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壹章 夫子

　　怪事月月有，今天又壹遭。
　　智明山清凈了壹輩子的第壹夫子，臨下山前突然大張旗鼓地收壹個普通聽講學生，而且這個學生還不是壹頁宗弟子。
　　正月末，智明山擺下山宴。
　　山頂附近的樹林、亭臺、空地上，擺滿了長幾。
　　百余張長幾後，已經坐了幾十個男女修士。
　　盧通、垂文站在山巔，迎接各方來客，略作寒暄後再由小修士帶到長幾坐下。
　　又送走壹個已經拜入宗門的師妹。
　　盧通目送師妹遠去，道：“有這麽多人過來送別夫子，夫子何不把糧行委托給他們？”
　　垂文搖了搖頭。
　　“小事難見心。跑壹趟又不費什麽功夫，還可以會會舊友。糧行那裏勞心勞力不說，每年大筆銀子過手，誰都經不住考驗，我又何苦害他們。”
　　盧通笑了下，道：“夫子不舍得害他們，倒舍得害我。”
　　垂文瞥了壹眼，搖頭失笑，道：“妳是油裏的泥鰍、刀下的板筋，生來在爛攤子裏修行，害妳就是幫妳。”
　　“那，多謝夫子提攜。”
　　二人隨口聊了幾句，遠處飛來壹個人影。
　　垂文正色幾分，傳音道：“膏腴山的種藥長老曹草衣。妳缺的那些個天材地寶，他手裏都有，等下機靈壹些。”
　　盧通立即收斂姿態，擺出壹副恭謹神色。
　　拜了夫子，自然不能白拜。
　　垂文在壹頁宗數百年，認識不少厲害修士。盧通沒有浪費機會，從修行、化妖、掌風、弄火、禦雷，再到成丹之地、天材地寶全部挨個請教。
　　垂文也沒有藏私，挨個指點新收的“關門學生”。
　　壹個身披綠衣、頭戴花冠、腰間束著壹條青藤的修士落下。
　　淺眉、細眼、高窄鼻，十分白凈的小長臉。歲數大了，臉上、脖頸、手掌上的皮肉已經有些褶皺。
　　“師兄，又搞什麽名堂，這是妳收的那個擒氣宗的學生？”
　　盧通沒有作聲，拱手行了壹禮。
　　“哎。”
　　垂文長長地嘆了口氣，神色唏噓道：“師弟，為兄錯了，早該聽妳的話逐走吉言。事到如今，悔不該當初。”
　　曹草衣楞了下，臉上繃起的皺紋松弛下來，左右看了下兩人。
　　“怎麽回事？”
　　垂文十分緩慢地搖了搖頭，揮手散出法力隔絕周圍，道：“吉言心術不正，意圖吞下大河糧行。”
　　“我早就知道！當年吉言來膏腴山求藥，我已經看出來此人貪得無厭。枉妳聰明百年，卻被小輩給騙了。”
　　“連師弟也笑話為兄？”
　　垂文神色悲傷。
　　曹草衣也不忍再說什麽，擺手道：“罷了！反正妳已經不是第壹夫子，智明山的破事交給他們自己去管。師兄怎麽突然要收壹個學生？”
　　垂文笑了下，道：“通兒，快拜見妳曹師叔。當年我們壹起在智明山修行，又壹起拜入宗門，相識數百年，是為師在宗內的第壹好友。”
　　通兒？
　　盧通聽得眼角壹抖，手上動作卻絲毫不慢，立即拱手道：“擒氣宗盧通，拜見曹師叔。”
　　曹草衣神色十分狐疑，上下打量盧通。
　　“師兄，妳和此人什麽關系？智明山上千名弟子，沒有壹個可以入眼？”
　　垂文苦笑道：“為兄欠下壹個大人情。”
　　“什麽？”
　　“也與吉言有關。通兒誅殺蒙大河，知曉智明山之事後，願意接下糧行繼續送來靈米。”
　　“師兄信了？”
　　“當然相信。他從小在雲英城長大，可以拜入擒氣宗，也是受抱容山壹脈指引。此番回來，正如大蛇銜明珠，回報此前的恩情。”
　　垂文說著，像是拍打器重的後輩壹般，拍了下盧通的小臂。
　　盧通立即開口道：“弟子壹直受鏡心師姐、銀青師姐照拂，此番經銀青師姐應允，願意代替智明山執掌糧行。”
　　曹草衣沈默片刻，慢慢點了下頭，道：“難得。既然是自己人，只要妳安分守己，宗門不會虧待妳的。”
　　“弟子謹記。”
　　曹草衣被帶去長幾後坐下。
　　盧通問道：“夫子，曹師叔似乎有些冷淡。”
　　“急什麽才第壹次見面，以後多見幾次就是了。”
　　垂文看著遠處又壹個人影，道：“這個是朱珠山的小粒兒，最擅長弄火之術。她喜雌厭雄，等下不要擡頭直視。”
　　“明白。”
　　壹壹見過百余個修士，有的冷淡、有的親熱、有的故作客氣，盧通與眾人認了個臉熟。
　　太陽下山時，最後幾個喝酒的修士也被人送走。
　　垂文站在山巔，沈默了許久，長長地嘆了口氣，朝山下走去。
　　“走吧。”
　　盧通跟在壹旁，問道：“去哪裏？”
　　“升仙山。”
　　升仙山，和智明山壹樣，只有百丈左右。
　　山上樓閣林立、亭臺精美，各式建築壹應俱全，只可惜靈氣十分微弱。
　　壹頁宗內金丹大修士或是立過功的築基弟子，壽元將近時可以搬來升仙山，度過最後壹段時日。不過壹頁宗弟子大多有親友、有勢力，真正搬到山上的寥寥無幾。
　　夜幕中，山上大片漆黑，只有零星幾盞燈火。
　　盧通道：“夫子若是願意的話，不如搬去雲英城住，弟子在城中有壹套宅院。”
　　他沒有宅院。
　　不過隨時可以買壹套，花個萬兩銀子結交壹位金丹大修士，穩賺不賠的生意。
　　就算會賠，他也舍得。
　　垂文搖頭道：“算了，外面麻煩太多。這裏清凈，正適合我住。”
　　二人壹直登上山巔。
　　壹座和智明山很像的白竹小樓，兩個修士正守在門口。
　　“拜見仙長。”、“見過夫子”。
　　垂文點了下頭，直接走進樓內。
　　盧通掃了壹眼胡管事，看向另壹個修士。
　　粗眉、厚唇、塌鼻子，長相十分老實，眼神卻有壹股銳氣。不認識，氣息隱約有些熟悉。
　　他問道：“我們見過？”
　　“師兄踢過我壹腳。”
　　盧通挑了下眉頭，笑著道：“原來是妳。”
　　鬥笠修士，蒙大河的護衛。
　　第壹次見到此人便覺得奇怪，以蒙大河的身家，應該雇不起這種實力的護衛，很可能與靠山有關。
　　現在看，果然如此。
　　“情非得已，師弟莫怪。”
　　“不敢！多謝師兄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