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壹章 齊泱泱

　　“我每天奔波不停，沒有壹刻空閑，師兄倒是悠閑自在！”
　　角竹箏站在水潭邊，齜了壹下尖銳細牙。
　　水潭十分清澈。
　　潭中遊魚、水草全部被電蛇殺死，水中除了壹條兩丈半長的龍影外沒有任何東西。
　　盧通泡在水中，探爪、擺尾，來回遊動，好似壹條水蛇。
　　神龍探雲，飛行時與遊水相近。
　　近些天除了修行外，他壹直泡在水中，壹邊借助龍軀體會《赤雲真經》，壹邊學習《神龍探雲》中的龍遊之法。
　　“師妹專程過來，可是有什麽吩咐？”
　　“吩咐不敢。”角竹箏瞥了壹眼譚邊雷山，“只是想問壹下，師兄還記不記得我們的計劃？”
　　“當然，洞海宗同意了？”
　　“古仙同意，洞海宗自然也同意。從今年開始，我們會主動落敗，先讓出四十座小城，再尋找機會出手。”
　　盧通動作壹緩，回身遊到湖邊，揚起頭顱道：“讓給誰？”
　　四十座小城。
　　即便是空城，只要不中算計，全加在壹起也是不小的功勞。
　　他雖然離開鬼城了，但是萬喜還在。
　　“芒異。此人有野心，有背景，心智又十分普通。正好拿他養豬，養肥了壹起殺。”
　　角竹箏說完轉了下眼珠，道：“難道師兄還有別的想法？”
　　“沒有。”
　　他眨了下眼，直接沈入水中，反身遊向水潭另壹邊。
　　難得清凈。
　　眼下最重要的事是修行，為了壹點不大不小的功勞，不值得浪費太多精力，去和角竹箏鬥智鬥勇。
　　角竹箏眼神壹沈，神色有些不悅，像到嘴的肉飛走了。
　　“還有壹件事，請早做準備。”
　　“說。”
　　“計策已定，讓城之後尋機出手。以我等為首，分為數路壹起殺入鬼城，進入之後互相合圍，遭遇強敵時聚而殲之。”
　　“想法不錯，可惜用錯了地方。”
　　盧通擺了下龍軀，道：“鬼城地界內遍布鬼洞，而且互相連通，我們再快也快不過他們。”
　　商桃留下的書很多，而且無所不包，他看了不到兩成已經獲益匪淺。
　　角竹箏說的方法，和看過的壹種狼群圍獵之法十分相近。
　　分進、包抄、合擊，幾頭壯碩狼妖撕開防禦，沖殺進去後分割對手，然後互相配合，小範圍內以多殺少。
　　他有些佩服。
　　角竹箏此狐，無論性情如何，見識卻壹點也不弱。
　　盧通回頭看去，看見角竹箏面帶笑意，心頭微動，道：“師妹已經有了應對之法？”
　　“多虧了師兄提醒我。”
　　“我？”
　　“師兄掘斷地脈，沈了我九座小城，我為何不能開鑿水脈，引水入洞，淹掉他們數百鬼洞？”
　　“開鑿水脈可不是壹朝壹夕的功夫。”
　　“此事我已有安排。師兄若有閑暇，盡早找個煉器師，把這座‘孕雷石山’煉成壹件法寶。若是沒有熟人，我可以代為介紹。”
　　盧通猛地回頭，鬃毛甩出壹片雨水，道：“我何時說過要煉制法寶？”
　　“殺入鬼城，為首之人不容有失，否則破不了鬼城，反成了送死。容我直言，師兄的實力還略遜壹籌，若有壹件犀利法寶傍身才可堪壹用。”
　　“是嗎？”
　　他遊走過去，張口吐出壹層層輕紗，其中無數碎花飄散。
　　角竹箏吹了壹口氣，瞬間臉色稍變，立即退後數丈。
　　“靈寶？”
　　盧通張口吞下散花紗帳，道：“我需要什麽法寶，不勞師妹費心。不送。”
　　……
　　五日積蓄，雷山又壹次變成幽藍色，山體內蓄滿了雷電。
　　陣法內，無數條電蛇彼此纏繞、遊走，仿佛壹張藍白色漁網。
　　盧通盤坐在雷山上。
　　張口吐出龍形血種，運起《正逆血錄》，探手卷過壹團電蛇，打入幾道法印後，電光化作壹捧極細小的熒光。
　　熒光沒入，血種表面開始蠕動，隱隱浮出壹些細微紋路。
　　許久之後，電蛇變得極為稀疏，幽藍雷山也重新變成墨藍色，山體內只剩下寥寥幾條雷芒。
　　盧通收斂法門，吞下血種，再次化作兩丈長龍。
　　遁出陣法，時間正值黃昏。
　　夕陽灑下，三色天上染出大片金色，看起來極為炫麗。
　　盧通半走、半遊地飛上山腰。
