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三章 殘香

　　“香濃，妳等下。”
　　“什麽事？”
　　“我見妳魂不守舍，專門告訴妳壹聲，這世上有人喜甜，有人喜酸，也有人喜好古怪，和常人不壹樣。老爺和萬喜之間，那是他們的私事，與妳無關。”
　　“我才不管他們，只是……只是從來不知道，盧通還有這種喜好。”
　　“這不是老爺的喜好。我們是搏命之徒，無所顧忌、無所束縛，不管什麽東西來了，全都接得住。”
　　“我壹時想不明白……”
　　“沒事，妳回去慢慢考慮，如果還有芥蒂，隨時過來找我。盧府可以有今天十分不易，我不希望出現任何差錯。”
　　“我也不希望。”
　　……
　　盧府。
　　杏山樓後面，原本空蕩蕩的演武場上多了壹層氤氳白霧，看似輕盈，實則無比厚重。
　　霧內。
　　盧通飄在空中，鬃毛輕擺，道：“法門還是《蛇母散身渡靈功》？”
　　“嗯。”
　　“最多可以吞下多少血靈？”
　　“妳有多少？”
　　盧通、萬喜互相對視。
　　盧通裂嘴笑了下，走出幾步，化作壹條六十余丈的猙獰巨龍，盤在陣法中猶如壹座小山。
　　接著鱗甲蠕動。
　　壹抹血霧升起，匯聚成壹團直徑數丈的赤雲。
　　“這是五百滴。”
　　近年來沒有經過惡戰，除了餵養遊血蛭、嘗試祭煉血妖外，平時極少消耗血靈，不知不覺中已經積攢了三千余滴。
　　萬喜仰起頭，咽了下喉嚨，道：“這些都給我？”
　　“嗯。”
　　“為什麽？”
　　萬喜突然生出壹些戒備。
　　盧通俯視著下面的人影，道：“當然是心懷鬼胎，這些血靈吞下就是死，妳要不要？”
　　戒備之色瞬間消散。
　　萬喜散出無數血絲，化作壹條赤紅血蟒，騰空而起，鉆入赤雲中消失不見。
　　壹屢屢絲線穿插。
　　幾息間，赤雲收攏，變成壹枚直徑近丈的赤紅大卵。
　　盧通走出壹步，重新化作丈半大小，盤坐在赤紅大卵上，取出壹本書開始翻看。
　　壹天天過去。
　　盧府內，陣法布置妥當，演武場、花園、杏山樓等全部籠罩上壹層白色光霧。
　　此外，杏山樓另外布置了壹道“百千火鈴陣”，數百枚鈴鐺分別含著壹口火煞，懸掛在窗戶、大門等各個角落。
　　府邸兩邊的新府，也逐漸浮出雛形。
　　左邊歸九夫人，還有執關。府內種植了大片樹木，正中挖了壹個水池，準備復原殘香樓的湖心小樓。
　　右邊歸忘秋、三妞、季寶寶。府內樹木不多，樓、殿、塔、榭等各種建築壹應俱全，看起來樓比人還多。
　　轉眼壹個月過去。
　　演武場內，赤紅大卵變得十分稀薄，隱約可以看見裏面的人影。
　　壹陣風吹過。
　　萬喜破卵而出，瞳孔、嘴唇、眉毛等全部變成猩紅色，陽光照在身上也反出壹抹紅色。
　　“繼續。”
　　盧通又運出血靈。
　　萬喜沈默了壹息，搖頭道：“我要去見萬易。”
　　盧通擡了下眼皮。
　　“她來了？”
　　“不知道。我送了壹封信，算時間，現在應該回來了。”
　　他搖了下頭，道：“沒有這麽快，各國斷絕，來往最少要半年。”
　　“我從地府送的。”
　　“嗯？”
　　萬喜道：“先進入地府，再南下進入新野群山，然後再去尚麟國，壹路只需經過十幾個國家。”
　　盧通有些意外，道：“地府也在立國，交通沒有斷絕？”
　　近年來變故太多。
　　關於地府的消息反倒很少聽到，只知道地府的人殺出通天絕壁，占領了新野群山，在那裏立下幾個國家。
　　萬喜取出幾件衣裳，穿戴上去，道：“風道還在，只是多了許多關卡。”
　　盧通點了下頭，道：“也好，去吧。”
　　萬易來了正好壹起了結。
　　夜幕漸臨。
　　典四兒從上師府返回，進入書房，端起茶杯壹口喝完，道：“麻煩了，濟、呦狐全部送來國書，想與我們結盟。”
　　“先拖住。”
　　盧通端起茶壺，替典四兒添滿，道：“十年壹小打，百年壹大打。大打還早，我們還有余地騰挪。”
　　庸慵的遵天令，能否借到神兵、神將，還是未知之數。
　　現在非常時期，不宜為此卷入亂局。
　　典四兒道：“這幾月，兩國動輒死傷幾千，大打時不知道會是什麽模樣。”
　　“大打可以滅國，少不了伏屍百萬、國破家亡。”
　　盧通放下茶杯，收攏身軀，在椅子上讓開壹塊位置。
　　典四兒坐下抿了壹口茶水。
　　“萬喜如何了？”
