雛道神色苦澀，道：“我這種人，時刻命懸壹線，這麽多年別的不敢說，逃命的手段倒磨煉出了不少。”
　　“妳多慮了。我已經把妳視為手足，豈會自斷壹臂。”
　　二人互相對視。
　　武雛道收斂神色，道：“我也自己視為國主的屬下，可是……先有徐陵，後有七老，我不得不多加小心，請國主體諒。”
　　盧通錯開眼神，低頭看向茶水，心中有些苦澀。
　　還債的時候到了。
　　徐陵死了，七老死的死、逃的逃、降的降，武雛道全都看在眼裏，即便有心投靠，也不得不多考慮壹些。
　　二人坐了壹會兒。
　　武雛道站起身，道：“時間不早了，恕我先行告退。”
　　說完拱手行了壹禮，縱身飛起，離開百丈後憑空消失不見，仿佛融入了天空。
　　盧通獨自坐在山上，喝下微涼的茶水，喃喃道：“信義已失，如何回天？”
　　……
　　“國主，小青鳥回來了。”
　　“嗯。”
　　壹盞茶後，小青鳥提著壹個鳥籠進入群真樓，道：“國主，我帶回鳳血了，回來時有壹位前輩隨行，楚江蘭帶去水榭住下。”
　　“好。”
　　盧通精神萎靡，擡手攝過鳥籠，揭開蓋住籠子的草葉。
　　籠內是壹只“鳳鳥”。
　　壹叢火焰化作鳥形，在籠子內飛舞、翻騰，火焰中央是壹滴核桃大的赤金精血。
　　小青鳥遞過壹封信，道：“這是苦凰國師的親筆信。”
　　“好。”
　　盧通接過信件，取出壹瓶血氣、壹瓶法氣，賜下道：“這次奔波許久，功勞不小，許妳休息三天。”
　　“國主，我在逢國停留時，苦凰國師賜下壹瓶鳳顏寶丹，助我把六青鳥洗煉成了青鳳。”
　　小青鳥收起寶瓶，縱身飛起，展開手臂，身上的衣袍化作羽翅，轉眼間變成壹頭渾身泛著青光的華美鳳鳥。
　　“神通可有漲進？”
　　“有。”
　　小青鳥扇動翅膀，箭壹般射出，瞬間飛到盧通旁邊。
　　“不錯。”
　　盧通微微頷首，道：“這是妳的機緣，去休息吧。”
　　“是。”
　　小青鳥退出大殿。
　　盧通打量了壹會兒精血，翻手收起，遁出群真樓，看向鯤湖方向。
　　湖上，壹艘艘小船搖曳，啟智山的學子在湖上泛舟、講書，盧鯤飄在水面上，和他們壹起學習。
　　“該決定了。”
　　他朝鯤湖吐出壹束法力，傳音喊道：“泰兒，過來，我有壹件要緊事托付給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