　　此前不刻意學龍，揮爪、擺尾時十分自然。開始學習之後，壹舉壹動都覺得似是非是，反而不知道該如何飛遁。
　　山腰上多了壹個涼亭。
　　壹個近兩丈高的人形鎧甲立在亭外，胸前壹面銅鏡，背後六條手臂，雙腿粗壯如柱，布滿了尖銳倒刺，腳下踏著兩只黑鷹。
　　傀儡，闕真人賜下的法門，從上到下每壹處都可以嵌入法寶。
　　盧通遊走過去，翻開鏡子，看向傀儡胸內。
　　胸口中空，留有壹個人形空腔，壹團黑肉正“坐”在裏面。
　　虹英道：“老爺。”
　　他點了下頭，見頭盔上多了壹根三尺長的尖角，道：“又買了壹件法寶？”
　　“不是買的，闕玉父親派人送來的。”
　　“闕真人派人來了？”
　　盧通精神壹振。
　　闕玉經常寫信回去，這次除了敘舊外，還幫他詢問了神龍相關的法門。
　　“嗯。”
　　黑肉開始流動，灌入傀儡縫隙，六臂傀儡緩緩行動，道：“老爺，有客人來了，闕玉正在房間招待。”
　　“誰？”
　　“以前沒見過，闕玉也不認識，不過好像聽說過名字。”
　　這時，壹個石屋的房門打開。
　　壹個女修面帶笑意的出來，道：“冒昧登門，打擾道友清修，還請見諒，不知道道友還記不記得我。”
　　盧通回頭看去。
　　相貌很年輕，彎眉、細眼，長相壹般，不施粉黛，也沒有任何首飾。神色十分嫻靜，透著壹股成熟風韻，氣質比相貌年長許多。
　　他想了壹下，緩緩道：“道友認識盧某？”
　　女修和闕玉對視壹眼，翻手取出壹個小碗，走出壹步，手腕輕抖，碗中傳出壹陣水浪聲。
　　“上次，我們壹起面對鐵煉獅，差點並肩作戰。”
　　“是妳。”
　　盧通這才想起來人。
　　十多年前，鼓水小城未破之前，他第壹次化作神龍殺人，曾遇到了兩個洞海宗的大修士。
　　當年似乎介紹過姓名，可是已經忘得壹幹二凈，也許當時就沒有放在心上。
　　“擒氣宗，盧通。”
　　女修笑了下，道：“洞海宗，齊泱泱。”
　　“見過齊道友。”
　　盧通聽到名字，瞬間全都想起來了。
　　齊泱泱搖了下頭，道：“道友前來援手便是自家人呢。聽說道友修行不足百年，我癡長幾十歲，以師姐弟相稱如何？”
　　“好。”
　　盧通再次打量了壹遍。
　　壹上來就攀關系，不知道打什麽算盤。
　　闕玉道：“師姐，天色不早了，正巧父親送來壹壺竹風酒，留下壹起享用如何？”
　　齊泱泱朝闕玉笑了下，看向盧通。
　　盧通頓時會意，道：“闕真人的藏酒，壹定不同凡響，師姐千萬不要錯過。”
　　“叨擾二位。”
　　“請。”
　　三人進入亭內。
　　亭內只有三把石椅，壹長、兩窄，最近幾日壹直是闕玉、虹英坐窄椅，盧通坐寬椅。
　　分別坐下。
　　盧通瞥了壹眼外面的傀儡，道：“虹英，過來飲酒。”
　　“是。”
　　虹英重新祭出金甲鬼軀，進入亭內，小心坐在盧通專門讓開的長椅壹角。
　　闕玉取出壹個竹筒，倒了四杯後，晃了壹下竹筒，笑道：“正好還有壹杯，我們也正少壹人，若是漭漭師姐也在，正好共分壹壺酒。”
　　闕玉看向盧通。
　　盧通睜了下眼角，聽出壹些用意，問道：“漭漭師姐，可是與齊師姐有關？”
　　“正是家姐。”
　　闕玉道：“師兄有所不知，泱泱師姐、漭漭師姐分別拜在壹尊真人名下，早在鬼城立下之前就有‘齊氏雙姝’的名號。”
　　盧通有些意外，想不到齊泱泱竟然如此厲害。
　　金丹、元嬰，雖然只差壹個境界，但是實力、地位之差猶如雲泥。
　　大能極少出現。
　　天下以元嬰為首，再弱小的元嬰，也可以坐鎮壹方。
　　齊泱泱搖了搖頭，道：“慚愧，全部仰仗師尊威名，還有家姐的提攜。”
　　“盛名之下無虛士！”
　　盧通看向齊泱泱，道：“當年師姐前去抵擋小有宗壹行，還有鐵煉獅，早該料到不是尋常大修士。”
　　齊泱泱彎起嘴角，臉上的笑容十分含蓄。
　　“師弟也非同壹般。”
　　他端起酒杯，道：“看來我與師姐早有緣分，請！”
　　幾人端起酒杯壹起飲下，然後紛紛坐在椅子上壹動不動。
　　竹風酒，名字普通，酒力卻十分霸道。
　　酒力散開時仿佛壹道旋風，在腹內來回翻滾，熱浪散開，血肉開始迅速發熱。