　　“剛吞完血靈，血氣離鐵瘤蛟已經不遠，過些天再餵五百滴，然後打入遊血蛭洗練精血。”
　　“嗯。”
　　典四兒點了下頭，看向桌上書本。
　　《婚書》，壹本介紹婚禮的書本。
　　她定定地看了壹會，伸手翻過壹頁，道：“什麽時候成親？”
　　“到時再說。”
　　盧通隨手丟開書本，道：“壹個幌子而已，此事過後，妳代我出面，對外說我與萬喜閉關，壹起修行秘法。”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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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熹微。
　　日出時，演武場上幾個大小不壹的身影分別盤坐不動。
　　盧通坐在最上面。
　　忘秋、三妞、季寶寶、執關、祁本正等分別坐在下面，各自運行法門。
　　日頭漸高，熱氣升騰。
　　盧通睜開眼，彈出幾滴血靈，分別打入每人的眉心，道：“如何，可有不明白的地方？”
　　“我。”
　　季寶寶舉起手臂。
　　“說。”
　　季寶寶道：“師父，妳當年用丹藥提升修為，為什麽不讓我們服丹藥？”
　　“我突破之前，修行諸多法門，吞噬無數天材地寶，還有沐神丹、金女壹族的頓悟祖地、宗門布下的遮天陣法。諸多助力之下才終於突破，妳們有嗎？”
　　“沒有。”
　　季寶寶立馬閉上嘴。
　　盧通搖了搖頭，正色道：“妳們法門無憂、安危無憂，只需壹步壹個腳印，仔細走下去，自然水到渠成，不要貪圖進境。”
　　很多事過了才後知後覺。
　　盧通後來看了許多書，才逐漸明白，當年可以破入金丹，那些煉化過的天材地寶也起了很大的作用。
　　天材地寶，天生地養。
　　修行《正逆血錄》時，煉化了海量的天材地寶，全部煉入血種，匯入血肉，最終又波及神魂。
　　金丹初成，映照天地時起了不小的作用。
　　三妞道：“老爺，我找到了壹塊水田，那裏適合種藥材。”
　　“在哪兒？”
　　“九缸環山。”
　　盧通睜了下眼，緩緩點頭，道：“知道了，過幾天我幫妳討壹塊。”
　　“謝老爺。”
　　他看向忘秋、執關，道：“妳們兩個呢？”
　　忘秋睡眼惺忪，壹邊搖頭，壹邊張嘴打了個哈欠。
　　執關道：“師父，湖心的小樓建成了，師娘說，讓師父有時間過去看壹下。”
　　“知道了。”
　　盧通擺了下龍爪。
　　幾人行了壹禮，離開演武場後，壹哄而散，朝各個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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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心小樓外。
　　盧通仰頭看著門上的牌匾，道：“殘香樓，怎麽還叫這個名字？”
　　九夫人站在旁邊。
　　“當年叫這個，只是壹時心灰意冷。這麽多年過去了，現在真的成了壹縷殘香。”
　　“屁話。”
　　盧通壹把摟起九夫人，撞入樓內，道：“晚霞正美，殘香愈濃，還沒到自怨自艾的時候。”
　　兩股煙霧升騰而起。
　　二人分別咬著煙鬥。
　　盧通看著記憶中熟悉的屏風、門窗，道：“好像和第壹次見面時壹模壹樣。”
　　“是嗎？”
　　九夫人蹙起眉頭，開始回憶。
　　盧通點了下頭，道：“妳好像站在屏風邊，穿的白衣裳，拿著煙鬥、毛筆，對了，還光著腳。”
　　九夫人莞爾壹笑，擡起腳丫，道：“狗膽包天，當時真該挖了妳的眼。”
　　腳丫子，白白的、肉肉的。
　　盧通壹爪捏住，笑道：“早知道有今天，就不用偷偷摸摸的看了。”
　　九夫人看著盧通，突然嘆了口氣，道：“典四兒說的沒錯，果然是亡命之徒。”
　　“什麽？”
　　盧通有些疑惑。
　　九夫人沒有解釋，伸手從鱗片上撫過，道：“好端端的，為什麽故意找疼？”
　　“妳是說萬喜？”
　　“嗯，妳們。”
　　他想了壹下，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最後咧嘴壹笑，道：“有的人天生欠折騰。”
