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三章 訛經

　　法源山，歷經無數磨難後，僅剩下半座山體屹立在荒蕪土地上。
　　盧通從天上落下。
　　壹個清瘦修士已經在山巔等候。
　　李遊海，身披壹襲黑袍，雙目泛紅，背後懸著三柄血劍，劍身赤紅，仿佛活物壹般緩緩蠕動。
　　“李道友。”
　　“妳要這個地方？”
　　“嗯。”
　　盧通看向遠處。
　　法壇宗的故地。
　　第壹次和這個地方發生關系，還是在地府中爭奪爍魂壇。之後跟隨三名王過來落腳，兜兜轉轉又快成了這裏的主人。
　　李遊海道：“我可以走，不過有壹個條件。”
　　“可以。”
　　盧通知道是什麽條件。
　　十裏邊界，算上另壹邊的十裏，壹共二十裏寬。各國邊界十分綿長，加起來的面積不算小。
　　李遊海看著遠處沈默了許久，道：“鉆營半生，總算有了壹塊安穩之地。”
　　“我有壹個疑惑。”
　　盧通看向李遊海，問道：“兩國若是爆發戰爭，妳們幫哪邊？”
　　“幫自己。”
　　李遊海側頭看向盧通，道：“妳不必多慮，勝負未分之前，我們不會插手。等我們出現時，勝負已成定局。”
　　盧通想了壹會兒，收回視線。
　　“比鄰而居，卻不能同時惠及雙方，這種事勢必無法長久。”
　　“不是沒有好處，而是，而是妳未必可以走到最後。”
　　盧通眨了下眼。
　　李遊海邁步離開山巔，道：“盧通，後面的路還很長，往後或許有並肩作戰的那天。”
　　盧通目送李遊海遠去。
　　“魔族，終究是不安分……”
　　……
　　天河倒灌。
　　神胎生靈。
　　無窮水口內部，幾條神河纏繞著壹團光繭，其中隱約露出壹條丈長虛影。
　　像鯨魚，頭圓、身粗，來回遊動翻騰。
　　像人，有手、有腳，而且時常直立走動。
　　“盧國主。”
　　魚天盤坐在壹旁，腳下踩著壹條飽含神性的幽藍神河。
　　盧通擡手剖出心臟，送入光繭。
　　虛影察覺到精血，雙腿迅速蹬踹，像魚壹般遊過去，壹口吞下心臟，然後躺在光霧中壹動不動。
　　悄無聲息間，水口下方射出壹個人。
　　美棗雙手翻飛，壹連彈出數百道氣針，全部指向光繭中的虛影。
　　“籲！”
　　魚天堆起嘴唇。
　　神河飄出的各色水霧立即匯聚到壹起，化作壹頭鯨形水妖，攔下氣針，壹口朝美棗吞去。
　　兩個月來，雙方已經交手過幾十次。
　　美棗早已防備，彈出氣針的瞬間，立即折返遁入水穴深處。
　　魚天沒有追趕，揮手把鯨形水妖打入光繭。
　　“盧國主，四周巖壁因鯤骨而生，染有鯤妖血脈，辛苦國主破壁取石，與我壹起凝練神軀。”
　　“好。”
　　灰黑色巖壁，表面有壹縷縷形如豎羽的縱紋。
　　盧通取出掃光拂塵，掃出壹片黑光，同時砸出壹拳。
　　“咚！”
　　空間崩碎，巖壁表面出現壹層蛛網裂痕，接著壹塊塊極薄的石片脫落。
　　壹捧黝黑水霧裹住石片，卷入神河。
　　盞茶後，石片化作齏粉，神河內飛出壹滴拇指大的鯤形水滴，鉆入光繭內。
　　“咚、咚……”
　　許久之後，壹只六青鳥落下，化作小青鳥的模樣。
　　“國主，紫氣殿有異常。”
　　盧通立即收手，和小青鳥對視壹眼後，卷起小青鳥飛出水口。
　　“什麽異常？”
　　“紅光大放。”
　　紫氣殿，整座大殿仿佛著火了壹般，殿頂升起壹叢十丈紅光。
　　眾多銀冠蛟遠遠散開。
　　盧通邁步進入殿內。
　　紅光匯聚，變成壹尊模糊鳳鳥，道：“盧通，壹氣還在閉關，洞海宗祖師‘合冥’想和妳做壹筆交易。”
　　盧通靜靜等候。
　　鳳鳥道：“妳放弱囂、美棗等人離開，他給妳壹道以骨血變妖之法，憑借此法和鯤骨，妳可以化身成鯤。”
　　盧通十分心動，略作思索後，道：“晚輩經驗淺薄，請前輩指點。”
　　鳳鳥略作沈默，道：“此事有利有弊。若是放走弱囂，他們必然再來。若是斬草除根，合冥對妳必是恨上加恨。”
　　盧通心頭壹突，立馬道：“莫非祖師不是合冥的對手？”
　　“壹氣自有依仗，無需顧慮任何人。只是妳早晚要來天外天，到時歲月悠長，需要仔細思量。”
