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二章 三問

　　天盡頭。
　　煞氣翻湧如潮，咆川、第壹魔主聯手圍攻倪宣曲，以及壹頭綿延數裏的寐鯢。
　　周圍還有幾處廝殺。
　　其中壹處，盧通化作血雲，正和白猿溫過纏鬥在壹起。
　　溫過身軀龐大，動作卻輕盈迅捷，蓬松毛發中蘊藏了無數浮風，似白鳥壹般掠過，手中鎖鏈甩出，好似壹條墨龍鉆入血雲，攪散血雲的同時傳出壹道音訊。
　　“寶國將亡？”
　　鐵瘤蛟從雲中鉆出，刺出長槍點中鎖鏈，渡去壹道法力。
　　“寶國必亡。”
　　“為何？”
　　“黴芝之禍，殃及血煉、良妖、魔族、濟國、鑒澤等，此處雖然僅有三家，但是寶國之敵已經遍布天下。”
　　黴芝因寶國而起，可是在盧通的推波助瀾之下，可以散去了遠近各國。
　　這次出手既是誅殺禍首，也是殺雞儆猴。
　　盧通看到濟國沒有趁火打劫之後，才隱約猜出壹些背後的算計。
　　二人交手壹記。
　　溫過縱身飛起，手中鎖鏈甩動繞成壹道螺旋，漩渦席卷煞氣，逐漸凝出壹片五彩煞雲。
　　煞雲墜落。
　　花枝雷龍從血雲中鉆出，百余枚雷瞳壹起射出雷光，把煞雲擊碎成無數碎片。
　　接著鐵瘤蛟點出壹槍，破開殘破煞氣，迎向與煞雲壹起落下的巨猿。
　　“叮！”
　　壹道氣浪散開。
　　鐵瘤蛟舉起百丈長槍，槍尖上溫過渾身纏繞鎖鏈，從白猿變成了壹頭黑猿。
　　剎那僵持。
　　鐵瘤蛟、血雲緩緩下降。
　　“血煉將敗？”
　　盧通察覺到壹道磅礴巨力壓來，仿佛槍頭挑了壹座大山，念頭稍動，無竅白象、戴月猴梟壹起鉆出，同時抓住長槍。
　　“血煉必敗！”
　　“為何？”
　　“良妖正國變革已久，政通人和、上下壹心，血煉雖大卻是咆川壹人之物。此番爭鬥不是我與咆川，而是集壹國之力殺咆川壹人！”
　　盧通猛地壹抖槍身。
　　溫過縱身飛起，半空中身形迅速膨脹，變成壹頭三十余丈高的黑猿，好似壹座小黑山。
　　壹人壹猿對視壹息。
　　溫過轟然墜落。
　　盧通神念稍動，花枝雷龍、鐵瘤蛟、無竅白象、戴月猴梟同時躍起，從四周包圍過去。
　　“叮、砰……”
　　壹道道巨響中，溫過接連遭受幾道攻擊，略顯狼狽地閃躲幾下，探出雙手、雙腳，分別抓住長槍、象鼻等。
　　“天下僅有血煉？”
　　血雲中，盧通陷入了沈默。
　　這是最後的試探，溫過並不相信，良妖正國可以庇護醉劍、白猿。
　　壹息後，雲中升起壹叢燦亮火焰。
　　赤火如煙，升騰百丈不止；赤火如日，光芒刺目、灼熱，掃滅大片零散煞氣；赤火如蛇，壹條條火舌吐出，朝四方八方遊走。
　　壹頭半人、半鳳的火焰羽人升起。
　　人頭、人身，不過渾身覆蓋壹層羽毛，壹對鳳翅垂在背後，好似壹條綿延十余丈的赤火長河。
　　盧通仰頭看向溫過。
　　第五道元嬰境的化妖之法，由鳳羽之法吞噬了世真、申長老兩個元嬰真人的爽靈幽精祭煉而成。
　　“萬妙純！”
　　溫過瞪大猿目，碩大瞳孔全部被火焰染紅，大聲求救壹聲後，立即收斂妖身朝遠處逃去。