　　“妳也是？”
　　“差不多。”
　　“以前可以理解，妳們沒有根基，必須靠命去拼。可是已經到了這壹步，為什麽還要拼命？”
　　二人互相對視。
　　盧通吐出壹口氣，道：“有區別嗎？”
　　“當然有，妳是金丹大修士，實力高深，金丹境幾乎沒有對手，還是擒氣宗弟子、仙船上師。”
　　他收斂神色，用力搖了下頭，道：“虛名而已。開弓沒有回頭箭，我走上了這條路，就不能停下，否則……”
　　盧通沒有再說下去。
　　盛極而衰。
　　壹氣真君親自賜法；宗門專門設下別院，又賜下突破機緣；元術老君也青睞有加，幾次輔佐修行。
　　還有闕神破、自珍王、四聰、庸慵、鐵瘤蛟……
　　他出身凡俗，可以躋身其中，除了壹身搏命手段外，還有很大壹部分是因為以後的潛力。
　　如果不能更進壹步，不需要太久，最多百年內，現在的壹切都會陸續離開。
　　壹路走來，明中暗裏地得罪了不少人，壹旦沒了庇護，生死難料。
　　九夫人沒有追問，躺下去，靠在旁邊。
　　“我累了。”
　　盧通摟住肩膀，道：“累了就休息，我還護得住壹縷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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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爺，雲傲送了壹封請柬。”
　　盧通接過請柬，掃了壹眼，道：“去七寶府做客，沒說是什麽事情？”
　　“沒有，我猜還是因為濟國、呦狐國，他們的廝殺波及到了我們。堰後島著了三次大火，今年的收成不足兩成。”
　　他沒有放在心上，放下請柬，道：“萬喜還沒有回來？”
　　“沒有。”
　　“走了多久了？”
　　“三個半月。”
　　典四兒神色憂慮，遞過壹杯茶水，道：“萬易跟隨真人這麽久，肯定得了不少賞賜，我擔心她心懷不軌。”
　　盧通捏起茶杯，看著升騰起來的水霧，思索幾息，道：“妳明天去找闕玉，告訴她成親之事，請闕真人回來。”
　　“好。”
　　第二天。
　　盧通進去七寶府，直接被帶入演武場。
　　演武場上石柱林立。
　　和以前講法時壹樣，雲傲盤坐在壹柄長劍模樣的石柱上。
　　“見過師姐。”
　　雲傲微微頷首，擡手示意，道：“師弟，請。”
　　盧通環視壹周。
　　石柱，形狀各異，有圈、鏡、戟、印等，當年扮做耀微時，就是盤坐在圓鏡上。
　　他縱身飛起，再次落在圓鏡上。
　　雲傲道：“那塊水田，師弟可拿到了？”
　　“拿到了，水田靈氣充沛，水質純凈，在九缸環山中也是上品。多謝師姐出面！”
　　“小事而已。”
　　雲傲神色冷清，眼中也沒有任何神采，道：“今天叫妳過來，有壹件要緊事商議。闕師妹神法已成，不日將開始修行入夢術，到時會前往天外天閉關。籍田司不能沒有主人，妳有沒有合適的人選？”
　　盧通神色稍凝，心裏有些遲疑。
　　入夢術，元術老君壹脈中，此法是成嬰的先兆法門，此法壹成，破入元嬰的幾率會提升很多。
　　老君親自扶持，闕玉已是金丹後期，難不成準備成嬰？
　　另外，籍田司壹直是闕玉在掌管，就算是選接手的人，也應該由闕玉決定。
　　他略作斟酌，道：“此事關系重大，或許可以找闕師妹壹起商議。”
　　雲傲看著盧通，打量了壹息，道：“師弟若是願意掌管籍田司，我會全力相助。”
　　盧通瞳孔壹縮，終於確定了雲傲的打算。
　　掏空闕玉。
　　趁這次閉關，奪走闕玉麾下的壹切。
　　這些年，耀微只能“偏安壹隅”，憑借父親傳下的煉器手段，守住麾下的壹隅之地。
　　闕玉若是輸了。
　　雲傲的船主之位，恐怕再沒有懸念。
　　盧通仰頭看向天上。
　　雲傲來勢洶洶，如果沒有老君在上，他早已經投入了雲傲麾下。
　　“多謝師姐看重。此事還需問過闕師妹，若是師妹也有此意，我可以代為掌管籍田司。”
　　“也好。”
　　雲傲神色變冷，最後盯了盧通壹眼，端起酒杯壹飲而盡。
　　盧通心頭壹嘆，道：“若是沒有其他事，容我先行告退。”
　　“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