　　盧通察覺出了勸諫之意，道：“前輩，我滅了濟國，就算答應這筆交易，那人恐怕也不會放下恩怨。”
　　“那是自然，合冥心胸狹窄，現在只是壹分仇和十分仇的區別。”
　　“前輩，那道骨血變妖之法是否精妙？”
　　盧通心裏有了決定。
　　仇結定了，只能盡量多撈些東西。至於弱囂，可以滅壹次，就能滅第二次。
　　鳳鳥再次沈默，片刻後散成壹捧火星，道：“拿到法門後給苦凰壹份。另說璞鳳有令，命他去求壹滴鳳血還妳。”
　　“是。”
　　……
　　水口深處是壹池汪洋湖泊。
　　湖水黝黑，表面散出粼粼寶光，幾個水泡從水底飄出，弱囂、美棗、天鯨等從水泡裏走出來。
　　“盧通。”
　　弱囂滿臉煞氣，身上的陰柔之氣越發濃重。
　　盧通點了下頭，道：“濟國已滅，道友準備去哪裏安身？”
　　弱囂臉色又陰沈幾分。
　　美棗道：“不勞道友費心。當初道友僅有壹人之力，尚且可以有今日。我們實力遠勝道友，何愁不能卷土重來。”
　　“我可以做到的，妳們未必可以。”
　　盧通笑了下，道：“弱囂並非良主，道友若是願意投入良妖正國，我壹定委以重任，寶氣、丹藥、洞府等，凡是道友所需……”
　　“走！”
　　弱囂縱身飛起。
　　美棗、天鯨等緊隨其後。
　　盧通仍然沒有放棄，擡手散出壹捧血雲攔下，道：“幾位當真要走？不得明主，又飄零四方，這次壹走就是道途將盡。”
　　“讓開！”
　　美棗壹掌拍碎血雲，縱身飛去。
　　天鯨體型龐大，撞散血雲，十分緩慢地遊過。
　　剩余的兩頭星彩靈鯨，跟在天鯨身後，遊動的速度越來越慢，最後停在原地壹動不動。
　　天鯨似乎早已預料，道：“妳們想好了？”
　　“兄長，我們離開這裏，還能去哪裏？”
　　“好自為之。”
　　天鯨擺了下尾巴，席卷著壹股黑水，破空飛去。
　　“大當，拜見國主。”
　　“大朋，拜見國主。”
　　盧通滿臉笑意，走過去道：“好！有二位相助，良妖正國以後再無壹合之敵！”
　　“屬下有壹事相求。”
　　“說。”
　　“我們有四個子女在截水湖遊蕩，他們各自都有族群，懇請國主賜下壹片水域，讓他們也前來安身。”
　　“可以。”
　　盧通笑著點了點頭，心中卻有了別的計較。
　　星彩靈鯨的數量不多。
　　進攻濟國時，蕭龍庭曾遇到過他們，略作交手後，星彩靈鯨便逃向截水湖深處。
　　兩頭鯨妖去召喚族群。
　　盧通留下水口內，走到光繭前，道：“魚天道友，弱囂走了，這裏已經沒有外敵。”
　　“壹個月內，神軀必成。”
　　魚天擺動身軀，神河逐漸變得洶湧，裹著光繭朝下方沈去。
　　半刻鐘後，光繭沈入水口底部，距離湖面僅剩十丈高時停在半空。
　　神河繼續下沈，觸碰到黝黑湖水後，變成壹條條水上河流。
　　“噗、噗……”
　　無數異響傳出。
　　湖底冒出無數細小水泡，水泡破開，吹出壹股無形無色的氣流，碰到河水後，化作壹頭頭顏色各異的水鯤。
　　接著壹頭頭水鯤飛起，鉆入光繭。
　　“盧國主，請賜下心血，越多越好。”
　　“好。”
　　盧通略作沈吟，擡手從身上拂過，壹條血蟒從心口鉆出，蟒身很長，頭顱已經紮入光繭，尾巴仍在心口內。
　　三息後蟒尾終於鉆出。
　　盧通臉上閃過壹絲蒼白，深吸壹口氣，緩緩平復血氣。
　　這次的損耗堪比壹場惡戰。
　　魚天繼續祭煉身軀。
　　盧通遁出水口。
　　雲傲正在外面等候，道：“和預料的壹樣，弱囂正在向南飛遁，去向正是雙廟城。”
　　盧通朝群真樓飛去。
　　“妳覺得趙太安會不會留他？”
　　“會。”
　　“為什麽？”
　　“弱囂回去了，他們可以重建濟國。”
　　盧通笑著搖了搖頭，道：“沒這麽簡單，總共才巴掌大的地方，趙太安可以容忍頭上再有壹個國主？”
　　弱囂出來了，可是世道已經變了。
　　趙太安投靠了浮國，現在的地位相當於屬國國主，除了壹個國主名頭外，所有的壹切全都有。
　　壹國不容二主，趙家已經沒有了弱囂的位子。
　　盧通進入群真樓，道：“弱囂去了，趙家很可能會有變故，繼續派人拉攏武雛道。”