　　“轟！”
　　火焰沖天而起。
　　瞬息之間便追出數裏，鳳翅張開，猶如壹柄長刀斬出，刀長十余丈，但是吐出的火焰刀鋒卻長近百丈。
　　“錚！”
　　劍鳴聲中，壹抹綠光攔向火焰刀鋒。
　　下壹瞬，無數火焰散開，其中摻雜著壹些綠色粉屑。溫過逃出火焰，瘋狂甩動手臂，試圖撲滅背上的火焰。
　　“快，幫我！”
　　溫過痛得齜牙咧嘴，第壹次露出猴類姿態。
　　盧通停手不動。
　　萬妙純喚回飛劍，略作體會後神色壹痛，又看到溫過後背上的猙獰刀傷，以及深近尺許的黑皮焦肉，不禁嘆了口氣。
　　“盧國主，何至如此？”
　　盧通神色平和。
　　溫過、萬妙純懷疑實力，那就讓他們看看真正的實力。
　　他擡手壹招，喚回傷口內的火毒，道：“大局已定，無人可擋，二位請回吧。”
　　溫過、萬妙純對視片刻。
　　溫過點了下頭，看向盧通，傳音道：“醉劍、白猿都是小國，不敢與大國爭鋒，只能順勢而為，請盧國主見諒。”
　　盧通挨個看過壹人、壹妖。
　　醉劍、白猿承自仙猿宗。
　　仙猿宗傳承久遠，門人卻不多，按實力算是小宗門。
　　不過醉劍、白猿並不是小國，兩國靜養兩百余年，實力不容小覷，足夠左右戰局。
　　“盧某形體大成，兼具龍鳳。如今內無羈絆，凡夫、商賈、百官，全都為我所用。外有強援，神靈、仙船，隨時聽候調遣。難道二位看不出來，大勢在我？”
　　溫過再次看向萬妙純。
　　“嗚……”
　　天上驟然壹黯，壹瞬間從白天變成了黃昏，無邊晦暗中壹頭漫無邊際的黑影從天上緩緩飛過。
　　“盧國主，速來助我！”
　　第壹魔主祭出壹方五行大印，大印沒入晦暗中立即散出無數五色煙氣，像被無數銀針刺破了。
　　盧通瞥了壹眼，收回眼神，道：“退下吧。”
　　溫過、萬妙純拱手行了壹禮，壹起朝東邊飛去。
　　盧通再次看向上方。
　　“倪宣曲！”
　　他卷起血雲，扇動翅膀，化作壹道火焰飛起。
　　飛起片刻，附近光芒逐漸變暗，火焰開始莫名消失，四周仿佛藏了無數張小嘴巴，這些嘴巴吞掉了光，也壹起咬碎大印、吞沒火焰。
　　“溪獅，受形於血、水、陰，借符行法，此符為，天魂九纏，六氣降真……”
　　倪宣曲的聲音響徹天地。
　　盧通立即放緩動作。
　　這是畫符之法，纏、降都是畫符中的筆法。
　　他聽了兩句，心中浮出了壹個念頭——這是化作溪獅之法。
　　壹尊獅頭、人身的巨人殺出。
　　“倪宣曲，敢泄我法門，此仇不共戴天，我必殺妳！”
　　“嗡、嗡……”
　　第壹魔主發出壹串極其低沈、嘈亂的雜音，蓋住倪宣曲的聲音，傳音道：“盧國主，速速誅殺此獠！”
　　“合乘六雲……”
　　很快，黑暗中無數張嘴巴壹起傳音，掃去壹切雜音。
　　盧通渾身浴火，籠罩壹襲無邊血雲，道：“二位且慢，寐鯢神通難擋，必然十分耗費法力，看他能撐多久。”
　　“盧通！”
　　咆川低頭瞪了壹眼，怒吼道：“請祖師……”
　　“且慢！”
　　第壹魔主攔下咆川，道：“倪宣曲尚未請法，不能失去先機！”