　　盧通最先煉化完酒氣，取出茶具，開始燒水、泡茶。
　　“好酒。”
　　齊泱泱長吸壹口氣，按下腹內燥氣。
　　盧通遞過壹杯茶水。
　　“多謝。”
　　齊泱泱接過茶杯，道：“上次聽淩濤說，師弟出手時雷火相隨。半月前又聽聞師弟這個山谷雷聲隆隆，可是在修行雷法？”
　　“不錯。”
　　盧通微微點了下頭，靜候齊泱泱說明來意。
　　齊泱泱道：“家姐也略通雷法。近日準備邀請幾位擅長雷法的道友，壹起談論道法，不知師弟是否有閑暇。”
　　“師姐相邀，盧某自然遵從。”
　　“好，天色不早了，師弟早點歇息。我還需聯絡其他道友，定下時辰後，讓人送來請帖。”
　　“辛苦師姐。”
　　闕玉十分適時的睜開雙眼，道：“我送師姐。”
　　齊泱泱飛身離開。
　　盧通看著消失的方向，道：“齊漭漭、齊泱泱，她們想幹什麽？”
　　“不知道。”
　　闕玉搖了搖頭，臉上露出笑意，道：“無論齊家師姐有沒有所圖，師兄起碼有壹件事，需要去求助她們。”
　　“我求她？”
　　盧通十分疑惑。
　　闕玉遞過幾頁紙，道：“父親送來的，上面有各宗門與神龍相關的法門。千年前，洞海宗曾有壹名乘龍真人，養了壹條水龍，還留下了壹冊揮鞭之法，此鞭即是龍，鞭法中蘊藏有神龍身法。”
　　盧通接過紙張。
　　第壹眼看到的卻不是洞海宗，而是壹個極其熟悉的名字“擒氣宗”。
　　……
　　壹夜無事。
　　第二天，太陽升起，暖陽灑落，樹林間水汽褪去，空氣變得十分清爽。
　　盧通飛身盤在樹冠上，閉目平復心緒。
　　幾息後張口吐出壹個銅環。
　　灌入法力，綠豆大小的空隙蟲飛出，遁到面前迅速繞圓。
　　“咻！”
　　眨眼間飛出上百圈，拖拽出壹個直徑三尺的渾圓。
　　壹隙通光術。
　　渾圓如鏡，鏡子上浮出壹個白眉、白須的老修士。
　　盧通趕忙展開龍軀。
　　救命恩人。
　　成丹之前，與謝商為敵時，遭遇了號水宗宗主扈澤截殺，當時施展壹隙通光術，正是面前的老師叔嚇住了扈澤。
　　“弟子盧通，拜見長老！”
　　“咦？”
　　白眉老修士瞪大雙眼，兩條白眉揚起，道：“變龍了。等著，苦凰說過，妳出現後去找他。”
　　“是，弟子正要求見長老。”
　　僅僅壹息後，壹道紅光閃過，苦凰出現在鏡子中。
　　“弟子盧通，拜見長老！”
　　苦凰壹言不發。
　　盧通不禁心頭壹緊，再次行禮道：“弟子行為不正，無法以身作則，這才導致典四兒犯下大錯，求請長老看在弟子辛苦奔波的份上，饒她壹命。”
　　洞海宗、擒氣宗，壹北、壹南相距極遠，才短短壹息，人影已經開始模糊。
　　盧通心緒緊張。
　　下意識屏住呼吸，渾身鱗甲、血肉全部拘起。
　　苦凰終於開口，道：“典四兒正在破入金丹境。”
　　“謝長老庇護！”
　　盧通渾身壹松，心口湧出幾道熱流。
　　庇護典四兒，就是庇護他。
　　南北、生死、人鬼、內外，辛苦奔走如此之久，總算沒有白費。
　　苦凰道：“為何假死脫身？”
　　“狐女壹族的角竹箏，太過貪婪，為了私利幾次破壞弟子的安排，三名王開始疑心，不得已才假死脫身。”
　　“糊塗……”
　　鏡子消失，苦凰的聲音戛然而止。
　　盧通拿起銅環，等了壹息，估摸著苦凰的氣消了，再次施展壹隙通光術。
　　苦凰再次出現。
　　“妳可知道這個身份來之不易？”
　　“弟子錯了。”
　　“罷了，事已至此，等破去鬼城後，妳再找機會返回懷珠城，協助他們破開通天絕壁。”
　　“長老，‘魏虎’已經死於闕神蓬真人之手。”
　　“聽候吩咐便是。”
　　“是。”
　　苦凰不再開口。
　　盧通斟酌了壹下，見人臉開始模糊，趕忙道：“聽聞門內有出身蛟龍壹族的前輩，弟子想求幾道法門，借此修行龍軀。”
　　苦凰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神色不動，定定地看了兩息。
　　幾粒粉屑飄落，“鏡子”徹底消散。
　　盧通拿著銅環，看了幾息，喃喃道：“這是答應了？”