　　“好。”
　　……
　　紫氣殿。
　　無數紅光墜落，在殿內化作壹本赤紅大書，長兩尺、寬壹尺，封皮上寫著兩個火焰大字《訛經》。
　　“謝前輩賜法！”
　　盧通站在殿內，行了壹禮，擡手接住書本，直接開始翻看。
　　“大訛為革，無有不同……”
　　三天後，無窮水穴的底部，光繭內的虛影長大了兩丈，變成了三丈多長的巨物。
　　盧通落在湖面上，問道：“鯤骨在下面？”
　　“對。”
　　魚天臉色愁苦，正在修養調息。
　　盧通輕輕踩了壹下。
　　神水下，湖水又軟又彈，像壹湖膠水。
　　他心頭動念，迅速變成龍麟，壹腳踩開水面，朝下方沈去。
　　水下目不能視。
　　盧通緩緩下沈，無聲無息間，腳掌突然壹痛，接著仿佛幾柄刀劍劃過，鱗甲崩裂，半個腳掌卻切斷。
　　他心頭壹跳，立即閃到旁邊，擡手打出壹拳。
　　“咕嘟～”
　　耳邊傳出壹聲輕響，很快又恢復了死寂。
　　盧通心頭壹寒，不敢繼續下潛，迅速浮出水面，問道：“水下有什麽？”
　　“鯤骨，還有壹個殘破的小世界。”
　　盧通蹙起眉頭，道：“我剛才遭到了攻擊。”
　　“水泡？”
　　“什麽水泡？”
　　“鯤的手段，把食物吞入腹內，先用胃液裹住，再用極其脆弱的空間水泡瓦解食物。”
　　盧通低頭看向湖水，道：“這是胃液？”
　　“相去甚遠，只是略具雛形。真正的鯤妖胃液，比這裏的湖水沈凝萬倍。”
　　魚天休息完畢，再次開始運使神河，湖底冒出無數細小水泡。
　　盧通飛起數丈，道：“如何才能拿到鯤骨？”
　　魚天嘟起嘴唇，指向光繭內的虛影。
　　“他可以幫妳。”
　　……
　　“國主，師父請國主過去壹趟。”
　　“什麽事？”
　　靈源水府，盧通坐在書桌後，桌上擺著《訛經》、《正逆血錄》、《參妖法》、《秘妖緣身功》等。
　　楚江蘭道：“師父說來了壹個客人，有很重要的事情商議。”
　　盧通擡起頭，道：“素手去了？”
　　因為他的緣故，曹芙可以接觸到很多顯赫修士，可是與曹芙熟悉，又有要事商議的，似乎只有壹個素手。
　　楚江蘭搖頭道：“不清楚。”
　　盧通站起身，道：“妳去比對壹下，這幾本書中可有相似的字眼。”
　　“是。”
　　楚江蘭去比對功法。
　　盧通飛出水府，化作壹道血雲遁入相距不遠的水榭。
　　“什麽事？”
　　曹芙正看著窗外出神，突然聽到聲音嚇了壹個激靈，看到盧通後趕忙收斂神色。
　　“拜見國主。”
　　“嗯。”
　　“有個身披赤甲的客人來訪，說是受武雛道所托，前來面見國主。”
　　“武雛道……”
　　盧通有些疑惑，道：“武雛道的人為什麽找妳？”
　　他壹直在找武雛道。
　　小乖兒、步延鋒、雲傲等，武雛道如果想聯系，根本無需費心，有的是人湊上去。
　　曹芙睜大雙眼，搖頭道：“不清楚，我從沒見過他，更不認識，只是從客人口中聽過幾次名字。”
　　“人呢？”
　　“在靜房，我帶國主過去。”
　　靜室內，黃席鋪地，壹條烏木長幾橫在席子上，旁邊幾顆細竹裝點。
　　壹襲赤甲坐在長幾左側。
　　盧通進入靜室，走過另壹側坐下，看著黑紅兩色的惡鬼面甲，道：“妳是誰？”
　　壹只手掌擡起，緩緩摘下面甲。
　　盧通心頭壹跳，腦海中浮出幾個念頭。
　　面甲後面是壹個女人，闊口、挺鼻，五官大氣，雙目泛紅，眉毛也是赤紅，整張臉艷光四射。
　　女人繼續摘下頭盔，露出壹頭火焰般的紅發，接著摘掉手套、肩甲、胸甲、裙甲等。
　　很快，冰冷赤甲變成了壹個紅裙美人。
　　盧通輕吸壹口氣，按下浮動的氣血，道：“妳是紅妖？”
　　“是我。”
　　六絕仙姿，祥歡、仙眉、奢光、小乖兒、紅妖、竹蟲。
　　只有紅妖、竹蟲沒有親眼見過。
　　竹蟲遠在尚麟國。
　　而紅妖還有壹個身份——武雛道的夫人。
　　“妳來幹什麽？”
　　“夫君命我前來，壹是謝國主網開壹面，二是請教國主，若是歸降將會居於何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