　　先請法壹方很容易陷入被動。
　　咆川怒吼道：“此乃我立身之法，豈容外人窺探！”
　　“我必定給道友壹個交代。”
　　第壹魔主也看向盧通。
　　盧通仰起頭，壹邊看著二人，壹邊聆聽法門，默默記在心中。
　　黑暗漸濃。
　　壹刻鐘後，方圓十余裏已經變成壹團漆黑，盧通、咆川、第壹魔主圍在黑暗外面。
　　“……行之千遍，溪獅可成。”
　　最後壹道聲音落下。
　　倪宣曲從黑暗中走出，神色十分復雜，有些得意、也有些失望，道：“三位各有算計，如何能吞下寶國？”
　　咆川臉色陰沈。
　　第壹魔主道：“還有什麽手段全用出來吧，堂堂宗主壹脈，不可能只有小聰明。”
　　“哎。”
　　倪宣曲嘆了口氣，轉身走入黑暗中，道：“我在古寐幽林等妳們。”
　　黑暗朝東方飛去。
　　盧通正守在東方，立即扇動翅膀讓開。
　　“多謝盧國主網開壹面。”
　　倪宣曲壹點點遠去。
　　咆川盯向盧通，陰聲道：“第壹魔主，妳準備拿什麽交代？”
　　“盧國主，妳可還記得盟約？”
　　第壹魔主重新化作流銀人軀。
　　盧通瞥了咆川壹眼，道：“與我何幹？倪宣曲要宣揚法門，難不成要我堵上耳朵，再避讓千裏？”
　　“好口舌！”
　　咆川猛地踏出壹步，頭上七竅中鉆出壹條青河。
　　第壹魔主攔在二人中間，連連搖頭，道：“二位，我們立過盟約，無論是明是暗，決不能傷及盟友，否則別怪我不近人情。”
　　第壹魔主看向盧通，道：“盧國主，剛才為什麽不動手？”
　　“魔主應該知道我法力微弱。”
　　“嗯。”
　　“我先是以壹敵二，退走醉劍、白猿二國的國主，繼續出手，無需太久便會耗盡法力。恕我直言，戰事兇險，盧某需要壹些法力防身。”
　　第壹魔主沈默了壹會兒，緩緩點頭，道：“那道法門是咆川道友的修行根本，道友請不要修行、更不要外傳。”
　　盧通看向遠處的人。
　　“聽到法門的不光是我。”
　　“我會挨個去談。”
　　盧通看了咆川壹眼，道：“好，除非咆川道友親口同意，否則我絕不修行或傳播此法。”
　　“多謝。”
　　……
　　紫芝苑。
　　倪宣曲退走兩天後，血煉國修士、魔眾們才終於擊潰陣法，壹邊追殺寶國修士，壹邊沖入苑內大肆掠奪。
　　期間沒有壹個元嬰真人試圖出手屠殺。
　　這種勾當誰第壹個出手，必然會遭遇報復，時至今日，只發生過幾起破國後亡國之主大肆屠殺。
　　百妖輦內。
　　盧通、蕭龍庭、尹奮等站在壹張長桌旁，桌上是寶國的地圖。
　　盧通看向東北方向的大片土地，道：“回環靈渠有多少人？”
　　“寶國的精銳道兵十七萬，醉劍、白猿國各有三萬，另外還設有壹面滅法鼓。”
　　“誰在那裏？”
　　“異耳、倪棲秀夫妻，異耳是倪宣曲的師弟。”
　　“能不能奪下？”
　　“很難。”
　　“醉劍、白猿的道兵退走呢？”
　　“也很難，靈渠附近是泥濘灘塗，無法立足，船只也無法駛入，只能從外面轟擊，我派人試探過，全部被滅法鼓化解了。”
　　尹奮遞過壹張紙，上面是幾次試探的戰果。
　　盧通看過之後，隨手放到旁邊。
　　滅法鼓，用寐鯢皮膚、頭骨等祭煉的羅天法寶，挪移不便，用來防守時幾乎是壹寶克萬法。
　　他再次看向地圖。
　　紫芝苑壹戰，寶國調去了大筆兵力，導致北面空虛，良妖正國輕松占去了大片地域。
　　如今向南是重兵把守的升昌城。
　　寶國北方第壹大城，平時人口兩百余萬，如今另有精銳道兵十萬左右，城墻上架滿了各種法寶，是壹塊很難啃下的硬骨頭。
　　繞過升昌城，後面是通向古寐幽林的險峻山路，很容易被前後包夾。
　　“還有哪裏方便攻占？”
　　尹奮指向地圖東方，道：“古寐幽林以東、朱陵以西，那裏是大片平原，而且沒有重兵把守，現在魔族正在肆虐。”
　　盧通想了壹下，搖頭道：“太遠了，萬壹被算計了得不償失。”
　　他害怕倪宣曲的算計，同時也在防備咆川。
　　以咆川的為人，壹旦有機會報復，肯定不會留手。
　　第二天晚上。
　　典四兒從夜空飛過，遁入百妖輦。
　　盧通道：“戰況如何？”
　　“寶國果然富庶，幾乎每戶人家都有法器，糧食、布匹、靈草等勝過血煉國數倍。”
　　在不久前，魔族經常殺入血煉國掠奪。
　　盧通攤開地圖，道：“妳的人在哪裏？”
　　典四兒指向南方，道：“太鋒山以北，良妖正國的道兵把守太鋒山，我麾下的魔眾壹路向北，已經掃空了三個小城、上百個村鎮。”
　　“幫我個忙，以紅布為底，上面寫‘良妖’二字，凡是所過之處，全部插便此旗。”
　　“有用嗎？”
　　典四兒知道盧通的用意。
　　插旗占地，事後和血煉國交換國土。
　　盧通道：“有沒有用咆川說了不算，要看第壹魔主如何決斷，有沒有辦法說服他？”
　　“我可以割讓壹部分地盤交給第壹魔主。”
　　盧通轉頭過去。
　　典四兒道：“和妳們壹樣，地下面地盤就是壹切，他肯定心動。”
　　盧通看了片刻，道：“好，事後我補給妳。”
　　“嗯。”
　　……
　　半個月後。
　　蕭龍庭沖入百妖輦，道：“國主，醉劍、白猿從回環靈渠退兵了！”
　　“派人送壹百面良妖大旗，告訴異耳，把此旗插上，我們便不攻打他們，剩下的等古寐幽林的勝負分出之後再議。”
　　“是。”
　　當晚。
　　壹個藏頭掩面的身影飛去輦內，道：“國主，溫過、萬妙純答應了，不過有壹個條件。”
　　“說。”
　　章橋道：“他們不會立即出手，我們必須先行擊潰血煉國，他們才會幫我們。”
　　盧通沈吟不語，半響後神色變得陰晴不定。
　　“他們想坐收漁利？”
　　“他們不敢。依我之見，此二位頗具仁厚之風，國中民風純良，並沒有壹爭天下的野心。”
　　盧通點了點頭，道：“還有呢。”
　　“沒了。”
　　“沒了？”
　　盧通有些意外，道：“沒有談及供奉多少三寶？”
　　“沒有。”
　　“沒有趁火打劫，看來是可以結交之人。告訴他們，有壹件事需要他們出手，他們若是答應，可以免去十年供奉。”
　　“國主請吩咐。”
　　“我有壹道陣法，名為‘十方傳死’，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